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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田小璃 -【誰說丫鬟不傾城】《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03 PM     標題: 田小璃 -【誰說丫鬟不傾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1-7 01:24 AM 編輯

【書名】:誰說ㄚ鬟不傾城

【作者】:田小璃

【內容簡介】:

  誰是故國公主,誰又是命定良人。

  青梅竹馬換來一世相思,她傾心相許。用盡生命,陪著他登上世間最高之位,卻只能將那絕世容顏放於心間。

  她曾對他以命相許,可後來卻有那輕輕一問。

  彼時她著大紅嫁衣,有溫潤男子相伴與側。輕輕抬頭,眼光迷離。

  「他縱是死了,又與我何干?」

  從平民丫頭到至尊國母,二嫁之女如何母儀天下?

  有男子溫潤如玉,將她奉若神女。

  他對她情有獨鍾,願一世不捨不棄。

  他是皇室貴冑,自命不凡。卻偏偏愛上一個丫鬟。

  願將所有的美好捧到她面前,只為博紅顏一笑。甘心放棄至尊之位,只想與她逍遙山水,以終餘生。

  誰負了誰,誰又執著於誰。

  傾盡性命,為的只是守護自己心中「絕世」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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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1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24 AM 編輯

第一章 楔子

大燁建安十四年,冬。
  
大雨直到天色微亮時方才停住,鳳凰城被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冷冷清清。
  
城中偶有士兵隊列出現,收整著滿城狼藉。血水留了一地,空氣中的氣味讓人作嘔,所有人都是滿面木然 。
  
經過整整一月才攻下的城池並沒有讓他們心生歡喜,也或許是殺戮已讓人麻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個南邊小國竟讓他們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
  
獲得了勝利,可是同時也損失了無數。
  
在城外墓地,一個四十出頭的士兵負責將屍體挖坑掩埋,他不停舉鋤鏟土,在冰冷的空氣裡仍流了滿頭的汗水。眼見處理得差不多,他這才鬆了口氣,找了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地方坐下休息。擦擦額頭上的汗,仔細看看四周並沒有人,方才從衣服裡掏出一個麵餅,小口小口吃起來——這是他昨日吃飯時偷偷藏下來的,若是被發現,只怕難逃一頓好打。
  
“嗚喵……嗚喵……”
  
他停住動作,仔細聽著。彷彿貓叫一般的嗚咽聲傳入耳中,不遠處的草叢微微搖動著。他站起身,把腰上的刀拔出,放輕腳步朝聲音傳出的方向走過去。
  
等草叢到了眼前,他深吸一口氣,用刀尖猛地一下把草扒開,卻見地上躺著一具女屍,看樣子不過二十出頭,容貌美麗,身上穿著南樂國宮女的服飾。她弓著身子,把不知什麼東西死死護在懷中,身後有一支箭沒入血肉。士兵用刀在女屍身上敲打了幾下,確定她已經死了後才把刀插入鞘中。隨後蹲下身,把女子交叉的手給掰開,露出的竟是一個襁褓!
  
老兵把襁褓抬起來抱在懷中,掀開一個角,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映入眼簾。嬰兒似乎是被餓醒的,小臉哭得漲紅。
  
突然離開了原來的懷抱,來到一個更加溫暖的地方,這驚奇讓小嬰兒停止了哭泣,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人。老兵也打量著懷中的孩子,一時間竟是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認輸。嬰兒突然笑起來,露出光禿禿的牙床。她向老兵伸出手去抓他的鬍子,小手撓得老兵癢癢起來,他也跟著笑出來。
  
老兵抱著孩子坐回先前休息的地方,把麵餅拿出來扯了一點在手上碾碎,然後餵進孩子的嘴裡。嬰兒美滋滋地吸允著,蓮藕般的小手抱住老兵的手不肯鬆開。一股梅花的香氣飄入鼻端,頓時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一種被依靠的感覺油然而生,老兵看著嬰兒的眼光愈發柔和起來。想起至今無所出的妻子,再看了眼懷中的孩子,老兵狠狠地點了下頭,把孩子抱緊。
  
城牆上有一黑袍男子迎風而立。
  
不多時,一位副將飛奔而來,對著黑袍將軍單腿跪下:“啟稟王爺,琦月夫人在寢宮中服毒自盡,小公主被宮女抱走,企圖從王宮的密道逃出,現已被截下。”
  
“嘩啦啦……”風吹動著城牆上的旗幟,黑袍將軍一時有些失神。
  
“王爺?”副將出聲提醒。
  
“帶上來。”將軍輕聲發令,副將忙領命而去。
  
過了一會兒,一名宮女抱著一個孩子跟在副將身後走上了城牆。三人在黑袍將軍身後站定。
  
“你是娘娘身邊什麼人?”半晌,黑袍將軍問出這樣一句話,不免讓副將有些詫異。難道王爺與南樂國主的夫人是舊識?
  
小宮女卻沒露出任何驚奇的表情。她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那孩子睡得正香,國破家亡對這個嬰孩的夢並無絲毫影響。女子深吸一口氣,怕驚醒孩子,於是放輕了聲音道:“奴婢名喚杏兒,是娘娘的貼身婢女。”
  
末了,又加上一句,“是娘娘從府裡帶進宮的。”
  
黑袍將軍轉過身,劍眉星目,一入目竟是深入骨髓的熟悉。那宮女的心裡彷彿響起嘆息,卻又那麼不清晰,彷若一枕黃粱,夢醒時只餘惆悵。
  
將軍仔細地將宮女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模樣並不出眾,但一雙眼睛卻是出奇的美。
  
“我似乎沒見過你?”將軍發問。
  
宮女臉上仍是淡淡的表情,但眼睛裡卻好像瞬間聚起了一汪水,但片刻又消失不見。
  
“杏兒不過是小姐身邊的侍婢,將軍就算見過也不會記得。”
  
懷中的嬰兒像是睡夠了,發出一聲嚶嚀。於是將軍又把注意力移到了宮女懷中的孩子,那嬰兒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露出柔軟的牙床。霎時間讓人感到溫暖。
  
“我能抱抱孩子麼?”話問出口,聲音是意料之外的苦澀。
  
宮女似乎有些猶豫,但想了想還是將孩子遞給黑袍將軍。眼中閃過留戀和決絕。
  
“王爺,小姐臨終前囑咐奴婢一定要把孩子交給您,她說您欠她一件事,她希望您能好好照顧這個孩子。”說完,她深深地看了男子一眼,衝到城牆邊縱身一躍。恍惚中,彷彿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中秋之夜,小姐偷溜出府,命她假扮自己在房中讀書。那夜她蒙了面紗,一時興起爬上屋頂賞月。他到南樂遊歷,恰巧從府側的小巷經過。
  
她說自己是丞相家的小姐,見他年少風流,特邀一同中秋賞月。
  
那是她一生中說過最輕浮的話,面紗掩了她嫣紅的臉,只露出一雙眼 ,燦若星辰。
  
風襲面而來,衣袂翻飛。她感到解脫。
  
“將她厚葬”,不知為何,他心中竟因這個不相識的女子的死而有些悵然。“琦月夫人已攜南樂公主為其國主殉葬,今日之事,不得再提。”
  
這是他欠琦月的,理應還清。



第二章 有女初長成

大燁建安三十年,七月初七。
  
“清兒姐,這個花瓶應該放哪兒啊?可以擺到外面麼?”一身黃衣的如意,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本是機靈可愛的小臉此刻皺成了一團,險些被人當成包子。她此刻手拿著個花瓶,滿臉苦惱地問。
  
“我看看”,我應聲,接著從打開的窗戶向外看了一眼,

“你這丫頭怎麼什麼都能翻出來,那是去年成王妃送的禮,你若是想挨板子就擺出去吧。 ”
  
“啊!那可怎麼辦啊?!”她大叫一聲,差點急得跳腳。

“這是我今兒在少爺房裡看見的,原想著是他隨手從外堂拿回來的,我擔心被人發現了又要挨罵,這才急著歸回原處。誰曾想那祖宗竟是拿了夫人的東西到處放……”
  
“你說什麼”,我慢慢站了起來,睜大雙眸,滿臉不可置信,幾乎是一字一字地問。

“是少爺拿來的?”
  
“是啊,清兒姐,為什麼每次輪到我打掃少爺房間的時候就一定會發生這樣的事?”她險些哭了出來。
  
“把東西給我!”我大叫一聲,飛一般衝出屋子,然後從如意手中奪過花瓶,向藏寶閣狂奔而去。
  
建安帝即位後立即對周邊小國進行掃蕩,而我父母也在戰爭中死去。王爺見我年幼可憐,於是將我抱回收養。原先是放在先王妃房裡養著,然而不過幾年,先王妃見我雖年紀小小,但自有一種沉著冷靜,於是差了我去照顧世子。

當時先王妃便說,若是世子有任何差錯,我都逃不了乾系。我從此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好歹過了這十幾年。今兒個是七夕佳節,又是王妃壽辰,我從上個月就一直忙到現在,所以沒太注意那個小祖宗。誰知他還是惹了麻煩來。
  
跑了好一段路,眼見藏寶閣已在眼前,我這才停下來,深深吸了幾口氣,端正眉目走了過去。
  
看守閣樓的下人見我過來,皆是恭恭敬敬。“清兒姑娘。”
  
“嗯”,淡淡應一聲,

“夫人讓我來取樣東西。”
  
“是。”兩人讓開身。
  
走到門前,從袖裡拿出鑰匙,把門打開,走進去後把門輕掩上。仔細打量,閣內被人翻過的痕跡十分明顯。我無奈地嘆了一聲氣,把花瓶放回原處,然後將所有東西歸置好——這樣的善後工作我已做了不下數十次。
  
等到所有東西都放好,突然想起夫人昨日吩咐的事於是走到二樓。在西牆掛著一幅山水畫。將畫掀開,牆上有一塊被鑿空了的地方。空格中放著一個十分精緻的小木箱。將木箱取出,又拿出一把小巧的鑰匙把鎖打開。一入眼簾,卻叫整個人呆住,一時身子癱軟,差點跌倒在地。
  
我不禁苦笑一聲。
  
剛從藏寶閣出來便看見世子的貼身小廝順兒守在樓外,神色慌張。
  
一見我他立馬衝上前,看著像是哭過。
  
“壽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你不陪著世子準備反倒來這做什麼?”我沒好氣地問。
  
“清兒姐,你別怪我。世子他、他……”順兒結結巴巴,樣子極為可憐。
  
見他這副樣子,我心裡的氣頓時去了不少,卻越發擔憂。盒子裡放的是王爺和王妃成親當年的七夕,王爺送給王妃的一枝玉簪子。王妃向來極為寶貝,放在藏寶閣中珍藏,只有每年的壽辰才捨得拿出來。可是現在簪子不見了,除了世子我也想不出會做、敢做這事的第二人。
  
王妃昨日便命我今日取了簪子去給她,此刻東西不見了,就算是世子拿的,可受罰的也只會是我。
  
“世子他怎麼了?難道又不見了?”我隨口問一句,卻見順兒整個臉都白了。

“真不見了?”

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耳朵裡嗡嗡地迴響。順兒被我嚇得整個人呆住,只睜著一雙眼 看我。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2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24 AM 編輯

第三章 洛陽第一樓

“清……清兒姐“,順兒小心地叫了我一聲。

見我不出聲,他竟突然哭了出來,邊哭邊說:“清兒姐,世子今兒一早就出府了,還不許我跟著。可他到現在還沒回來,這可怎麼辦啊?若是一會兒王妃問起來,順兒就死定了,清兒姐你要救我啊。”
  
他哭得聲嘶力竭,我實在說不出什麼教訓的話,只得安撫他幾句。待看著他回了院子,我抬頭看看天,時辰已不早了。
  
心裡仔細想了想,打定主意,便隨便抓了一個人,讓他帶話給如意就說我找世子去了,一定在壽宴前回來。

然後急忙出了府,七拐八拐來到'青樓'。洛陽城里紅粉之地無數,但也只此一家,敢取名'青樓'。

曾聽府裡姐妹們說過,'青樓'算得上是洛陽第一樓,樓裡的姑娘個個色藝雙絕,而且有姑娘選擇自己客人的規矩。能進去的固然都要是有名有權之人,但只有姑娘自己選上了,才能成為'青樓'的入幕之賓。
  
可再怎麼出名,也不過煙花柳巷,烏煙瘴氣之地,是以我從來沒來過。出府採買時,寧願繞路也不願從樓前經過。然而此刻,為了那位祖宗,我也只有硬著頭皮闖了。
  
剛來到門前,就有一個小廝將我攔住。
  
“姑娘,對不住,'青樓'不接女客。”
  
我賠笑,“這位小哥,我是來找我家少爺的,麻煩你幫個忙,幫我叫他一聲吧。”從懷裡掏出些碎銀遞到他手上。
  
他擋住我的手,並沒有接。想了想,“好吧,我去幫你說一聲。敢問你家少爺是哪位?”
  
我乾笑兩聲,把手收了回來,“是怡親王家的公子,麻煩小哥了。”
  
看著他走進門去,我不禁心生感嘆。第一樓果然是第一樓,就連守門的小廝都有規有矩,不知比好些大戶人家的下人強了多少倍。
  
等了半天仍不見他出來,天色越來越暗。
  
我心急如焚,只得在青樓門前走來走去。
  
都不知走了多少趟,想著王妃的簪子,眼一閉,乾脆衝了進去。因為此時尚未天黑,所以樓內並沒有什麼客人,看起來有些冷清。進了大堂,有幾個下人在打掃。見我進來都裝作沒看見,仍是各做各的事。
  
我正發愁這地方這麼大,該到哪裡去找,耳邊卻隱隱有歌聲傳來。靜立細聽,那歌聲如黃鶯出谷,悅耳動人,彷彿能攝人心魄。連忙穩住心神,追著聲音朝後院走去。
  
穿過大堂,一大片荷塘映入眼簾。荷花開得正好,粉白相間。此刻已近黃昏,光線幽幽地照在池塘中,竟恍若仙境。荷塘正中有一水榭高台,四周搭著粉白紗巾,與池裡的荷花相互映襯。
  
“長相思,短相思,若寄梅花三兩枝……”歌聲悠然,偏又帶著一種清冷,也不知能有這樣歌聲的會是個怎樣的女子。
  
歌聲似乎是從高台上傳來的,透過飛舞的紗巾可以看到有女子正在撫琴。四處一打量,才發現剛才答應幫我傳話的小哥此刻正站在池邊,一臉呆滯,像是已入夢境。



第四章

無奈地搖搖頭——這般歌聲連我這個女子都險些失了魂,更何況是他。
  
移轉目光朝水榭正對著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那祖宗和兩個經常來往的少爺正一邊喝酒一邊欣賞佳人。他倒是有心思,卻不曾想想我,好歹我也跟在他身邊十幾年了,他把那簪子偷去,說不定我要賠上一條命!想著,心裡難過起來。
  
不過轉念一想,他是主子,從來便不被這些那些的規矩管著,一時沒想到也是有的,我也不應都怪在他身上,還是算了。深吸口氣,端著步子走上前。
  
剛走了沒幾步,就見世子身邊的一個少年突然偏轉了頭,看見我,微微挑起眉,露出詫異。那人是兵部尚書家的二公子李蕭意,經常到王府做客。雖不曾與我說過幾句話,但他為人溫和,對我也極為有禮。每次送禮給王爺夫人或是世子時也會有我和如意幾個在府裡能說上些話的下人一份,因此我對他頗有好感。
  
此刻見他被我嚇著了,便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他一愣,眸子恢復溫和,朝我輕輕點頭示意。然後側過身,用手推了推在他旁邊的人,

“成鈺。”

然後抬起下巴朝我這邊點了下。那人偏轉身子,看向我,一雙桃花眼中波光流轉,竟讓滿池荷花頃刻間黯然失色。
  
他微微側了身子,露出一臉笑,“哎呀小清兒,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他這一聲實在太過突兀,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朝我看來,就連水榭上的歌聲似乎都已停住。
  
臉上一熱,我顧不得害羞,急忙上前一步福了個身,

“爺,時辰不早了,壽宴馬上就要開始,奴婢是來請爺回府的。”
  
“啊,我這麼把這茬儿給忘了。”他大叫,聲音裡盡是苦惱。

我微微抬眼,卻見他臉上除了笑還是笑。心知他根本不在乎,可還是直起身子,接話道:“那就請爺快跟奴婢走吧,若是再遲,只怕就來不及給夫人拜壽了。”
  
他站起來,手裡拿著一支簪子轉著。

“好吧,那我就跟你回去。雙雙……”他突然喚了一聲。
  
“鈺少這是要走了麼?”

身後有人應聲,我側過頭,只見一位藍衣女子笑盈盈地通過池上通道向我們走過來。左右都是盛放的荷花,她置身其中,仿是踏花而至,一時間讓人覺得美麗不可方物。

她應該就是剛才在台上唱歌的女子吧,原先離得遠,所以看不真切。現下她走到眼前——一雙丹鳳眼,顧盼間可攝人魂魄。眉似遠黛,肌膚白皙若暖玉。櫻桃小嘴,楊柳蠻腰,不過薄施脂粉,然卻艷光四射。若說她是絕代佳人,也絕不會辱沒這四個字。

“可是雙雙唱的不好,才把鈺少氣走?”雙雙輕聲問道,臉上笑容美好。
  
世子低笑一聲,走到她面前。
  
“雙雙的歌大燁無人能及,又豈有不好的?”他執著簪子到雙雙眼前。
  
“今日府裡有些事,要先走。不如我就以這簪子作為賠禮。”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26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25 AM 編輯

第五章

我一驚,“爺!”
  
他卻恍若未聞,徑自把簪子插在雙雙的髮髻上。手輕撫著雙雙的發,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我壓低聲音,“爺,這是王妃的東西,您怎能隨意贈人呢?”
  
“唉,小清兒,這簪子你家主子已經送出去,難道你還要把它收回來麼?”成親王世子成鉞走到我身邊,拿著把扇子揮來揮去,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再說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你家王妃難道還缺首飾?”
  
“我聽說那簪子是怡親王送給怡親王妃的,是當今太后的陪嫁之物,成鈺你怎麼就送人了?”李蕭意抬手放在少爺肩上,一臉笑意。
  
我朝他回了個感激的笑。
  
“阿鉞說得對,二娘難道連簪子都沒有麼?”少爺收回手,

“雙雙,那我們今日就先走了,明兒個再來看你。你先去休息吧”
  
雙雙笑著看了我一眼,

“那雙雙就不送各位了。”

少爺點點頭,轉身就走。

成鉞看著我笑笑,也拉著李蕭意跟著去了。

我一時間呆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今日拿不回簪子,我怕是不死也要去半條命了。

轉念想想,反正這條命也是王爺撿回來的,便是丟在這王府也算不得冤枉。於是一咬牙一跺腳,轉身要走。
  
“清兒姑娘”,身後的人突然出聲叫住我。
  
我頓住腳步,回身。
  
雙雙走上前來,把簪子取下,遞到我面前。
  
“雙雙姑娘,你這是?”我疑惑地問。
  
她微笑,笑容中盡是溫暖,全然不似青樓女子。

“這簪子於我不過是一件飾物,可於姑娘想必相關性命。剛才鈺少在場,雙雙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現下他走了,我便把這簪子給姑娘吧。”
  
“可、可這是少爺贈給姑娘……”我連話都說不順,見她竟能為我著想,一時間心裡什麼滋味都有了。
  
她把簪子塞進我手裡,“鈺少把簪子送給我,那簪子便是我的了。現在我不過是將它轉送給姑娘,難道姑娘嫌棄麼?”
  
“自然不是!”我急忙澄清,看她滿臉的笑,才明白過來她是在逗我玩。

“既然這樣,我也不再推遲。多謝姑娘了,改日必當上門答謝。”
  
雙雙點點頭,笑道:“鈺少已走遠了,姑娘還是快跟上吧。”
  
我向她行了個禮表示感謝,握著簪子趕忙去追少爺。
  
一出門,卻發現三個人都在門口等著我,一時間反倒有些受寵若驚。
  
三人看見我出來,也不多說話,回身便走。我低著頭,跟在他們身後。
  
直到將簪子送到王妃的貼身婢女絳若手上,我才鬆了口氣。
  
也直到這時,才感到渾身酸痛,就像剛打完一場仗,疲憊得沾床便可睡去。
  
慢悠悠地晃回院子,天色已經全黑。王府內外都掛了燈籠,顯得喜氣洋洋。內院雖離外院遠,但歡聲笑語還是能夠傳進來。



第六章七夕1

怡親王成慕恆是當今聖上建安帝的胞弟,戎馬半生為大燁打下國土無數,而且對建安帝是一等一的忠心,是以深得帝寵。其原配是陳相國家的長女,大燁最是賢良淑德的女子。

但王爺對女色之事並不上心,與先王妃也只是相敬如賓、平淡如水。因此先王妃在生了世子後便把全部的心思放到兒子身上,母子兩人之間十分親厚。
  
可天有不測,建安二十年秋,先王妃不慎感染風寒,從此一病不起,沒等到第二年開春就去了。第二年夏,由建安帝做媒,指了當今聖德太后胞妹之女為怡親王續弦,也就是現在的王妃。王妃進府後一無所出,因此她對成鈺雖不是極好,但也不錯。
  
但或許是因為對生母的感情過深,世子對現在的王妃總是不肯親近,對於王妃的示好也是視而不見。今天更是將王妃的簪子偷了去,若是王妃知道了,怕是免不了生一場大氣。不過幸而雙雙姑娘人好,才讓我得以交差。
  
思及此,心中對雙雙姑娘的好感又甚。正想著改日帶些東西去好好謝她,卻見如意從長廊轉角轉了出來。她見有人先是嚇了一跳,待看清是我,便蹦蹦跳跳跑了過來。
  
“你這是做什麼?”

我輕挑起眉,“差事都做完了?”
  
她嘻嘻一笑,雙手扯著我的袖子輕晃,湊近我耳邊,略帶討好意味。“清兒姐,今兒個是七夕,我聽說城南點了花燈,甚是美麗,不如咱們去瞧瞧吧。”
  
每年七夕城南都會點花燈,綿延一街的燈色,美不可言。如意年少,貪玩好新鮮也是有的。
  
我朝她笑笑:“你莫不是皮子癢了,莫說你出不去,便是出去了,到時候若叫趙姑姑知道,打得皮開肉綻,你可別來求我。”
  
如意眼珠滴溜溜一轉,道:“王妃做壽,趙姑姑忙著外間的事都忙不過來,又怎會想到我們。好姐姐,我聽說此次朝廷為七夕撥了款,花燈會規模更甚從前,堪堪是百年再難有的了。我們若不去看,定會悔恨終生的!”
  
見她越說越離譜,竟是連悔恨終生這樣的話都編了出來,我不禁失笑。

可轉念一想,她所說也在理,先王妃在世時,曾有一年七夕帶了世子去賞花燈,我那時仍在她房裡,於是也得了機會去瞧。不過那時尚且年幼,只覺得五顏六色的花燈甚是好看,至於街上滿目桃花、郎情妾意都沒甚感覺。如今過了十多年,也不知外邊是什麼觀景,是否有那年的美好。
  
如意一眼不錯地盯著我,見我臉色稍有鬆懈,便興奮地拉著我往後門去。
  
“唉,等等。”我停住。
  
如意立時回頭一臉緊張地看著我,生怕我反悔。
  
無奈地笑笑,“先回房去換件不常穿的衣裳,不然在街上被府裡的人一眼瞧到,那就不好了。”
  
她聽我說完,鬆了一口氣,連連說還是姐姐想得周到,又忙拉著我回房換衣裳。
  
從櫃子裡找了一件素白的布裙,但轉念一想今天是七夕,一身素白卻難免與這喜慶有些不對,若是如此便上街去只怕更加招搖。

於是又換了一件粉色的紗裙,那是去年生辰時趙姑姑送的,因它的顏色不符下人身份,我一直不曾穿過。趁今兒個,反倒可以讓它見見光了。
  
把衣裳穿好後,想了想,把頭髮打散重新編了辮子。對鏡一照,頭髮烏黑,似濃墨一般,與粉裙相襯,倒不顯得單調。
  
剛收拾妥當,如意的聲音就在房門外響起。連忙從枕頭下拿了三兩銀子,匆匆出去。
  
待走到後門,見空無一人,想是家丁都到前院幫忙去了。於是兩人順順噹噹出了王府。我在府裡身份不低,出入並無限制。但如意不同,所以只能用這樣見不得光的法子。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3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25 AM 編輯

第七章 七夕2

王府在洛陽城東,與擺放花燈的長街相差並不遠。:。我與如意一路逛著也很快就到了。
  
站在街頭,入目便是綿延十里的燈河。街道兩旁掛滿了格式形狀的燈籠,街上男男女女,也幾乎都是人手一個。街道上人聲鼎沸,但卻不讓人覺得吵鬧,反而有一種溫馨。
  
突然感到手往下一墜,疑惑地側過頭,卻見如意指著一旁賣花燈的鋪子,非要拉著我去。
  
實在擰不過她,便手牽手進了鋪子。
  
老闆是一位不過三十出頭的女子,容貌姣好,挽著髮髻,著大紅裙衫。站在花燈中非但不覺艷俗,反而有一種熱烈的美,能夠讓人看呆了去。
  
見有生意上門,她也不急著推銷,只引我們進到店裡坐下,接著倒了兩杯茶。
  
“兩位姑娘喜歡什麼款式的花燈?”言語中似乎有些勞累。
  
如意興奮地四處查探,也不理老闆娘說話。我無奈,想著好歹是七夕,買個燈籠應應景也就得了。於是看向老闆娘,

“姐姐覺著好的撿兩個給我們便是了。”

順手抬起茶碗,頓時清香撲鼻。我一愣,仔細看了茶葉,卻是上好的梨山臨月。不由一驚,這茶葉便是府裡也只得一罐,只有貴客上門時才拿出待客。沒想到這樣小小的花燈店竟能有,且隨手拿來讓客人品嚐。
  
便是把這滿屋子的花燈都賣了,只怕也買不起梨山臨月的半片茶葉。
  
“姑娘要是想要就自己挑了去,斷沒有讓我挑的道理。買花燈就是圖個喜慶,想著尋段姻緣,姑娘若是沒這個意思,又何必花費銀子呢。”她 轉身在另一張凳子坐下,眼也不抬地冒出這麼一段話。
  
如意聞言想要發作,我急忙朝她使眼色,她氣憤半晌才忍了下來。
  
心中有些好笑,看老闆這般,想必是哪家的夫人尋個樂子,現下累了生出脾氣,便不想同她計較。示意如意自己找個花燈,我也站起身,四處打量起來。
  
店裡的花燈做工都很精細,模樣也可愛。有玉兔、水蓮、飛鳥各式各樣。多歲多,但卻沒有特別喜歡的,正想著隨手拿一個,眼光卻瞟到一抹青綠,壓在眾多花燈之下。

心內一時好奇,費力氣將那抹綠色翻了出來,卻見是一隻蜻蜓,畫工有些粗糙,但勝在童趣可愛。只是看樣子已經有些年月了。正想著是否換一個,轉眼卻見如意已選定一盞兔子花燈,於是便拿著蜻蜓花燈一併來到老闆面前,請她算算價錢。
  
她抬起眼,見我手裡拿著的花燈卻一時眼睛都亮了。一掃之前的倦態,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如意見她這樣無禮,氣憤道:“你還做不做生意啦!再看,我們可就不給銀子了!”
  
那老闆聞言一時笑起來,轉頭看向如意,笑道:“你這姑娘年紀小小,脾氣倒是大大。這被看的都沒說話,你倒先發起火來了。”

隨即又看向我,

“這兩盞花燈便當我送的,拿著走吧。”
  
如意見她不要錢,倒是連反罵的話都不好意思說了。

我估摸著市價,掏出銀子給她,大家非親非故,她願意送,我卻不可收。她先是推拒,後來見我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便隨手接過銀子丟到櫃檯上。



第八章 母儀天下

如意看她收了,拉著我氣嘟嘟的就往外走。待到門外站定,她氣呼呼地看著我,

“清兒姐,那人也太不懂禮數了。要是做生意的都像她那樣,還不得全都喝西北風去!”話題一轉,

“再說這兩隻燈籠怎麼就值了一兩銀子,清兒姐你怎給她那麼多?!”語帶埋怨。
  
我只笑笑,卻並不答話。一兩銀子雖說是我一月的薪酬,但與那一口梨山臨月相比,我也是絕不虧的。更何況我在府裡住著,也沒什麼用錢的去處,給便給了。
  
怕她繼續糾纏,我急忙掏出火折子吹著了將燈籠點著。拉著如意走進人潮。
  
七月七是求良緣的好日子,平日里不出門的小姐、公子都在自家下人的陪同下出來尋覓一番。如意年紀雖小,但到底已懂些才子佳人類的情事。此時見著風度翩翩的公子,或是貌美嬌羞的佳人都要一一指給我看,並自己幫人家配了對。
  
“這公子就該配剛才那位小姐,可惜怎麼就一前一後錯過了……”
  
我聽得好笑,卻也不想掃了她的興,只道:“人說七夕節若遇著與自己拿一樣燈籠的人便是天賜良緣,你與其盯著人家,倒不如好好為自己看看。若看上哪家相配的,我便去跟夫人求求,也省得你老是這麼聒噪,沒個正經樣子。”
  
她倒是被我這麼一段話臊紅了臉,跺了跺腳,瞪我一眼就跑開了。
  
見她也只是在附近自己看看,我也不想拘束著她,只想著找個僻靜的地方好好歇歇。四下觀望,只見得不遠處便有賣茶湯的鋪子。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一邊喚上茶湯一邊坐下。小伙計手腳麻利地倒了碗茶,轉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端起茶湯喝一大口,清爽香甜,對我而言與那梨山臨月也無甚區別。
  
剛放下碗,就聽得旁邊傳來幾聲喧嘩,一時看過去,卻見對街一角被幾人圍住,爭執聲越來越大。
  
“那是朱算子,家裡世代都是算命的。向來不會出錯。”小二見我好奇就為我解釋。
  
我點點頭,將茶錢付了。本著看熱鬧的心思朝那算命攤子走去。圍觀之人太多,待我好不容易擠進去,就見算命攤子前站著一男一女,看起來男的略大女子幾歲。攤子後站著一位先生,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
  
“你這老兒信口胡說,我三妹妹如何就命裡不好?!我看你就是欠修理!”年輕男子臉紅脖子粗,看起來氣得不輕。他身後的姑娘此刻正掩面低泣。
  
男子吼叫後又轉身安慰身邊的女子,

“好妹妹,你快別哭了。他不過是個神棍,胡言亂語做不得數,你別在意。我絕不會有負于你!”

說著像是立誓般將手放到心口,臉色通紅。
  
“老夫是照著姑娘的面相來說,何來的胡言亂語。”算命先生一襲青衫,頗有些目下無塵。
  
女子聞言哭得更加厲害,年輕男子手足無措,只能恨恨瞪著先生,恨不能衝上去將他暴打一頓。
  
“姑娘也不必難過,你雖婚姻不順,但卻自有因緣。一切皆是命數。”
  
年輕男子怕算命先生再說出什麼惹人嫌的話,拉著姑娘急急走了。眾人見主角已走,也各自笑笑,散了。
  
看了一齣戲,抬眼間天色已晚,想著也應回去。不料剛轉身,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姑娘留步”。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35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26 AM 編輯

第九章 母儀天下2

停下步子回過身,看了看周圍並無別人。
   
“姑娘不用再找,在下喚的正是姑娘。”
   
一抬眼,卻見算命先生直直 看著我。“在下想幫姑娘算上一算。”
   
想起他剛才險些拆了一段姻緣,我不由訕笑道:“有勞先生,只是身上沒裝銀兩,不敢叨擾先生。”
   
他輕輕一笑,讓人大有如沐春風之感。
   
待我回過神,卻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到桌前。低下頭一看,一個“鈺”字端端正正寫在自上,簪花體,正是我的筆跡。
   
先生上前將紙張拿起,細細看了半晌。“姑娘可是九月初三所生?”他輕聲問。
   
我一愣,不知他是如何知道。“正 是。”
   
先生抬眼正正盯著我。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金玉之體,九月初三所生,姑娘將來必定母儀天下。”
   
“扑哧”
   
想不到他竟說這樣的話,一時沒忍住便笑了出來。朝他端正地行了個禮,

“多謝先生吉言”

說完就見他皺起眉,似乎不太高興我不相信他的話。
   
“不過小小算命先生,難道連國母之位都能讓你做主麼?!簡直大逆不道!”一聲不屑響起。循聲望去,只見一位二十左右的男子正皺眉來回打量著我和算命先生。
   
先生將他看上一看,又面向我,正經道:“姑娘與他必有一段因緣。”
   
男子聞言漲紅了臉。“胡說!”
   
我見他長身玉立,長得一副好模樣,倒也不生氣,再次對先生行禮,“多謝先生吉言”。
   
說完提著燈籠要走,眼光一瞥,卻見那男子手裡拿著的竟是與我一樣的蜻蜓燈籠。他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一時間愣住,不能言語。
   
看他提的燈籠與我的一模一樣,且看著都是有些年頭,想必當初就是一對。於是笑道:“咱們還真是有段因緣啊。”
   
他臉色更紅,瞪了我一眼,走上前來。“你這燈籠賣給我。”

語氣直衝,根本不像是商量,而是命令。
   
我不說話,將燈籠提起來細細打量,一點沒有理會他。
   
他見我漠視,一下生氣起來。掏出什麼東西便往我手裡塞,趁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又將燈籠搶去轉身就走。
   
我氣不過,急急抓住他的衣袖,也不顧就在大街上,大著聲音罵道:“你這人是怎麼回事,那麼大的人還搶小姑娘的燈籠!你也不嫌丟人!”
   
路人見有熱鬧立時圍了過來,聽我說了緣由,便齊齊鄙視的看著那男子。
   
他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可一瞬又變得煞白,又變成鐵青,雙眼冒火地看著我。
   
我將他塞到我手裡的銀子丟在他身上,銀子直直砸在他胸口,他臉色瞬時大紅,雙手緊握,呼吸急促,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出手打人。
   
“姐姐怎麼了?”

許是見到這邊出了事,如意也跑了過來。見我和男子對立著便立刻擋在我身前,雙眼瞪圓。一邊怒視男子一邊安慰我:“姐姐不怕,我護著你。”
   
我無奈,心裡卻有暖流流過。伸手將她拉開,正眼看著那男子,“不就是個燈籠,你直說我送你便是,又何必那麼侮辱人。”
   
他聞言一愣,臉色卻有些好轉,一時看著我彷佛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們走。”

見沒什麼事情,我牽住如意的手,想著時候也不早了,也到時間伺候世子安寢。一轉身,卻見剛才燈籠舖的老闆娘正雙手環胸,站在人群中冷眼瞧著這一齣戲,臉上似笑非笑。
   
“你等等。”身後男子出聲,回過頭,就見他臉色複雜地看著我,把燈籠遞到我面前。
   
“三天后巳時,我在流雲亭等你。”
   
末了,他咬咬牙,又加上一句話。
   
“不見不散。”



第十章

回到王府,宴席已接近尾聲。
  
進門不久就碰到順兒,知曉世子已回房,於是只得吩咐如意回去安寢,然後急急去弄了熱水伺候世子洗漱。
  
進了院門,卻見世子房間裡一片漆黑,心下生疑。藉著月光推門而入,進了屏風後,就見他連衣裳都沒脫,在床上直直躺著。
  
暗笑一聲,將銅盆放在木架上。怕將他驚醒,便連燈也不點,將布巾弄濕後扭幹,輕手輕腳走到床前蹲坐下。
  
世子閉著眼,看樣子已是睡著了。用布巾輕輕擦拭他的臉,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白日間眸光流轉的桃花眼此刻終於安靜下來,再沒有讓人心疼的隱痛。挺直的鼻樑,薄唇,再配上綿長的呼吸,直讓我覺得內心安定。
  
不知怎麼,彷彿失了魂一般,另一隻手已不受控制的撫上那張睡顏。朝夕相伴了十數年的臉,早已在心裡刻下印記。
  
微微皺眉,聞這味道怕是不知喝了多少酒。不過轉念一想,若不是這些酒,只怕他也不會這麼安靜。
  
嘆口氣,將布巾掛回木架上,又折回床前。放輕動作幫他把外裳除去,然後拉了被子蓋上。細細掖合被角,見處理的差不多便打算退下。誰知一轉眼卻對上一雙定定看著我的黑眸,眸子在黑夜裡亮得出奇,神色難辨。
  
想起自己剛才做的事,臉不由一紅,不過幸好沒點燈,想必他也看不見。訕訕道:“怎麼還不睡?”
  
他卻不說話,只顧自沉默。我被看得發毛,正想著要不要奪門而出時卻聽見他說了話。
  
“你去哪兒了?”
  
低頭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去城南看花燈了。”
  
他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復又閉眼睡去。
  
我等了半晌,見他並沒有吩咐,也收拾銅盆退出去。
  
回到房中,腦海裡想起的卻是先前在街上遇見的男子。也不知他到底是什麼心思,竟約我見面。不過他邀約,我卻並不曾應下,倒也沒有非去不可的道理。
  
這樣一想,心里頓時輕鬆不少。洗漱一番也顧自睡去。
  
第二日一早,王妃房裡的絳若姐姐就讓人叫我去幫忙清點昨日收的壽禮,此次是王妃三十整壽,就連宮裡也送了東西來,忙忙碌碌也花了兩天時間才整理完。晚間安寢時才想起忘了去向雙雙姑娘道謝,於是又起身找了半天,卻發現自己連一件貴重的東西都沒有。
  
癱坐在床上,腦袋亂成一團。我最不喜歡的便是欠人情,更何況對像還是一個陌生的青樓女子。
  
想了半天也沒能得出個頭緒,乾脆破罐子破摔,兀自翻身睡去。
  
次日一早,正伺候世子洗漱時就來了宮里人,說是皇上召他進宮商議要事。於是侍奉著世子穿上朝服進宮後我便得了空閒,想了想,到廚房做了一盒子點心提著直奔雙雙姑娘住處。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4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27 AM 編輯

第十一章 雙雙

到了青樓,門口守著的又是當日那個小哥。

我向他說了緣由,他的眼睛立時便放出光彩,直說讓我等他先去通報一聲。說完就急急跑了進去。
  
等了一會兒,就見小哥領著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出來。那姑娘長了一張圓臉,一雙眼 睛極為有神,睫毛又翹又長,模樣十分討喜。她走到我面前極為禮貌地行了個禮,“奴婢欣兒,是姑娘的身邊人。受姑娘吩咐來迎姑娘。”
  
我連忙道謝,跟著她進了青樓。
  
穿過大堂,又在後院走了曲曲折折的一大截,差不多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才來到一棟獨立的小樓,小樓上掛著一幅牌匾,上書“清風閣”三字,字體清雋,看來出自女子之手。一抬頭,就見雙雙姑娘正在二樓倚欄笑著望我。  

我彎彎唇角,回了個笑,復又低頭跟在丫鬟身後走了進去。
  
上至二樓,雙雙姑娘已倒了茶,請我坐下,吩咐欣兒退下。
  
見她如此客氣,我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將手中的食盒放到茶桌上,

“雙雙姑娘,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你能笑納。”
  
她聞言一愣,接著伸手掀開食盒上層的蓋子,就見裡面擺了滿滿一層的笑口酥。抬開後,第二層又是滿滿的七色糯。
  
“也不知姑娘愛不愛吃這些,我自作主張……”
  
“愛吃”
我話尚未說完,她就急急沖出這句話,言語間竟有些激動。
  
我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得閉著嘴好好站著。她也一直不曾說話,只是看著點心。半晌後,才又抬起頭,朝我微笑。“你有心了。”
  
我回笑,“姑娘客氣了,不過是些小點心而已,值不了幾個錢。”
  
她搖搖頭,“七色糯有多難做我是明白的,你有這番心思就夠了。”
  
七色糯一共七層,每一層都是不同的顏色,恰似雨後長虹,光是看著便讓人覺得身心愉悅。而滋味更是妙不可言。光材料就有幾十種,我雖花了許多工夫,但現下收穫成果,便是值得。
  
對著雙雙福身。

“姑娘言重,七色糯雖難做,但比起姑娘的救命之恩卻算不得什麼。清兒不過是個丫鬟,身無長物,只能做些東西來謝姑娘,卻仍不足以回報姑娘之恩。姑娘若有清兒可出力的地方盡可直說,清兒願為姑娘奔走。”
  
她嘆了口氣,扶我坐下後又轉身坐在我身邊。“我當日不過舉手之勞,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轉而語氣愉悅。

“你也不必老是姑娘姑娘叫我,聽著彆扭。我比你年長,不如你就直接喚我姐姐吧。 ”
  
我笑著點點頭,喚了一聲“姐姐”。
  
她因著這聲稱呼整張臉都放出光彩,艷光四射,險些讓人不敢直視。
  
樓下突然響起一陣咚咚響,不多時,便見欣兒的小臉在扶手間出現。
  
“姑娘”

欣兒高喚一聲,疾步走到雙雙身旁耳語幾句。
  
雙雙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怪異,待欣兒說完後又隱隱浮現一抹笑,側過頭望著我。
  
“妹妹剛才可是說願為姐姐奔走?”她輕輕吐出幾個字,呵氣如蘭。
  
一時拿不定她在想什麼,但我還是認真的點點頭。“姐姐請說。”
  
雙雙見我不反對,立時命欣兒拿了兩個盤子來,將食盒中的笑口酥和七色糯各拿了一半出來,剩下的又擺放整齊,合攏食盒。
  
“我今日本與人相約琉璃湖上泛舟,但現下身體卻有些不適,怕是不能前去赴約。妹妹若是方便,可否幫我去告聲罪?”
  
想著並不是什麼難事,我便應下。
  
雙雙又笑道:“今日見妹妹點心做得好,想藉花獻佛,也當做對那人的賠禮,妹妹不要介意。”
  
我連忙回道:“自然不會。”

抬眼看看天色,“如今也不早了,只怕姐姐相約之人已等得不耐,不如我現在便去尋他。”
  
見雙雙點頭答應,我便提了食盒跟在欣兒照著原路出了青樓就見前來接雙雙的馬車已停在門前。守門的小哥本來一臉沮喪,見出來的是我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欣兒伺候我上了馬車,又替雙雙道聲謝,便命車夫出發。



第十二章

琉璃湖在洛陽城南,臨著七夕時的花燈長街。湖水清澈明淨,湖邊是紅粉佳人聚集,洛陽銷金之地,是文人騷客最喜之處。
  
車子碾在青石板上,發出細碎的聲響。不多時,只聽見車夫一聲長“籲”,馬車就漸漸停了下來。簾外傳來聲音,“姑娘,到了。”
  
接著一隻手將車簾掀起,接過我遞過去的食盒。我也不等他扶便自己走出來,跳下馬車。
  
一轉眼,就見車夫一隻手仍伸在空中,不上不下地舉著。他一臉呆滯,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想是從未見過如我這般粗魯的女子。我尷尬地朝他笑笑,從他手裡拿過食盒。
  
他訕笑兩聲,將手放回身側,指著我身後道:“二爺在那,姑娘自己過去吧。”
  
我轉過身,就見一艘畫舫停在湖邊,船板上站著一名青衣男子,長身玉立,就背影來說是極好的。
  
回頭道了聲謝,微微提起裙角登上木梯,朝那個背影走去。
  
船板上擺著一桌酒菜,菜色極為精緻,只可惜卻沒等來雙雙。
  
許是聽見腳步聲,男子轉過身,手中的折扇展開一道曲線,映著一張溫潤的臉,溫潤的笑容,一瞬間彷彿梨花落盡,暖意直抵人心。
  
“李二公子?”我吃了一驚。
  
李蕭意看見面前站著的是我,臉上的笑頓時僵住。差不多半柱香後才緩過神來,扯著僵硬的唇角朝我笑上一笑,接著又回復以往的雲淡風輕。
  
猜了幾千次,卻從沒想到與雙雙相約之人會是李蕭意。他家學淵源,知書識禮,因此在洛陽風評極好,是眾多女子心中的良人佳婿。雖時常與世子出入花街柳巷,卻從沒什麼醜聞傳出,我實在沒想到他竟會與青樓女子私下相約。
  
不過轉念一想,雙雙是何等的人品美貌,李二公子會鍾情於她也並不意外。如此一來,心下彷彿輕鬆了不少,但卻不知是為何。
  
“清兒姑娘”,他輕喚一聲,算是打個招呼。
  
我福了福身,“二公子”。
  
他急忙伸手想扶我一把,但手伸到半空時卻停住,似乎是想著身份規矩不合。
  
我也不想讓他為難,便自己站起身,將手裡的食盒雙手抬住,遞到他面前。
  
“雙雙姑娘身體不適,不能來赴公子之約。剛巧碰上清兒去謝雙雙姑娘贈玉簪之恩,因而囑咐清兒替她來向公子道歉。”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我,眼中神色難辨,一時有些恍惚,一時又彷佛有些感激。
  
有婢女欲上前接過食盒,卻被二公子揮手遣退。他定了定神,親手從我手中接過食盒,笑道:“有勞清兒姑娘跑這一趟,不如坐下喝杯薄酒。”
  
我微微一笑:“天色不早,想必世子也回府了。奴婢就不打擾二公子雅興。”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微笑道:“那我就不留了。”

回過頭向婢女輕聲道:“請車夫送清兒姑娘回怡親王府。”
  
我道了聲謝,便轉身跟著婢女退下。背上彷彿被火烤般炙熱,幾步路的距離像走了一個世紀,但仍忍著沒有回頭去看。
  
好不容易上了馬車,簾子放下的一瞬間,那股壓迫感也隨之消失不見。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44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27 AM 編輯

第十三章琳瑯

回到王府正趕上開晚飯,問過門房得知世子尚未回來,於是自己逛去廚房吃了飯。
  
正準備去找如意說幾句話,猛然想起為世子爺做的香囊仍未完工,只得半道折回房。拿起繡貨忙活半會兒,心思一動,在香囊內側的一個角落繡上小小一個“清”字,自得其樂了一會兒,接著將收尾工作完成。
  
去院子裡把已曬乾了的具有清心定神功效的花草收回來,細細裝進香囊裡,再將繩結打好,一抬頭,就見順兒笑嘻嘻的站在門口看著我。
  
“你這猴崽子怎麼一聲不吭,莫不是想嚇唬我?”我挑眉問他。
  
順兒討好地笑道:“哪兒能呢!是清兒姐做活入了神,這才沒注意到我。世子已回來了,說胃口有些不好,只想吃清兒姐做得那什麼、什麼……哦, 半月明!這不我就趕忙來找姐姐了。”
  
聽順兒說了一半,我眉頭已是皺起,還沒等他說完我便站起了身。
  
邊走邊說:“知道了,我這就去做。你先泡一壺消暑的茶去給爺喝著,我做好便來。”
  
順兒急急應了一聲,也忙去了。
  
半月明是我偶然間發明的一道菜,取材半月菊,加以薄荷及各種調味料醃製而成。大文學滋味清爽可口,是一道極好的開胃菜。
  
趕到廚房吩咐廚婦放快動作熬製一鍋粥,再做幾樣清淡開胃的小菜,自己挽了袖子也動起手來。
  
等半月明做好時,粥和小菜也弄得差不多。找了托盤將菜放好,抬著直往世子房裡去了。
  
繞過花叢,卻見順兒站在房門外。他看見我,立馬快步上前將我手中的托盤接過去,邊就引著我進屋裡。
  
往常並不見他如此多禮,今兒個是奇了怪了。正欲開口調侃他,卻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破空而來。
  
我一時愣住,轉眼去望順兒,他臉頰上浮起兩抹紅暈,雙眼直愣愣盯著房內,腳下沒有絲毫停留。
  
門一推,一抹紅豔的色彩映入眼簾。大紅長裙曳地,裙擺上繡著牡丹花開,枝葉蔓延,富貴艷麗卻不流於粗俗。曼妙的身姿再配上精緻的五官,彷若精靈入世,引人傾心。手腕上的銀鈴隨著女子的動作而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恍若一首絕世之歌。
  
“鈺哥哥這香囊做工倒是精緻,不如送我吧。”女子語帶嬌音,聲音讓人骨酥。
  
聽見聲響,女子卻連目光都不曾有絲毫轉移。世子嘴角噙著笑,淺淺抿了口茶。
  
定了定神,從順兒手中接過托盤走到梨花木桌前,將小菜一樣一樣擺上。
  
“琳瑯若是喜歡拿去就是。”世子應下,就見女子眉眼間像一朵勝放的桃花,美不可言。
  
我微微側過頭,裝作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果然,正是我上月為他做的香囊。
  
心裡忽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像快要渴死的時候有人贈你一杯水,可等你喝下去他卻告訴你那水里放了砒霜。
  
手腳不停地將飯菜擺好,向世子和那位姑娘各行了禮,抱著托盤轉身退下。還沒走到門口,手臂卻突然被人扯住,隱隱的疼痛傳來。我一驚,回過身卻見那位名叫琳瑯的姑娘正挑眉看著我,臉色不善。
  
我一時呆住,沒辦法有所回應,只能呆呆與她對望。
  
見我與她直視,琳瑯的眉毛挑得更高,眼裡隱隱冒出兩簇火焰,似乎生出一種身份被人冒犯的憤怒。



第十四章鳳凰

肩上突然而來的力度和溫度讓我的腦子頓時清明,急忙低下頭,死死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動彈。
  
“琳瑯這是怎麼了?”世子的笑聲從耳邊傳來。
  
琳瑯微微蹙眉:“她身上怎麼有和這香囊一樣的花香味?”
  
順兒搶上前一步,急忙回道:“回公主,這香囊是清兒姐做了讓世子爺防暑的……”聲音卻轉瞬低下去。
  
“鈺哥哥為什麼不讓他說完?”耳邊傳來琳瑯的疑問。

接著又轉向我,“你到底是誰?”聲音中含著怒氣。
  
原來是公主,難怪身上會有這樣的貴氣和這樣的脾氣。
  
在心底嘆了口氣,福下身。“回公主,奴婢是怡親王府的丫鬟,負責世子爺的飲食起居。”
  
“原來是個丫鬟”,琳瑯嘀咕一句。
  
“琳瑯是否管得太多了。”世子冷哼一句。
  
琳瑯臉色瞬間僵住,繼而勉強擠出一抹笑,將香囊胡亂塞到我手裡。笑說:“既然是個丫鬟做的東西,那我就不要了。鈺哥哥今兒不是得了父皇的龍鳳玨,不如給琳瑯瞧瞧。”
  
趁她鬆開我的手,我急忙連走幾步退了出來。手裡拿著香囊像拿了根火棒,燙得自己皮開肉綻。取了小鋤頭走到後院的桃花樹下,匆匆將香囊埋了。
  
一回首,卻見趙姑姑站在廊簷下,目光如水地看著我。
  
尷尬地笑了兩聲。
  
她走到我面前,聲音平淡。“世子爺是天上的鳳。”
  
我點點頭。
  
她又道:“公主是那相配的凰。”
  
我又點點頭,示意了解。
  
她繼續站著,半晌,深深看我一眼,嘆口氣後轉身走了。
  
我被這目光看得毛骨悚然,這裡面彷彿有疼惜,又愛護,又有些氣憤。讓我理不出絲毫頭緒。
  
回到房間,將先前做好的香囊翻出來,仔細看了半晌,將其放入懷中。
  
屋角的一抹泛黃的綠色進入視線,突然想起今天是那人相約之日,不知他是否真的去了。不過應當只是玩笑,畢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腦袋昏昏沉沉,今天的事確實有些多了,多得讓我覺得疲憊。脫了鞋子,直接和衣側躺在床上,眼一閉,不知何時睡去。
  
醒來時夜已深,燥熱散去,空氣冰涼。晚間吃的東西早已消化,肚子又餓了。穿好鞋子,一路往廚房而去。找了些剩下的點心添了肚子,一出門,月光如華,淡淡傾灑。心裡突然升起一種眷戀,貪慕這美好的月色。

明明是遙不可及,卻總覺得近在身旁。一伸手,仍是只能將一抹光亮握於手中,餘下寂寥。
  
準備折回房間,腦子裡卻總是有聲音再叫囂。躊躇片刻,還是決定順應自 己的心意,往世子房里而去。
  
進門後,輕手輕腳走到床邊,將手伸進懷裡掏了半天,掏出今日做的香囊。潔白如雪的底料,配上繁複精緻中又透著簡潔的桃花,在月色下美得讓人心動。
  
低頭看向世子,滿園月光也抵不上他的容華。
  
想了想,將香囊放於他枕邊,轉身而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47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28 AM 編輯

第十五章 王爺

早起後端了水伺候世子梳洗,將他的發在腦後攏起,用一條白色的綢帶束住。
  
正忙著,耳邊傳來輕輕淺淺一句:“爹要回來了。”
  
我一驚,心中頓時大喜,笑道:“那太好了,王爺這一去已有三年,如今回來,正好是一家團聚。”
  
他輕輕“嗯”一聲。
  
或許因為我的命是王爺救的,我從小便在心底將他當做自己的父親。而且王爺對我也是極好,便是比起對世子也不遜色。我雖是丫頭,但因著王爺的看重,府裡眾人也把我當做是半個主子,就連王妃也從不輕易打罵。現下聽見王爺將要從邊關回來,我自是極高興的。
  
伺候世子用著早膳,接著將洗漱的東西都收了。正準備退下,卻見鉞少搖著扇子晃了進來。
  
“你今兒個倒是難得的早啊,可用了早膳?”世子笑著說道。
  
鉞少搖搖頭,坐在世子身邊,我急忙取了一副碗筷擺在他面前。
  
“鈺哥,你可聽說了?”他不客氣地吃起來,邊吃邊說話,一臉神秘與好笑。
  
世子側頭看向他,“又是什麼新鮮事兒?”
  
我拿了東西退下,走出門,隱隱聽見身後傳來,“聽說昨兒個老三被人耍了,在流雲亭。……”
  
驀地頓住腳步,屏息細聽,可卻什麼也聽不見了。
  
回想剛剛聽到的話,流雲亭,難道是他?老三又是誰?他與世子和鉞少認識……
  
腦子被自己的猜測填滿,頭痛欲裂。感覺腦袋都快爆炸時我終於放棄了思考,轉回廚房去想想王爺回來時應該準備什麼樣的菜式。
  
可到了王爺回朝之日,聖上在乾德宮大擺宴席,府裡的主子都被宣進宮。倒便宜一眾丫鬟、小廝,得了一頓好菜。
  
吃飽喝足後指揮著丫頭把東西都收拾了,正準備回房休息,趙姑姑卻跑來找我。
  
“姑姑有事?”看著她把我往角落里拉,我有些不解。
  
她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道:“王爺讓你去書房一趟。”
  
雖然有些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遮遮掩掩,但我還是乖巧地點頭,回一聲:“知道了。”
  
從世子的院裡出來便徑直去了書房,門口守著的是跟了王爺幾十年的趙叔,也就是趙姑姑的丈夫。
  
他對我溫暖地笑笑,接著推開門讓我進去。
  
走進書房,王爺站在書桌後寫字。見我進來,放下手中的毛筆微笑著朝我走過來。
  
“王爺。”我福身行禮。
  
“不必多禮。”
  
我聞言站起身,微微低著頭,恭敬地站著。
  
王爺在我面前站定,仔細將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半晌,笑道:“清兒也成了大姑娘了,三年不見,竟與我這麼生分。”聲音中隱隱有落寞。
  
我急忙抬起頭想解釋,卻見王爺一臉笑意看著我,眼神慈愛,哪有半點落寞!
  
見我上當,王爺哈哈大笑起來。直到看著我快要生氣才停下來。
  
“清兒這三年可好?”王爺伸手揉揉我的頭頂,像對著自己的女兒般。
  
我微微一笑,說:“清兒過得很好,王爺不必掛心。”
  
他點點頭,彷彿得到了些安慰。“你好就好。”
  
驀地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沖我笑笑,轉身從屋裡的臥榻上提起一個包袱遞到我手裡。



第十六章 禮物

“這是本王這三年給你買的禮物,清兒等會兒回去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說完又問了我一些府裡的情況,以及我這三年的生活。等到說得都差不多了,便讓趙叔送我回去。我急忙推辭,自己拿著包袱回院子了。
  
回到房間後將燈點上,把包袱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入眼,便是一件水綠色長裙,配著一件純白抹胸,腰間綴著流蘇,袖口處有白色花邊,似畫龍點睛,將整條裙子裝點得美輪美奐。裙上繡著清荷花開,潔淨淡雅。
  
心底讚歎一聲,將裙子仔細收好。大文學再看去,就見一條紅艷豔的鍊子躺在包袱裡。
  
將鍊子放於掌中,定睛看去,才發現那是由一顆顆的紅豆串連而成。紅豆小巧可愛,躺在手心裡就像一隻可愛的小貓,讓人心生喜愛。
  
今日收穫了這麼兩件寶貝,我心里大是歡喜。把東西收好後,打了水去伺候世子就寢。
  
他站在院子裡,看見我來也不動,只冷冷看著我。
  
我被他看得心虛,然仔細想了想,卻不記得自己犯過什麼錯。於是壯著膽子與他對視。
  
他眼裡一愣,半晌,冷冷吐出一句:“你剛才去王爺書房了?”
  
腦子一滯,直覺回答:“是。”
  
他扯扯嘴角,“拿了東西了?”
  
我心里頓時清明,難怪他臉色那麼難看,原來是因為我收了王爺的東西。雖然那衣服和鍊子我都很是喜歡,可若他想要的話,那……給就給吧。
  
“爺若是想要,那我便去取來。”我悶著聲音說。
  
他身形一頓,接著極為氣憤地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我端著銅盆急忙跟了過去,他卻不肯再言語,直讓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猜錯了他的意思。見他不表態,於是那兩樣東西繼續躺在我的箱子裡。
  
後來的幾天,世子也變得忙碌起來。每日里跟著王爺去上早朝,下了朝回來又被王爺留在書房裡談事,簡直就是腳不沾地。
  
我雖心疼,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得從膳食方面下手,盡量照顧好世子的飲食。這一照顧,又讓趙姑姑的臉色陰了幾分,每日里只看著我嘆氣。
  
一天夜裡,我剛回到房裡休息,趙姑姑便找上門來。
  
我雖有些奇怪,但還是將她迎進門來。
  
出聲詢問:“姑姑這麼晚了怎地還不休息?”
  
她又嘆氣,繼而拉著我在床沿坐下。將我的右手握在手裡,輕輕拍著。
  
好一會兒才說話,“清兒,你今年也要十六了吧?”
  
我點點頭。
  
“姑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已成親生子了。”
  
我又點點頭,不知她到底要做什麼。
  
趙姑姑躊躇半晌,一咬牙,從懷裡掏出一卷書塞進我懷裡。“你仔細看看吧,若是有中意的便跟姑姑說一聲。”說完起身就衝出房門,消失在夜色中。
  
我愣愣看著已是空無一人的夜色,再將頭低下,看向懷裡的東西。拿起翻開第一頁,竟是一位翩翩少年郎,另一側還註明了其人的家世、身高、體重、愛好等等信息。快速翻看後面的內容,卻都是一樣的東西。
  
無奈地笑笑,將冊子丟在床角。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5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28 AM 編輯

第十七章 生辰1

接下來幾天,我對趙姑姑是能躲則躲,生怕她什麼時候將我逮著了非逼著我在書裡選一個。
  
心裡隱隱明白姑姑這樣做的原因,可我寧願不去想。等到了真正逃不了的那天,我或許就能做個乾脆利落的抉擇。
  
涼風拂過鬢角,吹起額間的碎發。我深深吸一口這雨後的涼爽,繼續向著王妃的院子出發。
  
“絳若姐姐,王妃找我到底是什麼事啊?”
  
絳若微微側過身子,笑著搖搖頭。
  
我心裡疑惑難解,但看著絳若神色,應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於是低著頭,跟著她。
  
來到王妃房門口,絳若進去通報一聲,隨後喚我進屋。
  
一進門,我就向王妃福身行禮,王妃急忙喚絳若扶住我。我恭敬地道謝,接著低垂著頭,安靜站著。
  
“清兒,過幾日便是你十六歲生辰了吧?”王妃輕聲問道。
  
我答道:“回王妃,是。”
  
王妃一笑,將手裡的茶盞放下走到我面前。伸手抬起我的下頜,細細看了看。
  
“我還記得我初進府時你不過是個小丫頭,沒曾想這一轉眼,清兒也是個小美人了。”
  
這話說得有些輕佻 ,我心中不悅,但卻不敢有何表露,只輕輕低頭,作嬌羞狀。
  
王妃放下手,“說來也奇怪,王爺只有鈺儿這麼一個孩子,但對你卻比對他還好。”
  
我心中惶恐,急忙福身道:“那是王爺、王妃心慈,見清兒是個孤兒,可憐清兒。”
  
她伸手扶我,笑道:“我不過隨意說說,這麼就把你嚇成這樣了。”

話鋒一轉,“王爺昨兒交代我,說你去年及笄時也沒給你好好辦,就將著今年補一補。”
  
我連道不敢,王妃擺擺手,接著道:“不管怎麼說,你從小在王府長大,也算是我們的半個孩子,這原也是應當的。今兒讓絳若叫你來,便是想跟你說說這事。我已吩咐趙姑姑為你操辦,在後院弄幾桌酒席,讓大家一起樂呵樂呵。你且再想想,若是有什麼想要的便跟趙姑姑說一聲。”
  
我眼裡立時浮起一層淚,王妃見狀笑著拍拍我的手,道:“你心裡記著我們的好便得了,日後王爺把你當女兒女兒嫁出去,你有心就時時回娘家瞧瞧。”
  
我心里頓時涼了半截,連忙垂下頭掩住面上的神情。哽咽道:“清兒明白,清兒永遠不會忘記王爺、王妃對清兒的好。”
  
王妃點點頭,便讓我回去休息。
  
從屋裡出來,抬手用袖子輕輕擦拭眼角的淚。天邊出現一道彩虹,七種不同的光芒相互交織。那像是一個夢,不知要走多久,要有多努力才能觸摸到那樣的美好。
  
走出院門,正巧碰見世子和順兒趕往王爺書房,心裡突然泛起一陣酸澀,急忙低下頭深呼吸。看見我從王妃院裡出來,兩人頓下腳步。世子揮手讓順兒等在原地,自己走到我面前站定,細細看了半晌。
  
猝不及防被他抬起下巴,我閉著眼,不說話。他的呼吸輕輕噴灑在我臉上,像陽光一樣溫暖。我只覺得心裡的酸澀更加嚴重,眼睛溫熱。
  
驀地,臉上傳來暖意。他伸手輕輕撫摸我的眼角。“怎麼了?”



第十八章 生辰2

心裡彷彿有什麼突然落地,腦中的徬徨猶豫瞬間消失不見。心中的陰雲被陽光驅散,發出像彩虹一樣美麗的光。
  
我張開眼,看見他臉上的擔心。
  
搖搖頭,堅定地道:“沒事。”
  
世子點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突然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啊?”我一時愣住,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他發出一聲嘆息,帶著順兒離去。留我在原地摸不著頭腦。
  
傍晚時,趙姑姑來我房裡商量菜單。我撿著幾個大家都愛吃的菜跟她說了。末了,她問我可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
  
我細想了想,發現自己不愁吃不愁穿,於是搖搖頭。趙姑姑點頭示意明了,起身便去了。
  
直到她消失在視線裡,我才長長出了口氣。一直擔心著她會問我可看上哪家兒郎,沒想到她卻連提也沒提。心上的重石又放下一塊。
  
轉眼到了九月初三,一天的活計忙完後,大家張羅著在後院擺了幾桌酒席。因著都是下人,倒也沒有那麼多規矩,都各自找位置坐了。我收到好些東西,像是手鍊、瓷碗、木簪子之類的,雖都值不了幾個錢,但卻是大家的一份心意。
  
酒席還沒開場,趙叔逛過來代王爺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又被我拉著坐下。正準備動筷,卻見三位公子晃了過來。
  
一位搖著折扇,風度翩翩。一位長身玉立,容顏美好。一位笑容溫和,如沐春風。
  
眾人急忙起身請安,待行過禮後又各自坐下。我急忙將主桌空出三個座位,請世子及鉞少和二公子坐下。
  
鉞少和二公子都遞了禮物給我,我急忙起身道謝。卻聽鉞少笑道:“鈺哥,你的東西呢?”
  
轉眼看向世子,他端起一杯酒,輕輕抿了一口,“等會兒便來。”
  
我心下有些好奇他會送什麼東西給我,但又不好意思多問,就坐下吃菜。過了一會兒,大夥兒彷彿都約好了似的,輪流上來敬酒。我今天高興,於是也不推讓,來一個喝一杯。幾杯酒下肚,腦子就暈暈乎乎起來。
  
二公子微微蹙眉,往我碗裡夾了一筷子菜。“多吃菜,莫要傷了胃。”
  
聽見他關心,我抬頭朝他咧開一個笑容。他一愣,微微低下頭,伸筷子到湯碗裡夾了一下又放進嘴裡。
  
“清兒”
  
“啊”我轉頭看著世子,眼睛裡晃出兩三個人影,竟有些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微微有些困惑,想伸手去確定哪一個是實體。

他攔住我伸過去的手,輕輕握在手裡,拉著我站起身。另一隻手指向南邊的天空,“你看看”。
  
我抬眼望去,寂寥廣闊的天空上分佈著密密的星辰,一閃一閃,像孩子的眼睛那樣乾淨純潔。
  
突然破空響起一聲“咻”,一道光亮直衝夜幕而去,在半空中驀地停住。
  
“爆”
  
光亮散開,像一朵桃花,在天空中分成一瓣瓣。隨著桃花消散,天空突然安靜下來。但隨即,又有無數聲音響起,冒出無數朵煙花。
  
耳邊傳來眾人的歡呼,他們看著煙花,聽著聲響,手舞足蹈起來。
  
耀眼的光將我的眼淚都逼了出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54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0 AM 編輯

第十九章 碧玉簪

“你可喜歡?”聲音傳入腦中,我看著被照亮的整個天空,心像是被泡在蜂蜜中,甜得說不出話,只能不停點頭。
  
側過頭,看著成鈺,他的表情被煙花照得看不真切。我定定神,一字一句說出自己的心意。
  
“我很喜歡的。”眼淚隨著聲音流出,模糊了視線。
  
那晚是什麼時候散的場我並不清楚,只記得自己喝了許多,最後癱在某人的身上又哭又笑。那人不知是誰,被我扯著袖子擦了臉上的眼淚鼻涕,耳邊只有無奈的笑。
  
醒來時頭痛欲裂,桌上放著醒酒湯。強打著精神將東西喝了,正準備去伺候世子,打開門,就見如意站在門外,手裡端了一盆水,正準備推門而入。
  
看見門推開,她笑道:“姐姐可算是醒了,我將去打了水來,就著洗漱吧。”
  
我側身讓她進來,“爺呢?”
  
“早上朝去了,說是姐姐昨日喝多了,讓我們不要來吵。”
  
她忽然掩鼻,“姐姐身上酒味也實在太重,不如我去準備水讓你沐浴。”
  
我抬手聞了一下,自己也皺了眉。“不用,我自己去弄就好,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吧。”
  
如意點點頭,將空碗收了下去。
  
我到天井打了水,又到廚房提了熱水,仔細將自己清洗一遍。找出一件水綠布裙換上,等頭髮幹的間隙將昨日收的東西整理一遍,發現兩個雕刻精美的木盒。仔細想了想,應當是鉞少和二公子送的東西。

將鉞少的那個打開,裡面是一條銀色手鍊,樣式精美。雖也算貴重,但卻不是什麼難見的東西。收好後,又將另一個盒子打開,綢墊上放著一支碧玉簪,簪子上刻了一朵桃花,雅緻卻不招搖。心下大喜,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看。
  
看著頭髮也乾了,於是將烏髮綰起,用碧玉簪固定住,剩著幾縷垂在肩上。對著銅鏡看了看,也稱得上可人。歡天喜地地將東西收好,晃出門去。
  
到成鈺房裡收拾,在枕下發現半塊玉佩。另一半似乎在他身上看到過,好像就是那日琳瑯公主所說的皇上賞賜的“龍鳳玨”。不知以後誰會是它的女主人。
  
這樣一想,心裡忽地有些惆悵。
  
將玉佩放好,把床單、被單都換了收下去清洗。抱著東西走在長廊中,陽光斜斜的照射進來。門房一路小跑過來,到我面前鞠了個躬,笑道:“清兒姐,有人找。”
  
走到側門,一襲藍色衣裙的女子逆光而立,裝扮淡雅難掩傾城之色。
  
我一愣,不可置信地喚出聲:“雙雙?”
  
她淡然一笑,走上前執起我的手。“你可有空閒,我想找你說說話。”
  
我想了想,隨後點點頭。跟著她上了馬車。
  
街市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讓人覺到俗世的溫暖。唇角不由自主的彎起。
  
“有什麼開心的事麼?”雙雙的聲音傳來。
  
“啊”,我抬頭望向她。
  
她笑說:“想問問你是否有好事,不然為何臉上盡是笑。”

話鋒一轉,她探過身子,“你發上的這支簪子好漂亮!”
  
我點點頭,“是啊,我也很喜歡。”



第二十章

雙雙坐回墊子,道:“我知曉昨日是你生辰,只是以我的身份實在不好去為你賀壽。因此今日想彌補一下。”
  
我急忙搖頭,“你不用這麼客氣。”
  
她剛欲說話,馬車便停了下來。車夫的聲音響起:“姑娘,到了。”
  
雙雙對我笑笑,牽著我的手一起下了馬車。
  
一下車,立即有小廝上前引路。微微抬首,匆匆看見三層高的木樓雕樑畫棟,牌匾上寫著“子衿樓”三字,復又低下頭,跟著雙雙一起走進大堂。
  
現在正是用午飯的時間,大堂裡吵吵嚷嚷。然而就在下一刻,卻突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雙雙輕輕仰著下巴,精緻的面孔逆著光,美得不可方物。見所有人都向我們看來,我突然覺得有些自慚形穢。就像把一副隨意潑墨的畫放在名家傾盡一生完成的名作旁邊,完全是為了襯托。
  
於是頭垂得更加低,甚至輕輕抬起右手掩住半張臉,緊緊跟著小二上了三樓。
  
等到進了包廂,我才把手放下,大大吸了口氣。一轉頭,卻見雙雙正看著我笑,像是看破了我的心思。面上不由一紅,急忙找座位坐下,假裝倒茶欲飲。
  
雙雙將小二打發下去,轉身坐在我身旁,看了我半晌。
  
我連忙倒了杯茶給她,她接過,笑道:“你怎麼會以為他們都是在看我?”
  
“啊”,我愣神,接著訕訕道:“人貴自知、自知。”
  
“哈哈”,雙雙大笑起來,直把眼淚都笑出來。“你啊!”
  
我想著或許是自己說的話惹她發笑,於是陪著乾笑兩聲,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扇推開。
  
抬目望去,琉璃湖的美景盡收眼底。淡淡煙波飄渺,湖上才子佳人泛舟談情,美得如畫。
  
一抹艷紅猛然闖入視線,如烈火一樣的色彩,彷若鳳凰浴火,讓人感受到生命的張力與魅力。我定睛細看,紅衣女子背對子衿樓,站在畫舫船板上,似乎在和什麼人說著話。
  
那個背影讓我覺得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正想著,卻從女子對面走出一個人,身著黑衣,劍眉星目,長身玉立。
  
他皺著眉頭,似乎心情不太好。驀地像是察覺到什麼,他抬起頭,像我的方向直直看來。
  
兩目相接。
  
他眼裡閃過詫異,隨後浮起憤怒。
  
“啊!”我大叫一聲,猛的把窗子關上。轉身正對上雙雙一臉疑惑。
  
“怎麼了?”
 
我急忙擺手,“沒事、沒事。”
  
看她不信,我連忙補充,“方才看見一位女子竟當親吻男子,我覺得有傷風化,一時難以接受。”
  
雙雙又哈哈笑起來,直說我小家子氣,腦子迂腐。我連聲附和。
  
正說笑著,小二端了飯菜上來,兩人圍著桌子坐了。
  
“清兒可曾婚配?”雙雙夾了菜到我碗裡,笑著問。
  
我搖搖頭,“不曾。”
  
她又道:“那可有看著順眼的人?”
  
稍稍遲疑,仍是搖頭否定。
  
她為我倒了一杯酒,“那清兒覺得二公子如何?”
  
“什麼?!”腦子一頓,隨即恢復過來。

我鄭重點點頭,肅聲道:“二公子人很好,與姐姐是很相配的。”
  
這下換做她愣了。半晌,雙雙眨眨眼,用筷子指著自己,“你、你以為……”
  
她被我說破了心事,一時間話都說不順。
  
我耐心等著,卻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巨大的踹門聲,隨後是店小二的叫喊。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4:58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0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天啊!這可怎麼辦?!爺!這位爺,您可別再砸了!”
  
“少廢話!老實交代,人到底在哪兒?!”有些熟悉的男聲響起。

“你可是傻了”,女子清淡的聲音入耳,似乎還帶了些好笑。

“剛才不明明看見她在三樓麼。”
  
隨即一陣沉默,之後又是“ 噔、噔、噔”的上樓聲。
  
我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雙雙也發現我的異樣,閉上嘴,奇怪的看著我。
  
我張張嘴,發出的聲音卻喑啞如老嫗。“那、那個,姐姐,我去方便一下。”
  
說完不等雙雙有所回應,就奪門而出。

剛來到門檻,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黑雲,來不及收步之下整個人都朝著黑雲撞了過去。
  
耳邊傳來雙雙和店小二的驚呼。
  
溫暖的體溫頓時包裹住我,淡淡麝香入鼻。
  
眼前的黑雲阻擋了我前進的方向,於是我趕快立起身子,低頭說聲“對不住”,然後向左側轉身要走。
  
黑雲卻在下一秒後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我立刻向右轉、向後轉,每一次他都擋住我的路。
  
反復幾次後,心中怒火漸生,終於忍不住抬頭正想大聲咆哮,耳邊卻傳來雙雙驚喜的一聲:“三皇子!”
  
身子驀地僵直,微微側首,雙雙眼裡的光芒是我從未曾見過的。
  
三皇子?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雙雙說得的確是“三皇子”三個字。
  
建安帝只有一後四妃,是大燁歷代帝王中妃嬪最少之人。其中皇后、蕊妃並無所出,賢妃生大皇子成嘯,麗妃生大公主成悅、三皇子成風,德妃生二公主成琳瑯、二皇子成歡。
  
他們雖與成鈺是堂親,但卻很不來往,因此我也只識得琳瑯公主一人。
  
按照雙雙的說法,那我豈不是得罪了當今皇子,如此一來,不知又要給怡親王府惹來什麼樣的麻煩。
  
正思考間,雙雙猛的一步衝到我面前,把我護在身後。“三皇子,我妹子並不是有意衝撞您的,還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成風微微蹙眉,低聲道:“她是你妹子?”,復又道:“你站過來。”
  
心知他說的是我,心裡掙扎半晌,終是邁著小得不能再小的碎步從雙雙身後走出。低頭站著不動。
  
周圍站著一臉焦急的小二和幾個上來看熱鬧的客人,他們聽見那一聲“三皇子”後都遠遠站著,並不靠前。
  
眼前忽然出現一隻手,下頜被人用力捏住,迫使我抬起頭。
  
我瞪著眼睛,怒視前方,卻看到一雙狹長的雙鳳眼噙著些微憐惜。兩兩相對,他被我的怒氣驚住,我也因他的憐惜而失神。
  
半晌。
  
“你敢瞪我?!”成風瞇起眼,周身泛著危險。
  
眼角看見雙雙皺眉,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衝上來救我。與三皇子一起來的紅衣女子——也就是花燈會那天的老闆娘,正雙手環胸,一臉好笑的看戲。
  
怕雙雙牽扯其中,我用手在身後拼命搖擺示意她不要說話。正準備好好跟面前的人講講道理,身側卻突然傳來一聲大喝。
  
“放手!”
  
一道銀光閃過,下頜隨即一鬆。緊接著響起一陣陣桌椅板凳破碎的聲音。
  
我定下心神看去,卻不知什麼時候竄出來一位白衣男子,手持三尺青峰與成風糾纏起來。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在走廊上交錯,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我回身準備喚雙雙,卻見她滿臉擔心看著前方。心下疑惑間,突然響起一聲衣料破裂聲,急忙轉過頭去,就見眼前一晃,一道白色身影已在我身前落定。



第二十二章 楊子玉

成風右手袖子被劃開一長截,雖然不曾受傷,可看起來卻十分狼狽。  

雙雙驚呼一聲,急忙跑到成風身邊察看傷勢,卻被他止住。
  
“敢問在下與兄台究竟有何過節,兄台為何出手?”成風此刻蹙眉看著我身前的人。
  
驀地清越之聲傳來,有如玉石相擊,不染塵埃。“我們並未見過,彼此亦無過節。只是我見你對這位姑娘無禮,出手教訓而已。”
  
白衣人說完話後轉過身對著我,一張臉眉目清俊,輪廓分明。讓人看著覺得分外舒服。“姑娘,你還好麼?”
  
我聽得原來他是為我出頭,心中對他便有好感。此刻便朝他微微一笑,福身致謝。“我沒事,多謝少俠。”
  
他臉一紅,回身揮劍直指成風。
  
成風揮開雙雙,猛地上前一步,喝道:“大膽!你是什麼身份,竟敢這樣與我說話?!”突然看向我,“她失約與我,我縱是對她無禮又乾你何事?!”
  
此話一出,雙雙雙目圓瞪,且驚且妒地看著我。紅衣女子輕笑一聲。周圍看客把耳朵拉長,仔細聽著。
  
白衣少年側頭看著我,我急忙撇清。“我從未應過你什麼,你不要血口噴人!”
  
白衣少年見我態度堅決,於是放下心又對著成風。
  
成風雙頰漲紅,鼻翼翕動,眼冒紅絲。我似乎都可看見從他頭頂冒出的白煙。
  
“我可作證。”紅衣女子出聲道,“你們以蜻蜓花燈為憑,難道你能否認?”
  
我一愣,下意識道:“花燈是我買的,與他何干?”
  
紅衣女子輕笑,反問道:“那花燈是我三弟親手所做,你上何處去買?”
  
見她胡說,我卻什麼話都打不出來。堂堂三皇子做的花燈,我一個小丫鬟又能用什麼去買?
  
見我詞窮,成風臉色有些好轉。他挑眉看著白衣少年,有些得意起來。
  
我實在說不清,又怕那少年吃虧,便連忙拉了他的衣袖往樓梯走去。反正成風也不知道我是誰,不知上何處去找我,得罪便得罪了。只是這少年心地好,我千萬不能讓他受委屈。
  
看見我要走,成風想要上前阻攔。白衣少年一橫劍,清清淡淡看了他一眼。他稍微一猶豫,便讓我們得了空,急忙出了子衿樓。
  
尋了個安全的地方,這才有時間向那少年道謝。
  
“這位少俠,多謝你剛才幫我。”
  
他又臉紅,連連擺手,“不、不用謝。在下是江湖中人,本就應見義勇為。”
  
我笑笑,道:“我叫清兒,不知少俠怎麼稱呼?”
  
他正色,雙手抱拳:“在下楊子玉,離蕭派門人。”
  
我並不知江湖中事,所以自然也不知離蕭是個什麼東西。只是看他十分認真的樣子,想必是個了不得的東西。於是急忙說了幾句敬仰。
  
說完後,突然發現剛才並沒來得及吃什麼東西,所以現下肚子又餓了。於是對楊子玉說我要請他吃飯以作答謝。
  
他本想推辭,但我不想欠人情,於是死纏爛打求他答應。
  
最後自然是以我的勝利而告終。
  
吃飯時我問他為何插手,難道是遇見閒事都要打抱不平?如此豈不是要惹許多是非。
  
他低頭想了想,道:“我並不好管是非,只姑娘是不一樣的。”
  
我追問:“有何不同?”
  
他放下手中筷子又想了半晌,正色道:“我也不知,只是第一眼就知姑娘與旁人不同。”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0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0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回到王府才想起我把雙雙丟在了子衿樓,心裡有些愧疚。不過轉念一想,她與成風似乎相識,想必也不會吃虧,於是這才放下心來。
  
但又想到,若是她將我的身份告訴成風,那不知又要生出什麼事端。
  
暗自苦惱間,卻見如意端了一盆水跌跌撞撞地衝著後院水井而去。
  
“站住。”
  
我出聲喚她,她卻彷彿受到極大的驚嚇,手一抖,整個銅盆都跌落在地。盆裡的水傾灑出來,流在青石板上。
  
那水中分明有絲絲暗紅。
  
“怎麼了?”心突地一跳,不祥的預感頓時將我整個圍住。我急忙衝到她身邊,扯著她的袖子,“誰出事了?”
  
見是我,如意臉上的驚嚇才緩解了些,說話卻還是有些斷斷續續。眼裡含著些淚,抽泣道:“清兒姐,你總算、回來了。世子爺受……受了傷,還不敢讓王爺知道,我真不知該……”
  
她斷斷續續說了一大堆,被我聽進去的卻只是“世子受傷”這四個字。
  
顧不得她,我只知道自己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一般。等到回過神來,卻早已是跑到世子房門裡。
  
順兒半跪在床榻旁,肩膀一抽一抽地,像是在發抖。
  
“順兒”我輕聲喚他。
  
順兒回過頭,分明是滿臉淚。見是我,他才稍稍止住。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
  
我走上前,從他手裡接過布巾,輕輕點頭示意他退下。
  
順兒點點頭,將乾淨的衣衫找了放在一邊,靜靜離開。
  
我往床上看去,成鈺閉著眼,微微蹙眉。他額頭左側有一個傷口,不斷流出血來。我蹲下,開始為他擦拭血跡。可是擦去了又有新的血流下來,似乎怎麼樣都止不住。
  
“別怕,沒事的。”我出聲安慰道,卻不知自己究竟安慰的是誰。
  
正專心盯著那些血跡,手腕卻突然被人箍住不得動彈。我側眼看去,成鈺不知何時張開眼睛看著我。他抬手輕撫我的臉,輕聲笑道:“別怕,我沒事。只是血流的多些罷了,你別再用鹹水來害我就是了。
  
我一愣,直到看見他指尖上的水珠才發現自己竟哭了。
  
不好意思地笑笑,將剩下的血擦乾淨,然後取了旁邊的藥膏為他上藥。他沒騙我,傷口並不大,只是有些深,也不知會不會留疤。
  
抱著染血的衣衫出來時便看到順兒守在門外,見我出來,他便乖乖跟在身後一起往後院去。
  
我把衣服浸在水里,半天不說話。
  
順兒憋不住了,“清兒姐,今兒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不是我不護著爺,只是……”
  
看了四周無人,我便轉眼定定看著順兒的眼睛。“你好好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今兒下朝後,皇上留下世子說事。等到事情辦完,我便跟著世子一起出宮門。誰知半道上遇見琳瑯公主正教訓一個丫頭,世子爺一時看不過眼,便替那宮女出頭,可誰成想、誰成想竟被公主被誤傷了……”



第二十四章

到廚房弄了些清淡的東西端到成鈺房裡,他正坐在桌前看一卷書。見我進來,將書卷放下,靜靜看著我將東西擺到桌上。
  
舀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接著自顧去把藥膏之類的東西收好。亂忙了半天,等到實在找不到事情做時才折回桌前,一言不發地站著,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過了半晌,他終於忍不住說了話。
  
“你到底怎麼了?”成鈺蹙眉,樣子十分不解。
  
我悶聲道:“無事。”
  
房裡一時間又安靜下來。
  
“哎呀!”
  
成鈺忽然叫喚一聲,我立馬抬頭看去,他正捂著額頭,似乎很痛的樣子。這時什麼都顧不得,我急忙衝到他身邊,想察看他到底怎麼了。可成鈺捂著傷口,呼痛著卻不讓我看。
  
臉上一片溫熱,伸手一抹,才知原是淚水又掉了下來。
  
心裡有什麼東西在不斷蔓延,我說不清,也理不清。只覺得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抽泣聲越來越大,漸漸瀰漫整間屋子。
  
成鈺停住動作,呆呆看著我。
  
過了好半會兒,見我哭聲有越來越猛之勢,他才有些慌起來。
  
“我沒事,你別哭啊!”
  
他把手拿開,湊近了讓我看傷口。“你看看,沒事,剛才我騙你的!”
  
我卻停不下來,揮手不讓他靠近。心裡有類似於委屈的情緒升起,眼淚一直掉。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內心漸漸平靜下來,才得了空去看成鈺。卻發現他不知何時把所有的飯菜都吃光了,又是之前那樣手裡拿著書,似乎看得入神。
  
抽泣兩聲,把碟碗收起來抬起就走。他仍是一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樣子,一股心思沉在書裡。
  
一出門,就見趙叔站在院門口。見著我便笑了笑,揮手示意我上前。等到了近處,他的笑臉便稍稍轉為疑惑。
  
“眼睛進了沙。”我用手揉揉眼睛,解釋道。
  
趙叔點點頭,也不知信不信。
  
“趙叔,找我有事麼?”
  
“你趙姑姑找了人來給你做衣裳,剛好我要出府,便讓我順帶著來叫你一聲。”
  
我道聲謝,見趙叔走遠了方才抬著東西回廚房。之後便去了趙姑姑房裡,一進門,就見有個三十出頭,看著十分乾練的婦人在與趙姑姑說話。
  
見是我,姑姑便讓她替我量身。
  
我心裡不太好受,所以雖有疑惑卻也不多問,量完身後徑直回屋。
  
如意一早便端了兩人的午飯來我房裡,見我回來便十分歡喜地擺碗擺筷子。
  
還不等我坐下,就自己在那嘮叨起來。
  
“清兒姐,我先前聽順兒說那個讓世子替她出頭的宮女是個大美人,真不知到底是什麼樣的國色就連世子都被她給迷住了?”如意邊說便感嘆。
  
“聽說琳瑯公主拿著那茶壺就直直朝世子扔了,她倒也是捨得!可世子倒也奇怪,竟是不躲不避,好似故意的……”
  
“我若是能有機會見見那女子就好了!不對!我若也是一個那樣的美人就好了……”語氣裡充滿艷羨。
  
我一掌拍上她的頭。“吃飯!”
  
她一時沒防備,險些整個頭都貼到桌子上。等反應過來,卻也只敢對我吐吐舌頭,自顧自吃起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04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2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整整一天,腦子裡都被那個所謂國色天香的美人所填滿,就連夜裡也睡不著,睜著眼睛到天明。大文學
  
如意見著我時被嚇了一跳,急著要去拿濕布巾來給我敷眼睛,被我止住。
  
世子被琳瑯公主所傷,對外卻說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磕破了額頭。這樣的話根本沒有人會相信,可是也沒有人點破。只皇上因此準了成鈺的假,讓他留在府裡休養。
  
王爺也減輕了世子的功課,派人送來好些東西,只是卻不曾親自來看。
  
我繼續和他冷戰,雖每日去房裡伺候,可卻一句話也不肯和他多說。他也不問我,只是採取了極其配合的態度。我不說話,他也不說。整日就坐在窗前看書,要不就到花園裡去散散步。
  
這樣一放鬆,他的傷勢倒是好得極快。又因用的藥好,倒也沒留下什麼太明顯的印記。只是細細看的話,還是能在左側額頭看見一條極細、極小的傷疤。
  
不過幾日,在趙姑姑那裁的衣裳就做好送來了。
  
是極鮮豔的粉色,看著像春日院裡的桃花兒似地。我不喜歡,覺著太招搖,可還是被趙姑姑逼著穿上了身。照照鏡子,看著還能入眼。可如意和姑姑倒是起了興致,直把我誇得跟九天玄女一樣。
  
隔日姑姑便讓我換了新衣裳跟著她去採買。這活兒並不歸我管,可姑姑開了口,剛好也可避開成鈺,我便跟著去了。
  
她先是領我在街上轉了一圈,然後說乏了,就帶著我進了茶樓。
  
見她直奔隔間,我立馬拉住她,道:“姑姑,在茶攤歇歇便是了,何必到茶樓?”其實還隱了一句,那就是為什麼還選隔間。
  
姑姑翻翻白眼,反問道:“用的是府裡的錢,又不用你掏,你這麼心疼作甚?”
  
我一時詞窮。
  
姑姑看我窘迫,心便軟了下來。牽住我的手,道:“今日我與人有約,剛好帶你一起來坐坐。”末了又加上一句,“不用緊張。”
  
我原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可等到進了隔間我就徹底明白了。
  
房中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站著一個少年。少年看起來與我年齡相仿,穿一件褐色長衣,雖不華貴,但看著倒是十分乾淨清爽。
  
看見我和趙姑姑進門,那婦人立馬站起身迎上前,卻不管趙姑姑,只是徑自拉了我的手,引著我坐下。
  
嘴裡不停說著,“喲,你便是清兒吧,長得可真好看!”一雙眼睛死盯著我不放。
  
隨後又向少年揮揮手,示意他上前。那少年想了半晌,終是紅著一張臉走了過來。
  
我隱約猜 出這是出什麼戲碼,可卻不知找什麼話來擺脫。一時間只能不說不動,呆呆看著趙姑姑。
  
許是被我看得發毛,趙姑姑終於走到我身邊,輕輕拍拍婦人的肩,笑道:“他李嬸,人都來了,你何必那麼急?!不如先讓清兒喝口茶,再慢慢說話吧。”
  
李嬸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急迫,於是笑笑,讓少年為我倒茶。
  
我道謝,伸手去接,卻不小心與他的手相觸。他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手一抖,便潑了半杯水出來 。
  
李嬸和趙姑姑看見了就只是笑。



第二十六章

李嬸拉著我問了些年歲、愛好、女紅、廚藝之類的事,我不言語,倒是趙姑姑一一為我作答。
  
“清兒是個嫻靜的姑娘,從小雖沒有父母,但我家王爺、王妃一直拿她當自己的女兒。”
  
結果讓李嬸臉上的花開得更盛。
  
從茶樓出來後我就一直板著臉,把姑姑唬得也不敢說話。
  
買好了東西,回到王府時她才憋不下,拉著我回房後把門關上。
  
見她擺開說教的架勢,我為她倒一杯水,然後自己拿起布繃忙活起來。
  
然而半天都聽不見姑姑的聲音,我抬頭,見她只是好好坐著,低著頭,也不看我,不知在想些什麼。
  
剛才在茶樓,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翻臉走人,總算好聲好氣道了別。臨了,那叫李嬸的婦人看著我十分滿意地點頭。
  
趙姑姑許是見我出神,她自己也不知該說什麼。
  
我心裡是有氣的,但我也知道,她所做都是為了我好。
  
在大燁,及笄的姑娘基本都應出嫁。縱是還沒成親,也早已許了人家。我如今已是十六,可姻緣還看不到半點方向。再拖下去,說不定就真成了沒人要的老姑娘了。
  
姑姑從小看我長大,她這麼做也是情有可原。
  
想了想,我還是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姑姑身邊坐下。
  
“姑姑”,輕輕扯扯她的袖子。“你生氣了?”
  
她還是低著頭,不回應我。
  
我把先前倒的水遞到她面前,討好道:“清兒知道錯了,姑姑就別生氣了,要不然會長皺紋的。”
  
她 “扑哧”一聲笑出來,抬起頭看看我,繼而接過茶杯輕抿一口。嘆了口氣。
  
“姑姑知道你沒錯。”她 把我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輕輕拍打。
  
“可是清兒也要明白,你如今已十六了。”
  
我點點頭,“清兒明白,可是清兒真的不想考慮婚姻之事。”
  
姑姑蹙眉,“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豈有什麼想不想的道理?!”
  
見自己話說得有些重,她連忙放緩語氣,語重心長:“清兒,我也不瞞你了,其實今兒個的事是王爺、王妃安排我做的。”
  
我一驚,愣愣看著她。
  
“姑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心裡想什麼我又怎會不知。只是個人有個人的命,誰叫你生來就是個丫頭呢?”姑姑說著,臉上一時憐惜,一時惆悵。
  
“王爺從來疼你,你是知道的。他覺著府裡的小廝並沒有出眾的,於是便想將你嫁出去。可若是嫁得高了,王爺又怕你在夫家會受委屈。因此想著找個人品好,家世一般的配給你,因著怡親王府,夫家也斷不敢將你小瞧了去。”

她重重拍了拍我的手,“王爺這般苦心,還望你能明白。以世子的身份,配的不是公主也是名門千金。我想著你也是不願做小的。不如就別再想了。”
  
不如就別再想了。
  
不如就別再想了。
  
不如就……
  
我早就知道的,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得到什麼,只是能陪在他身邊也是好的啊。
  
我想看他娶妻生子,看他一世榮華富貴、順暢平安。
  
難道這都不可以麼?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07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3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姑姑見我沉默,又是嘆氣。
  
末了,她道:“我也不逼你,你且好好想想。等拿定注意就來告訴我。”
  
等她走後,翻出丟在床腳的畫冊,隨手翻著。看了半天,卻什麼都沒有看進眼裡。
  
想來我這樣的出生,若是沒有王爺這個靠山,又有誰肯娶回家呢?
  
所以這些人裡隨便挑一個,就算看著王爺的面,想來也是會對我好的。如此一來,便沒有心思再繼續看下去。
  
正發著呆,順兒就來叫我去給世子上藥。
  
因我原先嫌棄小子們粗手粗腳、做事不細心,所以處理成鈺傷口的事一向都是自己負責。聽順兒來叫,便把畫冊收好,拿起藥就跟著去了。
  
一路上,順兒老是回過頭來打量我,只把我看得心裡發毛。
  
等到了成鈺房裡,他正在書桌前作畫,看樣子十分沉迷。
  
我福身,沒好氣道:“爺,奴婢來給您上藥了。”
  
他卻像是沒有聽到,只愣愣看著書桌,像是完全沉進去。
  
我有些生氣,平日也不見他如此用功,難不成現在是在故意為難我?
  
這樣一想,心裡就有火冒出來。可不知怎麼,腦力突然響起剛才姑姑說的話。
  
不如就別再想了。
  
是了,他是主,我是婢。即使從小一處長大,但到底是身份就擺在那。
  
心裡有些惆悵。
  
嘆了口氣,自己主動走過去為他上藥。
  
一步步靠近,他卻仍是沒有察覺到一般。只是看著書桌上的畫。手執毛筆,眼中似有柔情深許。
  
心中好奇,微微側目往畫上看去。
  
卻硬生生止住自己的腳步。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啊!眉如遠黛,眸若秋水。嘴巴小巧精緻,鼻樑挺直嬌俏。身姿曼妙,舉手投足間都是動人的風姿。
  
即使身著宮女裝束,但難掩美貌。
  
最難得的是,那一雙眼 睛裡清澈明淨,彷若不染塵埃,輕輕一眼,便讓人如沐春風。
  
我曾以為雙雙已是難得,但與這畫上的女子比起來,卻是高下立見。
  
不知為何,心裡忽然生出些許荒蕪。
  
像是被人遺棄在荒漠之中,舉目四望,難辨方向。
  
“清兒姐!”順兒出聲。
  
我一驚,方才回過神來。抬首,就見成鈺正看著我。他已放下手裡的筆,等我為他上藥。
  
我彎彎唇角,卻覺僵硬無比。
  
冷戰這麼幾天,這還是我第一次對他笑。他有些奇怪,睜著一雙眼 打量我。
  
突然問道:“你今兒怎麼穿成這樣?”
  
我笑道:“是趙姑姑送的,爺也覺著好看嗎?”
  
他撇撇嘴,不說話。
  
“爺這畫畫得好,只不知這畫上的姑娘是誰?人間真有如此漂亮的姑娘?”
  
順兒接道:“那便是爺為她……”
  
成鈺瞪他一眼,順兒便把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我輕手輕腳為他上好藥,出了房門就徑直去了趙姑姑房裡。
  
她和趙叔正吃著飯,見著我來了,都有些驚訝。
  
我覺得腳有些無力,似乎要站不穩了。於是輕輕靠在門框邊,笑了笑。
  
“姑姑,你先前說的事我想了想,覺得是極好的。不如您就替我去說說吧。”心裡像是突然丟失了什麼,疼痛排山倒海而來。

  

第二十八章

從姑姑房裡出來,只覺著有些累。
  
想著回屋裡躺躺,卻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等醒來,早已是暮色四合。
  
如意為我留了飯,草草吃完後見今天月色正好,於是搬了梯子爬上房頂。
  
天上星星稀稀疏疏,閃著微亮的光芒。一陣陣涼風吹過,讓人覺得燥熱已遠去。四下里蟬鳴不斷,不知為什麼,今天這聲音卻不讓我煩躁。反而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安定。
  
我原以為自己可以什麼都不要,只希望永遠留在成鈺身邊。可是今天光是一幅畫,就已讓我失了信心。那種荒蕪感,空寂而悲傷。若是我真的親眼見他成親,那還不知會怎樣。
  
風越來越大,忽然覺得有些冷。怕吹得生病,於是想回房睡覺。
  
可剛站起身,眼前一晃,一道影子生生落在我面前。
  
我一驚,嘴卻迅速被摀住,只能發出細細弱弱的聲音。
  
“別怕”,黑影低聲說道。
  
“清兒姑娘,是我。”
  
聽著有些熟悉。
  
穩下心緒,定睛一看,一雙黑眸在月色下亮得出奇。眉眼間確實有些熟悉。
  
他見我不再掙扎,慢慢鬆開摀住我的手。
  
我想了想,試探地喚一聲:“楊少俠?”
  
他低笑,扯下黑紗——果然是楊子玉。
  
“你怎麼會在這?”我皺眉,看著他一身夜行衣打扮,心裡疑惑。
  
他頓時有些不自然,猛地攬住我的腰。“在這說話不方便,我們先下去。”
  
隨後眼睛一花,等站定時已在院中。
  
我心下不悅,推了他一下,借力讓自己離開他的懷抱。隔著兩丈打量他。雖然他幫過我,但他三更半夜出現在王府屋頂,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
  
“你還沒有回答。”
  
月光淡淡傾灑在院中,他站在光中,眉目清晰美好。
  
聽見我的話,他一愣,隨即浮起一抹笑。笑容像月光一樣美好。
  
“我來找你。”他定定答道。
  
“找我作甚?”我雙手環胸,挑眉問道。
  
他臉上似乎燥熱起來。只看看我,接著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上前走到我面前,垂首看著我的眼睛。
  
“我從那日初見便喜歡你,因此打聽了來找你。”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因此一時間倒是愣住了。過了好半會兒才想起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你我只見過一面,可以說你一點都不了解我,又哪來的喜歡?”我退後一步,抬頭看著他。
  
楊子玉似乎也沒料到我會這樣說,眉頭聚在一起,看樣子被難住了。
  
半晌,他像是想到了答案,欣喜地又上前一步靠近我。
  
“我雖不了解姑娘,但我看著姑娘便覺得心裡歡喜。我常聽人說這世上有種東西叫'一見鍾情',想來我對姑娘就是這樣的。”
  
他的眼睛閃閃發光,看著像是要把我整個連皮吞了。
  
我頓時有些害怕,孤男寡女的,要是被誰看見都不是好事。更何況他還說了這樣的話。
  
清清嗓子,“楊少俠,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您自便吧。”說完轉身就走。
  
眼前一晃,他又停在我面前。
  
“清兒姑娘,我是認真的!”他把右手放在胸前,看起來十分認真。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這事咱改天再說,先回去休息吧。”
  
話音未落便從他身邊繞過,急急回房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1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4 A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趙姑姑就抱著畫冊來我房裡。
  
我強打著精神與她一個個看過來,又一個個看回去。最後卻什麼主意都沒有。
  
最後實在疲憊,我便讓她隨便替我選一個。
  
姑姑聽了這話臉色馬上就變了。
  
眼看她就要發火,我正想著該怎麼辦時王妃屋裡的絳若姐姐便來叫我,說是王妃有事吩咐。
  
我抓住機會立馬逃了出來,留姑姑一個人在屋裡跳腳。
  
一路上打聽,知道了王妃今日要進宮去向太后請安。可王妃身邊的凌若姐姐卻病了,不能陪著進宮。王妃便想讓我代她去伺候。
  
先到王妃屋裡回了一聲,接著便跟著絳若姐姐將各種東西都準備好,叫人搬上馬車。等時辰一到,就跟著王妃進宮去了。
  
我從未來過皇宮,因此心裡很是好奇。可王妃就坐在身邊,我也不敢掀了車簾去看。只能照著絳若姐姐的樣,規規矩矩地垂首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有人來將簾布掀了,恭聲請王妃下車。
  
我先和絳若姐姐下了,在伸手去扶著王妃下車。
  
之後又換了轎子,我們提著東西跟在轎子後走著,一路上也是規規矩矩,不敢側視。

等到了太后的**殿,絳若和我被領到一側的房子裡休息。裡面已有十幾個丫鬟打扮的人,想必是跟著其他王妃、夫人來的。
  
一見絳若來,她們就自動讓開了最中間的位置。
  
絳若仰著頭,領著我去坐下,一點都不客氣。剛坐下,旁邊的人就來跟絳若套近乎。
  
我不善於處理這些關係,於是悶著不說話。開始還有人跟我沒話找話說,可見我這副樣子,慢慢失了興致,不再理會我了。
  
等了半天也沒有人來叫,我開始感到無聊。板著手指數來數去,卻突然聽到絳若的聲音。
  
“很無聊麼?”
  
我轉頭,見她看著我,旁邊的人都在說話,倒沒人注意我們。
  
我點點頭,“是有些。平常做事做慣了,突然這麼閒下來,挺不習慣的。”
  
她 輕輕頷首,表示理解。忽然執了我的手,附在我耳邊輕聲說:“我知道這附近有條路可去禦花園,不如我們去瞧瞧吧。”
  
我有些為難,“這是皇宮,若被人發現了,那……”
  
絳若一笑,“若被人發現,我們可說是迷了路。再說,那隻是通到禦花園的一個小角,平常沒有人去。王妃她們還不知要聊到什麼時候,我們只是去看看便回來。”
  
見周圍的人都在拼命找機會打探哪家夫人小妾不合、哪位少爺、小姐與誰聯親的消息,我心裡也覺得很堵。聽她說的似乎並沒有危險,於是點頭應下。
  
兩人藉著尿遁,出了前房,幾步繞到小徑上。
  
花開正好,樹木蔥鬱,把日光擋在世界之外,只有一些柔和的色彩透過樹枝之間的縫隙傾灑下來。
  
絳若說的不錯,走了一路,都沒有看見侍衛、宮女之類的。
  
我的心從提著慢慢到放下,開始專心欣賞周圍的風景。絳若見我開心,自己也有些得意起來。不停地說著一些以前進宮時發生的趣事。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不過一會兒就走到了她所說的御花園一角。各種奇花競相開放,竟超越了季節的限制。芳香撲鼻。



第三十章

我深深吸一口氣,將花香納於心間。轉眼,卻見絳若面色不好。
  
“姐姐怎麼了?”我走到她面前,關切地問。
  
她苦笑一聲,“剛才騙她們說肚子不舒服,沒想到這麼快報應就來了。”說著雙手輕輕揉揉肚子。
  
我覺得好笑,卻怕她尷尬,於是將笑意壓下。只道:“那姐姐快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絳若點點頭,“我去去就回,你千萬不要亂走。”
  
“我知道。”
  
見我承諾,她便放下心來,急急去找解手的地方。
  
我打量周圍,竟發現一叢半月菊。在這個季節半月菊應當早已枯萎,沒想到宮裡的還開著。只可惜只能看看,若是采了回去做菜,成鈺便可多吃幾口了。
  
正惋惜著,卻似聽到隱隱的歌聲。心下疑惑,順著聲音尋去,歌聲漸漸清晰起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歌聲似隨心而唱,並沒有太多的技巧,可勝在乾淨明亮,讓人心裡舒服。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我盡力放輕腳步,順著小徑追尋聲音傳來的方向。心裡不知為何,竟隱隱有些激動。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繞過一片暮雲紫,花影扶疏間有一道粉白色的身影。第一眼可看到那長發如烏木,傾瀉於肩。
  
這頭髮可真是漂亮!
  
在心裡感嘆一聲,艷羨頓起。
  
“噶”
  
不小心踩到一支枯木,發出斷裂之聲。女子似乎被這聲音驚嚇到,雙肩一抖,猛地轉過身,驚慌地看著我的方向。
  
陌生又熟悉的容顏映入眼簾。
  
原來這世上果真又如此美貌的女子,似出水芙蕖,不然纖塵。又似寒冬臘梅,青霜動人。古書裡說的那些絕世女子,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我一時間竟看呆了,腦中心間只有這樣一個女子,只有那樣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睛。周圍的萬紫千紅剎那間都失去了顏色,淪為陪襯。花枝在風中微微顫抖,那女子每一個或驚訝或疑惑地表情,都美得如詩如畫。
  
“你是誰?”
  
女子走到我面前,白皙的臉孔被陽光曬得有些許嫣紅。額頭上薄薄的汗,襯得眼眸越髮晶亮。
 
“我……”聲音出喉,卻是沙啞苦澀。
  
她微微蹙眉,有些防備地向後退了一步。
  
我急忙清清嗓子,“你別怕,我是跟著王妃進宮的婢女。不小心迷了路來到這裡。”
  
她聞言長舒一口氣,綻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
  
“對不起啊,都怪我疑心太重,剛才還以為你是琳……”突然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就此打住。
  
“沒事”嘴角牽起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寬慰她。
  
“太陽有些大,不嫌棄的話去那坐坐吧。”她 指指方才她站的那個亭子,對我說。
  
我看了她身後一眼,搖搖頭。
  
“不用了,我估摸這會兒王妃也該找人了。若是再不回去便該受罰了。”
  
她 點點頭,並未再說話。
  
我轉身,順著來時的方向原路返回。一步步踩在石路上,腳有些疼。
  
走了不過幾步便碰見絳若,許是見時辰不早了,她也有些慌。看見我,就急忙拉著我回了**殿。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12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4 A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剛剛回到側房,就碰上有人來喚。

我和絳若隨著那人進了**殿,向主位福身行禮,接著走到王妃身後站定。殿中有十幾位王公夫人、權臣之妻,甚而似乎貴妃也在。我們只是普通丫鬟,根本沒有人多看一眼,行禮也不過是為做全禮數罷了。
  
王妃見我們來,一面笑著聽太后講話,一面微微側過頭。
  
“清兒,你跟著這位姑姑把先前準備好的東西往各個宮送去。”邊說邊指了指領著我們進來的女子。
  
我福身,“是。”
  
王妃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絳若。
  
“我前些日子向國師求了一副畫,你且去問問,若是得了便將著拿回來。”
  
絳若連聲應下。
  
三人便行禮退下。
  
出了殿門,我抱著一大堆東西跟在那個姑姑身後。她見我辛苦,卻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我也沒有立場要她幫,只得悶著,頂著烈日行走。
  
先後去了皇后的鳳儀殿、蕊妃的承歡殿、賢妃的關雎宮、麗妃的淺華殿、最後來到德妃的嘯月宮。
  
前幾個地方都是宮女出來將東西收下就完了,可到了德妃這,卻都說是德妃不在宮裡,不敢自作主張收下。
  
我有些氣結,眼看著馬上就能交差,卻碰上不肯收的。於是好話說盡,可她們就是不收。我想著這也太過小心了。
  
那位領著我的姑姑早已不耐煩,站在一旁用不停地用眼睛瞟我。最後見我實在解決不了,才不得不上前幫我說話。
  
她在宮裡似乎有些身份,那些宮女對她態度倒是極好。
  
“怡親王妃送的禮,難道德妃娘娘還會不收麼?再說其他娘娘都不在宮裡,宮人還不是照樣收了。難道就你們嘯月宮的面 子大?”
  
只聽她們討好地道: “祝姑姑可千萬別這麼說!姑姑有所不知,上次成親王妃送了東西來,一位姐姐自作主張收下。結果給娘娘知道後被打得半死。我們是真的不敢。”
  
聞言我立馬哭喪了臉,看著祝姑姑。
  
她挑高了眉,看樣子有些生氣了。
  
那些小宮女自然也惶恐起來,急忙道:“不如去問問二公主,若是公主也說收下,那便沒問題了。”
  
祝姑姑瞪眼,“那還不快去問?!”
  
立馬有人一溜煙小跑進了嘯月宮。
  
不過半會兒,便出來回道:“二公主聽說東西是怡親王府送來的,便讓帶著來人進去看看。”
  
我轉首看著祝姑姑,見她輕輕點頭應允,便轉身跟在宮女身後進去了。
  
進了大門後,又七繞八繞,最後來到一處側殿。宮女上前稟報一聲,隨後朝我招招手。我急忙提著東西走上前。
  
站在門前微微整理一下儀容,然後抬腳跨過門檻。
  
隔著一面珠簾,看見其中有美一人,正對鏡梳妝。
  
“你們世子這幾日在做什麼?”她一面描眉一面問。
  
我福身,“回公主,世子爺在府中看書作畫。”
  
她 身子微微一僵,接著轉過頭來。
  
“是你?!”她詫異。
  
我又福身,“回公主,是奴婢。”



第三十二章

琳瑯站起身,掀了珠簾走出來。
  
一串串琉璃珠在她身後落下,碰撞在一起,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我心想以後若是我也能有這樣一面珠簾就好了,日日光是聽那脆響,便會心情愉悅。
  
“你伺候成鈺多久了?”她越過我在桌前坐下,立馬有婢女上前為她斟茶。
  
我轉過身子,“回公主,已有十年了。”
  
琳瑯用手托著下巴,食指輕輕觸碰嘴唇。
  
“十年?那倒是挺久的了。就在身邊,想來若是要有什麼早就有了。”她先是自言自語了一陣,隨後看著我時眼里便少了些冷淡和防備。
  
“你可聽你家世子說過有沒有什麼中意的姑娘?”她終於轉入正題。
  
我腦海中立刻浮現成鈺作的那幅畫,隨後是今日在御花園遇見的美貌女子,心下一時黯然。再想到她傷了成鈺的事,又有些埋怨。
  
“清兒是下人,並無資格過問主子的事。”
  
“你!”她眼睛霎時圓瞪,好像能噴出火來把我給滅了。可突然之間她又換上一副冷笑,伸手握起茶杯在手里摩挲。
  
“世事難料,本公主說不定哪天就成了怡親王府的女主人,你不趁現在好好孝敬,倒時府裡怕就沒你的位置了!”
  
“奴婢不過盡本分而已。”我冷靜地回答。
  
她繼續盯著我看,半晌後像是失去了興致。
  
“迂腐的丫鬟。”
  
我聽見她嘀咕了一句,也不還嘴,繼續板著臉站著。
  
再過了半晌,她終於揮揮手打發我。“你把東西放下就退了吧。”
  
我福身行禮,把東西交給宮女,然後一路往殿門而去。
  
等到了門口,卻不見祝姑姑。找個人問,只說姑姑有事先走了,讓我辦好事情后徑直回**殿。
  
謝過傳話的姐姐,然後抬起頭看看四周,努力回憶來時的方向。
  
剛開始還能找到先前有印象的幾個地方,可轉了幾個彎之後我就完全傻了。宮裡建築的樣式本來就都差不多,往左走和向右走根本就沒什麼差別。
  
心里頓時慌起來。
  
若是找不到王妃,那不知會受到怎麼樣的懲罰。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王妃對我有些敵意。雖然我打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地方可以讓王妃如臨大敵。可凡事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本想找個人問問路,可先前還到處跑的宮人這時都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一點蹤影都沒有。
  
正暗自苦惱間,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嬉鬧聲。應該是宮人們在玩鬧吧。
  
我像是尋著了救星,急忙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
  
繞過一座亭子,見空地上有一架紫藤鞦韆。一名著雲霧絲綢長裙的女子正坐在鞦韆上,一邊輕輕搖盪一邊跟周圍的宮女說些什麼。也不知她到底說了什麼好笑的事,引得那些宮女笑得花枝亂顫。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擾她們,卻突然聽到一陣清越之聲。
  
“哎,你是誰?”
  
抬眼望去,那坐在鞦韆上的女子笑盈盈地看著我。
  
“你是哪個宮的?怎麼不過來一處玩呢?”隨著她的出聲,其他宮女也都把注意力轉到我這裡。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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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在女子身後為她推鞦韆的宮女蹙眉道:“郡主,看她的穿著不是宮里人。”
  
“哦”,女子打量我幾眼。
  
“那個”,我強自鎮定地看著她們,“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請問有誰能告訴我怎麼去**殿麼?”
  
“你從這直走,然後左拐,再直走就到了。”一個小宮女出聲為我指路。
  
“謝謝。”我感激地看她一眼,然後轉身欲走。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等等”。
  
回過頭,只見那女子猛地從鞦韆上跳下來,頓時引起一陣驚呼。
  
她卻恍若未聞,徑直朝我走過來。腳上的腳鍊隨著動作發出玉石相撞般清脆的聲音。
  
“你是怡親王府的季清兒?”她在我身前站定,閒閒地吐出這麼一句話。卻讓我霎時怔住。
  
“你怎麼知道?”我驚訝地問。
  
她微笑起來,對著我伸出右手。“我叫成染,是成親王府的郡主。成鉞是我哥哥。”
  
原來是鉞少的妹妹,那麼認得我也不算太奇怪了。我看著她伸出的手,躊躇半晌,還是把自己的也伸出去,與成染的手輕輕相觸。
  
她又是一笑,收回手去,道:“你要去**殿麼?那我帶你去吧,剛好也到時辰去找我娘了。”隨即回身朝那些宮女揮揮手,“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和你們說話。”
  
宮女們笑著向她行禮道別。
  
成染受了禮,帶頭走了。我急忙跟上前,讓兩人並肩行走。
  
“你去過塞外麼?”她突然問我。
  
我搖搖頭,“郡主去過?”
  
她又笑起來,語調愉悅:“是啊,我以前就是長在大漠的,若不是父親把我尋回來,只怕我現在還在塞外放羊呢。”
  
“扑哧”我忍不住笑出來,看她俏皮的模樣,一時沒注意她話中的奇怪之處。“那塞外好玩麼?”
  
“嗯”,她想了想,“那地方很漂亮,尤其是夕陽,美得無與倫比。你以後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我連聲答應。腦中忽然憶起剛才,於是問她:“郡主並未見過我,剛才為何能一眼認出我來?”
  
她側過頭將我細細看上幾遍,道:“哥哥與我說過,你是很不同的女子。一眼便能讓人認出。”
  
我忍住不讓眉毛拔高。“哦,不知鉞少說了清兒什麼?”我一點都不奢望從鉞少嘴裡能說出什麼動聽的話。
  
成染轉頭看著前方,道:“哥哥說你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愛穿青衣。而且你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她 忽地不說了。
  
我急忙追問:“什麼氣質?”
  
她挑起眉,“你自己竟不知?”
  
我萬分無辜地搖頭。
  
成染神秘一笑。
  
“那就等你自己去發現吧。”
  
我再問,可她卻什麼都不說了。我只能自己在心裡想來想去,但仍是沒有頭緒。
  
獨特的氣質?我一個下人能有什麼獨特的氣質?
  
難道是鉞少說了什麼編排我的話,成染郡主不好意思當面跟我講?
  
一定是這樣!
  
心裡將鉞少罵了十遍八遍,就這樣回到了**殿。
  
與成染道別,她笑著邀我去找她玩。心知這不現實,但還是應下。
  
她的性格與鉞少很有些想像,似乎都是特別樂天的人,而且都喜歡笑。只是如果鉞少不再拿著那把折扇晃來晃去的話,可能會更好些。



第三十四章

回到王府正碰上鉞少和二公子來做客,我沏了茶去招呼。進門後先是笑意盈盈地喚了一聲“二公子”,接著立馬換上一張臭臉直直從鉞少面前目不斜視地走過。
  
他無辜地摸摸頭,然後看著二公子。
  
二公子溫潤一笑,並不言語。
  
等走出房門,隱隱聽見鉞少的聲音。
  
“鈺哥,我可有什麼地方惹著她了?”
  
悶笑一聲,剛走到水井邊就遇上府裡的小廝,說是王爺叫。
  
我把托盤交給傳話人,便往王爺的書房去了。
  
不過才到房門口,就聽到趙姑姑的聲音。
  
“這李家小子模樣也算周正,更難得的是對清兒有意。他老娘對姑娘也是極滿意的,拍著胸脯保證清兒嫁過去必定是個享福的。”
  
李家?
  
我不禁蹙起眉,難道就是上次相親的那個?
  
“你說的本王信得過,只是到底還是見一面才有底氣。你盡快尋個時辰帶著那小子來讓本王看看。”聽王爺的聲音似乎有些疲憊。
  
“是,我明白。王爺儘管放心。”趙姑姑保證道。
  
王爺嘆了口氣。“只是終歸還是委屈清兒了。”
  
姑姑笑道:“王爺對姑娘的好姑娘自是明白,王爺不用擔心。雖說李家門第低了些,可不就是這樣,才能真正把咱們姑娘當寶麼。”
  
“你說的也是。”王爺到底是讚同了。“本王只想她過得好。”
  
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我不過是一個丫鬟,到底何德何能得王爺如女兒般疼愛啊?
  
定定心神,將淚水逼回去,嘴角扯出笑容。
  
“王爺”輕輕喚道。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露出姑姑的笑臉。“清兒快來,姑姑有好事跟你說。”
  
我彎起唇角,任手被姑姑拉著,走到書房中央站定。她一雙眼 睛看著王爺,等他發話。
  
王爺卻隻眼神慈愛地看著我。
  
半晌,他對我輕輕揮手,“清兒,你過來。”
  
我福身,“是”。
  
然後按著王爺的指示,繞過書桌來到他的身後。蹲下身子,抬首看著他。
  
王爺笑著,伸手輕輕撫摸我的頭頂。若是不知的人見了,定當認定這是一幅父慈子孝圖。
  
“清兒,你趙姑姑前些天領你去看的那個李家小子,你可喜歡?”王爺開口,柔聲問道。
  
我深深吸口氣,笑道:“清兒喜歡。”
  
他聞言大笑,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住。眼角都笑出一點淚。
  
“到底是琦……”
  
“琦什麼?”見他停住,我疑惑地問。
  
王爺搖搖頭,笑道:“沒事。”接著看向趙姑姑,“既然清兒喜歡,那便盡快安排時間見見,最好能在我離開洛陽之前把婚事辦了。”
  
“王爺要走? !”我大驚。
  
他點點頭,“忘了告訴你,今日有青澤小股勢力騷邊境,皇上命我回去主持大局。”
  
王爺戎馬半生,能留在府裡的時間少之又少。原本以為這次可以長久些,沒想到才一月不到又要走了。
  
可到底是習慣了,於是我也不再說什麼。
  
只是心裡還是有些擔憂。
  
突然想到一件事,“若清兒嫁了,那世子身邊豈不是少了人照顧?不如等清兒先調教好幾個丫頭,再想出嫁之事?”成鈺一向由我照顧,只怕不習慣別人。
  
王爺搖搖頭,“這事不急。”
  
“鈺兒此次也會隨我同去,你不用擔心。”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19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5 A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渾渾噩噩。
  
整個世界彷彿在瞬間都變了模樣。我在王府十六年,這裡的一草一木幾乎都已融入了我的生命。可是現在王爺、姑姑就在打算著把我嫁出去。
  
我陪在成鈺身邊十六年,從無一早一夕不見。可是不久後,他就要離開。
  
世界好像陌生起來。
  
心底有絲絲涼氣上升,可還是擠出笑容,擔心地道:“此行危險麼?世子從未去過漠城,我怕他會不習慣。”
  
王爺笑笑:“這不還有我嗎。再說鈺兒也不小了,是時候該擔起保家衛國的擔子。此次隨我前去,也算是個鍛煉。我知你們從小在一起,情意深厚,你不用擔心。”

略略停頓,又道:“若是在走之前能見到你成親,他想必也是很開心的。”
  
我點點頭,微微垂首,嬌羞道:“一切聽憑王爺吩咐。”
  
王爺和姑姑都笑起我來。
  
嘴裡像是吃了黃連一般苦,可面上卻仍是淺笑。
  
跟著姑姑去庫房領了東西,我便回房開始繡嫁衣。一針一線在大紅色地綢緞上游走,心底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姑姑免了我的差事,只告訴我好好做繡活。我面上應下,可到了時辰卻有些閒不住。但到底怕姑姑責怪,只得耐著性子縮在房裡。只是成鈺第一次出遠門,東西我要自己收拾才放心。於是幾日間趁著空閒便把能想到的他會需要的東西都列了出來,只想著到時也好準備。
  
不過幾日,姑姑來說王爺已叫了李家小子進府看看,心裡還是滿意的。只讓我抓緊時間把衣服做好。
  
王爺卻有些擔心我不習慣與李家人接觸,於是特意吩咐姑姑找時間讓我與那小子多見見面,免得成親時還陌生害怕的。
  
於是我除了繡嫁衣之外又多出一項約會的活兒。
  
早上起床洗漱,吃過早飯後我就出了後門。一抬眼,便見那個乾淨靦腆的小伙子站在不遠處,紅著一張臉看我。
  
我僵硬地扯扯嘴角,走到他面前。
  
“我們今日要去哪兒啊?”我問他。
  
李家小子臉色更紅,小聲道:“我聽說昨兒個城西有一家糕餅店開張,做的東西可好吃了。我就想著今日帶你去嚐嚐。”
  
我點點頭,“那就走吧。”
  
他見我不反對,整個人都精神起來。急忙帶路,一邊走一邊跟我說著他家裡的雞毛蒜皮小事,一邊又偷偷觀察我的臉色,生怕我有不悅。
  
等到了地方,我才知道那糕餅店果然是名不虛傳,買的人早已從街頭排到街尾。
  
李家小子不好意思地看著我,歉意道:“季姑娘,真是對不住,都怪我沒事先想好,沒想到來買的人那麼多。要不你先到茶攤坐坐,我去排隊吧。”
  
我看看日頭,點頭答應。“好。”
  
之後也不管他,徑自去一旁的茶攤尋了位子坐下,叫上一杯清茶,慢慢喝著。
  
“姑娘可還記得我?”身後突然傳來男子的聲音,在這夏日竟讓人驀地覺得涼意突至。
  
我回首,卻見一位中年男子正凝神看著我。

  

第三十六章

那張有些欠扁的臉,不分明就是七夕那日的算命先生麼。
  
我對著他笑笑:“先生如此與眾不同,清兒怎會忘記。”見他額上已有薄汗,又道:“先生若不嫌棄不如就坐下喝杯茶。”
  
先生一笑,也不推脫,微微撩起襟袍坐下。
  
招呼老闆上一碗清茶,繼而笑瞇瞇地看向先生:“先生最近可好?可有再卜得什麼好卦?”
  
他喝一口茶,搖頭道:“卦像不過是人世百象,何謂好,又何謂不好。”
  
我彎起唇角,“先生上次說我必將母儀天下,這難道還不算是好卦?”
  
他但笑不語。
  
忽而卻道:“姑娘登後路上出了些麻煩。”
  
我一愣,“嗯?”
  
“姑娘命中富貴,只可惜路途艱辛,甚是艱難。”他淡淡說著我命途多舛,表情就好像在告訴我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若要得享富貴,必先闖過難關。我算到姑娘現下遇到困難,因此特地前來指引。”
  
“哦?”我輕輕揚眉,“先生但說無妨。”
  
他謙遜一笑:“還請姑娘先賜個字。”
  
我想了想,用右手食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一個“清”字。
  
他摸了摸下巴,倏爾笑道:“姑娘現在立刻前往琉璃湖,在湖邊會有男子向姑娘求親。姑娘答應他,自然可以讓自己擺脫困境。”
  
他的話勾起了我的興趣,將杯子在手中攥了攥,忽而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在辛苦排隊的李家小子。他滿頭大汗,但樣子卻極其認真。我想若是與這樣一個人在一起過一輩子,想來也不是一件太差的事。
  
可是。
  
我心裡卻明明還有什麼東西真切存在著。
  
於是抬眸看向先生,心裡思考著他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唇角一笑,將整碗茶飲盡。
  
“在下言盡於此,還請姑娘自行斟酌。”說完站起轉身欲走,只是臨了又回過頭丟下一句:“只請姑娘明白,這過時不候的道理。”
  
許是捏杯子的勁有些大,杯子裡的水晃出一下灑在虎口。濕濕的,有些難受。猛地深吸一口氣,將銅板丟在桌上,起身離開。
  
一路直奔琉璃湖,心裡有些惶然。我吃驚於自己的大膽,可同時對不清晰的未來卻又開始生出希望。就像明明知道那是一朵罌粟,美麗卻有毒,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接近它。
  
先生說的男子,會是他麼?
  
若真的是他,那我應還是不應?
  
姑姑說過人應知本分,不能妄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要是明知道身份不配卻還是強求,只會落得一個淒清的下場。
  
可我還有一輩子要過下去。
  
手微微提著裙子,腳下不停,雙眼急切地看著前方。偶有微風吹過,留海擺動,就像我的心臟那般跳動不停。
  
氣喘吁籲地跑到琉璃湖,立刻四處張望。
  
湖上畫舫小舟無數,才子佳人賞心悅目,但卻沒有看到我心裡想的那個人。
  
我努力睜大眼睛,不肯錯過漏過任何一個角落,可看遍風景,仍是沒有屬於我的那一個。
  
難道先生是騙我的?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3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6 A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環視了數遍,可還是沒有我想的那個人。
  
忽然想起房中繡了一半的嫁衣,心下惶然,突生出一種酸澀感。這股感覺將整顆心都揪起,像是害怕,又像是遺憾。
  
鼻子冒著酸氣,眼眶一熱,忽而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慢慢蹲坐在地上,雙手環住身子。
  
“清兒姑娘,你怎麼在這裡?”清越之聲在身側響起,一道影子投射在青石板上。
  
我微微抬起頭,陽光照射強烈,讓我不得不伸出右手擋住光亮。
  
人影蹲下來,關切地道:“姑娘怎麼了?”
  
我放下手,咧了咧嘴:“沒事。”聲音沙啞。
  
他看見我滿臉淚痕,一下子便慌了神。
  
“清兒你為何哭了?可是誰欺負你了?你說出來我幫你報仇!”一邊說一邊想拿袖子給我抹淚,可又怕唐突,一時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只覺得好笑。這樣一來,心底的難過似乎也減輕了不少。
  
抬袖擦了擦淚,睜著一雙眼 睛看他。
  
“楊少俠,你怎麼會在這裡?”
  
楊子玉見我不哭了,這才放了心。指指琉璃湖上的一艘畫舫,道:“我與人相約見面,清兒要不要與我同去?”
  
自動忽略他從“清兒姑娘”到“清兒”的轉變,我皺了皺眉頭,“不去了,我還有事。”
  
雙手撐地借力站起,拍了拍裙上的灰塵。“少俠你玩著吧,我先走一步。”
  
“唉!”他叫喚一聲。
  
我回頭,“有事?”
  
楊子玉笑瞇瞇地站起身,一雙眼 睛炯炯有神地看著我,“我上次跟姑娘說的事姑娘還沒答覆我呢。”
  
“什麼事?”我疑惑。
  
他一愣,笑容放大。
  
“上回兒我說我鍾情於姑娘,姑娘還沒給我答案啊。”
  
“那個、”我抬頭看看天,揮袖搧風“天氣實在太熱,我想我許是有些中暑了。那我先家去了啊。”
  
一轉頭,卻生生撞進一雙碧潭深眸。桃花眼內風波流轉,站在柳樹下淺笑,霎時間風華無限。
  
“清兒?”他啟唇,吐出這兩個字,聲音悅耳動聽。
  
我心裡好像有花開了出來。
  
急忙小跑上前,討好地喚一聲:“世子爺。”
  
成鈺淡淡點頭,目光卻一直放在楊子玉身上。楊子玉也昂著頭,細細打量成鈺。
  
“小清兒,他是誰啊?”鉞少用折扇的一頭指著楊子玉,偏頭問我。“莫不是你有了情人?”
  
我尷尬地笑笑:“鉞少說笑了,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隨即轉移話題,

“怎地不見二公子?”

他們三人一向都是一起行動的。
  
鉞少收回指人的折扇,改為輕輕敲著自己的下頜。“他家裡有事。”
  
“清兒,這兩位是?”楊子玉不知何時也跟了上來,與我並肩站著。
  
成鈺淡雅一笑,動作間盡是雍容華貴。
  
“在下成鈺。”
  
鉞少也收起扇子,“在下成鉞。”
  
“姓成,那必是皇族。”楊子玉笑著拱手,“在下楊子玉,離蕭派門人。”言語間也是不卑不亢。
  
成鈺笑著受禮,然後清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會意,一溜煙跑到他身後。等站定後,卻發現楊子玉略帶惆悵地看著我剛才站的地方。
  
我腦後一陣發寒。
  
成鈺拱手,“在下還有事,就先行一步。”



第三十八章

楊子玉點頭道:“成鈺兄請自便,只是在下還有些事要與清兒相談,還望成鈺兄行個方便。”
  
成鈺仍是波瀾不驚。只側首看我。
  
我對著楊子玉乾笑:“楊少俠,我家世子有事,我自然要跟著去伺候。有什麼事就改天再說吧。”
  
楊子玉聞言面上失落,誰料成鈺卻開口:“既然楊公子有事找你,你便留在這聽他說上一說,不用跟著我去。”
  
我心內突滯,我還在等他說那句話,他怎麼就要丟下我走了?
  
“多謝成鈺兄。”楊子玉道謝。
  
“爺”我喚一聲,他卻恍若未聞,只顧自己轉身走了。鉞少搖著扇子神色好笑地看我和楊子玉一眼,也跟著走了。
  
他們兩人走到湖邊,有小舟來接。但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兩人卻不上舟,只站在岸邊,像是在商量什麼,又像是在等什麼。
  
“清兒”
  
楊子玉走到我面前,遮住成鈺在的方向。
  
我不悅地看著他,“少俠到底有什麼事?”
  
他撓撓頭,忽而道:“清兒,我年紀也不小了,娘親幾次來書讓我回鄉成親,可一直被我推拒。”
  
“你不願成親與我何干?”我質問,心下煩躁。
  
“我原先之所以不願意,是因為我沒有喜歡的人。可現下遇見了你,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家鄉。”
  
接著他像是鼓足勇氣,大聲道:“清兒,我要娶你。”
  
腦中如有雷鳴,一時間我只能呆愣地望著他,自己說不出半句話。
  
半晌,才有蚊吟之聲,“你、你我並不清楚彼此家世背景、性情愛好,如何讓能如此輕易定下終身大事?”
  
他道:“我爹娘也不過相識三天就成了親,我喜歡你,時間、家世都不是問題。你若心有懷疑,我願對你坦誠。”

他的眼睛很明亮,“在下楊子玉,家住漠城。家中父母尚在,另有一妹尚未出閣。家中已經商為生,略有積蓄。我師從離蕭掌門,愛好舞劍……”
  
他的樣子很認真,像是在做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至於清兒你,”說到此,他臉又紅了,“我知你無父無母,從小被怡親王府收養,是怡親王府的丫鬟。”
  
“這就夠了?”我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心內震撼。
  
他點頭,堅定地道:“夠了。”
  
我說不出話,只能呆呆看著他。
  
見我不表態,楊子玉也開始急了。
  
“清兒,你可否答應嫁我?”隨即舉起右手做出發誓的手勢,“我楊子玉對天起誓,一生與你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
  
我開始困惑,他憑什麼這樣就敢說不離不棄?我們只見過三面,他憑什麼敢隨意許誓言?
  
楊子玉許是察覺出我的疑惑,連忙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銀鐲子。上面雕著細小的桃花,精緻漂亮。
  
“這是我奶奶給我娘的,我娘又囑咐我要給她未來的兒媳婦。我見了那麼多人,卻只想把它送給你一個。”他的表情又是該死的認真。
  
先生說的話,究竟是不是騙我的?
  
我努力仔細觀察他,希望能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一絲虛假,可找到的只有坦誠。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6 A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好。”
  
我聽見一道聲音,似乎不是我,可又那麼像我。
  
我詫異地看著楊子玉臉上浮現狂喜,詫異地看著他把鐲子套在我的手上。更詫異地看著他牽起我的手。
  
我只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僵硬,整個腦子都停止轉動。
  
我怎麼會答應他呢?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我怎麼……
  
怎麼會?
  
“清兒,既然你已答應我,那麼我明日便上王府去向怡親王提親!”楊子玉欣喜地道。
  
他的手掌很大很溫暖,還有些顫抖,像是得到了什麼夢寐以求的東西。
  
我呆呆地點頭,回應一個“好”字。
  
微微踮起腳,越過他的肩膀看去。
  
成鈺和鉞少剛剛上了小舟,背對著我。
  
或許是心理作用,我覺得他的背影那麼蕭條。鉞少側首看著成鈺,若有所思。
  
我又把目光移回楊子玉臉上,他的笑容讓人覺得溫暖。
  
“你不是還有事麼,”他剛才說過與人相約,“那我先回府了。”
  
他以為我在害羞,於是點點頭。“你放心,我明日就去提親!”
  
我隨意點頭,接著轉身,在他的注視下慢慢離開。那個小小少年,難道就此走進我的生命?
  
一路晃回王府,等看到了後門才想起還有一個乾淨靦腆的少年正在烈日下為我排隊,而我就這樣把他丟在了那裡。
  
心中頓起愧疚,急忙想去找回他。可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到趙姑姑斥責的聲音。
  
“你說說你究竟是怎麼搞的?!那麼大的人說不見就不見了,你這樣我還怎麼能夠放心把人嫁給你?!”姑姑一邊說著一邊疾步往外走,滿臉焦急。
  
接著冒出來的是滿臉通紅的李家小子,他額頭上全是汗。跟在姑姑身後大氣都不敢出,看樣子怕是都要哭出來了。
  
不忍心見他再被責罵,我連忙出聲叫喚,“姑姑。”
  
趙姑姑聞言頓住腳步,看見是我,臉色才放鬆下來。只不說話。
  
倒是李家小子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我身邊,“姑娘你到底去哪兒了?嚇死我了!”他頗有些埋怨。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住,我剛才有事就走開了,忘了跟你說一聲。”
  
見我服軟,他也緩了語氣。“姑娘沒事就行了。”接著把手裡的東西塞到我懷裡,“還是熱的,姑娘趕緊吃吧。”
  
香甜的氣息撲鼻而來,手裡的糕餅柔軟溫暖。
  
想起自己剛剛才答應楊子玉的婚事,手裡的美食頓時就變成了燙手山芋,接也不是,丟也不是。
  
趙姑姑走過來,蹙眉看著我:“這麼大的人了還那麼不懂事,你可知把這孩子嚇成了什麼樣?”
  
李家小子急急擺手:“我沒、沒事,姑姑不要怪清兒姑娘。”
  
“都快成親了,怎麼還叫得那麼生疏?”姑姑不悅,隨即轉向我,“日子近了,你那些東西可準備好了?”
  
“姑姑。”我輕聲喚道。
  
“你不要想轉移話題,若是還沒做好就立馬給我回房繡嫁衣去!”姑姑倒豎柳眉。
  
我猶豫了下,終於下定決心,堅定地看著姑姑:“姑姑,我不嫁了。”



第四十章

跪在書房前,等著王爺回來。
  
趙姑姑被我下午的話氣瘋了,李家小子被氣哭了。
  
於是我現在就跪在這裡。
  
天色早已暗下來,白天時炎熱的空氣到了夜晚微涼,倒也算是舒適。只是跪得有些久了,膝蓋酸麻。而且肚子也餓了。
  
一陣人聲由遠及近,漸漸地,王爺那種嚴肅的臉出現在視線裡。趙姑姑皺眉,不停地跟王爺說著什麼,時而看我幾眼。
  
雙手搭在膝蓋上,慢動作地輕輕揉著。
  
王爺在我面前站定,盯著我看了一陣,接兒道:“跟我進來。”說完就轉身進了書房。
  
我慢慢站起身,有些站不穩,姑姑反射性地想伸手扶我,只是伸到一半卻猛然想起我被罰跪的原因,又氣憤地收回手去。
  
我對著她笑笑,腳步顛簸地跟在王爺身後進了書房。
  
他走到書桌後,也不坐下,只淡淡望著我。一雙清冷的眼像極了成鈺。
  
“聽說你想嫁個江湖少俠?”
  
我點點頭。
  
“是。他叫楊子玉,家住漠城。”
  
王爺滿眼探究,“你從小住在王府,是如何與他認識的?”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隱瞞成風這件事。於是道:“那日我在街上被人偷了荷包,幸得他相助。此後我們又見過幾面,彼此心意相通。今日他向我求親,我答應他了。並約好明日就上門提親。”
  
剛說到這,就聽見門外傳來趙叔的一聲“王爺”。
  
王爺揮揮袖,“進來。”
  
趙叔進了門,在我身邊站定。
  
“查得怎麼樣了?”
  
“回王爺,那楊子玉今年二十,極小時便被送到離蕭門下習武,至今已有十多年。性情憨厚,見義勇為,倒是極好的一個孩子。”趙叔娓娓道來,言語間倒是對楊子玉有幾分欣賞。
  
王爺挑眉:“那你的意思是他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之人。”
  
“屬下不敢妄下定論。”
  
王爺又看向我:“清兒,你可是當真喜歡他?”
  
我定定神,微微低頭。
  
“是。”
  
之後便是一陣沉默。
  
半晌,王爺略顯疲憊的聲音才響起。
  
“罷了、罷了,既然你喜歡,那我明日便見見他吧。”
  
我福身:“謝王爺。”
  
從書房出來後,跟在頂著一張殭屍臉的趙姑姑身後會後院。她一路上都喋喋不休。
  
“我看你真是被王爺寵壞了,連悔婚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還學、學人家甚麼私定終生!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只是我先前怎麼沒看出你竟是個這樣不懂事的孩子!”
  
我知她心裡氣憤,一部分是因為我的叛逆,可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對不住李嬸和李家小子。於是我也不還口,只任著她說。
  
到了後院,她也不理我,自己就走了。我抬頭看看月色,也正準備回房。卻碰見如意端著一盆水走了過來。
  
這幾日我忙著準備嫁妝,因而所有的工作都分給了其他丫鬟。說到這裡,今天早上似乎還是那麼久以來第一次看見成鈺。
  
“清兒姐”如意笑著喚一聲,“幸好你在這裡,免得我再跑一趟。世子爺說他餓了,讓你做點點心端到他屋裡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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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到廚房時,廚娘正好做了王妃的宵夜。我今日跪了許久,實在是沒有心思再做東西,於是便偷了懶,拿了剩下的點心裝了盤子給成鈺送去。
  
走進屋子時成鈺正在觀摩一盤殘局,看得入神。我本不想打擾他,可腳步聲還 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右手拇指和食指間拈著一枚白字,微微側首,看著我清淺一笑,倒真真是絕代風華。
  
我對他一笑,將東西放在桌上。
  
成鈺放下棋子走了過來,輕輕捻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下一刻卻皺起眉頭。
  
“怎麼了?莫不是味道不合?”我擔心地問道。
  
他一愣,將點心又放回盤子裡,轉身坐下。“小清兒,你就算要嫁人了,也不能連主子的話都不聽啊。”
  
我挑眉:“我做錯何事?”
  
他自己倒了杯茶,“我要吃的是你做的東西,你卻陽奉陰違,也不知從哪兒隨便找來敷衍我。”
  
心下頓時了然——原來是在鬧脾氣。
  
於是笑笑,也不和他吵。
  
“既然世子想吃,那我便去做。”說完準備收了東西下去。可手才剛伸了一半,卻突然被人抓住。
  
我詫異地看著成鈺,不明白他這是要做什麼。
  
他抬了下頜,示意我坐下。
  
“清兒,自從娘死後你就一直在我身邊,轉眼間都有十多年了。”他輕輕抿了一口茶,又接著說道:“我們也算是青梅竹馬,情誼深厚。我雖然常捉弄你,但心裡卻還是把你當成親近的人。”
  
燭光閃了一下,照不清成鈺的神情。
  
我心下一陣激動,看來那算命先生還真是名不虛傳啊。
  
“我不知爹為什麼會同意讓你嫁人,”他頓了頓,猛然道:“我一直以為他會收了你。”
  
“啊!”我訝然,哭笑不得地看著成鈺。
  
“怎麼了?”他不解,“我有什麼說錯了?”
  
“爺”,我無奈,“王爺一直把我當成小輩關照,您這是想到哪兒去了?!”
  
他擺擺手道:“你不用解釋,我相信你。”
  
我真是欲哭無淚,他擺明了就是不相信我,難怪王爺回來那日叫我去了書房後成鈺的表情那麼奇怪,原來是因為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我心裡一直把你當妹妹,現下你要嫁人了,我作為兄長自然有所表示。”他一邊說著一邊掏東西。
  
我卻像突然掉進了冰窟,害怕得要死卻喊不出聲。
  
先生不是說我答應嫁給楊子玉就能解決目前的困難嗎?可李家小子是擺脫了,但這還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啊。
  
“這東西原是我娘留下的,她生前就很喜歡你。我現在它送給你當嫁妝,想來娘親也不會責怪。”
  
我低頭看去,他手裡躺著兩顆珍珠耳墜,珍珠小巧精緻,色澤圓潤,在他手里托著更顯得漂亮。他的眼裡
  
我無力地笑笑,從他手裡接過東西。
  
“謝謝世子。”
  
他眼裡突然出現了一些類似於煩躁的情緒,卻還是揉揉我的頭頂,柔聲道:“那你出嫁那日我便去為你梳妝,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不枉這多年的情分。”

  

第四十二章

如意一早就拉著我跑到前院等著,興致勃勃地想見見楊子玉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可半道被姑姑給拉了回來,說是哪有提親時女方也在場的道理。
  
於是如意就乖乖的帶著我躲在閣樓上,小心張望。
  
不過多久,就有媒人領著楊子玉和另外一對男女上門。趙叔領著他們進了書房,不多時,就有人端著茶送了進去。
  
如意扯扯我耳朵,笑道:“這未來姐夫還真是玉樹臨風,姐姐好福氣啊!”
  
我笑罵一句,又轉過頭好好看著。這次送茶的人出來了,托盤上放著砸碎的瓷片,臉上隱隱有讚賞。
  
我笑笑,看來楊子玉過關了。
  
正瞧得津津有味,卻正好有小丫鬟從閣樓下經過,剛好看見我,便笑道:“我哪裡尋不著,兩位姐姐卻原是在這裡偷得浮生半日閒。”
  
如意作兇惡狀,“你這小美人莫不是皮子癢癢了?”
  
逗得我們哈哈大笑。
  
“可是有事?”我等笑夠了才開口問。
  
小丫鬟接道:“世子有客人來了,可他卻不在。王爺又在談事,我們不敢打擾。”頓了頓,接著道:“那客人脾氣有些不好,我們挺害怕。因此想請清兒姐去看看,畢竟世子認識的人清兒姐大都能說上話,無論如何也好過我們。“
  
如意“呸”了一聲,拿手指著她道:“不過就是想偷懶,偏偏還找了那麼多藉口。去、去,沒看到我們正在看未來姑爺麼。”
  
我擺擺手,道:“算了,我就去看看吧。”轉頭看著小丫鬟,“來的是鉞少還是二公子?”
  
她搖搖頭,“都不是,這次的我沒見過。不過姐姐跟在世子身邊那麼久了,說不定您認識。”
  
我點點頭,吩咐道:“你去沏壺茶來。”然後從閣樓上下來徑直去了前廳。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我肯拉下面子來見他,沒想到他還敢擺架子,說什麼不在!當我們是傻子呢?!他就是仗著父皇寵他,仗著怡親王的戰功,不然哪裡輪得到撒野! ”從他的聲音就可以聽出此人脾氣暴躁。只是這聲音卻實在有些耳熟。
  
“你說話就不能注意些麼?!這裡畢竟是怡親王府,人多嘴雜,要是讓叔叔聽見,我保管你吃不了兜著走!”女子低聲斥責。
  
然後就是一片沉默。
  
然而不過片刻,男子的委屈道:“姐,你就會罵我。”
  
啞然失笑。正巧茶也上來,便從丫鬟手裡接過托盤,端著步子朝聲源走去。
  
一襲銀白撞入視線。男子眉目俊朗,大氣天成,此刻卻偏偏扁著嘴,帶了孩子氣。他左手邊坐著的女子紅衣絕世,額上繪了牡丹,端的是富貴無雙。
  
“是你?!”在見到我的下一秒,男子失聲大叫。
  
我亦是一愣,片刻後牽起僵硬的唇角,柔聲道:“是我。”
  
將茶擺在他們各自的手邊,收起托盤,微微一笑:“兩位慢用。”然後轉身欲逃。
  
可下一秒背後傳來一股大力,我一時沒站穩便整個人向後倒去,迎接我的是軟綿綿的肉墊。
  
頓時麝香入鼻,呼吸間的熱氣充斥著頸間。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48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7 A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很顯然,這個無比白目的三皇子並沒有想過他這樣拉我的後果就是溫香軟玉在懷。
  
此刻他漲紅了臉,怒視著我。
  
我被他嚇住,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半晌,紅衣女子嬌笑兩聲,道:“莫非你們想一直抱下去?”
  
我和他同時回過神來,一個推,一個跳,兩廂作用下,下一秒我就跌坐在了地上。
  
成風一臉嫌惡地拍拍自己身上,好像我身上很髒似的。
  
屁股重重地與大地相撞,本來就很疼,看見他現在這副樣子,我更是覺得心火直冒。
  
快速站起身,拍拍灰塵,撿起掉在地上的托盤。
  
低垂著頭,恭敬地站著,道:“您有什麼吩咐?”
  
他本來在裝深沉的打量我,可見我一臉平靜,還是忍不住破功。問道:“你不是青樓雙雙的妹妹?怎麼會在這裡?”
  
我板著臉,面無表情。
  
“奴婢與雙雙姑娘是朋友,因比她小,所以喚她姐姐。我們兩人並無血緣關係,想必是您誤會了。”
  
“哦”,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接著說:“原來是這樣,難怪我去青樓找你卻尋不到。”
  
我挑眉:“您找我作甚?”
  
他微微詫異地看著我,接著沉思了一會兒,似乎他自己也記不清找我是為了什麼。可不過片刻,他就劍眉高挑,目光幽深地看著我。
  
站起身,大步跨至我面前。“你若不提我還險些忘了,那日相約你為何不來?”
  
我暗呼糟糕,面上卻還是波瀾不驚。心裡直嘆這小子還真是固執。
  
“回三皇子,奴婢是丫鬟,奴婢要伺候人的。七夕王妃過壽,奴婢才有機會出去走走。可平常時候,奴婢可是忙得腳不沾地,又哪裡還記得那回事兒。 ”
  
成風仔細想了想,似乎覺得我說的確實挺有道理,於是揮揮手,道:“既然你不是故意的那便算了。”
  
我心里松了一口氣,可一直坐著的紅衣女子卻悠悠開口。“她隨便一說你就信了?你可是忘了那日是如何被那些小子取笑的?”
  
她這麼一說,成風的火氣又被挑了上來,怒目看我。
  
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聽外間傳來一聲輕輕淺淺的“清兒”。
  
抬目望去,就見成鈺白衣勝雪、眉目如畫地走了進來。
  
看見成風時他也沒有質疑,笑著喚一聲“三皇子”,再轉向紅衣女子,喚一聲“大公主”。
  
接著走到我身邊,看見我一身狼狽,微微皺眉。
  
“你這是怎麼了?”
  
我福身,道:“沒事,不過方才在後院與旺財鬧著玩,它不知發什麼瘋,追著我咬。因此惹了一身灰。”
  
成鈺眼裡閃過笑意,成風眼冒火光。成悅饒有興致一笑。
  
“那便下去吧,這副樣子出來待客實在失禮。”
  
“是。”我應道,然後轉身腳下生風地就要往後院而去。
  
然而不過邁了兩步,就隱隱聽見王爺的笑聲和楊子玉應答間的清越之聲。
  
“你是個好孩子,把清兒交給你我也放心。只是你定要好好待她,此生不得離棄。”
  
“我一生都不會放棄清兒,王爺放心。”楊子玉信誓旦旦。



第四十四章

成鈺走到我身邊,目光淡淡地看著我。
  
我卻只能看著出現在視線裡的楊子玉。
  
他一臉笑容,看起來就像陽光一樣燦爛。王爺則是慈愛地笑,看見我在前廳時愣了一下,隨即又是笑,目光在我和楊子玉之間來迴轉。
  
與楊子玉一起來的男女像是一對夫妻,已近中年。
  
楊子玉看著我傻笑,半天不說話。
  
那對夫妻也開始打量我,女子笑道:“這便是未來弟妹吧。”
  
楊子玉這時才晃過神來,走到我面前,對著那對夫妻道:“大哥、大嫂,她就是清兒。”有看向我,“清兒,他們是我大哥、大嫂,專程陪我來提親的。”
  
我微微皺眉,問道:“你不是說你家中只有一個妹妹麼?”
  
“啊,”他一愣,隨即笑道:“這是我結義大哥。”
  
我點點頭,對著那對夫妻叫一聲:“大哥、大嫂。”兩人笑著應下。
  
成悅此時也站起身,走到成風身邊,兩人一起向王爺行禮。王爺擺擺手,道:“你們怎麼來了?”
  
成悅笑道:“聽說叔叔又要去漠城了,我和母妃都想著三弟年紀也不小了,是到時候出去歷練歷練,因此想請叔叔帶他一起去。”
  
王爺皺眉,看向成風。
  
“你是個皇子,身份不同常人,這事我做不了主。還是回去求你父皇,他若是答應我自然不會推辭。”王爺又看看我,臉上的不悅消失不少,對成風他們道:“今日府裡有事,就不留你們了。先回去吧。”
  
成風急踏前一步,卻被成悅拉住。成悅朝他使了個眼色後對著王爺笑道:“既然叔叔府裡有事,那悅兒就不打擾了。改天再來向叔叔請安。”說完扯著成風行禮,跟在下人身後走出去。臨了,成風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幽深。
  
正驚異與那最後的眼神,耳邊卻是成鈺清淺的談笑聲:“這位便是清兒的未婚夫麼?”
  
王爺道:“是,我已答應了這門婚事,三天后我們便要出發去漠城,因此婚事一定要在三天之內操辦好。鈺兒,這幾日你也多費心,好好幫幫清兒。”
  
成鈺又看了我一眼,笑道:“父王放心,清兒與我情同兄妹,我自然會幫她的。只是宮裡還有些事,這幾日怕是難留在府裡。”
  
王爺揮揮手,“府裡有趙叔他們幫襯著,也不用你做什麼,只是你好歹上些心。”接著語氣頗為惆悵,“畢竟清兒嫁出去後,府裡又要冷清不少。”
  
成鈺笑著應下,其間談笑自如,只是看也不看楊子玉。
  
大嫂突然出聲:“時間也不早了,既然要趕著時間辦婚事,那我們現在就回去張羅吧。”
  
楊子玉聞言臉上又是笑,看得我直發毛。
  
王爺點點頭,“說得也是,那你們也去忙吧。只是千萬要記住,不能委屈了清兒。她雖是丫鬟,但我一直將她看作女兒,婚事自然不能馬虎。”
  
楊子玉嚴肅道:“王爺放心,這世上我最不想委屈的人就是清兒。”
  
我聞言心下感動,我雖不是真心嫁他,但有人對我好,那便是一種幸福。
  
只是如果對象能換就好了。
  
突然有些害怕,若先生說的話是假的,那我豈不是真的要嫁給楊子玉?那我以後該怎麼辦?
  
可看著王爺和楊子玉的笑意,似乎已不能反悔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5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7 A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一夜未眠。
  
楊家送了鳳冠霞帔來,我呆呆坐在屋裡,看著那一抹艷紅,心神恍惚。
  
不多時門外吵嚷起來,姑姑帶著幾個丫鬟進來,為我潔面。然後進來的是一個婦人,姑姑跟我說那人父母雙全,夫妻恩愛,子女成群,是極有福氣的。由她為我開面,出嫁也必定順暢。
  
我但笑不語,只看著那婦人不知將什麼粉敷在我臉上,然後在指間套了紅線就往我臉上弄。一下一下,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姑姑只在旁邊叫我忍著,不時用手絹擦擦我眼角的淚,“每個姑娘都要走這麼一遭,你且忍忍,馬上就好了。”
  
我不敢動,只是用眼神示意自己明白,然後閉上眼,咬牙堅持。
  
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總算是把臉上的事情弄好了。這是又換另一個婦人來為我梳妝,可門外卻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我側首望去,修長的人影倒映出來。
  
姑姑將門開了一條縫,閃身出去。我只聽見隱隱的幾句話。
  
“世子,您……”
    
“這可不行……唉!您別闖啊!……”
  
門被推開,成鈺走了進來。屋裡的老媽子和丫鬟卻都錯愕地看著他。
  
他輕輕掃了周圍一圈,語氣淡然:“全都出去。”
  
“這……”為我梳妝的婦人頗是為難地看了我一眼。
  
門板後卻又探出趙姑姑的臉,她看看成鈺又看看我,半晌,終是嘆了口氣,招呼屋裡的人:“你們都出來吧。”說完便走開了。
  
屋裡的人都向成鈺行禮後魚貫而出。
  
我愣愣看著他,像是隔了多少個世界。空氣中似乎有淡淡的霧氣,讓他的臉模糊起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怎麼倒哭了?”成鈺清清淡淡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一愣,伸手摸臉,才發現指間都是淚。
  
成鈺拿起妝台上的絲帕為我擦去眼淚,笑了笑,“我說過你出嫁時要為你梳妝,你可還記得?”
  
我點點頭,坐正身子,看著銅鏡中模糊的自己。
  
成鈺指間執起木梳,輕輕為我梳理頭髮。他的手指微涼,在發間穿梭,帶了一點迷離。
  
他把王妃送的步搖固定在發間,長長地流蘇從耳邊垂下,隨著動作輕微地來回搖晃。倒映在牆上的影子美不可言。
  
將發一點點盤上去,最終完成。成鈺轉手又拿起首飾盒裡的那對珍珠耳墜,微微俯身,將它為我戴上。他的呼吸噴灑在頸間,溫熱後又是微涼,來回循環,讓人覺得發癢。可我卻不敢動,生怕碎了這場夢。
  
“好了。”他的話讓我從夢中醒來,微微一笑,看向銅鏡裡的自己。燭光昏黃,竟映得我那麼不真切。
  
柳煙眉,秋水眸,唇色如朱,兩頰嫣紅,耳邊的流蘇襯著如瓷的肌膚,似遠霧飄渺,觸手難及。
  
我站起身,猛地轉過去對著成鈺。笑道:“我好看麼?”
  
成鈺有一瞬間的失神,可還是很快反應過來。他伸手觸了一下流蘇,回道:“好看。”
  
我笑得心滿意足,道:“我去換嫁衣,你等我。”說完抱起一旁架上的衣服,閃身進了屏風。

  

第四十六章

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把嫁衣一件件穿上身。火紅的色彩耀花了眼,衣服彷彿沾染著熱氣,讓我身上開始發燙。
  
長裙曳地,留下一地旖旎。袖口上繡著繁複的牡丹,花開富貴。突然想起一句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而今天,我也將嫁為人婦,擔當起宜室宜家的責任。
  
“可好了?”屏風外傳來成鈺的聲音。我回過神,彎起唇角,“好了。”
  
說完雙手輕輕提起裙子,避免自己踩到滑到。一步一步小心地踏出,從屏風後探出臉,發現成鈺正面向窗戶,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見我行動間發出的聲響,成鈺轉過身來。我笑瞇瞇地走到他面前,轉了一個圈,裙角飛揚,盪出一層煙火般的色彩。
  
等站穩了身子,正準備問成鈺好不好看時趙姑姑卻突然闖了進來。她手裡拿著紅蓋頭,看著我和成鈺,語氣興奮中卻又帶了些遺憾。
  
“世子,清兒,時辰到了,花轎馬上就上門了。”
  
成鈺不著痕跡地看了我一眼,對著姑姑點點頭。
  
姑姑立馬走上前來,將手中的紅蓋頭輕輕展開,紅色頓時瀰漫了整個房間。我輕輕閉上眼,感覺到蓋頭慢慢從頭頂落下,將整個世界覆蓋住。
  
“現在先去向王爺、王妃拜別。”姑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攙扶著我,小心翼翼。
  
許是成鈺點了頭,姑姑開始扶著我往房門走去。到了門口時,她卻停下步子。
  
“怎麼了?”成鈺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趙姑姑頗有些為難,“都怪我一時糊塗,忘了新娘子出嫁時腳不能沾地。這可怎麼辦啊,現在去哪兒找個生辰好的人來充當清兒的父兄背她上轎啊? !”
  
身邊安靜下來。
  
半晌。
  
“世子,你做什麼?”姑姑詫異道。
  
另一側有溫暖的體溫撫上我的手臂,成鈺扶著我到桌前坐下,然後把自己的鞋子脫了下來。
  
他抬起我的腳,將自己的鞋子套在我的繡花鞋外面。
  
“好了。”
  
他的聲音仍是清清淡淡,“動作快些,不然趕不上吉時了。”
  
姑姑忙說是,招呼著丫鬟進來一起攙著我去王妃房裡磕了頭,然後一起來到前院。成鈺的鞋子對我來說有些大,走路很不方便,可卻很踏實,走得很穩。
  
出了前廳,就有喜娘上前來換下姑姑,領著我上了花轎。轎子裡撒了五穀雜糧,我坐下後喜娘千叮萬囑,說是千萬不能移動位置。說是坐定可保今後平安穩當。
  
我心裡不以為然,然而還是輕輕點頭,示意明了。
  
喜娘正準備放下轎簾,卻不知為何停住。花炮的聲音有些大,震得耳朵難受。喜娘湊上前來,道:“新娘子,這父兄的鞋子上了花轎後就可以脫了。”
  
我一愣,半晌才點點頭。
  
下一秒,紅色的轎簾就落了下來,遮蓋住我與外界的聯繫。
  
身下一陣搖晃,轎子被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向前走。
  
伸手掀起蓋頭,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子,彎下身去把它脫了下來。正不知如何是好,簾外卻傳來如意的聲音。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5:54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8 A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清兒姐,把東西給我吧,姑姑交代了,說是讓我收著。”
  
王爺怕我初初出嫁會不習慣,因此派瞭如意跟著我去住一段時間,等到一切安定後再讓她回來。
  
想了想,說了句“有勞”,然後將鞋子從簾子側邊悄悄遞了出去。如意歡快的聲音又響起:“清兒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今兒又是你出嫁的好日子,我不過替你拿雙鞋,難道這都要謝。”
  
聞言勾起唇角,剛要再開口時轎外卻有喜娘的斥責聲。聽見如意委屈的道歉,我也閉了嘴,把蓋頭放下,安安靜靜的坐著。
  
楊子玉跟我說過,我們成親後就回漠城,與他家人同住。而現下為了婚事,他在城外租了一座宅子拜堂。
  
我曾想著他不過是個江湖少俠,哪來的錢財置辦那麼多東西。但他寬慰我,說是家裡是經商的,因此小有積蓄,讓我不要擔心。我怕再說下去會駁了他的面子,於是也就不再提起。
  
不知走了多久,簾外才隱隱有官兵的聲音,想來是要出城門了。趁著喜娘與官兵交涉的時間,如意湊到簾子旁邊,輕聲問我說:“清兒姐,這次是世子爺第一次去塞外那麼遠的地方,你卻不能親自送他,你會不會有些難過啊?”
  
我愣住,“你說什麼?”
  
如意微微頓住,半晌用不確定的聲音說道:“今日送了姐姐上轎後世子和王爺就要帶兵去往漠城,姐姐難道不知麼?”
  
我還來不及回答,就聽見喜娘叫著“起轎”。轎子又開始搖晃起來,把我整個腦袋都晃暈了。
  
今天就走?那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心裡一陣惶恐,像是正在失去什麼很寶貴的東西,想極力挽回卻無能為力。
  
如意怕我著急,尋了時機急急解釋:“聽說是收到邊防快報,說是青澤國主昨日駕崩了,青澤國內一片混亂,他的子息為了爭奪皇位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因此王爺他們才趕著走的。”
  
身子猛地靠在木板上,砸得生疼。
  
“怎麼了?!”如意緊張地問。
  
我苦笑,道一句“沒事”後整個身子的力都壓到了木板上。想起為成鈺收拾的行李應該算是齊全了,似乎沒有少什麼。也不知沒有人在身邊伺候他習不習慣?漠城那麼危險,他會不會受傷?
  
亂七八糟的想法充斥了腦子,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陣嗩吶奏樂聲。原來今天有人與我一樣,將要嫁為人婦,那還真是有緣啊。
  
這個想法讓我的頭腦清醒了不少,不再糾結於自己心裡的混亂,仔細感受著另一個女人的喜悅,或許這樣可以減輕一些我的惶恐。
  
奏樂聲越來越近,甚至已經蓋過了我們這邊的聲音。
  
“清兒姐,他們的花轎跟我們的一樣誒。”如意略帶驚奇地說,聲音夾雜在樂聲中,有些難聽清楚。
  
“只是、”她有些疑惑,“路那麼寬,他們為什麼要朝著我們走啊?”
  
“啊!”破空響起喜娘的尖叫,然後四周就是劈裡啪啦的砲竹聲。不知是燃放了多少,就連我在轎子裡都可以聞到刺鼻味。



第四十八章

轎夫和奏樂的人似乎都被炮竹驚到了,轎子動搖西蕩起來,我的身子一下子砸到左邊,下一秒又重重撞到了右邊。腦袋被搖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轎外此起彼伏的是亂七八糟的叫喊聲,突然炮竹聲歇,轎夫動作也穩妥下來。
  
我長舒一口氣,壓下胸口的噁心,整整被弄得歪斜的衣服和蓋頭。屁股被五穀雜糧硌得生疼。想了想,放輕動作把東西從座位上掃下,再坐下時總算舒服了許多。
  
許是怕喜娘責罵,如意也不敢再跟我說話,四周只有樂聲。
  
不知走了多久,周圍又開始人聲鼎沸。我記得楊子玉租的宅子就在郊外,怎麼會那麼吵鬧如鬧市?
  
想掀了簾子去看,卻又怕被喜娘見了生氣。於是耐著脾氣坐著,想著待會問問如意。
  
又走了一會兒,奏樂聲停下來的時候,轎子也落下。
  
喜娘來轎邊說:“新娘子,下轎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聲音好像不同於方才。
  
壓轎,喜娘扶著我下了轎。沒有新郎踢轎門,也沒有跨馬鞍,她就這麼領著我上了台階。進去的那扇門有些小,不像正門,倒像是側門。大文學
  
走了幾步,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楊子玉說好了是明媒正娶,現在讓我從側門進門,這又是什麼道理?
  
猛地頓住步子,轉向喜娘一側。
  
她一驚,道:“姑娘怎麼了?”
  
我不理會,顧自喚了幾聲“如意”,可卻沒有人應答。
  
難道……
  
猛地伸手把蓋頭扯下,喜娘的臉出現在眼前。先前送聘禮過來時我見過她,可現下面前這張臉卻不是當初那個。
  
“你是誰?!”我怒目相問,“這是哪裡?如意呢?你們把她怎麼了?!”
  
喜娘頓時手足無措,見我生氣了她也很有些害怕。我打量四周,剛才進來的那個地方確實是側門,只是現在那里站了好幾個家丁守著。
  
“爺”
  
喜娘突然出聲喚了一句。
  
一個激靈,倏然轉過身,旋轉間珠鍊輕輕打到臉上,有些疼。
  
入目的男子頭上束著紫金冠,身著紫色錦袍,靜靜站在那兒,就是一副絕世名畫。長身玉立,星目中泛著絲絲計劃得逞後的得意。
  
“是你?!”我聽見自己近似於尖叫的聲音,看見他瞳孔裡倒映著一團火紅的艷麗。
  
成風動作微微一滯,但立刻又換上上揚的唇角,得意洋洋地看著我。“不錯,就是我把你劫來的。”
  
我呆住,不能言語。
  
半晌,只能吐出一句,“你瘋了。”
  
說完轉身就走,但家丁見我衝來就立刻把側門關上,然後死死擋在門前。
  
停住步子,我氣急反而平靜下來,轉身冷冷對著成風,“你想做什麼?”
  
他挑高眉角,道:“你得罪了我,難道就想這麼混過去?你七夕失約,害得我……”他頓住,接著忿聲道:“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那你到底想怎樣?”我耐住脾氣問。他花費這麼大的力氣將我擄來,總不會就是為了讓我聽他抱怨幾句吧。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6:0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8 A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他不屑瞟了我一眼,“我能把你怎樣,不過是想教訓教訓你。”
  
我氣極,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堂堂大燁三皇子,竟然為了這樣的理由搶親?!
  
我雙手叉腰,冷冷道:“那現在人也搶來了,你準備怎麼處理?”
  
成風微微蹙眉,半晌有些苦惱地道:“這我倒還真沒想好。”
  
冷靜!冷靜!我不斷告誡自己,現在出手的話自己討不了半點好處。可是他的白痴真的讓我忍無可忍。
  
一旁的假喜娘估計也是看不下去了,便出聲道:“爺,既然姑娘也搶來了,依老奴看,不如就先把她安排在爺的院子裡。等過一段時間,搶婚風波過了再說。”
  
成風稍一思量,便揮揮手:“照你說的做就是了。莫嫂,皇姐找我有事,這丫頭就交給你了。”說完看都不看我一眼,轉身就瀟灑的走了。
  
被喚作莫嫂的那個假喜娘賠笑著道:“姑娘,你現在跟我去換換衣裳吧,這件喜服實在是太惹眼了。”
  
估摸著自己也跑不出去,不過細想來,難道先生說的轉機就是這件事?
  
如此一想,心裡的不忿也減輕不少。臉上退了些許寒霜,斜視著莫嫂,“您帶路吧。”
  
她乾笑兩聲,便引著我進了內院。找了件丫鬟衣服給我換上,然後帶我到了成風的“瀟苑”。一路上從莫嫂嘴裡套出了不少消息。
  
大公主成悅十多年前嫁給了當時才華傾天下的狀元郎司馬希,夫妻恩愛,相敬如賓。可是不過五年,司馬才子就因風寒而去,而成悅也沒有再嫁,一直留在兩人共同的府邸為其守寡。這座府邸也就是我現在在的地方。大公主劃了一處地方給成風住,但他平日一般都留在宮裡,很難得留宿宮外。
  
聽見這個消息,我頓時輕鬆了不少——若是讓我天天對著那張臉,恐怕我會被氣死。
  
因成風不常住,因此瀟苑裡的人很少。出了我之外,只有四個丫鬟,兩個小廝,負責平時的清掃打理工作。他們見苑裡來了新人,一時都很好奇,從我踏進門開始,就不知被偷瞄了多少次。
  
莫嫂帶著我直往主臥而去,進了房間,便指著一旁屏風隔著的小床對我說,“你今後便睡在這裡,如此一來,三皇子在此就寢時你也好照顧他。”接著又說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後趕在我反對之前衝了出去。
  
我無奈地望著她急沖衝消失的背影,說不出半句話。
  
半晌,慢吞吞轉過身,走到屏風後,把床鋪理了理,靜靜躺了上去。
  
昨日一夜未睡,今天又被成風驚嚇了一回,我現在的腦子根本就是一團漿糊,理不出半點頭緒。又想著成風應當不會回來,心下放鬆,眼一閉,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也許是太累了,以至於在這麼個陌生的地方我都是一陣好眠。最後竟是被餓醒的。
  
摸摸癟癟的肚皮,想了想,穿好鞋子出了門。我不認路,只記得莫嫂說過這苑裡還有四個姑娘,於是便往側房而去。



第五十章

怡親王府裡下等丫鬟是八人一間,中等的是兩人同住,而一等丫鬟就可以擁有自己的房間。
  
我估摸著公主府應該和王府的設置差不多,那幾個丫鬟應該是兩人一間房。循著王府的舊規矩去找,果然就見一間房亮亮堂堂的,裡面隱隱有嬉鬧的聲音傳來。
  
等走近了,卻發現她們的話題似乎是我。
  
“莫嫂親自帶著來的,難道是她親戚?”丫鬟甲猜測道。
  
“不知道,但估計是有些身份的。”丫鬟乙接道。
  
“說真的,我瞧著那姑娘長得可真好看,要是能娶她當媳婦就好了!”是男人的聲音,應該是兩個小廝的其中之一吧。
  
他的話引起了眾人的嘲笑,其間還夾雜著他惱怒的辯駁聲。等笑得差不多了,丫鬟乙又道:“人家姑娘一來就住進了三皇子的房,擺明了是個什麼打算。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樣,竟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完又是一陣笑聲。
  
我無奈地望望蒼天,然後低頭俯視大地。看來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今晚本該是我的洞房花燭夜,人生美事之一。可此刻,我卻穿了下人的衣服,餓著肚子站在院子裡吹冷風。兩相對比——還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可心裡卻又分明有些歡喜,於是也不再怨恨成風。歡快地踏著步子上了台階,輕輕叩門。
 
屋里頓時安靜下來。
  
半晌,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路出一張年輕男子的臉。我對著他笑了笑,友好地說道:“我是新來的。”
  
他沒有動作,只呆呆看著我。
  
“你個呆子!”一聲嬌喝,他立時被拉了進去,又換出一張年輕女子的面容。她上下打量我,忽然出聲道:“你就是今天莫嫂帶來的那個女子吧?”聽聲音是丫鬟乙。
  
我點點頭。
  
“那你有什麼事麼?”她有些警備地盯著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餓了,請問要去哪裡吃飯?”邊說邊趁著機會打量了一下房裡的人——四名丫鬟都在,而小廝卻只有一個。看清後又把目光轉回丫鬟乙身上。
  
她想了想,可能是見我的態度挺好,並沒有什麼挑釁的意思。於是讓出一條路。“我們剛剛弄了些吃食,你若不嫌棄,就進來吃些吧。”
  
我笑著道謝,然後進了屋。與他們邊說邊吃。
  
丫鬟甲名叫春花,丫鬟乙叫秋月,其他兩個分別喚作良辰、吉時。屋裡的小廝叫做富貴,另一個小廝有事家去了,名叫平安。
  
他們報名字時我差點把滿嘴的東西噴了出來,然後邊咳邊為他們這是誰取的名字。結果在意料之中——也只有成風那個白痴才會為了省事隨口取名。
  
填飽了肚子,又問清平日的工作,之後看時間也不早了,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
  
下午睡過頭,回去後,一是沒有睡意,而是肚子太撐,所以沒有辦法入睡。不想浪費時間,乾脆爬起來將事情梳理一遍。
  
聽成風的話,再加上那日鉞少與世子說的“老三被人耍了……”,我想我被抓應當與這件事有關。可能是他與什麼人打了賭我會來,可我卻沒去,因此他失了面子被人嘲笑,所以對我有所怨恨。再加上那日他去找王爺,王爺忙著我的婚事,並沒有跟他說幾句話,他可能也遷怒在我身上。
  
這樣想想,自己也覺得我有現在的情況算是合情合理。看來以後還是不要太針對他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6:02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9 A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我原以為日子會很難過,可是沒想到將近半個月過去了,我連成風的影子都沒見著。每天早上起來後,跟著春花、秋月她們掃一下地,給盆栽澆一下水,日子閒閒散散。
  
反正原來也是丫鬟,所以對於現在的生活還是比較適應。秋月她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只是她或許誤會富貴對我有意思,所以言談之間難免有些奚落。但都被我一笑置之。
  
那個回家的平安也回來了,也是很不錯的人。只是思想有些死板,每次看到富貴和我們幾個廝混在一起談天,他便會板著臉把富貴拖走,一邊還嚷著“男女授受不親”。直把我們逗得肚子都笑疼了。
  
其間莫嫂來看過我幾次,見我過得不錯也便笑笑就走了。過了幾天,公主府裡開始掌燈掛彩起來。見我疑惑,春花便解釋,說是快到當年駙馬與公主成親的日子了,雖然現在駙馬不在了,但大公主每年都要好好操辦一回。會請大燁出名的藝人來表演,甚而也會有別國的歌舞。
  
聽了這些,我心裡也興奮起來。上次王妃過壽時我因去看花燈,所以沒有機會看到表演。這下可以大開眼界了!
  
心裡一旦有了盼頭,時間都是飛著過的。一晃眼就到了公主府宴客的日子,我們因著撥給成風的人,所以瑣碎的事也沒有人來吩咐,倒也落得清閒。
  
吃過晚飯,我們五個丫鬟就拉著富貴出了瀟苑,平安雖生氣,但念在一年才一兩次這樣的機會,所以也沒有硬攔著我們。只是他卻是不肯偷懶,傻傻地跑去幫忙抬東西。
  
但六個人一起在院子裡搖晃,也確實太顯眼了。幾個人商量了一番,便拿定主意三個人一組,各逛各的。我和秋月、富貴分到了一組,
  
撿著陰暗的角落往宴客廳而去。
  
一路上不停聽人說起凌蕪,且言語間帶著無限崇拜。我便問道:“誰是凌蕪?”
  
秋月嗤笑一聲,富貴連忙幫我解惑:“凌蕪是青澤第一琴師,傳說他的琴藝出神入化,可感天動地。他從未在大燁出演過,也是只有公主這樣的皇室宗親才能請得動他。”
  
我點點頭,心裡也開始有了期待。看來這次會有很多收穫的!
  
幾人想找個視線好的地方好好觀看表演,可是找來找去,不是容易暴露位置就是看不清舞台。最後秋月發了火,乾脆領著我們去了後台,說是就在舞台側邊看了,這樣還更仔細些。我們想著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於是便不反對,乖乖站在石子路邊的大樹後,等著開場才混進去。
  
天色越來越暗,院子裡都點起燈籠,顏色鮮豔,十分漂亮。
  
無意識地提著地上的碎石子,看了眼秋月:“什麼時候才開始啊 ?”
  
她不耐煩地揮揮手,“快了快了,你急些什麼?!真是沒見過世面!”說完後繼續盯著路過的小姐貴婦,細數人家穿了什麼出彩的衣服,花了什麼樣的妝,梳了什麼經典的發式。
  
我聽得無聊,但又怕阻止會引發爭執。見她也不注意我,便想著溜去後台,看戲子上妝也比聽她羅嗦好。



第五十二章

踏著小木梯上了後台,裡面人影穿梭。我面上裝得鎮定,反倒沒有人懷疑,只以為我是來看看準備情況。
  
四處打量一番,見人家上妝換衣也頗有些意思。大燁的先不說,那些異域舞者都奇裝異服,看著新鮮。
  
只是幾個女子聚在一角,嘴裡說著我聽不懂的話,看樣子十分焦急。其中一個女子遠遠看見我,便招手示意她們停下,然後向我走來。她的頭髮長而卷,帶著微微的褐色,在腰肢間搖擺,風韻十足。眼睛深邃,雖然半張臉被面紗遮住,但想必是個美人。
  
“請問你是公主府的丫鬟嗎?”她在我面前站定,發音有些僵硬。
  
我點點頭。“怎麼了?需要我幫忙麼?”
  
她聞言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眼裡湧出幾絲溫和的笑意。“我們是從暮雲來的舞者,受邀為大公主表演。”看她說的費力,我聽得也很仔細。“可是我們有個同伴,想是水土不服,今天忽然上吐下瀉的,怕是沒有辦法參加表演了。我想請你去向大公主說一聲,我們的節目恐怕要取消了。”
  
讓我去找成悅?那還不知會惹出多少事來。可她焦急的樣子又十分讓人憐惜,眼光一瞟,卻見莫嫂正帶著人在搬用具,於是大喊一聲:“莫嫂!”
  
她順著聲音看過來,見是我,神情一驚,快步走上前。“你怎麼出來了?!要是被人看……”說到此突然住了口,埋怨地瞪著我。
  
我尷尬地笑笑,看了看身邊的異族女子,解釋道:“莫嫂是大公主的身邊人,最是得器重的。”
  
她心領神會,把事情經過與莫嫂重複了一遍。莫嫂越聽眉頭越緊。還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不行!這次的節目單子公主早已定下,來的客人也都是人手一份,若是中途改了,那我怎麼跟公主交代?!不就是少了一個人麼,想必不會有什麼影響。”
  
那舞者也著急,“可明珠是我們領舞者,沒有她,我們根本就沒有辦法跳啊!”
  
莫嫂柳眉倒豎:“那我可管不了,你找人替代也好,換一種舞也罷,總之取消是不可能的!”說完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我,“趕緊給我回院子,別惹出什麼事來!”然後繼續忙去。
  
我不好意思地看看那舞者,“對不住啊,沒能幫到你。”
  
她 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不怪你的……,只是這支舞所有東西都是計算好了的,去哪裡找人……”聲音突然頓住,她雙眼發亮地盯著我,嘴裡嘖嘖稱奇。“這位姑娘,你的身形與明珠倒是極其相像,不如你就幫幫我們,替她跳一場吧!”
  
“我?!”我大驚,連忙擺手,“我、我不行的,我不會跳舞。”邊說邊轉身欲逃。
  
可她的同伴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我們身邊,將我團團圍住。她們聽見女子的話,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一麵點頭一面用那種我聽不懂的話交流,看樣子十分贊同。
  
領頭的女子一把抓住我的手,“你就當是做做好事,不要再推辭了。我先跳一邊明珠的舞給你看,你能記住多少算多少吧,我們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6:04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9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莫嫂雖不能取消節目,但卻幫忙把次序調到了後面,好讓我們有時間準備。
  
我是趕鴨子上架,被逼著去換了衣服,然後和異族女子舞衣來到空地上,看她示範。舞衣笑看了我一眼,眸中風情萬千。右腳輕點,身子旋轉,裙子隨風而舞,美不可言。
  
她跳了一遍,又看著我跳了一遍,然後便放下心讓我自己練習。
  
我見她消失在石板路的盡頭,心裡起了逃跑的心思。可想想她們若出不了節目,還不知會有什麼懲罰。於是就當自己做一回好人,認真地重複著動作。
  
異族舞蹈熱情奔放,動作幅度也大,不過一會兒,我就已經累得不行。額上起了一層薄汗,兩腮溫熱,身子一軟便靠著一棵樹坐下。
  
午間的燥熱早已被夜晚的涼爽取代,涼風習習,吹到身上分外舒適。長長舒了口氣,心中浮起一種勞累後可以清閒的滿足感,雙眸微瞇。
  
蟬鳴陣陣,月光合著遠遠傳來的燈光罩在身上,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暖意。
  
“你可是九天玄女誤落凡塵?”一道清醇的嗓音響起,近在咫尺。
  
猛地睜開眼,見一白衣男子正俯身看著我,紫色的眸子清澈見底,隱隱透著尋到寶藏後的得意與歡愉。
  
心下驚愕,但卻因著他身上散發的能夠讓人安 心的氣息而放鬆下來。心思一動,驀地彎起唇角,下一秒便看見他的眼裡倒映著女子的嬌笑。甜美可人。
  
雙手環上他的頸間,藉著力微微起身,鼻尖幾乎與他的下頜相觸。
  
“我下凡來尋你,你難道不知麼?”我緩緩說著,語間帶著淺淺的笑意。
  
他身子驀地一僵,忽然低笑了一聲。猛地用雙手環住我的腰,接著一用力,攬著我站起。我們相隔不過一尺,彼此間心跳可聞。
  
“我想,”他低聲道:“我必是也在等你來尋我。”空著的手輕輕撫上我的下頜,他的手指白皙修長,在月色下剔透若玉,乾淨美好。
  
“我……”我原先不過是想開個玩笑,誰知他也就著玩起來。現下身子早已僵住,只知道呆呆看著他。
  
他忽然低笑一聲,放開環住我的手,退後一步看著我。紫色的眸子和月光交相輝映,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調戲與被調戲,其實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沉默得可怕。
 
“你可是公主府裡的人?”我實在受不了,只好出聲打破僵局。
  
他淡淡一笑,不說話。
  
他不過靜靜站在那兒,卻翩然若仙,彷彿他才是那個謫仙下凡塵。
  
我想再問,可又怕唐突。
  
“若有機會,我必劫了你去。”他突然開口說道。
  
“啊!”我愣愣喊了一聲,然後點點頭,“好啊!”
  
他微微頓住,片刻後眼裡湧出笑意。
  
遠遠看見舞衣走了過來,想必是時間快到了。我笑道:“我還有事,下次再見。”說完越過他朝舞衣跑去,他手伸了一下,可還是落回身側。
  
舞衣走近了些便停在原地,神色複雜。
  
我跑到她面前,看見她的目光落在我身後,“怎麼了?”
  
她一驚,朝我笑得僵硬。“沒事,快開始了,我們走吧。”



第五十四章

絲質的面紗覆蓋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 睛,看著鋪滿紅毯的舞台。
  
音樂聲起,異域的樂器奏出別樣風情。舞姬們掐著時間出場,一點點扭動著腰肢,媚眼如絲。
  
舞衣趁著空閒看了我一眼,我朝她點點頭,抓緊手中的白綢,深吸一口氣,立時從房樑上盪下。涼風迎面而來,吹動了額前的留海,細細地晃動著。天空中頓時飄下無數桂花,芳香四溢。
  
舞台下響起一片吸氣聲,似乎是被這樣的出場方式驚住。等到腳一落地,我也不放開綢子,而是繼續抓著它,憑藉其舞動著身子。動作全在方丈之內,可舞步卻是妙曼不可言。
  
舞衣讚賞地對我一笑,舞得更起勁。
  
一步、兩步,折身,下腰,我彷佛也把這當成是自己的使命,用盡力氣去演繹這段舞蹈。心裡的惆悵,還有那些看不清未來的迷茫都隨著汗水一點點流出來,頭腦漸漸清明。
  
眼神一瞟,見台下的達官貴人們早已是入了神,成悅手裡拿著一杯酒,神色愣怔,彷彿並沒有將這一切看進眼裡。可是她既然不喜歡這些歌舞,那又為什麼每年都大費周章地準備呢?
  
目光一轉,只見坐在成悅下首的紫衣男子微微蹙眉,似乎頗為疑惑地註視著舞台,更確切地說是注視著我。
  
我心裡一驚,隨即順著音樂聲快速旋轉起來,裙擺舞出一圈漣漪,雖妖艷,但也不失清麗。
  
只希望他沒有認出我。
  
隨著最後一個轉身,音樂戛然而止。眾人微微提起裙擺,行了禮,急急從側邊退下。
  
還沒等我喘口氣,莫嫂便衝上來把我原先的衣服塞進我懷裡,直催我趕快換了。
  
換上衣服出來,就聽一個舞姬問道:“舞衣姐呢?”
  
其他眾人都道不知,我想了想,順著原先下台的路找去,卻見舞衣站在側邊,斜倚著柱子,目光痴迷。她出了神,就連我走到她身邊都沒有發現。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台上不知什麼時候擺了屏風,上面是疏離的水墨畫,山水淡渺,意境深遠。屏風後擺了琴案,上面焚著香,香氣清幽淡雅,十分好聞。
  
琴後坐著一位白衣男子,正雙手撫在琴弦上。他微微一頓,雙手輕輕撥動琴弦。一個個樂音從他的指尖流瀉而出,帶著淺淺的憂傷和歡愉,兩者似乎矛盾,但卻又是那麼真切存在著。聽進耳裡,流進心裡。
  
像是咬了一顆梅子,嘴裡酸的苦,卻偏偏透著甜。讓人欲罷不能。
  
那琴聲一時像是在唱著天上的明月,朦朧美好。下一刻又似乎奏起一地落梅,淒清惆悵。
  
我從未聽過這樣的曲子,它彷彿在講一種東西,一種我也曾有過的東西。那麼熟悉,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男子的手白皙修長,看著十分眼熟。舞衣似乎融進了琴聲中,眼裡浮起一層淚,嘴角卻分明帶著淺笑。
  
一曲終了,台下一片安靜。想來也是,這樣只應天上有的音樂,是會讓人沉迷。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39 A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成悅突然站起身,靜靜看著舞台。所有人都被她驚住,轉目注視著她。成風眼裡的擔心十分明顯。
  
只有屏風後的男子還是那樣淡淡然。
  
半晌,成悅卻只是勾了勾唇角,不知說了一句什麼話便拋下酒杯轉身而去。行進間腳步有些虛浮,成風瞪了台上一眼,緊跟著追去。
  
台下立時一片唏噓。
  
撫琴的男子站起身,彈了彈自己身上或許根本不存在的灰塵,轉過身。
  
一雙清澈見底的紫眸撞入眼中。
  
他的眼睛那麼乾淨,可身上卻像是覆蓋了一層憂傷的月光,直讓人看得心疼。
  
他顯然看到了我,對著我幾不可見地頷首,接著徑直從我身邊走過。只是在與他擦肩而過時,我分明感到舞衣的身體微微僵硬。
  
等男子走遠後,舞衣迴轉過身,見是我,“呀”地叫喚一聲,隨即歉意地笑笑:“你怎麼在這兒啊?”
  
我把疑問壓下,“她們都在找你呢,偏你跑到這兒來發呆。”見她有些尷尬,隨即拉起她的手,“快走吧,不然大家都以為你被人拐去了。”舞衣順勢而下,跟著我走了。
  
回到瀟苑時天已晚,漆黑一片,只苑門上一左一右掛著兩盞燈籠。我遠遠便看見秋月一臉氣憤地回了屋子,剩下富貴一臉莫名其妙地站在院子中央。
  
我走到他身邊,“怎麼了?”
  
他回過頭來看我,眼裡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我不過誇了幾句你舞跳得好,她就變了臉色。”
  
我呆住,差點沒有忍住笑聲。半晌,拍拍他的肩。“許是她肚子餓了,所以心情有些煩躁。你明兒一早做了點心送給她吃,她定就沒了脾氣。”
  
他似乎覺得我說的有些道理,於是道謝後也走了。
  
我藉著月光回房,因實在太累,便脫了鞋後直接和衣躺在床上,歪向右側閉了眼睛。不久就迷迷糊糊起來。
  
門板“吱呀”一響,我立刻驚起。睜大了眼睛望去,卻見一道欣長的人影立在門外。
  
他似乎也被我的存在嚇到了,半晌,才疑惑地問了句:“季清兒?”
  
我急忙從床上跳下來,連鞋子都沒敢穿,一把拿起枕頭。一臉警惕地盯著他:“你想幹什麼?!”
  
他愣住,慢慢臉色開始變幻,眼裡冒出血絲。“你說對著你這樣的,我能幹些什麼?!”一字一句,彷彿恨不得將我整個給生吞活剝了。
  
我尷尬地笑笑,卻仍把枕頭抱在懷裡。
  
成風與我對峙著,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投降。他嘆了口氣,走進來坐在桌邊,面色隱隱透著疲憊。
  
他提起茶壺,似乎發現什麼異樣,揭起壺蓋朝里看了一眼,接著轉頭瞪著我。
  
我反瞪著他。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棄。自己提著壺出去,過了半會,又提著回來,自己倒茶喝了。
  
見他沒有別的意思,我慢慢把枕頭丟會床上。小心翼翼移步到桌邊,一邊吹著火折子點燃蠟燭,一邊注意他的反應。
  
忽然覺得口渴,於是慢動作坐下,看他沒有反對,然後趁著他不注意,迅速 把茶壺提過來,為自己倒了杯茶。

  

第五十六章

成風的臉開始僵硬,並逐漸有抽搐的趨勢。
  
半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匆匆站起身走到床邊,蹲下身子伸手往床底一摸,然後提出來一壇酒。酒壇上都是灰,他吹了吹,於是灰塵就滿天飛。
  
幸而我離得有些遠,那些灰沒落在身上。
  
成風咳了幾聲,接著轉身對著我,笑道:“還好這酒還在,剛才也沒喝夠,你有沒有興趣一起?”
  
我一直覺得這個人沒什麼優點,但就是大而化之。雖然有些時候挺小家子氣的,但不會太認真。不然我現在惡業不能好好站在這裡。
  
可我實在太累,於是搖搖頭,退到屏風後。“不用!我要睡了,你自己喝吧。”
  
他吶吶罵了句“不識貨”,就自己提著酒走出門。不多會兒,屋頂上一陣瓦片響聲,像是他爬了上去。
  
我又躺回床上,閉著眼睛翻來覆去也睡不著,不知為何,腦子裡一直浮現著成悅聽了琴曲後的神情,那是一種惆悵,像是狂歡後留下的空寂,能夠直入人的心底,只覺得胸口隱隱發疼。
  
下了床,走到屋 外,仰頭看著屋頂。成風一個人坐著,時不時就著酒壇喝一大口,因為動作粗魯,衣領一圈都被酒濡濕了。看了看周圍,不遠處有一道梯子,於是連忙小跑這把東西搬過來,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半蹲著,放輕動作慢慢移動到成風的右手邊坐下。月亮就在身後,把我們的影子映得長長的。
  
“你不是不來麼?”他悶聲說了句。
  
我“嘿嘿”一笑,“我不是怕你想不開麼,所以上來陪著你。”
  
他嗤笑一聲,把酒遞到我面前。
  
我想了想,還是接過來,喝了一口,喉嚨頓時火辣辣的,仍不住咳了起來。
  
成風又是一番嘲笑,但我決定不計較。把酒還回他手上。
  
“你恨不恨我?”他突然出聲問道。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側著頭呆呆看著他。
  
成風卻沒有看我,而是低著頭看我們長長的影子。“你在出嫁路上被我搶來,不管是哪個女孩子都會恨死我吧。”
  
他的表情很認真,像是小孩子犯錯後的一臉心虛。我卻遙遙頭,“我不恨你的。”
  
他微微抬眸,側首疑惑地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嘆口氣,“月升日落,花開花敗,這些都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事情,誰又能說出為什麼?”
  
“這是命,我很信命的。”我發誓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說過一番話,字字出自真心。可他的表情卻像是見鬼了一般。
  
過了一會兒,他淡淡笑起來。笑容像春風一樣,溫暖明媚,眼睛裡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辰。
  
“其實我不該問你的,畢竟你只是個小丫鬟,我堂堂大燁三皇子,根本沒有必要向你交代任何事情。”他面上誠懇,嘴裡說出的話卻讓人想發飆。
  
我咬牙,“那還真是麻煩您老人家了!”
  
他又低頭看影子,“我也是有感而發罷了。你可知今日我大姐說了什麼?”
  
我立馬拋開憤怒,好奇地追問:“說了什麼?”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05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0 A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大燁雖然要求女子要忠貞,可那也只是對民間女子罷了。皇室的公主,從來不需要遵守那些東西。我三姑嫁了三次,四表姐也嫁了兩次,皇室的女兒向來都有人求著要娶。”他口氣淡淡的,聽來十分平靜,卻沒有回答我的話。
  
“姐夫去了之後,母妃也勸過大姐,說讓她再找個身份相當的人嫁了,總好過守寡,冷冷清清的。”成風抬頭看了一眼夜幕,“可是大姐一句話都不說,只要聽到母妃提起這事,立馬起身走人。”
  
我聽得入神,沒想到那個一身紅衣如烈火般艷麗的女子竟然這麼癡情。
  
“原先母妃想,不過就成親五年,再喜歡,又能是多喜歡呢。於是變著法子讓大姐和各種青年才俊見面。甚至有一次,來的是異姓王歐陽臨。那也是個響噹噹的人才,文才斐然,武藝出眾。他與大姐相談甚歡,母妃心中甚是歡喜。可那一夜,大姐喝醉了,哭得滿臉都是淚,多少人都拉不開,她卻只知愣愣扯著歐陽臨的袖子一遍遍喊'天涯'。”
  
說到此,他苦笑一聲,“天涯是姐夫的字,原是姐姐說自己最想的就是逍遙山水間,浪跡天涯。於是姐夫就把字改成了天涯,說是姐姐永遠在天涯。大文學雖然失禮,但從那以後,母妃就再也沒提過再嫁之事,而我,也永遠記得姐姐那夜哭得傷心欲絕的表情。”
  
“我原以為過了這麼多年,姐姐也該忘得差不多了。她每年都弄這個宴會,可卻沒有失態過。沒想到今日凌蕪一曲,才讓我明白姐姐從來沒有忘記。”
  
“你怎麼知道?”我忍不住插話。
  
成風斜睨了我一眼,猛地灌了一口酒,“今日她站起來後,說了一句話,然後就去了供著姐夫畫像的佛堂,無論我怎麼喊,她都不肯出來。”
  
“大公主到底說了什麼啊?”我扯著他的袖子輕輕搖晃,滿臉期待。
  
“她說”,他語調很低,頗有些寂寥,“直道相思了無益。”
  
接著他十分困惑地看著我,“你說,既然姐姐知道相思徒然,無濟於事,那為什麼還要一直放在心裡,不肯忘記?”
  
他的臉上全是迷茫,像是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舉目四望,辨不清來時路。
  
我細細想了想,然後認真地回望著他。“你難道不知道這話的下一句是什麼嗎?”
  
他搖搖頭,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喜歡看詩詞。”
  
我看著他,說得極其認真:“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他繼續不解地望著我。
  
“這兩句話說的是縱使明知相思無益處,但還是願意為了這一份感情而惆悵終身。”我頓了頓,接著道:“這世上最難遺忘的就是已經不在了的人。”
  
他彷彿更困惑了,“人都不在了,時間一長,怎麼還會記得?”
  
雙手環膝,把頭支在雙膝之間,雙眼注視前方。
  
“人若活著,會做許多討人歡喜的事,高興的事多了,會感動,會記在心裡。可難免也有讓人傷心的事,日子久了,總難逃過相互怨懟,兩看生厭。但人若死了,留下的就只有記憶。不管他做過多少令人生氣的事,都會自動忘了,心裡有的,只是他的好。要是一個人對你好了一輩子,你還會忘記他麼?”



第五十八章

良久,他點點頭,“你說的似乎很有些道理。”隨即把酒遞到我手裡,“那我就請你喝酒作為解惑之謝吧。”
  
我高興地接過來,小抿一口。咂咂嘴,做出回味無窮的樣子。
  
他似乎覺得十分好笑,但也不說我。只是神色間仍有些寂寥。
  
“對了,你是怎麼認識雙雙的?”一時間想起來,頗為好奇,於是忍不住問他。
  
他想了想說:“是有一次到青樓喝酒,遇到有人輕薄她。我一時看不過去,就出手幫她解了圍。”
  
哦,原來是英雄救美 ,不過也難怪雙雙傾心於他。大燁三皇子,身份尊貴,又相貌不凡,倒是女子心中的良人之選。
  
他神色奇怪地看著我,“你作甚盯著我看?”
  
我不好意思地說:“沒事,只是細想起來,我們也認識許久了,可是好像一直沒仔細看過你。”
  
“第一次七夕,本來就是晚上,自然看不太清楚。後來每次見面,你都想躲瘟疫一樣躲著我,哪裡能看的仔細。”他不屑地說。
  
我本來就不能喝酒,現下不過幾口,就有些微醺。腦子有點迷糊,於是想回去睡覺。可還沒等我站起來,成風就猛地把酒壇丟了出去,隱隱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面對著我,道:“母妃只有我一個兒子,大姐只有我一個親弟弟,三個皇子中我的年紀是最小的,所以我從來都是得到寵愛,要什麼有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當然知道他的隨心所欲,要不然我也不會因為一次失約而連婚事都黃了。
  
他微微一笑,眼睛裡有亮光一閃一閃,像螢火蟲一樣可愛。
  
“那我現在要從這裡跳下去。”他說著指了指身後。
  
我邊立起身邊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根本不把他說的話放在心裡。“要跳就跳吧,摔死最好。”雖然只是一層,但公主府裡的房子都十分高大,這樣的高度跳下去最起碼摔個半殘。
  
他卻奇異地沒回話,而是神秘地笑笑,忽然一閉眼整個身子向後倒去。
  
我大驚,急忙伸手去拉他,可他忽然睜開眼反拉住我的手,一使勁,頓時我整個人都被他帶了下去。
  
風迎面而來,本來就迷糊的腦子一受驚立馬昏了過去。只記得耳邊淺淺的笑聲和臉側傳來的暖意。
  
第二天醒來時太陽已移到正中,吃了春花給我留的早飯便開始一天的打掃工作。富貴果真聽了我的話,一早拿了吃的來哄秋月,這下兩人關係也已緩和。
  
成悅仍然在佛堂裡沒有出來,滴水未進,急得從小照顧她的乳娘團團轉,卻沒有任何辦法。成風已到弱冠之年,所以必須回宮裡上朝。而這件事也不好讓聖上或是麗妃知道,只能公主府關起門來自己解決。
  
我心裡憐惜她的癡情,於是做完自己的事後就轉啊轉,轉到了佛堂。佛堂外只站著乳娘和幾個公主的貼身侍婢,不住地對著屋裡說著什麼,可卻沒有任何回音。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08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0 A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這種有關於回憶的傷痛,只能靠自己來消化,別人幫不了什麼。可是成悅繼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早晚會受不住的。
  
但我一個小丫鬟,人微言輕的,又能起什麼用呢?
  
心裡越想越堵,順手扯了一片葉子放在嘴裡輕咬,在小徑上走來走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靈光一閃,有了個主意。既然是昨日凌蕪的琴聲勾起了成悅的相思之情,那似乎也只能找凌蕪來解決了。
  
天已黃昏,晚霞如火,艷麗非凡,但其中偏偏透著朦朧。明明是乾淨的天空,卻像起了霧般。成風因擔心成悅,下朝後就來了公主府。我找到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他聽後沉默半晌,點點頭,命貼身小廝去請凌蕪。可不久後小廝卻來報,說是凌蕪不肯來。
  
凌蕪是天下第一的琴師,自然心氣較高,向來不肯輕易示藝於人前。他昨日肯應下前來演奏,已經算是例外。
  
可依成風的脾氣又哪會管得了這麼多,一聽就發了火,恨不得去把凌蕪給千刀萬剮。雖然最後被我好說歹說給勸了下來,但仍是憤憤不平。
  
他甩開我的手,“那你說怎麼辦?!”
  
我想了想,取了紙筆寫下一句“憐妾一片相思意,共君此生無怨尤”。最後署上“九天玄女”四個字,交由小廝送去給凌蕪,只盼他能憐惜成悅的一片相思。
  
昨夜凌蕪曲子裡彈的東西,我也有。那種甜蜜與酸澀交織,痛苦與快樂並存的情感,終是萬劫不復,依舊甘之如飴。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明明白白,卻又隱晦的相思之情,觸動了成悅內心的思念,所以她才會去司馬希的畫像前,顧自懷念。所以她才會逃避現實,不敢去想已沒有愛人的世界。
  
過了許久,凌蕪才跟在小廝身後而來。
  
他依舊是一身白衣,黑髮鬆鬆綰在腦後,剩餘幾縷垂於肩上,紫色的眸子微微閃著光,神情淡然。
  
他周身分明有謫仙之氣,行走於紅塵之間,卻不然纖塵。甚至可以說,他是我此生見過最乾淨的人。他的干淨不似楊子玉那樣的沒有心機,而是一種仙人之氣,淡然高雅。彷彿脫於世俗。
  
我見成風面色不善,知道他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於是快步走到凌蕪面前,笑道:“凌蕪大師,真是辛苦您了。”
  
他微微勾起唇角,“我是因為你想見我,我才來的。”表情真摯誠懇。
  
“啊”,我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半響,尷尬地笑道:“您真會開玩笑。”說完不等他有回應,連忙指著佛堂道:“只求您幫幫公主吧,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
  
他微微挑眉,“與我何干?”
  
我連忙回頭看了一眼成風,果然,他的眼裡開始冒血絲,很顯然已處在發火的邊緣。
  
“公主,您就出來吧。你不管別人,但乳娘已經一把年紀了,怎麼經得起你折騰啊!再說若是駙馬在世,也必不捨得你這般……”乳娘的哭聲傳過來。



第六十章

下一秒,成風眼裡的血絲退去,漸漸回復一片清明。他走到凌蕪面前,道:“凌蕪大師,我成風此生從不求人,但今日我請你幫幫家姐。只要你肯,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直到這時,凌蕪眼裡才隱隱透出些興趣,他問道:“我要什麼你都給麼?”
  
成風一愣,堅定道:“只要不損害我大燁,你要什麼都可以。”
  
紫眸一轉,靜靜看著我,“我要她。”
  
我愣住。
  
“我只要她。”凌蕪再次重複,“只要你把她給我,我就幫你勸說大公主,讓公主進食。”
  
成風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一時間只知呆呆看著我。半晌,他終是嘆了口氣。“清兒,對不起。大姐是我很重要的人。”
  
我僵住,根本沒有辦法說話。若是說當初被成風劫來,我有氣憤,有點小難過,可我心中知道他並不是壞人,他 不會真的傷害我。所以我可以一直留在瀟苑。可凌蕪雖然對我也無惡意,但他畢竟是暮雲國的人,我要是跟著他,必定要離開大燁,不知去向何方。而且,他於我畢竟只是個陌生人。
  
我不說話,成風也不說話,空氣沉默得能滴出水來。
  
成風的眼裡有歉意,但更多的是對成悅的擔心。不知過了多久,我僵硬地牽起嘴角,“好啊。”
  
心裡有千萬種感受,可是我知道我沒有辦法拒幫助成風。或許是我自掘墳墓,要不是我自己把凌蕪找來,也不用面對現在這種狀況。
  
成風聞言鬆了口氣,他認真地看著我:“今日是我欠你,將來若有機會,我必會回報。”然後轉向凌蕪:“現在可以了嗎?”
  
凌蕪點點頭,喚了一聲:“琴月。”
  
他身後一個抱著古琴的琴童便走了上來,另外幾人也不知從哪裡找來工具,不過眨眼間就擺好了琴案,焚好了香。
  
他走到琴後坐下,雙手撫上琴弦。並沒有多想,月華般的琴音便流淌了出來。一時間,彷彿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只有音樂存在著,舞蹈著。
  
透過琴音,彷彿看見一對情人在共看黃昏,他們耳鬢廝磨,情深如許。他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透散發出幸福的味道,他們的笑容,像是這世界最美的一幅畫,價值連城。
  
可不知為何,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孤寂地站在黑夜裡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她的神情抑鬱,充滿了絕望。男子的魂魄就站在她身旁,她卻看不見。
  
如若有一天,我離開了你,那你一定要繼續好好活著。只要你心裡有我,那我們仍然是在一起,沒有任何人、事可以把我們分開。
  
我要你知道,我最大的夢想就是你能夠幸福。哪怕不是因為我,但只要你快樂就好。如果有一天,我們再次相逢,不管你是否還是初見時的模樣,我依然會第一眼就認出你,然後好好愛你。
  
請你好好保重自己,等待重逢的那一刻。
  
情人的面容漸漸消失在雨夜,面上一涼,才發現竟滿臉都是淚。但這淚卻不苦澀,而是帶有一種幸福的期待,彷彿在等待命中人的出現。
  
琴聲漸小,終至停止。
  
滿院安靜。
  
下一刻,佛堂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成悅臉色蒼白地出現在門口。侍婢歡呼一聲迎上前去,成悅遙遙對著這邊露出一個淺笑,下一秒,便整個人癱倒在侍婢懷裡。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1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1 A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凌蕪轉向我,表情淡然:“走吧。”
  
成風早已朝成悅奔去,又哪裡顧得上我。不由苦笑一聲,“好,不過我還要去拿些東西。”
  
成鈺送的耳墜我一直帶在身上,可是鳳冠霞帔還在屋裡。那東西怎麼說也是王妃送的,弄丟了不好。
  
凌蕪點點頭,“我在正門等你。”
  
於是我就往瀟苑的方向而去。春花秋月都各自在忙自己的事,看見我回來也沒說話。倒是富貴湊了上來,“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怎麼了?”
  
我搖頭道:“沒事。只是我家人來接我,我要走了。你們以後好好保重。”
 
雖然在公主府,但到底是下人,身份低賤。他聽我說家人來贖我,想著我就能脫離奴籍,於是也替我高興。當下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就忙著把消息告訴眾人。
  
我苦笑,繼續朝成風的屋子走去。找了一塊布把嫁衣包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曲曲折折,問著人走到了公主府大門。一輛藏青布馬車停在門前,名喚琴月的男子看見我便揮了揮手,扶著我上了馬車。一掀簾子,凌蕪靠著牆壁微微閉著眼,像是有些累了。
  
我回過頭疑惑地看看琴月,他輕聲道:“公子每次彈琴後都十分疲倦,需稍作休息。”
  
我點點頭,放輕動作在他身邊坐下。琴月放下簾子,與車夫坐在一處。馬車慢慢地駛動起來。
  
我看凌蕪似乎是睡熟了,便不打擾他。微微側過身子掀開車簾一角,看著馬車離公主府越來越遠。那是個我原先想逃卻逃不開,現在離開卻又有些傷感的地方。
  
“你不想走麼?”清雅的嗓音從耳邊傳來,我一驚,車簾落下。回過頭,卻見剛才還睡著的凌蕪正睜著一雙紫眸定定望著我。“你若真的不想離開,我就放你回去。”
  
回去?回去做什麼?
  
我淡笑:“不是捨不得,只是有些惆悵。”
  
他蹙眉,“若不是捨不得,又為何會惆悵?”
  
我細想了想,答道:“這惆悵不是關於這個地方,而是一種對於物是人非的感傷。”
  
我不知他是否理解了,但他卻沒有再追問。眉眼間的倦色越來越重,終於有睡過去。
  
沒有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琴月在車外輕聲喚道:“公子,到了。”
  
我側眼看凌蕪,見他還在睡著,於是掀了簾子,輕手輕腳下了車。“他還沒醒。”說完才開始打量四周,卻發現馬車不知什麼時候竟已出了城。現下我們正在城外的一座寺廟前,這里香火併不算旺盛,因此也較為清幽。
  
琴月明了,也不去催,就靜靜站著等凌蕪醒過來。我覺得這有些荒謬,好歹把他叫起來進了廟裡再睡啊。可看琴月等待的姿勢,好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般。於是我也不好意思打擾,跟著他好好站著。
  
天色越來越暗,等到廟裡都已燃起燈火時,凌蕪才醒過來。
  
一行人進了寺,主持看在銀子的份上又急忙叫人做了些吃的送來,然後每人一件屋子的安排好了住處。



第六十二章

翻來覆去,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月光透過窗子模模糊糊地透進來,在地上形成一塊明亮的色彩。失眠實在是這世間最痛苦的事。實在睡不著,乾脆披衣起身,走到窗前。
  
推開窗子,一輪明月當空。
  
每次看見月亮,我都會想起成鈺。這甚至已經成了一個魔咒。我心裡認為的是,如果把一個人當 做什麼,只要看見那樣東西你就會想起那個人。而成鈺就像月亮。
  
高高在上。
  
心裡又突然生出些難過來。
  
眼角一閃,就見一團黑影從花草叢中閃過。心下疑惑,連忙推了門跟過去。卻見那黑影一路不停留地來到了凌蕪房外。或許是因為下午睡得太久,以至於現在沒有睡意,透過打開的窗子可以看見凌蕪正拿著一卷琴譜在燈下細看。
  
黑影躲在樹後,痴痴地看著凌蕪。
  
背影熟悉得讓我輕易就想起她是誰。那日跳舞時她就在我的前面提醒著我動作,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只是她為什麼半夜前來偷看凌蕪?
  
想起她那日痴迷的目光,難道她心中喜歡他?
  
不由得嘆了一聲氣,凌蕪那日冷漠的目光,早已昭示了舞衣的結局。
  
“誰?!”舞衣一聲厲喝。
  
沒想到她如此警覺,我不過微微嘆氣都被她發現。
  
正準備認命地站出去時,凌蕪卻不知為何推門走了出來,靜靜站著,微微皺眉。“你怎麼來了?”
  
舞衣身子一僵,慢慢轉回身去,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我、我只是,想來看看您。”
  
她用的是敬語,而凌蕪也接受得理所當然。不知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也許是月光的作用,凌蕪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你回去告訴主子,我自有分寸。”
  
舞衣的臉色更差,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低下頭,聲音有些苦澀,“是,奴婢明白了。只是還請您盡快回暮雲,主子在等您。”
  
凌蕪淡淡點頭,“我明日便走。”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順手帶上門。然後走到窗前,把窗子也關上。
  
留下舞衣黯然獨立,半晌,她才慢慢走了。
  
直到她的影子完全消失,我才長舒口氣。心裡疑惑漸起,主子?凌蕪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誰?這世上難道還有人能讓這樣謫仙般的人物臣服麼?
  
而且聽他們的意思,明日凌蕪便要出發前去暮雲。那這樣一走,我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了。
  
心思一動,當初在公主府是因為守衛重重,所以沒有辦法逃走。但現在在荒郊野外,要離開應該不難啊!
  
這樣一想,心中的計劃漸漸成形。看天色快要亮了,急忙回了屋子拿上包袱悄悄出了門。或許是凌蕪沒想到我會離開,他對我就像對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琴月一樣,並不提防。雖然有些對不住他,但我從來就沒承諾過一定會跟在他身邊。所以只能利用他的信任,逃離他。
  
一路上碰見幾個巡夜的人,但都被我有驚無險的躲了過去,最終平平安安地出了寺門。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1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1 A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緊趕慢趕總算在天亮前來到城門口,等著城門一打開就直奔怡親王府。
  
在公主府的那段時間,或許是因為與外界隔絕,所以我並沒有聽到過關於王府或是楊子玉尋找我的風聲。但現在逃離了一切控制,我最想回到的地方就是生活了十六年的王府。
  
走到前門,卻發現守門的換了人,我並不認識。想了想,還是熟門熟路地走上前去,準備自然地進門。誰料還是被攔了下來。
  
“閒雜人等不要亂闖,小心丟了性命!”一個小兵橫眉豎目地對著我。
  
我賠笑:“小哥,我是府裡的丫鬟,前些日子出府辦事了,這才回來。”邊說邊側了身子讓他看看我肩上的包袱,“想必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您沒見過我。”
  
小兵皺眉,望向另一個人,“你認識她嗎?”
  
那人搖頭,“也沒見過,不如咱們先去找個人問問再說。”
  
“也好”,說完看向我,“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連忙道謝,“我叫季清兒,是世子爺房裡的。煩勞小哥了。”
  
攔下我的小兵點點頭,轉身進去了。不多時,又走了出來,揮著手把我往外趕,“快走快走!也不知哪來的野丫頭,竟敢冒充世子爺身邊的清兒姑娘?!”
  
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大聲辯解:“我沒有冒充,我就是清兒啊!”
  
小兵挑眉:“這府裡的人都說清兒姑娘已出嫁好幾天了,你也不先打聽清楚就來冒充,怕是不想活了!”說著走上前就把我往外趕。
  
我攔住他的手,“出嫁的那天出了意外,我被歹人抓了去,今天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若不信,麻煩去叫一下趙姑姑,她自會給我作證!”
  
他怒氣上湧:“你還想讓我挨罵?!王妃說了,她昨兒個還去看過清兒姑娘,人家好端端在夫家待著,哪兒來的歹人?!快走!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小兵雙手用力一推,我一個踉蹌便跌倒在地上。手掌心重重在石板上挫出一道傷,可我卻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整個人彷彿都已石化,腦中不停迴響著剛才聽到的話。
  
王妃說了,她昨兒個還去看過清兒姑娘,人家好端端在夫家待著……
  
王妃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難道是有一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頂替我嫁到了楊家?
  
疑惑不解,抬頭看了看寫著“怡親王府”四字的御賜牌匾,再看了看一臉兇意的士兵。
  
今天想必是回不去了。
  
不過天色尚在,不如趁這個時候去楊家看看,若是真的有人冒充我,我定要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拿定主意便掙扎著站 起身來,一路朝著城外去。楊子玉租下的宅子我先前去過一次,雖然是坐轎,但曾掀了簾子看看,所以大致方向還是記得清楚的。
  
可找到了地方,卻早已是人去樓空。只留下看房子的一對老夫婦。
  
根據他們的說法,原來早在我嫁人的那一天晚上,楊子玉和他義兄一家就走了。走時十分匆忙,像是有十分要緊的事。
  
我頓覺渾身無力,連忙追問:“那日可迎到了新娘子?”

  

第六十四章

老先生搖搖頭,“花轎送來了,可轎中空無一人,只有幾塊大石頭。可把楊公子嚇了個半死,連忙帶著人一路找回去,卻連個人影都沒見著。他原本是想留下來繼續找的,只是他那大哥千勸萬勸,才把他給勸走了。”
  
臨了,他又加上一句,“那送轎來的小姑娘也是哭了個半死,差點沒尋塊石頭撞了。最後也是我家好婆子好說歹說,才止了眼淚回去複命”
  
我想著他口中所說的小姑娘指的必定是如意,可若是她已回去複命,那府裡的人沒有道理不知道我出了事啊?更何況,王妃還說了那樣的話,她是什麼心思我真是一點都拿不准。當下只得苦笑著問老先生:“老伯,楊公子走時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他細想想,道:“他那日只說若是新娘子來找他了,讓她去漠城尋一家玲瓏客棧,楊公子在那兒等她。”說完他又嘆息:“也不知他還回不回來,若是不來,這麼大的房子等我 和老婆子百年之後豈不要荒廢了!早知要走,當初又何必花大手筆買下這等身外物呢。”
  
我一驚,楊子玉曾說過這宅子是租來的,但如今聽老伯一說,竟是他買的。
  
不過轉念一想,這與我又有什麼相干,最多只是覺得心中有些對不起他罷了。當下便謝過老伯,照著原路返回。
  
可走著走著,卻突然頓住腳步,舉目四望,一時間竟不知該去往何處。想起那日成鈺曾說他以為王爺會收了我,他與我相處多年,也有這樣的想法,更何況是王妃呢。想必她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不讓我回王府。
  
不過也難怪,自小王爺就對我極好,有時甚至超過了他對成鈺。只是只有我們自己明白,王爺與我之間,不過是像父親與女兒一般的感情。他疼愛我,我尊敬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可這樣的話,我又如何去告訴王妃?
  
現在回不去王府,我失了家,也便失了方向。天地之大,我又能去哪裡呢?頓時一股悲涼從心間升起。
  
正暗自惆悵,遠處卻突然傳來馬蹄聲。此時太陽以至正午,倒讓我心裡的涼意降了一些。
  
微瞇著眼,向發出聲響的方向看去,一匹棕色的馬正朝這邊飛奔而來。馬上的人面目有些模糊,直到來到面前,我才看清。不可抑制地驚訝,“怎麼是你?!”
  
來人翻身下馬,額頭上都是汗,看起來十分匆忙。明明是狼狽至極,但舉手投足間依然溫潤優雅,讓人入沐春風。
  
他緊緊盯著我,彷彿害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那樣認真的神情,就像我是這世間最珍貴的唯一。
  
“你……”吃驚於他的表情,我竟什麼都說不出。
  
他有些激動,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感恩。似乎直到確認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我,他才露出一個深深的笑容。
  
“還好你沒有走,還好你還在這裡……”他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我蹙眉,疑惑地打量著他:“二公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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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李蕭意逆光而站,周身都被太陽鍍上了一層美好的顏色,看起來那麼溫暖。
  
聽見我的問話,他反倒不慌了,鎮定地看著我,眼裡有大海一般洶湧晦澀的感情,讓我看不懂。
  
他憐惜地看著我,“走了那麼久,想必你也累了。不如先跟我回府休息一下。”
  
“啊?”我一時不解他話中的意思,但隨即想到另一件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從未找過他,按理說我們之間也並不算熟稔,他根本沒有註意我的道理。更何況還是自己親自追來。
  
不過他只是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笑答:“家裡下人出去採買碰巧見到你在怡親王府門前,回府後跟我說了一聲。我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與成鈺親如兄弟,自然也把你當做自己人。”頓了頓,接著道:“我怕你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會有麻煩,因此想接你到我家裡住些日子,一切等成鈺回來再作打算不遲。”
  
心里頓時湧起感動,沒想到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竟然會是李蕭意。
  
淚盈於睫,卻見他立馬慌了神。手足無措地看著我,急得臉色都快白了。
  
忍不住“扑哧”一聲笑出來,他才明白我並不是在難過。面色也好看了許多。
  
“清兒,你跟我回去可好?”李蕭意徵求我的意見,眼裡都是真誠。
  
我點頭,嘴上卻說不出感謝來。他也不在乎這些,笑開了花,竟不似我平常見的那樣。快速拉住我的手,把我帶到馬邊。他一直背對著我,不知是不是怕我拒絕。只覺得他的手燙得驚人。
  
“清兒,對不住。都怪我事先沒準備好,現下我們只能共乘一匹馬了。”說著一把攙著我,硬是把我推上了馬鞍。我才坐定,身後一陣風過。
  
臉上一熱,明顯感受到從身後散發出來的溫暖。李蕭意環住我,雙手拉住馬韁,驅動著馬兒慢慢跑起來。
  
他呼出的熱氣撫過我的耳垂,讓我一時間覺得很彆扭,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讓他離遠些。而且,想必他也不是故意的,人家好心好意來幫我,這麼一點小事都扯著說,未免太過寒心。於是忍著,雙眼直直看著前方,盡力忽視那種奇怪的感覺。
  
直到走到城門口,他才翻身下馬,牽著我一路走去。我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才是正經主子。可無論我怎麼說,他都不肯自己騎馬,不肯讓我下來走路。
  
說了幾次,他都不肯妥協,我也只好閉上嘴。
  
走到李府後門,李蕭意歉意十足:“清兒,只能委屈你從後門進了。”
  
我無所謂地笑笑:“二公子肯收留我,我心裡已經很感激了。再說清兒原本就是下人,從後門進也不算侮辱。”
  
他聞言才放下心,把馬交給小廝,一路引著我去了他住的“清心居”。我覺得他這名字起得奇怪,於是便問:“不知這院子的名字是誰取的?”
  
他的臉幾不可見地紅了,卻偏又強作淡然道:“是我自己想的,讓清兒姑娘見笑了。”



第六十六章

我連忙擺手:“二公子言重。只是這名字未免有些出塵之嫌,二公子即是李大人愛子,這般讓李大人看了,難免生氣。”李尚書有二房妻妾,共生育了四子一女,其中除了李蕭意是二夫人所生之外,其他都是正房的孩子。由此也可見他的日子有多麼難過,只是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在這樣的身世環境下養出這樣一幅好性子,為人溫潤優雅,比起那嫡親的兒子也不知強了多少倍。
  
只不過李夫人的娘家權大勢大,無論李尚書如何疼愛二夫人和李蕭意,也只能讓大兒子繼承家業,對大房的孩子疼愛有加。
  
果然,聞言,李蕭意的臉色頓時有些黯然,卻還是對著我笑道:“這清心居並不是出塵之意,反倒還有些入世之情。”
  
我挑眉:“哦,此話怎講。”
  
他的目光霎時變得怪異,像是苦澀,可其中又有甜蜜,隱隱含著炙熱的烈火。唇啟,卻是語氣淡淡、平凡無奇的幾個字。“此心安處是吾鄉。”
  
我不解他話中的意思,卻也沒有追問下去的興趣。只突然覺得這幾月的時間似乎都是一樣的境遇。
  
先是成風的丫鬟,後來是凌蕪的下人,現在又轉移到了李蕭意身邊。不知是不是上天在跟我開玩笑,莫非我一輩子都只是下人的命麼?
  
這樣一想,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許是看出我累了,李蕭意體貼地把我帶到一間房子前,推開門,裡面極其簡單的擺著一張木床,一個圓桌,再配上幾把椅子。不過看著倒是挺讓人舒服的。他側過頭對我說:“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還喜歡麼?”
  
我點點頭,邁進屋中,回眸對他笑道:“很好,只是總覺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
  
他笑而不答,“喜歡就好。那你就先好好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說完帶上門,腳步聲漸行漸遠。
  
坐到桌前,喝了一杯茶,將杯子拿在手中摩挲。打量四周,直到看到那床板上雕刻的細小桃花時菜恍然大悟——這不是我的房間嗎?!
  
腦中頓時翻江倒海一般,李蕭意從未進過我的屋子,怎麼會知道我屋子裡的摸樣?若說是巧合,但那也未免太巧了吧!再說了,他說過這是為我準備的,那就絕不是偶然,難道他早就知道我會出這許多意外,知道我會和他回來麼?
  
霎時間一股寒氣從心底升起。
  
正思量間,門外卻傳來了一道女聲:“姑娘,奴婢奉了二公子的命來給您送點心來了。”
  
起身開門,面前的婢女手裡端著的卻是我最愛吃的小點心,頃刻見連連都有些僵硬了。急忙從她手裡接過盤子,道謝過,便匆匆合上門扉。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不過是個小小丫鬟,怎值得他花費那麼多的心思?
  
心裡腦中都亂成一團,想理出個頭緒,卻不知該從何開始。昨晚跑了一夜,實在累得不行。想想反正我現在人在他手上,他若想對我怎樣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乾脆把一切煩惱拋諸腦後,扯過被子睡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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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一直到晚間才被婢女喚醒。
  
她們準備好了沐浴的東西,笑意盈盈地請我更衣。
  
看著她們一臉準備服侍我洗澡的表情,我連連窘迫地擺手,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們都請了出去。
  
浴桶裡冒著熱氣,把整個房間都裝點得朦朧一片。除下衣物,緩緩踏入桶中,忍不住舒服地吸了口氣。
  
熱水環繞周身,水上浮著的玫瑰花瓣散發出香氣,讓人心情舒暢,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充斥全身。
  
微微閉著眼,感受這難得的舒適。但畢竟是在他人屋簷下,也不敢泡太久,拿捏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擦乾身子後換上了她們準備的衣服。
  
是青色長裙,簡潔卻不失嫵媚。又是一驚,無奈地苦笑,我還真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讓李蕭意看得那麼透了。
  
打開門,就見先前的侍婢仍是守在門口。見我出來,其中一人也就是先前送點心來的姑娘便笑道:“二公子在廳中等著小姐一起用晚飯,奴婢這就領姑娘去吧。”
  
我不由得訕訕:“二公子怎麼會在等我?”隨即又補上一句:“難道他不用與李尚書、夫人們一處用飯嗎?”特地等我,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侍婢聞言一笑,笑容好像有些、有些秘密一般,只拿一雙眼 睛不時偷瞄我。“今日是十五,按理說公子是要到前廳用飯,只是怕姑娘一個人不自在,為了陪姑娘便託說病了。”
  
我一聽更是不好意思,於是連聲道:“那快走吧,別讓二公子等久了。”
  
侍婢應一聲是,連忙引著我去了廳裡,李蕭意正背著手對窗而立。聽見腳步聲,他才緩緩轉過身,月光照在他身上,竟似融為了一體,讓人看著心裡舒坦。先前關於他的一切疑慮,彷彿都在瞬間消失了——這樣一個明月似的人,怎麼可能對我有什麼陰謀呢?
  
李蕭意走到我面前,領著我坐下。侍婢適時退了下去。
  
我好奇地問:“二公子剛才在看什麼,竟那麼出神,好像靈魂都出竅了一般?”
  
他為斟了兩杯茶,道:“月亮。”
  
說完手微微一停頓,“我覺得那明月很像你。”
  
“啊”我不自覺地叫了一聲,看向他。他的睫毛在細密而長,似乎在顫動。隨即接到:“公子說笑了,公子才是那明月一般的人物。清兒不過是旁邊的一抹黑雲,平凡無奇罷了。”邊說邊笑,只覺得有些冷場。
  
他也不反駁,專心致志吃起飯來。還不時為我夾菜,問我是否合胃口。一頓飯下來簡直就是無微不至。直讓我不好意思。
  
吃完飯,兩人又到院子附近轉了一圈,然後他送我回房。道過晚安便走了。
  
躺在床上時不由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我總不可能一輩子都留在尚書府,可是王妃又不讓我回去。現下看來只能等王爺回來再做打算,他如此疼我,必定不會任由我流落在外。
  
至於楊子玉……他讓我去漠城找他,但找到之後呢?難道真的與他成婚,從此老死塞外?

  

第六十八章

可是如果不去找他,我未免有些太自私了。他若不等我還好,他若是一直等著我呢?可我們相遇不過短短一段時間,想必他也不會太過放在心上。
  
只是,這次與青澤之間,如果真的打起來,那麼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王爺和成鈺才會回來,要是花個十年八年的,那可怎麼辦啊?
  
與其這樣漫無邊際地等下去,還不如直接去找成鈺!這樣既可以與楊子玉把話說清楚,又可解決現在寄人籬下的困境!
  
對,就這樣!
  
拿定主意後不由長舒一口氣,開始思量起要怎麼去漠城。我既無盤纏,也不認路,這倒真是問題。
  
第二日醒來,昨日的侍婢星辰送來洗漱的物件後又端出一個首飾盒,我讓她把東西放下,自己漱口潔面後做到妝台前。打開盒子,裡面放著耳墜、髮簪等等各種首飾。我覺得太過貴重,也不敢佩戴。只拿起一旁的桃木梳子細細梳理起頭髮。
  
一下、兩下,木梳在發間穿梭,竟讓我驀地想起出嫁那日成鈺為我梳髮的情景,彷彿歷歷在目。嘴角不由浮起一個溫暖的笑容。
  
看著鏡子裡的容顏,雖不算絕色,卻也可說得上清秀美好。眼角一閃,原是從鏡子裡看見門檻處立著一道人影。
 
回過頭,卻是李蕭意眼神迷離地看著我。好像是墜入了一個十分美好的夢境,眼裡的笑意那麼真切。他本就是溫潤如玉的男子,現在再加上這樣一個笑容,只怕不知會迷倒多少洛陽城裡多少閨中少女。
  
見被我發覺,他才緩緩一笑,道:“昨夜睡得可好?”不待我回來又道:“早飯以備好,一起去吃吧。”
  
我點點頭,放下梳子,走到他身邊。仰臉一笑:“多謝二公子。”
  
他一愣,笑著與我並肩走出。
  
幾日來李蕭意待我無微不至,就連他身邊的丫鬟都把我當成正經主子一般照料。我想尋個機會向他開口我要去漠城之事,可每次他都興高采烈地拉著我去看他收藏的東西或是分享他最珍貴的記憶。我怕掃了他的興,於是不好開口。我以前從不知他原是這麼能說的人,可見看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但總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這日終於拿定主意說出自己的想法,於是問了星辰李蕭意可有什麼愛吃的東西。
  
她想了半天,道:“二公子平常人都是淡淡的,並沒有什麼東西特別喜歡。”隨即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道:“只有一次,公子提回來一個食盒。吃了一半,剩下的放在書桌上日日看、夜夜看,彷彿怎麼都看不厭一樣。直到裡面的點心實在不能保存了,才親自找了個地方埋了。我看那樣子,應當是他最喜歡的東西了。”
  
我追問:“到底是什麼?”
  
她應聲道:“七色糯!不過說實話,那東西確實很漂亮,難怪公子不捨得吃。”
  
我點點頭,原來他喜歡吃七色糯。雖然這東西有些難做,但與他對我的照顧來說還是太輕了些。但我身無分文,也只可以弄些不值錢的小東西向他道謝,順道說出自己的計劃。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19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2 A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尚書府每個小姐、公子苑裡都有自己的小廚房,用來準備一些主子愛吃的點心和宵夜。向掌廚的借了廚房,他應是知道李蕭意對我極為禮遇,因此唯唯諾諾地應下,還問我要不要幫忙。我自然是回絕了,謝禮當然要親手做才更有誠意。
  
挽了袖子忙活,直到天快黑了才做好。找了漂亮的小盤子把點心一個個擺上去,看起來就像彩虹一般賞心悅目。看著自己的傑作,頓時覺得心情大好。
  
把東西放進食盒裡,問了星辰李蕭意的去向,便提著點心直往他書房而去。
  
到了地方,卻只有小廝守在門前,說是李蕭意被老爺叫去了,讓我先進去坐著等。我謝過他,徑直進了書房,環顧四周,卻只有書桌後那一張椅子,於是只能坐了上去。
  
把食盒放在桌上,開始打量起李蕭意的書房來。左側有書架,上面排列了琳瑯滿目的書籍,而且大多數看起來都有些老舊,想必是經常被翻閱的。
  
牆上掛著清風明月圖,用筆出神入化,看著就是名家手筆。可等我走到近前,看了落款,卻發現原來是李蕭意自己畫的。
  
身後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回過頭,見李蕭意一臉笑意,想必早已從小廝那裡聽說我來了。
  
他走到書桌前,道:“你怎麼會來這裡,莫非是下人有什麼怠慢麼?”隨即一頓,聲音上揚:“這是……”
  
我急忙接道:“這是我做的點心,一點心意,還希望你能收下。”想起他剛才的話,又解釋道:“大家都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他的動作一瞬間有些僵硬,打開食盒,看見裡面擺著的七色糯,就連語氣都變得怪怪的:“這……我很喜歡的。”
  
想起這句話似乎雙雙也說過,莫非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兩個人都喜歡吃?
  
上次在子衿樓,我看著雙雙對成風是有些意思的,可如果這樣,那二公子該怎麼辦?不知他現在是否已經知道這件事了,若是還不知道,那我應不應該告訴他呢?
  
一時間又想像這樣如玉的人傷心欲絕的表情,心里便起了不忍。拿不定主意。
  
“在想些什麼?”
  
“啊”,我抬起頭看向他,他好笑道:“剛才叫了你幾聲都沒有反應,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我尷尬地笑笑。聽見他又說:“這幾天可有什麼不習慣的?“
  
正事又回到腦中,於是正色道:“二公子,我知你與世子爺是好朋友,可一直要你收留我也不是道理。”頓了頓,道:“因此我決定去漠城找王爺和世子。”
  
他一愣,有些僵硬地笑道:“你不必放在心上,好好住著就是了。難道是我有什麼地方讓你不舒服……”
  
我兩忙打斷他的猜測:“二公子,你別多想。純粹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更何況……”為了速戰速決,也為了給自己找個更好的理由,“我未婚夫在漠城等我,我要去尋他。”
  
果然,此話一出,李蕭意立時就沒了言語。只是樣子一時間有些落寞,兩個人都沒了話,靜靜站著,夕陽從窗戶射進來,在地面上投下一片影子。



第七十章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強留了。只是你一個弱女子,孤身上路實在太過危險,不如我就送你一程吧。”形容間哪裡還有之前的半點寂寥,笑容溫潤如玉,淡然如仙。
  
我心裡覺得不妥,只是想想他的話確實有道理。於是只能福身笑道:“那就勞煩二公子了,他日若有機會,清兒必定報答。”話是這樣說,可他又哪裡會到需要我幫的地步。
  
“我這便吩咐星辰她們準備些盤纏。不知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李蕭意溫聲詢問。
  
我想了想,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他點點頭,“那今日就好好休息,明天才有力氣趕路。”說完轉身命人喚來星辰,把話跟她說了一遍。星辰應下,只是臨走時回過頭看了我一眼,那眼光裡似乎有些氣憤,有些心疼,更有些無奈。
  
我看不懂,也就懶得去想。人沒有必要總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當了夜裡,越是想著要好好睡就越是睡不著,總覺得有什麼人就在我耳邊說話一般,嘰嘰喳喳地,吵得人不得安寧。
  
起身走到窗前,就著拿一點縫隙側眼看去,卻隱隱見衣角顯現,而聲音也變大了。我也不說話,側著身子,把耳朵貼在牆面上,靜靜聽著。
  
“真不知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公子這樣的人物她還有什麼好挑的?!”這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像是李蕭意身邊的某個丫鬟。“也是可憐了公子,痴心一片的,竟落得這麼個下場!”語氣中竟帶了些哭意,像是十分憐惜。
  
另一人嘆了口氣,道:“一物降一物,這咱們做下人的又能有什麼辦法?只望天可憐見,讓姑娘好好看看公子的真心,此生再不離棄,我便是死也甘願了。”女聲惆悵,不用細想便知這是星辰。
  
另一人有些遲疑,換了一聲:“星辰姐……”,略微停頓,憐惜道:“你從小盡心盡力照顧公子,可公子怎生就沒見你的真心呢?”
  
星辰苦笑:“罷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只怕公子現在還在書房用功,我們先去弄些夜宵送去,也免他肚子餓。”
  
隨後是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兩人漸行漸遠。
  
我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今天這番話是不小心讓我聽見,還是特意說給我聽?她們口中所說的女子難道是我?
  
可李蕭意不是喜歡雙雙麼?或許是她們誤會了?
  
越想心裡越有些怕,若是誤會的人是我,那這些日子李蕭意對我的照顧就不是因為成鈺,而是因為……
  
如果真是這樣,我日後怎麼還得清欠他的情?!
  
輕手輕腳出了臥房,轉了一條石子路,便看見李蕭意的書房。現在夜已深,他卻仍沒休息。我知他為了在這個家中得到一席之地費了多大的心思,他答應送我去漠城,只怕會惹李尚書不高興吧。
  
不知他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只是一想起今日星辰看我的目光和她方才說的那番話,我便覺得對他不起。
  
夜風很涼,吹動衣袂。
  
隱隱聽見星辰的聲音:“公子,明日老爺要帶您去見大皇子,這是早已定下的。您若走了,那可怎麼辦?”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2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3 A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聽不清李蕭意的回答,我顧自轉過身,走回房中。收好自己的東西,等到天一亮就趁守衛換班時從後門溜走。先是到了當舖,把嫁衣當了。那是王妃收了王爺的命找人為我做的,料子、手工都極為上乘,換了一筆不小的錢。我原先自己繡的那件因為時間太趕,所以沒有完成,現在只怕被王妃命人當做柴火燒了。
  
想到此,不由苦笑一聲。看看自己身上李蕭意送的衣服,質量太好,穿著這個上路也不安全。於是到裁縫鋪買了兩套粗布男裝,在把身上的首飾、銀票全都縫進衣服內裡,只在兜里裝著幾錢碎銀子。束起長發,用棕油把臉、頸和雙手弄得黝黑,接著就到鏢局去打聽是否有前往漠城的鏢車。結果剛巧有一對受了商家委託運送玉石到青澤販賣,要經過漠城。他們見我只是一介書生,而且願多出銀子,便爽快地應下。第二日便整裝上路。
  
一路上,幾位護鏢的師傅或許是見我身子弱,所以都對我特別照顧。一路走來,撿著風景好的地方細細說給我聽,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
  
凡到夜晚,若是睡在郊外我就攏緊衣服,靠在樹樁上半瞇著眼過一夜。若是能夠趕在天黑前找到客棧,便自己出錢要一間房,才可睡得安心。也只有這個時候才有機會向小二要幾盆水,在房中擦洗身子。
  
走了大概十多天,方才到了逍遙城。只要再一天的路,便可在明日太陽下山之前趕到漠城。可逍遙城是難得的銷金窟,吃喝嫖賭一樣俱全,鏢師也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自然要在此留宿一晚,第二日才繼續上路。

雖然青澤與大燁的戰爭一觸即發,但對逍遙城卻絲毫沒有影響。駐守漠城的士兵、將領,到了可以休息的時候都會到逍遙城快活一番。
  
在這裡青樓楚館、賭檔之類的地方隨處可見,反倒是正經經營的客棧只有一家。為了貨物安全,他們還是選擇住在客棧。只是剛剛歇了一會兒就把守東西的擔子交給徒弟。自己幾個鏢師出去風流。他們臨走前來約我,被我乾笑著拒絕。
  
在逍遙城我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又哪裡有想要出去的興致。而且若是不小心碰到麻煩,只怕他們也不會管我。
  
見我態度堅決,他們也只得作罷,幾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在客房中吃了晚飯,肚子有些撐得難受,可還是不敢出去。只能背著手在屋裡圍著桌子繞圓圈,不一會兒就覺得頭都暈了,於是靠在窗沿歇歇。
  
窗下突然傳來喧鬧,好奇心起,推了條縫看下去。卻見兩名粗壯大漢駕著一輛大的粗布馬車呼嘯而來。他們態度囂張,駕車的速度極快,彷彿現在不是在大街上,而是在荒野間。但更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彷彿早已習慣。
  
馬車疾馳而過,我卻聞到一股香氣。這氣味淡雅悠然,似乎有些熟悉,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小二送茶上來,見我正看向窗外,便笑道:“聽說今日桂枝坊送來了幾個姑娘,全都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公子若是有興趣,不妨也去看看。”

  

第七十二章

不由哂笑,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傾國傾城的人兒。細細想來,我所見過的也就是雙雙和禦花園中的那個女子罷了。
  
擺擺手,“不必了,多謝小二哥。”
  
許是沒見過對他這麼客氣的人,小二哥的臉竟瞬間紅了。手足無措地說道:“公子客氣、客氣。”邊說邊抱著托盤退了出去。
 
心中好笑,見他把門帶上後,又將目光轉向窗外。馬車早已走遠,只是奇怪的是,後面跟著許多粗獷的男子,說笑著跟在後面而去。
  
想必那車中坐的就是所謂的絕世美人兒。
  
眉頭微蹙,腦中憶起剛才的味道,鼻尖好似也若有似無的飄散著幽幽的香氣。突然想起方才鏢師他們說要去的地方也是桂枝坊,看來桂枝坊名氣還不小。不知比起洛陽青樓如何。
  
在房中又走了一會兒,覺得應該消化得差不多了,便坐下休息。天色越來越暗,市井間也比白日更加熱鬧起來。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問清明日什麼時候出發,心怕會誤了時辰,便下樓到後院去找留下來看守貨物的人。
  
誰料剛剛到了大堂,就聽到坐在角落裡的兩個士兵正在大聲討論。恰巧聽見心中所想的名字,便在旁邊找了個位子坐下,命小二沏了壺茶。
  
“我看啊打不起來,”士兵甲一臉不屑地伸出右手食指搖了搖,“青澤國主剛死,這時候亂成一鍋粥,哪裡還有精力打戰啊!”
  
士兵乙喝了口酒,搖頭道:“我看倒不是這樣。聽說青澤皇后曾經生下一個兒子,只是自幼體弱才被送到高人那學武強身。現在青澤皇帝死了,那皇子想必也回國了吧。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嫡子,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想必有他坐鎮,青澤也不會亂到哪兒去!”
  
士兵甲生氣地推了他一下,“哎!你這人怎麼盡幫著別人說話啊?!別說他們不敢打,就算打了,咱們有怡親王和世子爺領著,還能怕了他們?!”
  
士兵乙沒有生氣,只是突然很有興趣地道:“聽你這麼一說,我記起來今日好像逍遙城的宋大人請了世子來做客,就在桂枝坊!”邊說邊咂咂嘴,“若是有一日,我存夠了錢,也要到那桂枝坊找個紅牌去快活一番!哈哈!”
  “
我看你就別做夢了!就是把你賣了,也不夠入幕的錢!”士兵甲打擊道,“聽說裡面的紅牌女子個個都貌美如花,這下世子爺可有福了!”語帶艷羨。
  
我愣愣聽著,嘴角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笑。向小二哥問清桂枝坊的方向後,便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急急去了。
  
只要能夠找到成鈺,我就可以回王府了!越想心中越高興,鼻尖甚至有些泛酸,像是為了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委屈找到了一個出口。一路走到桂枝坊門前,卻突然停下腳步,心裡彷彿有些忐忑起來。腳像是黏在了地上,抬不起來。心裡怯怯。
  
正猶豫間,已有幾個女子圍到我身邊,頓時脂粉撲鼻。我想走開,卻被她們圍在中間,根本尋不到縫隙。只聽到似乎有人在誇我長得俊俏,然後鶯聲燕語間我就被擁了進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22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3 A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大堂裡的客人多,左右一個把圍在我身邊的女子攬了去,我才有力氣掙脫剩下的幾個,自己跑到柱子後面站著喘口氣。
  
等到氣息平靜下來,悄悄抬眸四處一望,就見大門正對著的地方是一個舞台,然後舞台對面便是客人的座位。位子已大門處為界,分成兩邊,留下中間的一條道。
  
桂枝坊中還有二樓,那就是貴賓座位了。四處垂著紗簾,既可以擋住外人窺視的目光,又不會妨礙雅間裡的客人觀賞歌舞。
  
今天似乎整個二樓都被人包了下來。樓梯處站著身穿戎裝的士兵,把守頗為嚴密。正對著舞台的地方,隱隱可見兩人坐著品茗,另有幾人站在他們身後。
  
雖然隔著紗簾,但相處這麼多年,我仍然可以一眼就認出成鈺來。他靜靜坐著,聽身邊的人不停講話,自己卻不出聲。還是裝成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無端讓人心裡害怕。果然,說了幾句之後,那位似乎是姓宋的大人就發現自己是在自討沒趣,於是閉了嘴,好好喝茶。
  
不由暗笑。
  
現在是見到他了,那該思考的問題就是怎麼跟他說上話。看了一眼樓梯,那些士兵都是一臉嚴肅,看起來很不好說話。但是我又沒有勇氣 在樓下大喊大叫來引起注意,而且,我若是這麼做了,只怕成鈺會不會認我都是個問題。
  
想了半天,還是決定走正常渠道。邁步準備朝樓梯走去。就在這時,舞台後傳來絲竹管弦之聲。一時間身邊的人都或贊或嘆,彷彿對演出期待已久。
  
我好奇地停住腳步,看向舞台。有數位女子甩著水袖娉娉裊裊地上台來,舞姿雖好,但卻算不上絕世。而且衣著有些暴露,難免流於粗俗。想來是這裡的男子難得見到歌舞,所以才會這麼喜歡。
  
見沒有新意,正要走,卻又見舞台側邊有幾個粗壯漢子推押著五個被綁著手腳、嘴裡塞了布巾的妙齡女子上來。我一驚,揉揉自己的眼睛再看過去,其中有一人十分熟悉。只是她們大抵是一路風塵,所以臉上都是灰,有些看不真切。
  
正暗自思索,歌舞已表演完,女子們行禮下場。漢子們又把五個姑娘都攮上了台,跪成一排。
  
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走上台去,笑盈盈道:“各位爺,大家都是熟客,我也就不囉嗦了。今兒個還是老規矩,價高者得。”邊說邊回身指了指身後的姑娘,“這幾位兒可都是媽媽我千辛萬苦從洛陽一帶給找回來的,個個都是天子腳下長成,那個水靈漂亮勁兒可不是別人能比的。”
  
這是台下有人叫道:“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的,哪裡有什麼機靈漂亮!媽媽你莫是唬我們,到時出了錢,到房裡點燈一看,把自己嚇個半死可不划算!”眾人哄堂大笑,一個個跟著起勁。
  
老鴇擺擺手,笑道:“這位爺,您看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啊!我三娘做生意可是向來不說謊的!”略微一頓,道:“這樣吧,說實話,若是不讓各位見見姑娘的臉就出錢,那也確實不是個道理。”轉臉喊了一聲:“狗兒,去拿盆水來,伺候姑娘們洗臉!”
  
有男子應聲,快快弄了水來。



第七十四章

兩名不到八歲的女童拿著布巾跑上台來,就著水將布巾弄濕,仔細地把各位姑娘的臉擦乾淨。台下時不時發出一陣吸氣聲。看來這些女子當真都是經過精挑細選,每個都是漂亮非常。
  
到了最後一個穿著臟兮兮的粉色衣裳女子麵前,女童突然停頓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彷彿聞見了什麼十分好聞的味道。

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紗簾後的成鈺,不知為何,心下忽然起了不好的預感。
  
女童用非常輕柔的動作去對待那名粉衣女子,一點點將她臉上的污物洗淨。慢慢地,竟然停住了動作,痴迷地看起那女子來。
  
老鴇見其他姑娘博得了客人的歡喜,心中本來十分高興。突然看到還有一名沒有露臉,而且是那女童擋住了客人的視線,心生不悅,猛地一腳把那女童給踢翻在地。另一個孩子也見怪不怪,只是急忙走上前,攙扶著同伴離開。
  
等老鴇處理完礙眼的事,笑瞇瞇地回頭望向台下,卻見所有的客人都張大了嘴,眼神呆滯,彷彿被什麼東西給勾了魂魄一般,直盯盯看著她。我見她似乎一驚,接著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可不過片刻就回過神來,轉身看向粉衣女子。
  
女子靜靜跪在地上,並不低頭,一雙秋水眸清澈見底,毫無雜質。雖然形容落魄,粉衣染塵,烏髮四散,可她就那麼靜靜地在那兒,也在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雪膚烏髮,櫻唇星眸。
  
我愣住,心中幽幽嘆了口氣。
  
原來是那日禦花園中的女子啊,是成鈺書案上的仕女圖,是我心間……橫著的一根刺。
  
可她那麼美,在這個朱雲環繞的溫柔鄉,她依然可以在第一時間吸引所有人,在一瞬間讓所有女子黯然無光。就連閱美無數的老鴇都看得呆了,醒過神來時,臉上盡是狂喜。彷若自己撿到了什麼寶藏一般,笑得眼角都是細紋。
  
但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啪!啪!”老鴇拍了拍手掌,把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大聲道:“姑娘的臉各位爺都看到了,三娘我也不再多話,為了不耽誤爺們**一度,我看現在就開始吧。”
  
話音未落,台下就已喊成一片。先是都爭著要那粉衣女子,出價越來越高,後來有一位看起來似乎是在當地頗有身份的錦衣公子喊了一聲“一萬兩”後,就沒有人再與他爭搶。而且眾人看他的樣子都有些懼怕,想來是個不能惹的主。
  
“喲,原來是宋大公子啊!”老鴇笑著叫了一聲,“難得您今天能來,真是給我三娘面子!”我看她雖然笑得臉都要抽筋了,但眼底的不悅卻十分明顯。想來是氣宋公子出價後,別人都不敢再提價的關係。
  
偏偏那公子也不知是真看不出來還是裝的,拿一把折扇支著下巴,自以為風流倜儻地點點頭。
  
看他這個樣子,我突然就想起了鉞少,嘴角也帶起笑意。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25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3 A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見競標無望,眾人都把目光轉向其他女子,一時間大堂裡又熱鬧起來。
  
不過多時,剩下的四個姑娘都被人標下,人人皆是一副泫然欲泣、梨花帶雨的樣子。但老鴇顯然是已見慣這樣的場面,面色不改,命人帶著她們下去沐浴。
  
我站得腳酸,可位置全都被坐滿了,就連空的地方也站滿了人。現在就連想走幾步路都不行。
  
眼看著粉衣女子就要被拉下去了,我心中疑惑,不知成鈺準備什麼時候英雄救美 。
  
嘆口氣,也不知她能不能支撐到那時候。想著,下意識地就看向她,卻見原來純澈的眼眸附上一層陰霾。可她還是那麼安靜,靜靜看著上來拉她的婢女。櫻唇輕啟,說了幾個字。眼裡閃過決絕。
  
隨即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我一驚,還沒等到叫出聲來就見老鴇一個耳光扇過去,她沒挨住,頓時整個人倒在了木板上,嘴角流出血絲。
  
老鴇恨恨道:“進了這門就別給我沒事找事!”說著瞪了她一眼。轉過頭仍是一副笑瞇瞇的嘴臉,招呼著客人們好吃好喝好玩。
  
小丫鬟也是見怪不怪,繼續走上去想扶起粉衣女子。誰知她還是那麼倔強,不等婢女靠近身,整個人奮力站起來,猛地朝台柱撞去!老鴇也未曾料到她會那麼貞烈,因此毫無準備。眼睜睜看著她的頭即將要撞上去,卻破空而出一聲“咻”,一隻茶杯堪堪在最險的時刻打在她的手臂上,許是她本身就已脫力,在這撞擊之下整個人便要朝地上倒去。
  
我急忙抬頭看著二樓,紗簾一掀,一道白色的人影從樓上縱身而下,在粉衣女子落地前接住了她。
  
女子睜著眼,看得迷迷糊糊。但似乎是放下心來,嘴裡喊了兩個字,便微笑著昏睡過去。
  
台下一片嘩然!
  
成鈺抱著她,彷彿在細細看她眉眼。老鴇許是知他身份貴重,因此走上前去笑著說了幾句話,卻得不到任何應答。宋公子翻身上台,頗有些氣憤地瞪著成鈺,直命他把手放開。
  
眼前一花,就見原來和成鈺坐在一處的那個宋大人衝了下來,劈頭蓋臉訓了兒子一頓,然後討好意味十分明顯地與成鈺說話。台下喧嘩的聲音越來越大,還有些人站起來看熱鬧,場景十分混亂。
  
我隱隱看見成鈺似乎皺了皺眉頭,雙手將女子包起來。也不理眾人,徑直下台往正門而去。原先守樓梯的士兵急忙為他開路,站在他身後的兩個男子也跟上去,想從他手裡接過女子,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怕他真的走了,便扯著嗓子喊:“世子爺!世子爺!”怕他不能反應,乾脆直呼其名:“成鈺!……”連喊了四五聲,他卻都沒有聽到。倒是跟在他身後的一個灰衣男子朝我這個方向看了幾眼,我急忙搖晃著手讓他看的更清楚。
  
他低聲對著成鈺說了幾句話,眼睛一直看著我這邊。可成鈺似乎十分焦急,腳步根本沒有停頓,一路出了門。
  
我一愣,只見灰衣男子抱歉地看了看我,也跟著走了。
  
一瞬間失了神,直到反應過來,卻是自己正在拼命擠開人群。等到好不容易出了來,卻只能看見隊列消失在街角。
  
想去追,可身上彷彿脫力了一般,使不出半點力氣。

  

第七十六章

明月當空,腹中飢餓,卻吃不下任何東西。搬了木椅到窗邊坐下,雙手交疊著搭在窗沿,支著下頜,雙眸直直看著夜空。
  
忽然想安起十六歲生辰那天彷彿也是這樣明媚的月光,只是那天是滿天繁星,而近日,天上的星辰零零落落,蕭索寂寥。
  
哎!
  
不由自主嘆了口氣,開始糾結起明天應該去找誰。成鈺?他現在美人在側,又哪能顧得上理會我。可是若去找楊子玉,也不知會發生些什麼事。
  
一想起今日他根本不看我一眼就顧自抱著美人離去,心里便覺得委屈,鼻尖一陣陣泛酸。幸而忍住情緒,沒有當街大哭,不然一定丟死人了!
  
這樣一想,又覺得自己本是個十分堅強的人,沒有道理被這樣一點小事打擊到。忽然傳來叩門聲,起身去打開門,卻是鏢局的一名師傅站在門外。
  
“季兄弟,遇到些狀況,今晚可能要連夜趕路了。”他抱歉地道,“你是要與我們一起走,還是明早再出發?”
  
我急忙答道:“自然是一起走。您先去,我收收東西就來。”
  
他點點頭,“如此甚好,那就在後門碰面。”說完就走。
  
我東西都在包袱裡尚未取出,現下也就裝了些吃剩的點心,再重新打包好,拿著趕去後門。眾人都在等我,見我來了,讓我坐在裝載貨物的木板車上,領鏢的張師傅揮了揮手,鏢隊就靜悄悄地離開了逍遙城。
  
他們的表情很嚴肅,像是出了什麼大事。但我一路上雖與他們相處得不錯,但卻從不曾談起關於這次押鏢的具體情況。我原想著這是商業機密,他們不說,我自然不問。現下想來也許就是押運出了什麼問題才會匆匆忙忙離開。
  
想來他們經常走這條路,與官兵都相處得不錯,才能在這個時候出城。
  
出了逍遙城,一路往西。
  
路上並不好走,把我顛得七葷八素的。後來是又胸悶頭暈,又困乏,知不不覺便睡著了。等到被搖醒時,才發現已經到了一座城裡。
  
因為天尚未亮,城里基本上沒有人。只見更夫遙遙走過。
  
我揉了揉眼睛,迷茫地看著把我搖醒的張師傅。
  
“季兄弟,這里便是漠城了。我們有事必須現在就出關,只能在此與你相別。”
  
我一愣,慢慢反應過來。跳下車,向他一揖。“承蒙張師傅和大家一路上的照顧,季青感激不盡。就此一別,還望各位珍重!”
  
眾人皆拱手向我一別,接著又押著東西漸行漸遠,不一會兒便從我的視線裡消失。
  
一陣冷風吹過,不自禁地拉了拉衣服將自己裹緊。慢慢入秋了,看來要找機會添幾件衣服,不然還不知會凍成什麼樣。
  
四處一打量,每隔數十步路才有一盞燈,昏昏黃黃的,連路都看不清楚。而且我人生地不熟,看來只有等到天亮以後再找人問問了。
  
拿定主意便找了一處避風的地方,將包袱裡的衣服拿出來披在身上御寒。因環境陌生,我也不敢睡,只睜著一雙眼 睛警惕地註意著周圍的情況。
  
這裡的樣子並不像洛陽中人所說的那麼荒涼落魄,反而或許是因為地處邊界,無論如何都算是大燁對外的一張臉,所以整頓的還不錯。房屋整齊,街道乾淨,除了不似洛陽那般富麗堂皇之外,其他方面並沒有差多少。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4 A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不知過了多久,天才開始灰濛蒙地要亮了。小販也開始擺起攤子,各家店鋪慢慢開門。
  
我找了一個賣麵條的老人問清玲瓏客棧的地址,然後按照他指的方向一路尋去。找到後,發現是一個規模並不大的客棧,現在天還早,尚未開門。
  
想了想,還是舉手叩門。
  
夠了許久,門“吱呀”一聲打開,小二模樣的人打著哈欠打量我。我笑笑,道:“打擾了。”
  
他一翻白眼,“小店還沒開門,要吃飯請過會兒再來,若是要住宿也等營業後再來。”邊說邊就要關門。
  
“哎”,我急忙跨進一隻腳攔住他的動作,道:“我是來找人的!”
  
他停下動作,不耐煩地瞪著我,看來這人似乎有起床氣。“我們店裡除了我就是廚子、掌櫃,你到底要找誰?”
  
他的表情很兇,讓我有些害怕。不自覺吞了口唾沫,細細道:“我找楊子玉。”
  
見他似乎當場石化,我又小心翼翼加了一句,“他說過會在這兒等我。”
  
小二的臉色起了變化,似乎有點白。他好像摸不著頭腦,上上下下將我看了數遍,還是沒有說話。倒是有人從樓上下來,是個中年胖子。見他在發呆便不高興地走過來,一巴掌拍在小二哥的肩上,把他魂都快嚇飛了。
  
“這麼一大清早就在這兒談天說地?”掌櫃的不高興地說。
  
小二撓撓頭,無奈地回望向他,掌櫃的,這位公子說他就是楊公子在等的人。”說著指了指我。
  
掌櫃的看了我一眼,也挑起眉,道:“他等的不是楊夫人麼,怎麼是個男子?”
  
見他們迷糊,我也不想多做解釋。楊子玉說過他家就在漠城,但是他卻沒告訴我一個確切的地址,反而讓我來玲瓏客棧。那想必他對這兩個人是十分信任的。
  
於是將手伸進懷裡掏了半天,拿出一個銀鐲子。上面雕刻著細小繁複的桃花圖案,十分漂亮。把鐲子遞到他們面前,笑道:“我還有事要先走,麻煩兩位幫我把這個公子交給楊子玉,告訴他我來過了。”
  
掌櫃的一件鐲子雙眼發出銳利的光,目光緊緊定在我身上。倒是小二知道的似乎不多,只是看著掌櫃的激動的神情,也開始對我手上的東西起了興趣。竟不等掌櫃的發話便從我手中撿起鐲子,湊近了看。見他接過東西,我便放下心,對兩人一笑,盈盈轉身而去。
  
只聽見一聲斥責,“你什麼身份,這東西也是你能碰的?!”身後響起聲音,卻原是掌櫃的追了上來。他雖體胖,但這麼急急的跑了一截路,竟然絲毫不見氣喘。而且雙眸內泛精光,炯炯有神。
  
“您這是要到哪兒去?”他問我,“不如便進客棧稍作休息,我這就去找楊公子來。”
  
我連連擺手,“不、不用了,我來只是想把東西還給他而已。”頓了頓,道:“你告訴他,算是我對不住他。”說完也不再理會掌櫃的的挽留,只歉意一笑後轉身離開。
  
背後灼灼,他似乎一直在看著我。

  

第七十八章

問清了漠城主府的路,三繞九繞,太陽已移到正中時方才找到。飢腸轆轆,口又渴,只差昏過去了。
  
大門口守著四位戎裝士兵,手持兵器,目不斜視。看起來十分威武。我心裡怯怯,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對著左邊第一人道:“軍爺,請問怡親王爺在府裡麼?”
  
此言一出,四人都齊齊看向我。我頓時腿一抖,差點奪路而逃。僵著笑臉,繼續道:“或是世子爺在也可以。”
  
他們的眼神讓我覺得我就是一個怪物。
  
“你是誰?找王爺何事?”總算有人出聲解救我,沒讓我一個人繼續唱獨角戲。
  
“麻煩軍爺通報一聲,我叫季清兒,是從洛陽怡親王府來的。我家王妃讓帶些東西給王爺和世子。”隨便編了個理由報出。他們聽見是王府中人,臉上防備之色稍減。但還是謹慎道:“那你在此等候,我去通傳一聲。”
  
我點點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不敢跟其他人繼續對視,就轉身看著周圍的建築,還沒細看上幾眼,先前的軍爺去而復返。
  
“你跟我來。”他說話簡潔,領著我進了主府,才拐了兩個長廊,就見院子中央有一間房,王爺站在房前,細細盯著我來的方向。一眼見到我,面色稍變。
  
他穿著一身家常的衣服,鬢角稍白,周身威嚴之氣無絲毫改變。看到我,臉上的嚴肅減了一些,露出些許溫暖的笑意。
  
我眼框一熱,沒經過細想,便整個人撲進了他的懷裡。只當自己是個在父親懷抱中的女兒,對著父親將自己所受的委屈傾瀉而出。從出嫁被劫到回不了王府,從離開李府到整頓東西獨身上路奔赴漠城,眼淚把王爺胸前的衣料都濡濕了,他聽著,一隻手輕撫我的法定,語氣溫柔地安撫我。
  
等我哭得差不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站直身子,轉眼環顧四周,就見剛才領著我來的軍爺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滿臉不可置信。我臉更燙了,低垂下頭,看著自己的影子。
  
王爺輕輕看了軍爺一眼,他便驚慌地退下。
  
“清兒餓了吧,剛好他們弄了飯菜上來,快進屋吃點。”王爺笑道,引著我進了他身後的房子。桌上果然擺了飯食,簡單卻不失精緻。我見王爺坐下後自己也挨著下首坐下,見他動筷,自己才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來。
  
王爺見我吃得開心,放下碗筷,道:“尋芳寫過幾封信給我,都說你在夫家過得很好,讓我放心。我原以為送了你出嫁,心中的大石也算是放下,卻沒料到竟出了這樣的波折。”他口中的尋芳便是王妃。
  
“成風也是孩子心性,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來。你且放心,等我回洛陽後必定替你討個公道。”
  
聽他這般說,我只想起成風對我還算不錯,若是王爺真去教訓他了,還不知他一使脾氣,又會鬧出什麼事端。剛想說“不必”,卻又聽王爺道:“尋芳也是,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竟做出這麼沒禮數的事。看來是日子過得太清閒了!”王爺的語氣忽然轉為嚴厲,倒叫我嚇了一跳。
  
愣愣看著他,說不出話。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29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4 A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許是見嚇著我,王爺連忙柔和臉色,笑道:“我說說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想想也是,就算他如何疼我,也總不至於為了一個丫鬟去為難自己的侄子和妻子。這樣一想,神色又有些暗淡,胃口也減了不少。草草把碗裡剩下的飯吃完,用袖子擦擦嘴,對著王爺笑道:“王爺,世子爺呢?他在這邊關之地想來是不習慣的,正好我來了,可以照顧他。”
  
聞言,王爺一愣,隨即道:“不忙,他好得很。倒是你,一路上必是辛苦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我聞了聞自己身上,苦笑道: “是,我想我也確實該換換衣服了。”
  
王爺笑笑,喚來侍女領著我去了後院,找了一間房住下。我見那婢女面色和善,想必是個容易相處的,於是心裡也輕鬆了不少。一路上便不斷與她拉緊關係,知道她名喚紫玲,是土生土長的漠城人。今年十九,比我長了幾歲。
  
“紫玲姐,不知世子爺住在哪裡?”我笑問。她以為我是個男子,一直離我幾步遠,時刻注意我有沒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
  
她也不想,隨手指著前方,道:“從這裡直走,再左轉,直走然後右轉便到了。”見我有些迷糊,她笑道:“公子不用擔心,王爺為您安排的房間和世子爺在一個院裡,要見著不難。”
  
我聽了更加開心,一口一個紫玲姐地問她府裡的路,還有哪些人。因此也知道了,主府裡除了王爺和世子爺外,還有楊明、宋志雲、劉慶文三位副將。漠城原先設有管理事務的官員,但自從王爺常駐在此之後,城中事務就基本上有王爺身邊一位名喚莫遙的幕僚處理。久而久之,那官位也被取消了。
  
“不過”,紫玲忽然蹙眉,憂心忡忡道:“這兩日世子爺心情並不是很好,公子也要小心些,在院子裡不要亂走。”一頓,接著道:“尤其是世子爺房間旁的那件屋子,昨日住進了個姑娘,看樣子是極得世子爺寶貝的,公子萬萬不能衝撞了。”
  
她 雖是好心,但這話我確實不大受用,因此也沒謝她。紫玲可能也看出我不太高興,她雖摸不清我的身份,但就王爺與我同桌而食的情況,也大致能夠明白我不是她能得罪的人,於是更加謹言慎行,不再多話。
  
找到自己的屋子,拜託了紫玲去弄水來沐浴,自己開始整理房間,做好長住的打算。不多時,紫玲便帶著幾個小廝提了幾桶熱水來,倒滿浴桶後又齊齊退下。
  
“紫玲姐留步!”我忙喚道。
  
紫玲愣愣看著我,倒是其他的幾個小廝一臉怪笑,彎腰退了出去。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煩紫玲姐為我找一套丫鬟的裝束來。”
  
她 的眼中有片刻迷茫,之後慢慢浮起疑惑,直盯著我上下打量。我也不躲,直直看著她。半晌,還是她先羞紅了臉,應了一聲退下。不過片刻便為我找來與她身上穿的一樣的衣服,以青、白為主,雖簡單,但也淡雅乾淨。
  
我褪了長衫,將自己浸入水中。還沒見過成鈺,心中有些著急,於是也不多耽擱,快速洗乾淨後起身擦乾身子,換上衣裙。

  

第八十章

出房門後徑直去了成鈺的屋子,叩門,卻沒有人應答。細想想,還是推門而入。屋子裡空空蕩盪,看樣子成鈺還沒有習慣把這里當做自己的地盤。
  
無奈一笑,把婢女已經收拾過的床鋪和衣櫃按照成鈺的習慣統統整理一遍,末了,提起桌上的茶壺想去為成鈺泡一壺茶,等他回來剛好可以飲用。
  
走出門,就見紫玲端著一盤點心在敲我的房門,於是笑喚一聲:“紫玲姐。”
  
她 迴轉過身子,臉上帶的淺笑卻在見到我的下一瞬僵住,呆呆望著我,動了動嘴唇,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快步走到她面前,又叫了她一聲,她才堪堪回過神。頗為尷尬地打量我的臉。
  
提起茶壺向她示意,“紫玲姐,廚房在哪?我想去泡一壺茶。”
  
到底是風沙裡長大的漠城人,幾句話間她已摸清整個事情的脈絡,十分自然地指了指,“從這直走再左轉便見到了。”瞥了一眼手裡的托盤,“我原先怕你餓,便弄了些東西來。不如吃點再去。”
  
我搖搖頭,“清兒多謝紫玲姐,只是方才與王爺一起吃了些,現下肚子還是撐的。若硬吃,怕糟蹋了。倒不如活動活動。”
  
紫玲倒也明理,並未因我的拒絕而不悅。只是點點頭,道:“那你快去吧,等吃晚飯時我來叫你,待你熟悉熟悉周圍。”
  
我略略福身謝過,與她一處走出院子,一左一右分開。
  
泡好茶葉回到成鈺房中,呆坐了半天,卻仍不見他回來,心下便有些煩躁。胸口越來越悶,踱步到窗前推開窗子,看著院子裡的石桌石凳,又兀自發了一會兒發呆。
  
一陣風過,幽香入鼻。
  
恍然記起這味道似乎在御花園時也問到過,是梅香。只是那時尚是炎炎夏日,我便也不確定。只想著或許是某種我不知道的花木發出的氣息。可後來在逍遙城又聞到。一番思量,想來竟是那絕世美人身上帶著的味道。
  
側首向左,紫玲說那女子就住在那兒。
  
成鈺不輕易讓人進去。
  
想了想,拉上窗子,轉身走到那女子房門前。伸手叩了叩門,無人應答。紫玲並未說過她已能起身走路,想來還在睡著。
  
復又去了廚房燒了一壺水,倒在銅盆裡抬來。把盆放在地上,輕輕推開門,裡面的窗子倒是開了一角,方便透氣,也讓屋子裡看起來明媚些。
  
正眼一看,對著的卻是一面屏風。
  
先放輕腳步走進去,繞過屏風,一眼便看見紫色紗帳垂下,隱隱有人影躺在其中。慢步過去,挽起一側紗帳,入目便是女子精緻的容顏。
  
她閉著眼睛,睫毛捲翹,透過窗子外的光在臉上微微投下陰影,看起來極是楚楚可憐。額頭上有一塊青紫的傷,但似乎已抹了藥膏,看起來正在復原。她一頭烏髮散在枕上、杯上,襯著白皙的面孔,越發讓人覺得晃神。
  
我細看了她一陣,見她睡得安穩,現在雖已是秋天,但她終日在房中,難免悶熱。於是把溫水端進來,放在床邊,自己跪坐著,將布巾弄濕扭乾後為她擦拭臉、脖頸和手。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3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4 A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她在睡夢中發出一聲淺淺的嚶嚀,嚇了我一跳,定神看去,卻仍是閉著眼尚未醒的樣子。於是放下心來。
  
仔細擦過一遍後,想著為了能讓她更舒服,便端著盆打算換一盆水來。因記著先前弄的水還剩許多,來去也快,於是連門都沒關,徑自快步走了。
  
回來時,剛踏進院門,就聽見成鈺的斥責聲。
  
“我可是說過不許閒人進來,現下竟連門都不關,你們倒是好膽色。”他說的話怒極,語氣卻仍是淡淡的,聽來更讓人心驚膽戰。
  
紫玲弱弱地辯解聲響起:“世子爺,這、這不是奴婢……”她話尚未說完,成鈺就下了決定。
  
“無論如何,你沒有當好差便是你的失誤,主府不養閒人。今日便去賬房支了銀子家去吧。”
  
“世子爺……”紫玲的聲音已是帶了哭音。
  
聽著她因我的失誤而受罰,心裡一驚,幾步走到門口,透著屏風就見兩人站在床前,成鈺對著床帳,紫玲側著身子拭淚,形容間已快癱倒。
  
不自覺嘆了一聲氣,抬眸看著成鈺。“世子爺,門是我開的,與他人無關。”
  
成鈺身子一震,他尚未反應,紫玲便轉過頭看著我,雖看不真切面容,但也知她是充滿感激的。
  
無奈一笑,禍本就是我闖的,現在也不過承認罷了,只是看來倒像是賣了她一個人情。
  
紫玲見成鈺不發話,也想到我們之間或許有些淵源。於是福了福身,垂首退下。與我擦肩而過時溫婉一笑。
  
抬了半天的盆,手臂早有些發酸,但成鈺卻一直不說話。我有些生氣,乾脆自己端著走了進去。來到床前,照先前的摸樣再細細擦一遍女子的臉。
  
偶然間抬首,就見成鈺直看著我,神色難辨。
  
“你怎麼來了?”半晌,他終於問出這麼一句話。我一時氣結,難道他不關心我發生了什麼事,不關心我怎麼千里迢迢奔赴漠城,想的就只是我為何來打擾他美人在懷麼?
  
悶悶哼了聲,“來看世子爺是否安好。”
  
他蹙眉,“都已為人妻,怎麼還是這般任性?你相公呢,難道就任由你這般胡鬧?”
  
我鼻尖一酸,聲音也不由自主大了起來。冷哼道:“爺倒是好眼色,莫是瞧不見清兒尚未綰發?”心中一痛,眼淚已掉下來,扑哧扑哧落在錦被上。“清兒哪有那麼好的福氣覓得如意郎君,便是上了轎也能出許多岔子。只怕今生只得孤苦度日,不再妄想其他。”
  
嗚咽著,將手中布巾一扔,像是藉著這件事來發洩。
  
靜默一片,只餘我的籌措齊聲。
  
驀地身後一暖,成鈺雙手環住我,兀自嘆了口氣。“我原先聽人說來了個名叫季清兒的公子,想著是你,但也覺著不大可能。可沒想到你竟真的來了,倒像是在做夢。我們從小長在一處,我自是把你當做妹妹,你出嫁我既高興又難過,現在你回來了,那便什麼都算了。”
  
他說的都是好話,卻不是我愛聽的。
  
不知他是否聽人說了關於我被成風劫去,被王妃拒之門外之事,只是他不提,我亦不想自討沒趣,只作勢埋在他懷裡將鼻涕眼淚蹭在其上。

  

第八十二章

像小貓一樣在他懷裡蹭了蹭,吸吸氣,忽然想起這麼半天都沒好好看過他的樣子。於是猛地揚起頭,嘴唇卻擦著他的下頜而過。
  
我一呆,成鈺也是一震。半晌,他拍拍我的肩,“好了,再哭下去怕是眼睛都要瞎了。”語氣平平淡淡,像是什麼事都沒有。
  
我想著既然他都不介意,那我也不能太過矯情。便點點頭,撐著床沿站起來。
  
一低頭,卻見床上的女子睜著一雙秋水眸,呆呆看著我們。我頓時大窘,臉騰地一下就燒紅了。也不知她剛才瞧見了什麼,她若是想歪了,那該怎麼解釋?
  
可顯然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成鈺永遠比我聰明。他俯下身子,微笑著道:“冷香,可是睡足了?”她仍是有些呆呆的,略帶敵意的目光從我身上轉到成鈺身上時便變成了委屈。
  
楚楚一笑:“嗯,睡得身子都有些酸。”
  
成鈺目光流轉,伸手去攙扶著她起身。“那便起來走走,剛好今日天氣不錯,我帶你到花園裡曬曬太陽。”扶她坐起,他才想到男女有別。略轉頭看我:“清兒,你幫冷香穿衣,我在門外等你們。”
  
我福身:“是。”
  
待成鈺繞過屏風走出去,我方才俯身對著冷香的眼睛,柔聲道:“冷香姑娘,奴婢伺候您。”她 動作有些僵硬,擺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邊說邊翻身下床,似乎想證明此言不虛。可她腳不過剛剛落地,身子便一陣搖晃,像是有些暈眩。

我急忙扶住她,“姑娘受了傷,又躺了這許久,一時無力也是有的。還是讓奴婢來吧。”
  
她 也明白了自己沒有力氣,於是點點頭,道:“那多謝青兒姑娘。”
  
我折身打開衣櫃,裡面整整齊齊擺著許多衣服,不薄不厚,正適合秋天穿,而且看起來極新,想是新做的。取出一件藕荷色的長裙,伺候著冷香穿上,在扶她坐到妝台前,執起木梳為她弄了個洛陽城中少女間流行的發式,再略抹了些腮紅,臉色看起來便好了許多。
 
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她也在沒話找話。
  
“我覺著清兒姑娘似乎有些面善,不知在何處見過?”她拿著一對耳墜,邊擺弄邊問。
  
我恭敬道:“前些日子奴婢曾隨怡親王妃進宮拜見太后,在御花園中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頓了頓,接著道:“姑娘喚我清兒即可,若加姑娘兩字,只是折殺奴婢。”
  
她 嫣然一笑:“那你也喚我冷香吧。我本就只是個宮女,也是伺候人的。”她 躊躇半晌,期期艾艾問道:“清兒,你、你認識鈺少許久了麼?”
  
原來轉了半天,是想知道這個。
  
心思一動,面上微微帶著難測的笑意,模糊道:“是,許久了。世子爺與奴婢是一塊兒長大的,之間雖是情意深厚,但到底比不得姑娘與爺,到底是才子佳人,站在一處登對極了。”她 讓我喚她冷香,可我只覺得這兩個字極難開口,仍是叫她姑娘。
  
我說的後半段話雖是討她開心的,可是很明顯,她完全只聽進了前半段。一時間神思有些恍惚。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3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5 A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推開門,成鈺背身而站。聽見聲響,回眸一笑:“怎麼這麼久?”他那一笑堪比日光燦爛,一時間晃花了我的眼。桃花眼中流光溢彩,白晃晃的牙齒像珍珠,生成男兒身真真是糟蹋了。
  
我笑道:“女兒家自然是要打扮一番,費點時間也是難免的。”側過身子看著冷香,“我還從未見過如冷香姑娘這般漂亮的人呢,真是怎麼看都看不夠。”
  
冷香羞紅了臉,微低著頭。
  
成鈺道:“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看,我們先去走走吧。”
  
我擺擺手:“爺陪著冷香姑娘去就是了。這次不知要在漠城呆多久,我先去熟悉熟悉環境,也好方便行事。”說完福身退下。
  
我雖不想他們在一處,但何必在他們正濃情蜜意時當個不識趣。以前看過些戲文,大概知道一些男女情事。凡事順風順水的戀情總是過不了多久,總需要一些阻力才會蓬勃生長,由此可見,我應盡量不要刺激他們。
  
回自己的屋子把衣物之類的東西都整理一番,然後躺在榻上準備休息一會,可不知何時竟迷迷糊糊睡著了。
  
晚間被紫玲喚醒。
  
王爺不知是不知道還是不想過問,他竟是當府裡沒有進來冷香這麼個人一般,什麼都不提起。成鈺更不會自己說出來,於是父子都保持沉默。
  
每日成鈺都陪著王爺一處用晚飯,而冷香的飯菜,就由紫玲負責。我陪著她把飯食送進冷香屋裡,伺候著她吃了。一頓飯中她很有些緊張,時不時偷瞄我一眼。像是怕我挑剔她的姿態。
  
我默默嘆氣,拉著紫玲行過禮便一起退下,好讓她吃得自在些。
  
紫玲帶著我到下人的飯廳,廚娘早給我們留了菜。兩人慢慢吃完,又轉回冷香處取回碗碟,然後自去庭院中散步。
  
紫玲一路上指了各人的院子讓我瞧。
  
“無事時王爺他們都住在主府,可若是有了什麼風吹草動,便都要出關到軍營裡住了。清兒你是運氣好,碰上最近青澤混亂,要不此時指不定主子們會在哪兒。”
  
我點頭稱是。
  
“不過話雖這樣說,你在王府這麼久,應當也很清楚王爺是個怎樣的人。他每日都要到營裡去一趟,世子爺也會陪著去。”
  
我蹙眉:“那豈不是很辛苦。”
  
“誰說不是呢。”她 嘆了口氣。
  
走了許久,覺得身子又有些乏了。正待原路返回,遙遙看見一雙璧人走來。心下莫名一慌,急忙扯著紫玲躲到檐柱後面,等成鈺走遠了方才出來。
  
紫玲不解:“為何要躲著?”
  
我尷尬地笑笑:“若是看見我們,掃了世子爺的興致,難免不會生氣。還是躲著些好。”
  
她 想想覺得甚有道理,於是又誇了我一番。
  
回去的路上,她不停地說話,竟是與外表不符的聒噪。
  
“世子爺這般的人品相貌,在洛陽難道沒有相好的麼?”不等我回答,又自說自話,“不過這冷香姑娘真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姑娘了,想來也只有她才配得上世子爺。”
  
我忽而頓住腳步,伸手揉揉太陽穴,“紫玲姐,我有些累,就先回去休息了。”
  
她 訥訥道:“好、好,你好好睡一覺,明日精神便會好了。”



第八十四章

自我來了漠城,成鈺的起居都歸了我管,倒也沒有人有什麼不好聽的話。
  
每天天不亮成鈺就與王爺出府,一路策馬直奔軍營。剩下我們幾個女眷,自己找事做。我與紫玲都是丫鬟身份,自然比較好說話,也能玩在一處。而冷香,因大家都把她當成客人,對她皆是恭恭敬敬,她也頗為惆悵,只是從不說什麼。
  
我來時本就沒帶女裝,現在住在主府裡,身上的一套還是紫玲自己勻出來給我穿的。府裡有規矩,每年有固定的時間找人來裁衣服。因人數都是清楚的,所以並沒有多餘的可穿。
  
天氣也越來越冷,眼見大家都有秋裝可穿,我難免眼紅。於是挑了一天,拉著紫玲陪我上街去買幾套衣服。誰知一向不大敢跟我們說話的冷香無意中聽見我們的計劃後,非求著我與紫玲帶著她一道去。說是在府裡待了那麼些天,連骨頭都硬了,今日天氣不錯,出去散散步也好。
  
她本就是個美人兒,求起人來亦是美不勝收。我一時迷了心竅便應下,紫玲一直都負責照顧冷香,見她要跟在自然也不會反對。我們三人吃過午飯就從後門出了主府。下人們大都識得紫玲,於是也不阻攔,這一路可說是走得頗為順暢。
  
到紫玲推薦的裁縫店選了幾件成衣,出店見天色尚早,於是三人又商量著找幾處賣吃食的地方,嚐嚐漠城風味。我與冷香都是洛陽人,是以對這些最能代表地方特色的東西特別感興趣。
  
剛從一家涼粉店出來,正準備去往下一家,卻見街對面走來幾位黑衣男子。為首的一個長的頗為好看,也很有些氣勢。我先前似乎就見著他們,但想著或許只是湊巧,並沒有往別的方面思考過。不過顯然,他們已經註意我們許久了。
  
為首的黑衣男子對著冷香拱手,恭敬道:“姑娘,在下奉家主之命請您前去府上一敘。”
  
我與紫玲同時疑惑地轉首看著冷香,但見她臉上也盡是迷茫。想了一陣,她小心翼翼開口道:“不知公子的主人是哪位?我在漠城並沒有相熟之人啊?”
  
男子頗為隱晦一笑,道:“姑娘自是認識我家主人,就算現在想不起來,見了面也就知道了。”
  
見冷香手足無措,一臉擔憂害怕,我橫跨一步擋在她面前。“對不住了,現在天色已不早了,我家小姐要回府。你家主人若是有事,不若改天親自到我們府上來看望小姐。”
  
男子不悅,卻直接忽視我,雙目注視冷香。裡面有驚艷,但也有卑微。
  
“來之前我家主子曾囑咐過,說他因要事纏身,無法親自來見姑娘,心裡十分愧疚。但請姑娘諒解,等見了面,他自會奉茶請罪。”他說話極有禮貌,我這樣把他當壞人一般防著,心裡也覺得有些對不住。但如果冷香出了什麼事,我可沒有辦法向成鈺交代。
  
衣袖被人扯了扯,回過頭,卻是冷香。她湊近我耳邊,低聲道:“清兒,我雖記不起認識這麼個人,但他說話挺有禮貌的。若是不遠,不如就去見見吧。”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36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5 A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我不悅道:“不知根不知底的,若他們心存歹念,那可怎麼辦?”她立時像霜打的茄子般焉了下去。
  
男子見冷香有意答應,被很高興,可這一切被我三言兩語便打發了,一時又很是生氣。他鄭重道:“請姑娘放心,我們絕不是壞人。我家主子與這位姑娘是舊時,並頗有些淵源,因此才想請姑娘前去。”
  
他看起來有些生氣了,我見他們人多勢眾,且都是些會武功的。雖然現在在大街上,青天白日的。但若他們真的生氣了,會做些什麼事也不知道、而且若是傷了冷香,那我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既然你那麼誠心,我也不好再阻止。”我淡淡說,“不知在何處?要是方便,現在就帶我們三人去吧。”
  
男子一聽不但沒有釋懷,反而又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家主子只要見這位姑娘一人。”
  
“什麼!”我牽住冷香的手,冷笑道:“既然不請我們那便算了。我們走。”說完就扯著冷香邁開步子。紫玲也跟著來。
  
身後傳來幾聲“姑娘”,我權且當做沒聽見。可沒走幾步,頸後一痛,下一秒便失去了知覺。僅剩的意識便是他們未免也太大膽了。
  
幽幽醒轉時發現自己身處馬車內,冷香仍舊昏迷著躺在我身邊。但是從她身上蓋著的錦被可以很明顯地看出,我們之間的差別對待不是一般的大。
  
可能路不太好走,馬車也是一顛一顛的。好在他們沒有封住窗子,透過時不時飄起的車簾可以看出現在已是晚上。我躺在木板上,看不清周圍的環境。
  
“你醒了?”簾子一掀,黑衣男子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我瞪著他。
  
他無奈地聳肩,“我本是想請這位姑娘去做客,可是你非不讓,我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把你們都弄暈了。”
  
“和我們在一起的那個姑娘呢?”紫玲不在車內,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笑,“姑娘請放心,我並沒有把她擄來。我原也不願牽連姑娘,只是你一直拉著她的手,就算打昏了還是不放開。我也沒有辦法,只好把你一起帶了來。”
  
看樣子我還是沾了冷香的光啊!心裡冷笑兩聲,別過臉去。半晌,又側頭看著他,“那你究竟要帶我們去哪?”
  
他神秘兮兮地並指放在唇邊,“到了你就知道了。”說完折身出去。隨風送來車外之人的談話聲。
  
“陳大人,主上找的真是那位姑娘麼?”
  
黑衣男子不假思索道:“黑掌櫃親眼見她進了主府,不會錯的。再說了,想必只有那姑娘的相貌才會讓主子魂牽夢縈,就算在這樣的時候還讓我還找。”
  
“哈哈,陳大人說的也是。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話音未落,便被一陣呼痛聲取代。
  
“你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這樣的事也是你能想的麼!”黑衣男子訓斥道。
  
“是!是!陳大人說的是。”那人立刻賠笑。
  “
只是附帶了這麼個大麻煩,也不知主上會不會責怪。”男子低聲道,聲音裡帶了些些擔憂。

  

第八十六章

不知過了多久,冷香才慢慢醒轉過來。一下子見我們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嚇了一跳。但好歹有我這麼個認識的人陪在她身邊,過會兒也就平緩下來了。
  
我逼著她回想是不是認識這麼個人,但她想得頭都痛了,還是沒有頭緒。
  
“我自小長在洛陽,而且認識的人很少,我實在想不起來哪兒來的這麼個人啊?”她十分無辜,星眸裡含著點點淚光。我心一軟,也沒有辦法再追問下去。
  
現在不知已經離開漠城多遠,但想著還有紫玲,她應該會把事情告訴成鈺,他一定會來救我們的。這樣一想,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
  
看她這麼柔弱的樣子,當初到底是怎麼追來漠城的啊。
  
心思一動,我裝作閒來無事一般與她閒談。“冷香姑娘,你與世子是怎麼認識的啊?”
  
“啊?!”她一驚,下一秒臉就全紅了。回憶片刻,方才羞澀道:“我七歲便進宮做了嘯月宮的宮女,伺候二皇子。可不知道為什麼,琳瑯公主一向不大喜歡我。”
  
我嘆氣,長成這個樣子,又有幾個女子能喜歡你呢?
  
“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成鈺了。”她 彷彿陷入了回憶,不再是純粹為了回答我的問題。

“有一次琳瑯公主回到嘯月宮發了很大的脾氣,不知砸了多少東西。德妃只有她一個女兒,從來都是疼愛非常。那日也急急摟她在懷裡,問可是什麼人惹她生氣了。公主半羞半惱,躊躇半天還是拂袖而去。德妃忙喚了下人來問,只說是早上在花園裡遇到怡親王世子,兩人有些不快。娘娘並不算得寵的,因此也沒有自討沒趣去向怡親王討說法。只是從此以後,琳瑯公主就總是打聽成鈺的消息。”
  
她 微微嘆氣,“那時我只奇怪,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讓公主如此掛心。直到有一日,我端著給娘娘的湯急走,卻不留神撞到一位公子身上。我抬頭,便見他眉目如畫,真真是我長這麼大見過最好看的人了。”說到這,她頗有些羨慕地看著我,“清兒,你真幸福,從小就可以陪在成鈺身邊。”
  
我卻有自知之明,只是面上還裝作“我也知道”的樣子微笑,等她繼續下文。
  
“後來琳瑯公主不知怎麼知道了我遇見成鈺的事,發了好大的脾氣。趁著二皇子不在,就命人把我帶到禦花園裡,說是讓我去奉茶。她許是氣極了,喝了一口說太燙,拿著茶壺便往我頭上擲,我一驚,連忙閉了眼睛。可什麼東西都沒有落到我身上,我只聽見眾人的驚呼聲 ,一睜眼,便是成鈺滿臉都是血。可還看著我,像是在叫我不要擔心。”她 微微笑起來,我只覺得心裡很酸。
  
想起那日回到王府,見他一頭血色,自己嚇了半死,又哭了半死,忽然覺得那 時的自己有些傻,做的這些事也不知是為了誰。
  
冷香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對公主說'我與你本來就沒甚干係,只是這麼些年,到底算是我欠了你。今日這一下,就算兩清。日後你若是再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再找旁人的麻煩,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先前公主見砸到得是他,早已哭成個淚人兒,聽了他這番話,更是完全呆愣。之後我便被德妃娘娘派去掃禦花園,倒是相安無事了一陣子。”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38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6 A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冷香的微笑有些讓人煩躁,我不想理,於是打岔道:“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逍遙城……”話一出口,我便立刻止住。暗罵自己一句口無遮攔,眼睛緊盯著她的表情。
  
她亦是一愣,道:“你怎麼知道的?”她比我先到主府,自然會奇怪。
  
我想了想,故意誤導她:“成鈺向來不會瞞我任何事。”
  
忽然間覺得自己就是個壞人,看著冷香臉色一瞬間黯淡下去竟然心裡偷偷歡喜。
  
冷香澀然道:“成鈺出征後,我……我很想見他,因此從宮裡跑了出來。”她突然抬臉望著我,眼裡有點點星光,彷彿忽然之間不再受我那些話的影響,彷彿一瞬間知道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麼。“我在洛陽郊外碰到兩個男人,他 們說要到漠城,可以順帶捎上我。我見車裡有姑娘,於是沒有多想。誰知他們竟是桂枝坊的人。”
  
我點頭,她繼續笑道:“成鈺知道我來找他,這一路上受了許多磨難。他心裡有憐惜,我便知足了。”
  
我面色不變,附和道:“那是自然。”
  
這想必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我亦是一路奔波,可是又有誰放在心裡?彷彿我就是個萬能的人,披荊斬棘,也不會受半點傷害。
  
突然間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於是到:“我又有些乏了,不如先好好休息,到時候才能想出辦法。”說完也不等她有所回應,自顧自側過身子,抵著木板閉眼睡去。
  
車輪碾動聲真真切切傳入耳裡,震得耳膜發疼。
  
每日里黑衣男子都會端吃食進來,恭恭敬敬地對冷香,平平淡淡地對我。不知走了幾日,總算到了地方。
  
黑衣男子拿著布巾進來將我們兩人的眼睛都蒙了,又喚來婢女扶著下馬車,換上轎子。走了許久,又下轎步行。
  
等把布巾拿下來時,只可以看見我們身處的地方是一處院落。雕樑畫柱,十分美輪美奐。那男子卻對冷香說:“先委屈姑娘了。”
  
冷香搖搖頭,看著那些宮裝女子環繞住自己。
  
姓陳的男子走了之後,婢女們準備點心和洗澡水,伺候我和冷香沐浴。之後把我們帶到一間屋子。屋子分為外間與內間,我被遺棄在外間,冷香自然是被簇擁進了里間。
  
有一個編了辮子的小宮女見我寂寞,便來跟我說話。她名喚流霞,比我略小,於是甜甜喚我姐姐。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忍不住問她。她們的衣服像是宮裝,可絕不是大燁的。
  
她一愣,迷惑道:“難道陳大人沒有和姐姐說麼?”
  
見我搖頭,她便道:“既然陳大人沒說,那流霞也不能多嘴。姐姐以後自然會知道。”
  
我也不想她受罰,因此不再追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刺繡、女工之類安全的話題。不多時,一個太監模樣的人跑了進來,對著里間尖叫一聲:“皇上來了!”
  
我呆住,難道是說我們來到青澤或是暮云了麼?
  
流霞陪著我坐在外間給丫鬟值夜準備的木床上說話,也不動作。反正外面看不見這裡。



第八十八章

我一時好奇,推開窗子斜眼向外看去,只見一襲黃色的衣裳從眼前晃過,速度之快,就如一陣風。黑衣男子跟隨其後,快步走進里間。
  
嘖嘖嘴,看來這冷香果然是惹桃花。想來還是我比較適合成鈺,至少我就不會惹這許多麻煩,還憑白無故牽累別人。
  
正想著,一道厲呵傳來。
  
“這就是你辦的事?!”男子聲音聽來怒極,只是我覺著很有些熟悉。
  
“是微臣的錯!微臣的錯!請皇上恕罪!”黑衣男子惶恐的聲音響起。
  
一聲冷笑,“陳希東,看來朕真是太過相信你了。連這麼一件小事都辦不好,你不如辭官回去吧。”說完就是一連串劈裡啪啦的聲音,隨即一大堆人的大呼小叫響起來。
  
我一驚,莫不是抓錯人了吧?那是放了我們還是直接就地解決?!
  
顧不得多想,連忙對著窗子想求幾聲情,就見黃袍男子拂袖而走。背影越看越眼熟。心中不知浮現了什麼,甚至沒有經過大腦便大喊一聲:“楊子玉!”
  
黃袍立時頓住,下一秒,猛地轉過頭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一張臉眉目清俊,輪廓分明。其上驚疑未定,直到真切望見我,才驀地浮上狂喜。
  
黑衣男子怔怔,無法言語,亦是呆呆望著我。
  
我尚在震驚中,流霞忽然伸手摀住我的嘴,把我拉下木床跪在地板上。牆遮住了楊子玉的臉,我無法動彈。
  
流霞滿臉驚慌,道:“你怎麼直呼聖上的名諱?!這下死定了!死定了!”她只顧自己慌亂,忘了還摀住我的口鼻。我掙扎著去掰開她的手,可是她力氣很大,此刻又是用了十分的力氣,我竟沒有辦法撼動分毫。
  
感受著胸口與咽喉之間的悶痛,眼前慢慢被黑暗籠罩。
  
“砰!”一聲巨響,緊接著是男子的怒喝,“你在做什麼?!”
  
下一秒口鼻上的壓力消失,我大口吸著氣,讓新鮮空氣進入肺腑。背部被手掌覆蓋,輕輕拍順,讓我能更好地呼吸。
  
“難不難受?”男聲溫柔,如玉石相擊般清越,使聞者心舒。
  
等暈眩的感覺慢慢消失,方才有力氣擠出一個笑容朝聲源看去。“謝謝啊。”話音未落,楊子玉的臉就出現在我面前。
  
他眼裡充滿了擔憂和喜悅,兩種感情相互交纏,讓我心里莫名升起愧疚。他的樣子較之前沒有變化,可是給我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了。
  
還記得初見時他一襲白衣,眉目間不染風塵。現在的他黃袍加身,原先清澈的眸子染上淡淡的疲憊。
  
可是,他看著我的目光看是那麼溫暖。這樣真好。
  
他半摟著我,見我能夠說話,臉上已放鬆了些。我喉頭一癢,忍不住輕渴一聲。他的臉色又難看起來,轉眼怒瞪著流霞。
  
流霞原先被他踢倒在一旁,嚇得面無人色,禁不住縮著身子顫顫發抖。現在更見楊子玉怒視自己,更是一個激靈竟暈了過去。
  
我扯扯他的衣袖,輕笑道:“我沒事。”他神色不明地打量我一遍,也不說話,猛然伸手抱起我。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4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7 A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驚慌未定間瞧見冷香站在門外,一臉迷茫。陳希東亦是呆站著,一臉震驚。
  
“楊子玉。”我小聲喚道。
  
“嗯?”他低下頭看著我,焦急道:“可是哪裡不舒服?”
  
我搖搖頭,“我真的沒事,你快放我下來。這麼多人看著,多不好意思。”他一愣,抬眸環顧一周,復又垂首輕笑:“清兒可是看錯了,這兒哪有什麼人。”
  
“不可能”我反駁著側眼望去——剛才還烏壓壓的人群眨眼間連個影子都沒有了。眨了眨眼,疑惑不已:“人呢?怎麼都不見了?”
  
楊子玉不答話,把我放在木床上,細細看著我。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
  
末了,才點點頭,“幸好沒有大礙。”
  
“我哪有那麼嬌弱”,不自覺說道。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他發上的什麼東西反光,晃得我眼睛生疼。“誒”,叫了一聲,扶著他的肩膀半跪起來,伸手去摸他束髮的東西。純金材質,中間鑲嵌著一塊白色的寶石,像一汪寒潭,閃著熠熠的光。
  
“這是什麼?”我問道,跪坐下來直視他的眼睛。指指他身上繡著五爪金龍的黃色常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楊子玉微微一笑,眼睛裡往深處看去也盡是層層笑意。像是小孩子做到了什麼很艱難的事,忍不住要向自己親近的人炫耀一般。他湊近我的耳邊,呼吸灼熱,輕輕噴灑在我的耳畔。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清兒,做我的皇后可好?”
  
彷彿做了一場夢,夢中我在院子裡種了一片半月菊,等了不知多久,它卻一直不肯開放。後來院子裡突然長出了一株蘋果樹,上面結滿了漂亮的蘋果。我看哪個一眼,哪個便撲通一聲自己跳到我手裡,不停叫著“快吃我!快吃我!”
  
它們的叫喊生生把我從夢裡驚醒,然後流霞便從外間飛奔而來,跪坐在床前問我有何不妥。
  
我搖頭,喘了幾口氣,喚道:“你去端些點心來,剛才做了個夢,耗了不少力氣。現下肚子又餓了。”
  
她 驚愕地應下,似乎從沒見過我這樣一天要吃數頓的女子。不多時,便端來了糕點,扶我到桌前坐下。我咬一口東西,腦子裡不由胡思亂想起來。
  
那日楊子玉說他便是青澤皇后的嫡子。幼時因為體弱,被送到離蕭門下習武。後來青澤國主病危,便召他回到青澤國都華都。他原想著先與我成親,之後一起回華都。可是誰知上花轎那日卻被成風劫去,生生錯過。他沒有辦法,只得留下口信讓我去漠城尋他,自己先回了青澤。
  
不由苦笑,沒想到我差點就嫁了個皇帝。屋裡有些悶,喚流霞去推開窗子。月光 照進來,映著手腕上的桃花鐲子,散發出迷人的光芒。憶起楊子玉神色莊重地把鐲子套在我手上,我想掙開,卻因力氣沒有他大而不得其法。他微微笑:“以後無論怎樣,這鐲子可千萬不要再褪下了。”語氣雖然柔和,但那其中卻又分明有著讓人不能抗拒的皇權威力。我一時愣愣,竟點頭應下。



第九十章

天剛亮,流霞便來喚我起床。我因昨夜睡得不好,半天都爬不起來。她附在我耳側輕輕說了“婧儀太后”四個字,我立馬驚得跳起來。
  
婧儀太后是楊子玉的生母,極美的女子。楊子玉說要娶我為皇后的第二日便帶我去見了太后,她只是輕輕掃我一眼,便讓我感到渾身戰栗。因此刻是寄人籬下,我和冷香兩條命都捏在楊子玉手裡,所以我並不想與他有什麼衝突。是以當他說要跟我成親時,我也只是閉著嘴,微微垂首作聆聽狀。
  
太后聽完他說的,靜靜坐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立刻有婢女上前接過杯子,再遞上絲帕,她接過稍稍抹了嘴,淡然一笑。“皇兒,過來陪母后下盤棋。”
  
很明顯,她直接裝作沒聽到。
  
楊子玉雖有不悅,但卻不敢表現出來,乖乖下棋去也。而我,自在心底偷樂。話說我不過小小丫鬟,如何能做國母。更何況我是大燁人,這跨國婚姻也不太實際。
  
可婧儀太后顯然不是這樣想的。她說我是皇上喜歡的人,以後自然要入住后宮,自然應該從現在就開始學習規矩。因此我每日天不亮便到棲鳳宮向她請安,之後到小廚房去弄早點,然後陪著她走走停停,直到午睡時間可以回來小憩。下午亦是雷同的工作。
  
我實在認為她不過想我知難而退,可她卻不知不用知難我也可以退。
  
被流霞逼著起了床,洗漱完畢後連忙趕到棲鳳宮。被太后身邊的張嬤嬤,等了一會兒,才有人出來宣召。進去行三跪九叩大禮,起身後,乖乖站在側邊。等太后開始逗翠鳥玩時,我便在張嬤嬤眼神的示意下退出主殿,來到小廚房。挽起袖子弄幾道點心,熬一鍋粥紅棗蓮子羹。
  
然後命人端到飯廳,伺候太后坐下進食。我畢竟不是宮女,這樣的好處就是她吃的時候我也可以跟著一起吃。但這也導致我“順便”成為了為她試毒的對象。總是要我先吃一口後,張嬤嬤才敢端給太后動筷。
  
她嚐了一口糯米糕,放下筷子,用絲帕輕輕擦拭唇邊。微微頷首道:“你人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也不太懂規矩,可這東西做的卻還算不錯。”
  
我整張臉都僵了,半晌,乾笑道:“多謝娘娘誇獎。”
  
她點頭生受,又慢慢吃起來。動作之精緻,儀態之端莊,實在不是我能相比的。一時間我有些害羞,於是模仿著她的樣子進食。
  
吃過早飯,她今日卻沒有再折磨我的興趣,揮手讓我回去休息。我自然歡喜地謝恩,然後快步走出棲鳳宮。往自己住的院子走了不過幾步,對面就見陳希東扭扭捏捏地踱步過來。
  
自從知道我才是正經主子開始,他就一直是一副便秘的樣子。對著我也不知該說什麼,可若是什麼都不說的話,又顯然不太好。估計是因為害怕我給他穿小鞋,所以他沒事也會找事來跟我說幾句話。時不時送一些小玩意兒來討我歡心。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43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8 A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其實我並不記恨,主要是因為我自認為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會覺得冷香才是正經主子,而我只是一個路人甲乙丙。可我越淡然,陳希東就越惶恐。為了不讓他睡不著覺,每次他送來的東西我好好都收下了。
  
“季姑娘”,他走到我面前,大喚了一聲,只是神色間還是有些不自然。
  
我福身行禮,“陳大人”,畢竟我現在還沒有品級,他大小也是個官,對他客氣一些總是應該的。
  
他連連擺手,道:“不敢受。”說完又不走,神態彆扭。
  
我看了流霞一眼,她立刻識趣地福身退下。我斜睨他一眼,走到荷花池邊,倚在石欄上。“陳大人有事不妨直說。”
  
陳希東輕咳一 聲,道:“與季姑娘一處來的那位冷香姑娘已在屬下府裡住了這些天,天天吵著要見姑娘。屬下今日前來,只想問季姑娘覺著該怎麼辦?”
  
見面之後,不知楊子玉是怎麼想的,非把冷香從我身邊帶走,似乎是想斷絕我與一切以前的聯繫。我與他鬧過,但他只是微笑不言語,到頭來不過是我一個人在演戲娛樂自己。時間久了,我便也沒了興致。只要知道他沒有傷害冷香就夠了。
  
微微沉吟,道:“既然如此,我自己會想辦法,陳大人就不必憂心了,先回去吧。”
  
他應了一聲“是”,卻不退下,似乎還有什麼事要說。陳希東掌管宮中禁衛,很得楊子玉信任,為人也較為沈穩,若是沒有事他不會如此踰矩。
  
我皺眉,“大人可是還有什麼事?”
  
他思考了半天,終於開口說:“皇上已昭告天下,說是要娶一名大燁平民女子為後。此事一出,舉朝嘩然。各位大臣紛紛上書反對此事。”頓了頓,道:“我知原先有些對不住姑娘,因此想將功贖罪。今日說這些話,便是希望姑娘能夠做好準備,畢竟大臣們是絕不會輕易妥協的。”
  
不由哂笑,我本就沒有這個心思,他們反對也是順了我的心意,我又有什麼好準備的呢。
  
“陛下為了此事,寢食難安,屬下希望姑娘能夠多多關心,體貼照顧。”他說這話時,眼角略帶幽怨地瞟了我一眼。
  
我渾身上下頓時起了雞皮疙瘩。話說我對楊子玉雖不熱絡,但也不算冷清。但兩人之間的身份差距,讓陳希東等人認為我是飛上了枝頭的麻雀,自然應當將楊子玉好好供奉,再不濟,起碼也應和顏悅色、噓寒問暖。反正決不能如此平平淡淡。
  
端正態度,雙手交覆在胸前,道:“陳大人請放心,清兒定會好好照顧陛下。”說完目視著他心滿意足地離開,嘴角扯出一絲無奈。
  
到了青澤華都已是近十天,不知成鈺是否已經知道我的處境。還有冷香,她身邊沒有認識的人,必定十分惶恐,我必須想辦法把她弄到我身邊。
  
心思轉了幾圈,想出點頭緒,回到自己的院子。
  
夜已深,我著褻衣躺在床上,屋子裡的暖爐散發出讓人心安的氣息。淡淡的蘭香瀰漫鼻尖,深吸一口,都是慢慢的心境。
  
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間的動靜,不知過了多久,方才有輕輕的叩門聲響起。睡在外間的流霞立馬起身小跑去開門。
  
我一笑,閉上眼睛。

  

第九十二章

房門被輕輕推開,他從小習武,此刻故意放輕腳步不驚動我,我自然是半點聲音都聽不見。只是可以感覺到那溫暖一點點靠近我,他的呼吸近在耳畔。
  
深鎖眉頭,不安地囈語。手猛地朝空中一抓,似乎想拿到什麼可以讓自己感覺安定的東西,可是只有一手虛空。額頭冒出虛汗,睫翼微顫。
  
手忽然被人握住,堅定地、毫無猶疑。只是呼吸有些凝滯。
  
心中一酸,不忍再讓他難受,猛地睜開眼,大口喘著氣,似乎剛從夢靨逃出。雙眼直直看著帳頂,像是越過這一切實物在尋找什麼。
  
他探了探我的額頭,聲音清淺:“可是做惡夢了?”轉而向外間:“流霞,掌燈。”
  
隨著火折子擦地一聲輕響,屋子裡慢慢亮了些。一燈如豆,散發出昏黃的光。楊子玉坐在床側,目光溫暖,清澈如水,只靜靜將我望著。
  
他眉頭輕蹙:“可是晚間吃多了?”我一愣,方才想起每日流霞都要向他報告我的行動、飲食情況,他自然知道我在這裡是吃得多、做得少。
  
不由羞惱,捶他一下:“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吃得多?!”
  
他一滯,眼裡漸漸浮上笑意。接過流霞遞來的絲帕為我擦拭額上虛汗:“好、好,是我胡說。”復而轉向流霞:“以後晚上不要給清兒吃那麼多,不然積了食,又要做惡夢。”
  
流霞輕笑應下,帶門出去。
  
我險些氣結,半天才想起來自己今天要做什麼。於是做黯然狀,道:“我沒做惡夢。”
  
他移到床榻上,握著我的手卻不說話,也不知在想什麼。眼神幽深,讓我看不懂。
  
猶豫了一下,還是慢吞吞開口:“阿玉,我在這裡沒有朋友,一個人很孤單。不如你把和我一起的那個女孩子召進來吧。也許這樣我就不會再半夜驚醒了。”每次喚他阿玉,都會讓我覺得自己再叫得是成鈺,語氣不自覺地放柔,目光溫存。
  
他輕嘆一聲,將我摟在懷中。我頓時全身僵硬,不能動彈。
  
他斜靠在床柱,下頜輕輕擦拭我的發頂。一室沉默。
  
不知多了多久,他才淡淡應一聲:“嗯。”
  
我心中歡喜,也不再計較他不規矩這件事,只是開始謀劃要怎麼樣離開。
  
肩上一緊,我詫異抬眸望去,只見楊子玉一雙黑眸幽幽不見底。
  
“清兒,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只是你不要騙我,永遠不要離開我。”他好像看透了什麼,但又彷佛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難道是他知道我一直都在想辦法離開麼?
  
我僵笑,他的眼睛卻更黑了。也不躲避,我們就這樣相視著,似乎想看看誰會最先妥協。
  
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隨著燭焰的閃爍忽明忽暗。他的睫毛如蝶翼,其下是一汪深潭。讓人看著就無端心軟。
  
忽然深潭中綻開一朵光明,淡淡的,卻不容忽視。
  
我一驚,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撫上他的臉頰。他微微一笑,將手覆蓋在我的手上,包覆著。眼裡亦是忽明忽暗。
  
將手相握著拿下,他一低頭,嘴唇輕輕碰上了我的掌心。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45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8 A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眼睛倏然瞪大,不敢相信他會做這樣的事。他的嘴唇很柔軟溫暖,帶著濕意讓我渾身顫栗。
  
“你、你別這樣。”我低求道,聲音出喉,卻是意料之外的沙啞。他抬起頭,眼裡更加幽深。
  
“清兒,記住,不要離開我。”一字一頓,恍若誓言。
  
隔日陳希東便送了冷香進宮,她著一襲粉衣立於雨中,撐著六十四骨節紙傘,娉娉婷婷恍若一幅畫。我開始後悔,用她來羞辱自己究竟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冷香到了我身邊,自然是安定許多,然後就糾纏於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其實照她的想法,這一切本與她無關,應當放她自行離去。可當初她要被抓時我即便昏過去也不曾放手,她若是說出那些話便有些對不住我。因此才想著大家一處走。
  
婧儀太后聽說我這裡來了個美人,讓我把冷香帶去給她看看。撿了一日,風朗氣清,我把冷香好好打扮一番,喜滋滋地領著她去了荷花池。
  
現在已是暮秋,滿池只剩下敗葉,也不知為什麼太后還要來這裡。冷香的到來自然讓眾人狠狠驚艷了一把,依我所想,楊子玉是個好人,冷香也是個好人。若是他們能在一處,那便是好上加好。若是也能讓我與成鈺一處,那更是再美不過的事情。可世上沒有免費的好事,我自然要自己努力一把,才有可能達成的目的。冷香本就貌美,男子喜歡美麗的姑娘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她現下進了宮,以後天天在楊子玉面前晃悠,難保少年帝王不會動心。只要他動了心,冷香一個弱女子也沒有能力反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太后招招手,示意我上前。我朝冷香投去一眼,讓她安心,然後規規矩矩地走到婧儀太后身邊。她滿意地點點頭,道:“經過幾日調教,你的規矩倒是進步不小。假以時日,必有大成。”不知為何,明明是她想見冷香,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最漠視冷香的人反而就是她。彷彿冷香站在這裡,不過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擺設罷了。
  
我福身:“多謝太后誇獎。”
  
她 略微停頓,忽而擺擺手。張嬤嬤環顧四周一眼,所有人都跟著她退下。冷香本無反應,耐不住 張嬤嬤的冷眼,表情忐忑地跟著走了。
  
我的心也似她的表情,上下飄忽不定。不知太后想同我說些什麼。
  
見眾人都已消失,她才站起身,走到池邊,靜靜看著水中隱現的鯉魚。
  
“你想要嫁的人是誰?”她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話,表親依舊冷淡,看不出半點內心的想法。
  
我一驚,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些什麼。
  
但馬上我就發現,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
  
“皇兒想娶你,哀家原是不同意的。畢竟門不當戶不對,對誰都不好。”她 微微蹙眉,語聲聽來很是無奈,但其中又帶了寵溺。“但既然他那麼喜歡,娶了也就娶了。左右不過是后宮多了一個人。”頓了頓,“畢竟從小他就離鄉背井,哀家從未盡過母親的責任,又如何能在他的終身大事之上插手。所以一切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雖他去。”
  
“只是”,她轉首看著我,眼裡忽現凌厲的光。“你也太過不知好歹。”



第九十四章

我一顫,屏住氣息道:“清兒不知太后的意思。”
  
她冷笑:“你不過是個平民丫頭,被我皇兒看中,願娶你為後,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拿捏了架子逗弄我皇兒!”她的語氣太過凌厲,似乎每個字化成一把利劍朝我射來。
  
“你把那個丫頭帶進宮存的是什麼心思別以為哀家不知道。但凡喜歡一個男子,恨不得讓他身邊再沒有別的女子。可你倒好,還撿了貌美的送來。你若不是笨,那便是蠢。哀家原先覺著你心地不錯,性情也差強人意,可你若不是真心,便是天仙哀家也不稀罕。”
  
我腿一軟,險些跪下去。勉力幾番,總算站穩,只覺周身如置冰窖,散發出一陣陣寒意。
  
太后走近我,伸手挑起我的下頜,細細看了一陣。倏然笑道:“以前是哀家看錯了,你長得確實不錯。”她 忽然一用力,指甲深深刺進我的肌膚裡。“只是若有東西是我皇兒得不到的,哀家便是將她毀了也在所不惜。”她 面上還是笑,嘴裡說的話那麼殘忍,彷彿與她沒有絲毫相干。
  
行動總比腦子快。我尚未想好如何應答,身子便自動行禮,算是應下。
  
她見我乖順,鬆開手,坐回石凳上。眉眼間是淡淡的疲倦。
  
回去時,我用袖子遮著下巴,怕被人看見傷痕。冷香自然注意到了,但迫於我的淫威,不敢強行察看。倒是流霞聰明,跑去找了楊子玉。於是我就只能乖乖坐著,任由他把藥膏塗抹在下頜上。
  
帶有薄荷味地白色藥膏十分好聞,讓人覺得很舒服。原先傷處有些火辣辣的,但一抹上去,立時便清涼起來。
  
楊子玉的神情很認真嚴肅,就像在處理一份很重要的奏摺似的。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在生氣。可是該生氣的那個人明明是我。一時間兩個人都不說話,氣憤詭異得進來送茶水流霞都戰戰兢兢。
  
半晌,完成處理傷口這件大事,他挨著我坐下。我自不在地移開一點,他又擠了過來。我見美人榻本就不長,要是再讓,自己便會滾下去,於是厚著臉皮不動了。
  
他慢吞吞地伸手環住我的肩,湊在我耳邊:“生氣了?”
  
我譏笑:“我怎麼敢,生氣的不是陛下麼?若陛下認為是清兒衝撞了太后,大可命人把清兒拖出去斬了,不必如此猶豫不決。”
  
他苦笑一聲。“我如何會生你的氣,便是有一日你要殺了我,我也不會生氣。”他說的很認真,我不禁動容,側首看向他。“我氣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竟然沒有好好保護你。在青澤宮中都讓你受了傷,清兒,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他一認錯,我就覺得我是不對的那個人。見他眼中落寞,立時有些慌了手腳:“你、你別這樣啊,不對的是我,你不要怪在自己身上。”
  
他淡淡一笑,我才發現自己受騙了。冷哼一聲,側過身子不再理他。
  
他卻越發得寸進尺地湊過來,把我的髮絲繞在指間。“清兒,你莫生氣。母后只有我一個兒子,自然是要上心些。你是我喜歡的女子,她對著你難免會情緒失控。”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47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49 A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我嘴上不說,可是心裡明白得很。在這一場事故中,錯的本來就是我。我從來沒有明確表達過不願意和他在一起的意思,只是自己糾結於如何退出這一場感情。或許是因為我怕他傷害我,或許是貪婪地享受他對我的好,自己卻不願有所付出。總之,這樣的我,好卑鄙。
  
“阿玉……”我輕喚,此刻只想把這一切說清楚。“我想……或許……”
  
“你餓了吧”,他突然出聲打斷,柔聲道:“我讓他們準備上膳。”他似乎故意不讓我說下去,步履匆匆出了房門。
  
我呆坐著,卻見冷香晃了進來。想同她說幾句話,張了張唇,卻什麼也講不出來。她走到我身邊,半跪著,仰頭看著我。一張杏花般的臉欲言又止,眼睛裡閃著瑩瑩的光。
  
“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成鈺。”她 的表情似乎有些苦惱,但其中明明又有著喜悅。
  
我點點頭:“現在也是。”
  
冷香嬌笑,起身坐在我身側:“那青澤的皇帝陛下算是怎麼回事。”
  
她 一向是個溫婉的女子,此刻說話卻十足冷嘲熱諷,我心下不悅,冷聲:“那說明我有魅力啊。”
  
她一愣,似乎壓根沒想到我會這麼大言不慚。半晌,收斂了笑意,握住我的手,“清兒,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想了想,輕笑道:“其實我覺著留在青澤當個皇后不錯,母儀天下,是何等的風光富貴。”
  
我一撇嘴角:“你若喜歡,那不如你嫁給他吧。”
  
她 淡淡把我的話擋開:“我心裡已有了成鈺,非他不嫁。 ”
  
“非誰不嫁這樣的話最是說不得,世事無常,誰曉得以後會怎麼樣。”我反諷道。
  
她並不在意我說了什麼,施施然起身,走到門口時回眸一笑:“我差點忘了說,陛下為了讓你得到所有人的認同,已經以你的名義邀所有官員內眷參與初冬夜飲。”說完眨了眨眼:“到時可要好好表現哦。”
  
心亂如麻,想起婧儀太后說的若是我不能屬於楊子玉,那她必定會毀了我。可真的和楊子玉在一起,我又該怎麼辦?心思一轉,或許嫁給他也是一件不錯的事,當初不是也想過了麼。我既然能嫁給李家小子,那為什麼不能與楊子玉在一起。
  
話雖這樣說,心裡畢竟還是有抵觸。以至於太后派來教習嬤嬤教我規矩,我依然是持不反抗也不配合的態度。日子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初冬夜飲。
  
宴席設在御花園,青澤的山茶花可以從十一月一直開到來年四月,如火如荼的美麗,是這個時節的一大風景。
  
楊子玉賜了許多衣服,華美而耀眼,我光是看著就覺得頭暈,更別說把這些繁複的東西一件件穿上身。可流霞就站在一邊等著伺候,大有我不穿就要與我拼命的架勢。
  
命她先與我梳妝,將烏髮綰起一個素雅的髻,淡淡上了胭脂,戴上我最喜歡的珍珠耳墜。然後斜睨著那些衣服。靈光一閃,輕咳一 聲道:“時間不早了,流霞你出去看看張嬤嬤到了沒有,我換換衣服便出來。”

  

第九十六章

她見我肯妥協,歡喜地應下出門。我起身走到衣櫃前,選了一件白色的裙裝換上。對鏡一看,嗯,很好。這樣或許能表明我的態度了。雖然很像孝服,但畢竟裙擺和衣袖上有繡花,仔細看看,還是能夠算上清靈出塵的,不至於太失禮數。
  
“姑娘,嬤嬤已經到了,請您快些。”流霞怕我拖拖拉拉挨罵,急忙在門外提醒。
  
我一笑,高聲道:“來了。”隨即拉開門。
  
天已近全暗,屋簷上掛著四角宮燈,光線鋪陳過來,像一塊發亮的地毯,通往世上最美好的地方。流霞呆愣的眉眼映入眼簾。
 
我挑眉:“怎麼了?”
  
她快哭出來,指著我渾身發顫,半天說不出話來。張嬤嬤從外間進到院子裡,詫異地看著我。到底是宮裡的老人,半晌,不動聲色道:“姑娘,今兒是個喜慶的日子,奴婢覺著您還是換一套衣服比較好。”
  
我擺擺手,笑道:“嬤嬤多慮了,清兒覺得這樣就挺好的。”抬首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出發吧。若是遲了,只怕給各位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略頓了頓,“嬤嬤不必擔心,若是有什麼事,清兒一人承擔。”
  
或許是覺得再拖下去被罰的人就是她,所以張嬤嬤也沒有再花時間逼我去換衣服。一行人出了院子,一路往禦花園去。
  
隔著老遠,便可見燈火重重,歡聲笑語不絕於耳。我正走得好好的,冷不防一團黑影撞到了我身上。
  
定睛一看,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濃眉大眼,生得十分可愛。他見撞了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脆聲道:“對不起啊。”一雙眼 睛直直地看著我,全然不似一般孩子的怕生。
  
我微微一笑,正預備說“沒關係”,卻傳來一聲童音“凌岸”——原是一個與他一般大的小女孩。女孩生得粉雕玉琢,也很討人喜歡。她雙手插腰,瞪眼道::“凌岸,你竟敢趁我不注意和別的女人打情罵俏,我要告訴我哥哥。”
  
“扑哧”聽她那麼一個小孩說出這樣的話,我忍不住笑出聲來。而她自然是怒視著我,表情極其不悅。
  
被喚做凌岸的男孩也一臉不高興,理也不理她,對著我勾勾手指。我想他或許有什麼悄悄話要說,於是極其配合地彎下腰去,也存了逗弄那小女孩的心思。
  
沒想到他卻趁機在我臉上重重地“啵”了一下,聲音大得在空曠的御花園裡迴響。幸好那些貴婦人都忙著籠絡關係,沒有人注意到這裡。
  
親完之後,他回過頭得意地看著小女孩。
  
“你……”女孩被他氣到,突然“哇”地一聲哭著跑了。
  
男孩看著一臉呆滯的我,突然紅了臉頰,半晌,拍拍胸脯道:“你放心,我會負責的。”
  
我頓時哭笑不得。伸手擦了擦他親過的地方,還沒對他的誓言做出反應,耳邊就響起楊子玉輕輕淡淡的聲音。
  
“她不用你負責。”
  
男孩一瞬間白了臉,卻故作鎮定。他不說話,向楊子玉行了個禮,轉身跑開。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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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我挑眉笑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倒是可愛得緊。”盈盈轉身望著他,帶了幾分挑釁。
  
他一愣,眉頭微微蹙起。我知道他是為了這件衣服頭疼,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姑娘”流霞上前在我耳邊喚道,聲音裡帶了哀求。
  
想起她這段日子照顧我也很算是盡心盡力,現在讓她為難總是不好的。楊子玉對我不會如何,但她不過是個小宮婢,就算看在她的份上也應規矩些。於是斂了挑釁,平淡眉眼,溫婉笑道:“昨日不是說不來麼?”畢竟是女眷的聚會,他雖是皇帝,但也是個男子,來此處到底是不好。
  
流霞的擔心或許是多餘的,他並沒有生氣,仍舊是與往常一般的笑容,走到我面前,淡淡道:“有些放心不下,便來了。”語氣稍有轉變,“送去的衣服都不喜歡麼?”
  
我搖搖頭:“很漂亮,只是太華麗了。你也知道我是什麼身份,不習慣那些。”
  
他微微不悅,似乎不高興我說的那些貶低自己身份的話,但他一如既往不會責罵我。
  
眼波流轉間,他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寶貝,對著我展顏一笑。
  
偏頭看去,卻原是觸目可及的山茶樹。紅艷豔的色彩,如同烈火一般把半邊天空都燃燒了。
  
楊子玉伸出手,纖長的手指上佈滿練劍時留下的老繭,但卻絲毫不會影響它的美麗。如玉一般溫潤內斂。
  
微微用力,折下一朵山茶花。如血艷麗的花朵綻放在他指間,妙不可言。見我好奇地看著他,他的眼睛裡也透出笑意,像是獻寶的孩童一般,拈著花遞到我面前。
  
“怎麼了?”我問道,眼睛眨也不眨,不知他想如何。
  
手指一轉,直直往我發上而去。一定神,山茶花便落在了鬢邊。香氣撲鼻而來,淡雅悠然。他輕撫花瓣,忽而垂首,牢牢牽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溫暖乾燥,並沒有用力,但無論我如何使力都擺脫不了。
  
無奈一嘆,任由他去。
  
他見自己得勝,嘴角掛起笑。“走吧,不要讓母后等久了。”
  
頷首,轉過身,卻見滿園子的人不知何時早已停下,正呆呆望著我們。
  
頓時羞惱,想起自己剛才的一切都被她們看了去心里便有不自在。楊子玉卻還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牽著我一步步走過去。
  
他在太后身邊坐下,我被張嬤嬤引到另一側。
  
席下眾人跪請皇上萬歲,太后千歲。他們母子都是揮手間淡定自如,只有我一個人惶恐不安。好不容易開了席,卻是食不知味,夾了幾筷子就放下,端著杯子小口小口抿酒。胃裡燒灼。
  
“姑娘好歹多吃些,這宴席恐怕還要些時候,老是喝酒待會兒又該胃疼了。”流霞趁眾人不注意悄悄附在我耳邊說。
  
“知道了,”不忍辜負她一番好意,轉而蹙眉道:“冷香呢?她怎麼不在?”
  
“冷香姑娘先前被棲鳳宮的姐姐喚去了,說是有些事要麻煩她。”
  
轉眼看向太后,她正得體地聽著命婦說話,感覺到我的目光,稍稍看了我一眼,嘴角浮起笑意。我懊惱地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十分討厭她這樣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



第九十八章

不知過了多久,宴會進行才進行到**。先是宰相之女彈琴,之後是尚書之妹跳舞,將軍之女舞劍,節目之繁多直讓我眼花繚亂。且不說她們的才藝都不錯,單是一張張花容月貌的臉就足以吸引眾人的目光。抽空看了楊子玉一眼,他卻像是有些意興闌珊,注意力似乎並不在歌舞上。
  
“母后,她勾引凌岸,您幫璐兒教訓她!”童音在一片絲竹聲中顯得很是突兀,頓時所有人都呆住了。我側眼望去,卻原是先前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扯著婧儀太后的衣角,嘟著嘴,眼裡滿滿都是淚。一隻手直直指著我,帶著毫不留情的指責。
  
莞爾一笑,看戲一般等著接下來的劇情。
  
太后看了我一眼,輕撫她的頭頂,聲音淡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璐兒可吃飽了?若是差不多了就到花園裡去玩兒,不要打擾大人說話。”她 說話時女孩身邊的老嬤嬤全身止不住顫動,看起來十分想衝上去把自己主子拉下來,卻礙於眾人不敢動作。
  
璐兒生生擠出淚珠掛在睫毛上,不肯妥協:“母后,她親凌岸,您不能不管啊?”
  
動作一滯——我什麼時候親過他啊?不是他親我的麼?
  
哭笑不得地瞪著小女孩,顯然太后也被她童真奔放的話驚住了,一時想不到什麼東西來說。席下眾人發出一陣陣笑聲,先前的小男孩漲紅了臉,捏著拳頭怒視璐兒。
  
忽然楊子玉對著她招招手,她有些疑惑地偏過頭,但思量片刻還是走過去。老嬤嬤幾欲暈厥。
  
她走到楊子玉身邊,乖乖請安,糯著聲音道:“皇帝哥哥。”
  
楊子玉一笑,將她半摟進懷裡,另一隻手指著我。輕聲問:“璐兒可知那是誰?”
  
女孩怨憤地點點頭:“她是個壞女人!”
  
不由皺起眉,雖然她只是個孩子,但動不動就把那樣的話掛在耳邊,縱是脾氣再好的人怕是也忍不下去了。正欲憤然起身,流霞卻扯住我,朝楊子玉的方向抬起下頜。
  
我停住動作,順著望去。只見楊子玉仍是笑意盈盈,絲毫不被她的話影響。他笑道:“璐兒說的不錯,她是個壞女人,她是個小偷。”璐兒滿意地點點頭,他接著道:“她偷了你皇帝哥哥的心,所以朕要娶她。”
  
一句話說得平淡如水,落到眾人耳中卻是波瀾頓起。或許她們原先以為他說的不過是個笑話,不過是少年帝王的一時衝動,可是他現在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了這樣的話。
  
璐兒愣愣,楊子玉招手把老嬤嬤喚上前,讓她接過璐兒。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那些原先存著少女夢的心碎成了一地。
  
他走得很慢,但卻很堅定,彷彿無論如何都不會停下腳步。我甚至不知是走了多久,他才站在我面前。一雙眼 睛深不見底,但其中有能夠讓我感到安定的東西。
  
他把手遞到我面前,目光灼灼。猶豫片刻,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劍要把我射穿,而婧儀太后也面帶微笑地看著我,只是眼眸中的深意讓我不敢去想。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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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遲疑地抬起手,慢慢放進他掌心。他一直緊繃著的呼吸,直到手掌相觸的那一刻才放鬆下來,眸子裡蕩起的笑意一如我答應嫁他的那日。這一刻不由恍惚,我從不認為自己能夠得到美好,更何況他是那麼出眾的人。君臨天下,容貌無雙。我們認識不過短短半年,他為何會對我這樣好。
  
我不是傻子,我能感覺到重逢之後的他比起之前更是對我如珠如寶,捨不得讓我受到絲毫傷害,甚至他現在握住了我的手,要讓我成為青澤的皇后,從此與他並肩而立。
  
雖不愛他,但現在也不由動容。眼眶隱隱泛起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牽著我一起面向席下,道:“這是我青澤的皇后。”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彷彿永不停歇一般在我耳側不斷迴響。
  
淚眼迷濛間只見眾人跪下,大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從那夜開始,每天都有貴婦前來拜訪。她們打的是什麼心思我自然知道。因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少不得要好好招待。然而一次兩次還能應付,天天如此,難免疲憊。撿了一天向楊子玉抱怨過後,再也沒有人來了。
  
後來知道,那個名喚凌岸的男孩是暮雲國主同父異母的弟弟,當初登位時為了尋求青澤勢力的幫助,把這個母妃已死的弟弟送到青澤做了質子。因他年紀小,並沒有什麼忌諱,因此一直養在王宮。而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則是楊子玉同父異母的妹妹。也是母親早死,養在太后身邊,小名喚做璐兒。
  
小公主對我十分不滿,然而礙於太后和皇帝,再加上有老嬤嬤的阻攔,倒也不敢隨便來招惹我。只是在路上碰見了,難免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我看她是個孩子,也不與她計較。倒是凌岸與我有些投緣,經常趁楊子玉不在的時候擺脫了璐兒來找我玩兒。常常是我在吃點心,他在一邊給我說暮雲的風土人情。難為他來青澤時也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小娃兒,現在卻還能記得故鄉的風景。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暮雲啊?”我塞了滿嘴的糕點,咕噥著說一句。卻見他的小臉在下一瞬便暗淡下來。
  
自覺失言,將食物都吞嚥下去,方才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我也很想回去,可是青澤皇帝不讓。”他拉聳著臉道,“我很想哥哥,他是個好皇帝!”他說著,小臉又回復了光彩。
  
是啊,他是個好皇帝,卻不是個好哥哥。不由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卻不敢當著凌岸的面說出來,不然照著他的戀哥情結,必定會把我碎屍萬段。
  
見我不說話,他便當我默認。十分高興地歪著頭,半天道:“清兒,不若等你當了皇后,你就讓青澤皇帝送我回去吧!”他從來都這般沒大沒小,明明比我小了將近十歲,還是不肯叫我姐姐。
  
“嗯”,我沉吟半晌,“好說、好說。”實在不知如何回答,就做了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他以為我應下,歡天喜地地就要撲到我身上。幸而璐兒找上門來,把他嚇得跳窗而出。



第一百章

青澤有一項實行了一百多年的規矩,那便是帝后大婚之前,皇后必須要坐在馬車上繞華都一圈,以示母儀天下之心。
  
這項工作頗有些耗費體力,因此大半夜,流霞就把我叫醒,呈上來一大桌美食,讓我好好填飽肚子。從現在開始,帝后行禮前是不能見面的,也因為這個,眾人對我的看管不由加強了許多。
  
吃飽之後,任由幾位有身份的嬤嬤在我身上動手動腳,盤發,換衣。禮服美麗,只是太重了些,再加上鳳冠,我只覺得頭都要掉下來。流霞看著我一臉痛苦,自己縮在旁邊偷笑,我只能用眼神殺死她。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因為實在太累了,我甚至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沉沉睡去。醒來時已到了上馬車的時候,面前垂著丁零噹啷的琉璃珠,遮住前方的路。我搖搖晃晃站起來,被流霞攙著,爬上一個老嬤嬤的背上,由她背我到院子門口坐上馬車。
  
車子駛出皇宮,街頭人潮湧動。
  
幸而護衛軍的陣容也十分強大,並且官府的衙役早已在街道兩旁站成了圍欄,不然我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大文學馬車四面通風,原先懸著的 絲帛此刻被掛在木構上,重新換上珠簾,讓百姓不至於什麼都看不見,但也絕對看不清楚。
  
一開始被那麼多人注目,我只覺得渾身難受。可是時間一長,反而打起瞌睡來。
  
“啊”,不知什麼聲音從座位下傳來。我已經,睡意去了大半。很想探頭看看,可再怎麼大膽也不敢當著這麼多歡呼的人面前做出這樣不禮貌的事情。
  
僵著身子,努力聽著下面的動靜。前面一聲後安靜了好會兒,但是現在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心都快跳出來,卻不知什麼東西碰到我的腳,發出一聲怪叫,接著轉向旁邊,探出一個腦袋來。
  
凌岸那張小臉正迷迷糊糊地四處張望,與我眼睛相撞後便成了對視的狀態。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的表情不知會是什麼樣,只是一定不好看。
  
凌岸慢慢清醒過來,抿嘴一笑。“清兒,你今天要嫁人了啊,我想你要坐那麼久的馬車,肯定會覺得無聊,所以就來陪你了啊。”他大言不慚,彷彿我還應該感激涕零。
  
見我面色不善,他道:“我為了做到萬無一失,可是昨晚就躲進了這裡,在座位下面睡了一晚,全身都痛。”邊說邊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無奈地嘆了口氣,“那麼多人看著,你還是繼續躺著吧。”
  
他連忙點頭:“明白、明白!”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雖然這樣的場景很怪異,但路途確實沒有那麼無聊了。
  
車隊行到城門口,那里站著的是守衛國都的士兵。我為了好玩,搖搖晃晃站起來,扶著車頂勉強站穩。眾人見我動作,不由都驚了。慢慢移到馬車前,一隻手仍扶著柱子,一隻手挑起珠簾。車夫怕我跌倒連忙拉住馬兒,停下車來。我縱身一躍,雙腳落定時不免晃了晃。只因身上東西太重,行動不便。
  
眾人自然是驚呼,士兵呆呆看著我,一時也忘了行禮。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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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我對著他們揮揮手,雖然知道他們看不清我的臉,還是努力微笑著。下一秒,這些血性漢子便都紅了眼眶。一臉動容地望著我。
  
我被他們嚇到,原先只是想跟他們打個招呼以示親民,誰想他們會這麼感動。
  
現場沉默了一陣,隨即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百姓們手舞足蹈,激動之情溢於言表。我也被這狂歡感染,笑容燦爛。回過身,便見凌岸趴著,朝我豎起大拇指。
  
微提裙角,準備上車,忽然聽見人群里傳來一陣尖叫聲。
  
抬目望去,人群閃出一條道,一匹黑馬疾馳而來。護衛見形勢不妙,拔劍便想衝到我身邊保護。可是事出突然,馬速極快,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就到了我面前。
  
馬上之人一身黑衣,亦是黑紗蒙面,只露出一雙桃花眼,光華流轉,熠熠生輝。他朝我伸出手,毫無遲疑,立刻把自己的手交付於他。他一用力,我整個人便騰空而起,下一秒便落在馬背上。
  
沒有絲毫停留,趁著眾人尚未回過神來,我們縱馬跑出城門。身後叫囂聲、喧嘩聲越來越遠,雙手環抱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可以聽見他的心跳。
  
十多年的朝夕相處,每一個日夜的思念,就算他把全身都縛住,我依然能夠在第一眼認出他,更何況還有那樣一雙刻在心底的眼睛。
  
嘴角露出微笑——他終於還是找來了。
  
或許是我先前的親民行為太過成功,見我被擄走,所有人都義憤填膺,駕馬追來。
  
我和成鈺畢竟是兩人共騎,速度自然稍慢。身後塵土飛揚,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們越來越逼近。
  
風呼呼而過,把麵上垂著的珠子吹得相撞,心下煩躁,伸手把它生生扯下來丟棄。長發傾瀉,剛拂過臉頰便被風吹得向後飛揚。回眸一望,卻是愣住。
  
領頭之人竟是凌岸。
  
他小小年紀,沒想到竟然如此精於馬術,揮鞭間動作嫻熟,想必平常下了許多工夫。我很想喊一聲不用再追,可又怕若是他們知道是未來皇后心甘情願與人私奔,只怕丟的是整個青澤的面子。
  
而且要是成鈺的身份暴露,只怕兩國之間會立起爭端。
  
“你找好路了嗎?”頂著風,大聲問道。
  
成鈺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怎麼是你啊?冷香呢?”
  
我一愣,狠下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他隱隱呼痛。
  
“是我怎麼了?是我你就不來了?!”氣呼呼地問,此刻反倒忘記了後有追兵,只是心有不甘。
  
他不說話,加快了揮鞭的速度和力度。黑馬像抽了風般跑得越來越快,風從臉上割過,像是有人拿刀在上面一刀一刀劃過一般。
  
“站住!”一聲厲呵傳來,側首望去,卻是凌岸不知何時已經追到我們身後不遠的地方。他滿臉擔憂,卻還是大聲喊:“清兒別怕,我來救你了!”
  
聞言哭笑不得,見追兵距我們較遠,想必喊話也是聽不到的。於是大聲喊回:“你快回去!不要再追了!”
  
他神色凝重,彷彿是誤會我是怕他有危險,所以才不讓他追,於是臉色更加認真,像是絕不罷休。



第一百零二章

無奈,只得明明白白解釋:“我是自願跟他走的!”
  
裙擺隨風翻飛,長發凌空而舞,在這個極度慌亂的時刻,時間卻如同停緩下來一般,每一個動作都慢得不可思議。
  
凌岸小小的身體縮在馬背上,明明力量弱小,還是不肯放棄。
  
他搖搖頭,“你不用騙我,我不會讓你陷進危險的!”他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身前傳來成鈺冷淡的聲音:“季清兒,我看你是越發出息了。幾天不見,連這樣的小孩都被你騙來。”
  
我一怔,心虛地搖搖頭,半晌才想起來他又看不到,急忙解釋道:“你不要多想,我一向很是循規蹈矩的。他只是我當朋友。”說完自己也覺得我與凌岸本來就是朋友,況且他不過是個小屁孩,我們之間又能有什麼?!
  
這樣一想,膽子也粗了,恨恨道:“你還好意思說我,要不是你到處沾花惹草,現在也不會出這麼多事!”這話說的在理,若不是他和冷香之間牽扯,我也絕不會決定嫁給李家小子。若沒有那一出婚事,我更不會答應和楊子玉成親。總而言之,一切的錯都是因為他!
  
成鈺像是沒有聽到,只是不過多久我彷佛感覺到他的遲疑。蹙眉:“你事前沒有來認路?”
  
他冷聲道:“我前日才得到消息說是青澤皇帝要娶大燁民女為後,猜到是冷香,於是連夜趕來。一路上連口水都沒時間喝,還認什麼路?!”
  
想想也是,陳希東一開始找的便是冷香,成鈺會誤會也不足為奇。怕若他知道是我,說不定真的就不會來了。心隱隱作痛,但想著他幾日奔波,不定累成什麼樣,心裡升起憐惜。
  
只是聽他說不認路,我竟然沒有意思害怕。想著只要能與他一出,就怕走到末路也無所畏懼。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身份。”成鈺加了一句。
  
我摟緊他:“我明白。”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應該牽扯到國家政治上。就算我們今天一起死了,也不能讓人知道是大燁世子拐了青澤皇后。
  
風迷得睜不開眼,我只覺得心頭對不起他,“你後不後悔啊?”
  
他的身體僵了僵,突然低聲一笑,連帶著心臟也震動得不尋常。風送著他的話灌進耳裡。
  
“傻丫頭”淺淺的二三個字,或許他說來無心,在我聽來卻是意味深長。這樣親暱的稱呼,他上一次喚我已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
  
眼眶一熱,把頭埋進他的背,悶聲道:“青澤皇帝就是楊子玉。”
  
他似乎並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淡笑道:“難怪。”
  
身後的馬隊傳來疾呼,回頭望了一眼,隱隱看見一人騎著一匹白馬疾奔而來,太陽晃得眼睛生疼,但來人身上的明黃色,明明白白昭示了他的身份。我一驚,甚至忘了動作,只能呆呆看著。
  
凌岸面上露出喜悅,喜滋滋地想向我報告,卻僵住了笑容。我想他一定是看到我滿臉的驚慌失措,
  
耳邊傳來成鈺極為平靜的聲音。
  
“沒有路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56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50 AM 編輯

第一百零三章

馬兒一聲嘶鳴,打著蹄兒在原地踏了兩三步。成鈺勒住馬韁旋過方向,對著追逐我們的人。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頓時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萬丈深淵立於腳下,馬蹄不時踢倒些小石子掉進深淵下,久久不聞迴聲。
  
追兵圍成扇形將我們包圍在中間,成鈺說話的聲音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我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得緊繃。
  
現在是前有懸崖後有追兵,看來是難以逃生了。我並不害怕,只是不想成鈺因為我而遭遇危險。來人不知有多少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皆是,突圍也不太可能了。
  
這樣一想,反而輕鬆下來。成鈺回身攬住我,腳尖輕點馬鐙,頓時旋身落於地下。他狠狠一拍馬屁股,黑馬揚蹄衝出。
  
那匹大黑馬從小跟在他身邊,此刻成鈺或許是想它能留下一命,亦或許是——讓它去找救兵。只是此刻身處青澤國都,又哪是那麼容易就可找到幫手的。
  
眾人見黑馬發了瘋般衝過去,想著既然犯人尚在掌握之中,一匹馬跑了也就跑了,是以並沒有阻攔,反而讓出一條道讓黑馬通過。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我們身上,一舉一動皆不放過。
  
楊子玉亦是翻身下馬,目光緊緊盯著我,卻對著成鈺說話:“你想要什麼朕都給你,把她放了。”
  
成鈺輕笑:“我若是放了她,那還能活著走出去麼?”言談之間並無懼怕,恰是這樣無懼的人才更讓人恐懼。果然,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楊子玉臉色變了變。半晌,楊子玉亦是一臉輕鬆:“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挾持我青澤皇后,難道不怕與一國為敵?!”字字輕吐,威力卻是無比。
  
所有青澤士兵頓時摩拳擦掌,像是想把成鈺千刀萬剮方能洩心頭之恨。
  
成鈺並不反駁,只是摟著我的手緊了緊,楊子玉眼裡泛出紅絲。
  
小小的凌岸不知何時擠開眾人來到中間,睜著一雙大眼睛瞪著成鈺:“你放了清兒,拿我當人質吧。她現在還不是青澤皇后,可我是暮雲國的皇子,你挾持我勝算比較大。”
  
聽他頭頭是道地分析我與他誰更有利用價值,我不禁失笑,只是心裡卻升起溫暖。對著他搖搖頭:“凌岸你快回去,我沒事的。”
  
耳邊突然傳來成鈺溫柔的聲音:“清兒,你心腸還是那麼軟。現在憐惜一個孩子的性命,當初是否也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才會離開我,嫁給他。”他的話說得極為曖昧,像是我們之間有什麼姦情似地。
  
楊子玉聞言立時將目光轉到我身上,似乎是想求得否認。我不知成鈺這話的用意是什麼,但我明白,他從不做莫名其妙的事。於是作黯然狀:“既然都過去了,又何必再提起。”
  
成鈺豪爽一笑:“清兒說的是,既都過去了,便不應再想。”頓一頓,道:“我這次劫了你來,並未想過還能活著出去。之所以這般,不過是想問你一件事,那便是你心中是否還有我。”
  
我垂下眼望著地面,像是陷入思考。

 

第一百零四章

“清兒。”
  
楊子玉忽然開口喚我,聲音裡盡是小心翼翼。
  
抬眸望去,他面上仍是雲淡風輕,只是眼裡的焦急和期盼卻矇騙不了任何人。心沒來由地一軟,並不想騙他,可是於我而言,世上沒有什麼能夠比成鈺重要。
  
復而垂首,柔聲道:“我自然還喜歡你。”一頓,苦澀道:“我從小就喜歡你,現在喜歡你,將來亦是喜歡你。”
  
身體似乎因為這些話而有了勇氣,把脖子伸直,微微側目看著成鈺。
  
“這世上只有你能讓我心生歡喜,只有你讓我想要好好珍惜,我把真心捧到你面前,就算你摔碎了我也不怨你。”越說越覺頭腦清明,或許這一生只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以把所有的感情說出來,至少能夠讓他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成鈺一怔,神色莫名。不過只是一瞬,他便找回自己。看不見他的臉,只是眸子裡深深淺淺的光暈讓人看不清楚。伸手輕撫我的鬢邊,笑聲響起:“得你這番話,死而無憾。”
  
青澤的士兵似乎都愣住,或許沒有想到一場抓罪犯的鬧劇到了最後竟會變成皇后與人私通。
  
我捏著衣袖,下定決心般揚著一張笑臉凝視楊子玉。
  
“阿玉”,我輕喚,“我很感激你對我的好,只是……”,說到此忽然覺得那 麼久以來我雖不曾正面討好,但到底在誤導著他關於我不喜歡他這件事。內疚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把整個心臟都緊緊抓住,鼻尖一軟,眼前已是朦朧一片。
  
楊子玉沉默著矗立,像是在看一出鬧劇一般。
  
“只是生不逢時。”若從小與我相伴的是你,若在我還不曾發現自己愛上成鈺時白衣少年便出現在我的生命,那麼,或許一切就不是今天這樣的結局。
  
楊子玉直視著我,冷聲道:“你從小就喜歡他,那”,他轉向成鈺:“閣下可是怡親王世子?”
  
見他猜到成鈺身份,我不由慌張起來。可身側的成鈺彷若無所謂一般。
  
“陛下多想了,在下不過是一介平民,只因自幼與清兒相識,因此互許終生。我並不是什麼身份尊貴的世子。”
  
他的情緒也慢慢感染了我,我漸漸放鬆下來。面上鎮定地搖搖頭:“他確實不是成鈺。”念及楊子玉素日里對我的好,說不定他會為我著想,最起碼再縱容我這一次。於是柔聲道:“阿玉,你我今生注定無緣。這世上有許多如花美眷任你挑選,后宮佳麗三千亦是每一個都比我好。不如放我這一次,來世必定相報。”
  
楊子玉揮袖,冷笑道:“你以為這樣我便會放你們走?清兒,我曾說過,你要什麼我都會捧到你面前。只是不要離開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自會有辦法讓你喜歡上我。”
 
 他、他這又是何苦。不由一聲嘆息。
  
風越來越大,髮絲糾纏著飛舞。
  
成鈺忽而一笑:“看來我們今日要長眠於此了。”他溫柔地看著我:“怕麼?”
  
我一愣,輕笑著搖頭否定:“只要與你在一起,什麼我都不怕。”
  
他眸光溫暖,淡聲對著楊子玉:“陛下,難道你真的不能放過我們麼?”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1 09:58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10:51 AM 編輯

第一百零五章

楊子玉面色不變,“只要你放開皇后,朕就讓你走。”末了,一字一句道:“決不食言。”
  
成鈺放開攬住我的手,改而與我的手相握,爽朗一笑:“如此便多謝陛下美意,只是清兒已決定與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只怕要辜負陛下了。”說完拉著我快步轉向身後,縱身一躍。
  
風迎面而來,吹得身上繁複的服飾嘩嘩作響。耳後傳來隱隱的驚呼聲 ,只是一切都顯得那麼朦朧。只有手心的溫度是真實的。
  
嘴角揚起一個笑,閉上眼睛。
  
迷迷糊糊醒來時,鼻尖是一股肉香,勾得肚子咕嚕作響。坐起來,就見成鈺坐在火堆旁,他早已脫下面罩,手裡拿著一根串著兔子肉的木棍在燒烤。見我醒來,沖我抬抬下頜。我立即爬起來小跑過去,挨著他坐下。
  
砸吧砸吧嘴:“應該差不多了吧。”
  
他嗤笑一聲,扯下一支兔腿遞到我面前,我立刻接過來絲毫不顧形象的大口吃起來。邊吃邊打量著他。
  
過了許久,他還是眉目淡定,絲毫不受我的影像。
  
轉轉眼珠:“我從不知你會烤食物,沒想到味道還不錯。”
  
他淡然抬眉瞅了我一眼:“你腦子裡就只會想這些麼。”
  
我愕然:“不然要想什麼? ”
  
他無奈地把目光繼續轉回兔子上:“最起碼也應該問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裡是哪裡,我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聽著他絮絮叨叨,我仍是一臉迷糊:“這是哪,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在一起啊。”
  
成鈺聞言微怔, 半晌,唇角勾起一抹笑,不再言語。
  
見他不理我,我也只能自己打發時間。環顧四周,卻見所處的似乎是一個山洞,洞里水汽很重,但卻沒有任何小蟲子之類的生物。往洞口望去,一片蒼茫,視野中竟是朦朧景色。好奇心頓起,把沾滿油的手在裙擺上擦擦,跑到洞口一望,竟嚇了一跳——這個山洞竟在半空中,向上是天,往下卻無地。驚愕之間,一隻老鷹在我身前將近兩米的地方滑翔一過,驚慌地往後退,不知絆到什麼東西,整個人頓時跌坐在地。
  
肩上一暖,成鈺攙扶著我站起來。
  
“這個山洞是父王以前打戰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來到漠城之後,他帶我到青澤熟悉地形,曾領我來過。”
  
“哦”,我應一聲,但心裡還是有後怕:“可這裡在半山腰,要是我們沒有落進來怎麼辦啊?”若是有一點誤差,那可就是粉身碎骨啊!
  
“從洞頂到崖頂大概三分之二處,父王早已命人安了鐵索,沒有萬一。”
  
歡喜地點點頭,看來還是王爺聰明!
  
只是,“那我們怎麼離開?”瞪眼望著他。
  
成鈺的表情看起來很有把握,他折回火堆旁拿起一卷樹藤,“用這個垂下去,我們順著藤蔓向下滑。等到盡頭時,也離地面不遠。到時我用輕功,必定萬無一失。”
  
我向來很相信他,見他說的信誓旦旦的樣子,也不疑有他,繼續回到火堆旁烤火。說實話,這洞裡實在是太冷了些,而且又潮濕,實在讓人難受。
  
他也坐回原位,將手伸在火上烤烤:“我們跳下山崖,楊子玉必會帶人前去崖下搜索。崖下是一條河,他們只要今日找不到,必會認為我們被水流沖走了,然後順流而下去找。到時我們就可以下去了。”
  
言下之意,自是要在這里呆一晚。我自然是沒有意見。
  
想來成鈺事前並不想他對我說的那樣沒有準備,而是帶了食物和乾木柴來到山洞,不然我們肯定挨不過今天就會被餓死、凍死。
  
他看著火焰:“屍骨無存,只有他以為你死了,事情才算是解決。”



第一百零六章

沒想到只是一個下午的時間,剩下的那些乾燥木柴就被洞裡的水汽弄濕,半天都生不起火。
  
我有些氣餒,呆坐在一旁,看著成鈺擺弄了將近一個時辰,火依然沒有照我們預想中的燃起來。
  
天已經黑了,洞外狂風呼嘯,讓人聽著毛骨悚然。
  
他拍拍手:“沒有辦法了,將就著過一晚吧。”
  
說著走到左側,指指我醒來時躺的地方。“今晚睡這裡,可以避避風,好歹暖一些。”
  
我挪過去,把地上的小石子撿了撿,抬頭望著他。
  
他蹙眉:“怎麼了?”
  
我一臉無辜:“世子爺,奴婢伺候您就寢啊。”
  
他嘴角抿出一抹笑,“平日里倒不見你那麼遵規守矩”,說完搖搖頭:“你睡吧。”
  
我歡呼一聲,急忙躺下佔據領地。成鈺也撿了我旁邊的地方睡下。
  
天冷得我睡不著。
  
我穿著層層疊疊繁複的嫁衣,看起來就比成鈺的夜行衣不知厚了多少,可是當我被凍得瑟瑟發抖時他卻依然是一副自如的樣子。這實在讓我有些不平衡。
  
“睡著了嗎?”我輕喊一聲,沒有應答。
  
“真的睡著了?”我又喊一聲。
  
見他半天沒有動靜,我翻過身子,以手支地,爬到他身邊。俯身看了看,他閉著眼睛,似乎睡得正香。一靠近他,一股熱源便源源不斷地傳到我身上,讓幾乎凍僵了的手和臉得到一點舒緩。
  
他怎麼不冷呢?不由皺起眉,難道他裡面還穿著什麼毛皮之類禦寒的東西,只是不肯分我?
  
在自己腦袋都快被凍傻的情況下,我實在沒有力氣去仔細思考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行動永遠比想法快。
  
不過晃神間,手就已伸到他襟口,稍有猶豫,還是把僵硬的手伸了進去。瞬間便碰到他溫暖的肌膚。
  
沒有感覺,只知道那東西能夠帶給我溫暖,於是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捂熱。
  
“你在做什麼?”清清淡淡的嗓音在耳側響起。
  
我倒抽一口氣,一抬眼,就望見成鈺冷靜地看著我,漆黑的眸子在黑夜裡依舊是亮得出奇。炯炯的光讓我瞬間覺得自己是個採花賊。
  
“嘿嘿”,尷尬地笑了兩聲,“今天天氣真好啊。”話出口,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怎麼說出這麼沒水準的話呢?!
  
成鈺一愣,眼裡盪過絲絲笑意,垂眸看了一眼我的手,轉而又看向我:“你準備摸到什麼時候?”
  
我也想離開啊,可是實在太冷了嘛。
  
這樣一想,又覺得理直氣壯。瞪圓了眼睛:“我們認識十多年,你全身上下哪個地方我沒看過?小時候我還幫你洗過澡,有什麼好害羞的?!”這一番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就連成鈺都被我驚呆了。
  
半晌,他咧嘴:“季清兒,我看你膽子越發大了。青澤皇帝看上你,你就敢跟我叫板了?”語氣淡淡然,換做他人定會覺得他此刻很平靜。可是對像是我。
  
立刻接受到他即將爆發的怒氣,馬上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我真的很冷。”我覺得自己或許是真的被凍傻了,因為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把自己的臉貼到成鈺臉上,片刻後離開,極為真誠地看著他: “你看,我臉都僵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41 PM

第一百零七章

成鈺的嘴角抽了抽,卻並沒有把我推開。半晌,嘆一口氣,將我的手抽出,然後伸手將我攬進他的懷裡,臉對著臉,“這樣就不冷了,快睡吧。”
  
他的呼吸噴灑在我額頭,帶著暖意,我的心一下子就小鹿亂撞了。它跳動的聲音真大,我深怕被成鈺聽見,於是努力控制呼吸,慢慢將心跳速度降下來。
  
許是經過這樣一番緊張,再加上成鈺的體溫,身子慢慢暖起來。不知過了多久,沉沉睡去。
  
第二日被成鈺喚醒,他將藤蔓的一端拴在一塊大石頭上,再將另一端綁在自己腰間。我緊緊抱住他,兩人從洞口慢慢往下移。
  
天氣很冷,風很大,而且在的地方很高。我一直閉著眼睛不敢看四周,只知道照著成鈺說的緊緊抱住他。
  
用了差不多一個上午的時間,才把整條藤蔓放完。他一隻手拉緊藤蔓,另一隻手解開腰上的結。解好後立刻摟緊我。腳尖朝石壁一點,手鬆開藤蔓朝下飛去。
  
風呼呼而來,我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尖叫出聲。彷彿過了一個世紀,身體與水面相擊,皮膚疼痛。河水頓時漫過頭頂。一時沒有準備,嗆了幾口水,我從小就不會游泳,現在更是像只八爪魚一般抱在成鈺身上。
  
睜開眼,見他被我纏住,使不出力。成鈺拼命示意我放鬆,可我的身體卻無法照著大腦行動,只知道抱著這根代表生命的浮木。
  
桃花眼微瞇,下一秒便朝我的面門襲來。我一驚,怕他要硬把我這個累贅推開,立馬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可是預期中的疼痛沒有發生,反倒是嘴唇上輕輕柔柔覆蓋上一層軟糯的東西,觸感彷若初春。
  
我迷迷糊糊張開眼,就見成鈺的眼睛近在咫尺,漆黑的瞳仁定定注視著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個軟糯的東西是他的嘴唇。我覺得這好像是個夢,一切都那麼朦朦朧朧,毫不真實。
  
迷糊中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唇,然後縮回來。嗯,果然不那麼真實。
  
成鈺似乎愣住,不明所以地望著我,眼裡滿滿震驚。
  
我也回看著他,半天沒有動作。
  
成鈺眼眸一深,星星點點的光芒在他眼中鋪散開來。他忽然重重咬上我的嘴唇,我一驚,整個人都呆住。他趁機拉著我奮力向上,不過一個瞬間,便浮出水面。
  
而那個甚至算不上是吻的觸碰也在剎那間結束。
  
大口大口喘著氣,腳不著地,一種虛浮感充斥全身。但我已不敢向先前那樣死抓著成鈺,要不然兩個人都得死。成鈺連看都不看我,直接抱著我的腰朝岸邊游去。等踏上了泥土,心中才有安全感。
  
也正是那種踏實感,才讓我反應過來,原來剛才並不是夢境。臉刷地一下紅到耳根,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偷偷瞟了瞟成鈺,他卻像個沒事人般,只顧打量周圍。
  
挫敗地嘆了口氣——看來我對他確實沒有任何吸引力。
  
認命地跟到他身後,一路緊趕慢趕,直到夜深方才進了一座小鎮。找了一家尚算乾淨的客棧,命小二準備食物和洗浴的水,兩人縮在房裡享受晚餐。



第一百零八章

我眨巴著眼睛問他:“我們可是明天就回漠城?”
  
他斜瞟我一眼,“不回。明天去華都。”
  
我一驚,手裡半個月牙般的大餅立時掉在地上。顧不得其他,睜大眼睛看著他:“回去送死?!”
  
成鈺彎腰將大餅撿起來擱在一旁,淡然道:“冷香還在華都,我要去找她。”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比任何說辭都管用。我乖巧地應一聲“哦”,繼續埋頭解決溫飽問題。不管怎麼說,冷香是因為我才會涉險,而現在我離開了,楊子玉一氣之下說不定會遷怒冷香。到時我真是罪惡滔天。
  
而且——無力一笑,我最怕的不是自己死後會不會下十八層地獄,會不會被冷香冤魂纏身,而是成鈺。我怕他怪我,怕他恨我,怕他後悔救了我。
  
所以無論如何,就算我死,冷香也不能出事。最起碼不能是為了我出事。
  
這天晚上,我睡床上,成鈺睡在椅子上,就這麼過了一夜。
  
天一亮,成鈺先讓小二去買了兩身衣服回來,各自換上。出客棧門時,便是兩個翩翩美少年。
  
而且看起來,我似乎比成鈺要受歡迎一些。一路上,出門買菜的大媽大嬸無不以一種十分喜愛、憐惜的眼神盯著我看,我得意地挺胸抬頭,可是一側目,才發現自己只到成鈺肩膀,站在他身邊就像個小矮人。頓時又將身子縮了下去。
  
疑惑地看看周圍,實在不明白她們為什麼寧願盯著我也不看成鈺。直到去買馬車時,那家老闆娘趁丈夫和成鈺談價錢時走到我身邊,見我好脾氣地對她笑,立刻放開了手腳,在我臉上亂捏一把。臨了,無比惆悵地說:“我若是能有這麼個兒子,那就好了。”
  
看見成鈺走回來,她似乎怕成鈺責罵,對我笑了笑就跑開了。成鈺笑道:“清兒,這個鎮子倒也奇怪。剛才車鋪老闆說,這裡的女子都偏愛女人似的男人,覺得他們可愛好欺。”
  
我僵住臉,咧了咧嘴角:“確實好笑。”
  
這個鎮子距離華都只有一天的路,我們又加快速度,總算在天黑前到達華都。城門上貼著我們兩人的懸賞告示,官兵也仔細檢查來往行人的身份。
  
只是他們似乎對出城的人看得比較仔細,對進城的人就比較馬虎。因而我和成鈺都順順利利通過關卡,進到華都城內。
  
城內的風貌似乎沒有因為前日之事而有絲毫改變,所有人都是好好地過日子。我正欲問成鈺打算從哪開始行動時,耳邊就傳來幾人的談話聲。
  
“我長這麼大從未見過那麼漂亮的女人,照我說,縱是皇后也不會強過他。皇上何不干脆納她為後呢?”男子甲嘆息道。
  
另一人接上,語氣中盡是不屑:“你那日又沒見到皇后的模樣,怎敢說那女子比她強?!”隨即一臉神往:“那天我剛從外面回來,正在排隊進城。皇后的車駕就停在前方,她從車上下來,真是天仙妃子也不過如此!”
  
我汗顏。
  
那人又接著道:“不過你說的那個確實挺漂亮。只是那麼一個弱女子,怕是挨不了多久的。”
  
其他人聽後皆是黯然。
  
成鈺略一躊躇,我搶在他前面上前去打招呼:“各位老兄,敢為你們口說所說的那位將死的姑娘是何人?”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43 PM

第一百零九章

他們的談話被人打斷,自然十分不悅。男子甲頭也不回,指著皇城的方向隨口道:“你自己去皇城外看看。”
  
我也不介意,只是謝過,然後折回成鈺身邊。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心裡又有些不安。卻還是寬慰他:“別擔心,說不定不是冷香呢。”
  
他抬頭看向皇城,“是與不是,去了才知道。”
  
說完就邁步往前,我連忙跟上。
  
從剛才聽到的話,大概可以判斷楊子玉並沒有把我是與人私奔的事昭告天下。或許是為了保存他的顏面,也或許是為了其他什麼原因。所有青澤百姓都以為他們的皇后是被帶人挾持,掉進萬丈深淵。個個為我、為陛下嘆息,善心的甚至戒葷,以求上天保佑皇后平安。
  
說不感動是假的,那麼多素不相識的人為了我而擔心。成鈺許是看出我的情緒,淡淡道:“你若捨不得,不若再去找楊子玉。他必不會為難你。”
  
我悶著頭不說好話。他不知讓我感動的到底是什麼。
  
來到內城城門,抬頭一望,便看見城樓上懸吊著一個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可她不管在怎樣糟糕的情況下,永遠那麼美。第一眼便可讓人認出,那樣絕世的容顏。
  
成鈺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猛地上前一步,我急忙抓住他的手臂。
  
到底是關心則亂。
  
他回過頭死死看著我,眼裡盡是不解。我對著他搖搖頭,示意稍安勿躁。
  
城樓上站了滿滿一排禁衛軍,就連城門下亦是。許多百姓站在禁衛軍組成的圍欄之前指著冷香說說笑笑,當然也有人報以嘆息。
  
城門上貼著一大張白紙,上面寫滿了黑子。我們站的較遠,自然看不太清。可成鈺習武,眼裡也較好。他看了看,面無表情:“他要一 人換一人。”
  
我詫異:“那若是我死了,沒有人來換,他難道還要把冷香就這樣吊死?!”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啊。
  
成鈺淡漠:“以你的脾氣,你若是活著,必定會回來找冷香,必然會用自己交換。”略微一頓,“若是你死了,那冷香死不死,楊子玉又有什麼好在乎的。”
  
我愕然。片刻後還是輕聲說出心底的話:“如果是我一個人來,那我會用自己去交換。可你呢?”盈盈看著他:“現在我們在一起,成鈺,那還換不換? ”
  
他怔住,似乎沒想到我會說這些話。半晌,黯然搖頭,認真地回望:“我不知道。清兒,我喜歡冷香,我自然希望她好好地。可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在我心中,亦是天下無雙。”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告訴我他喜歡一個人,這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毫不掩飾。我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難過,難過於他口中的“不知道”,或是高興於那“天下無雙”四個字。
  
最起碼,我在他心中是可以等同於天下無雙的。
  
眨眨眼,把上泛的淚意逼回。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楊子玉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說不定他只是想嚇嚇我們,不會真的對付冷香的。再說了,要救人也等天黑啊,哪有大白天往人家刀口上撞的道理。”



第一百一十章

他被我說動,陪著我在周圍慢慢走走,熟悉地形。等到天完全暗下來又晃回內城。
  
路上已沒有行人,萬籟寂靜。
  
冷香的身體在夜色中顯得單薄憐弱,風一下下吹在她身上,衣角飛揚,烏髮翻飛。
  
成鈺閃過心疼。
  
似乎是因為時間已晚,周圍巡邏的人比起白日少了許多,防守較為寬鬆。
  
成鈺走近冷香,從衣裡摸出一樣東西,在月色下閃著粼粼的光。大文學他凝著眉,對著冷香“唰”地一下將東西扔出去。
  
下一刻,吊著冷香的繩子從中斷開,她像一朵蒲公英般隨風而落。成鈺跳起接住她,然後旋轉落地。我急忙奔上前察看,冷香亦是很疲憊,只略張了張眼,喚一聲“成……”便昏睡過去。
  
成鈺抱著她,皺了皺眉:“必須帶她去看大夫,我們快走。”
  
他話還沒說完,四周突然發出刺眼的光,將整片空地都找的宛如白晝。我用手遮了遮眼,從指縫中看見禁衛軍從左右向我們湧來。
  
“快走!”成鈺大叫一聲,帶著冷香朝來時路而去。我奮力跟著跑,可不過幾步,腳踝一痛,整個人頓時跌坐在地。
  
見成鈺分神回頭看我,我大喊:“你先走,不要管我!”
  
他頓了頓,可也不過只是一瞬,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冷香,繼而頭也不回地離開。雖然成鈺輕功不錯,可禁衛軍若是想要阻攔,也絕不會讓他們那麼輕易離開。但禁衛軍就連象徵性的動作都沒有,甚至眼角都沒有瞟一瞟他們,只是朝我圍來。
  
掙扎著想站起身,但只是輕微的動作都讓腳腳踝疼痛,根本使不上力氣。見成鈺消失在夜色中,我緊繃的心終於放鬆不少。既然走不了,不如乾脆好好坐著,免得自討苦吃。
  
冷眼看著包圍圈形成,耳邊卻突然響起一聲大喝“閉眼!”,這聲音十分熟悉,以至於我立馬照著他的話將眼睛閉上,周圍響起“轟!轟!”的爆炸聲。怪叫聲此起彼伏,一隻手拉住我,“走!”說著就把我扯起來,身子一輕,凌空而起。
  
偷偷睜開一條眼縫,只見得腳下煙霧瀰漫。側首看向身側,一襲藍衣清俊淡雅,男子眉目溫潤,嘴角抿成一條線,專心注視前方。幾個起落,再落地時,眼前依然是另一番景色。
  
馬車旁站著的女子焦急地望著我們來的方向,那一張臉也很是熟悉。她見我們平安歸來,奔到我面前,歡喜一喚:“清兒姑娘。”
  
我笑笑,對著她點了點頭,“星辰。”說實話,她對我真的很好。可也許是好過了頭,總是讓我心有疑惑。我們並不算很熟,但她每次見到我都是一副高高興興的模樣,像是多年故人重聚。她對我唯一一次表現出怨氣,就是離開尚書府的那晚。
  
星辰的目光忽然頓住,牢牢停在我與李蕭意相握的手上。我尷尬地掙了掙,李蕭意卻不肯放開。像是什麼事都沒有一樣,拉著我走向馬車。
  
“快點上車,追兵很快就會到了。”
  
我也知道現在不是窮講究的時候,於是乖順地任由他帶著我登上馬車。星辰也跟在身後上來。一坐定,李蕭意淡淡一聲“走”,車夫便摔開韁繩,駕著馬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44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

車內一片安靜,我覺得很不舒服。於是清清嗓子,對著李蕭意輕聲道:“二公子怎麼會在這裡?”
  
李蕭意抬起頭,轉向我,卻不說話。
  
星辰站起生,笑說:“車裡有些悶,奴婢出去透透氣。”說完掀開車簾坐到車夫身邊。
  
我攏攏襟口,無語地感受著她口中“悶”的寒冷天氣。
  
“你為什麼不辭而別?”李蕭意盯著星辰原先坐的位子,冷聲道。
  
“啊”,雖然想到他會介懷,但到底不知他竟會這樣直白的說出來。
  
今晚月明星稀,只是窗戶封得嚴實,隻時不時有淡淡的光透過晃蕩的車簾照進來。仔細打量他的神色,卻也看不出個究竟。只知道他似乎不太高興。唇角從方才到現在一直都緊緊抿著。
  
“咳”,我乾咳一聲,正襟危坐。“二公子,清兒當初沒有跟您說一聲就走,確實是清兒的錯。只是,二公子畢竟與清兒非親非故,您當初肯收留我,我一驚很感激了。可要來漠城是自己的事,清兒實在不想麻煩您。”這一番話既道了歉,表達了感謝,又解釋了原因。而那原因聽起來也很是為他著想的,按理說他不應在生氣。可是抿唇的表情一直沒有消失。
  
“我以為”,他突然開口,聲音裡盡是苦澀,“你會相信我,我說過要陪你,就絕不會食言。可你還是走了,把我的承諾留在那裡,就像一個笑話。”
  
我聽得心驚,只覺得這話怎麼聽怎麼像女子對著負心人哭訴。可他的神情黯然,又讓我有些心疼。說實話,我一直為這他是否喜歡我這件事耿耿於懷,當時也是害怕欠下情債才會孤身離開。李蕭意是個好人,他 對我很好,對所有人都好。不管是不是喜歡,我都不想傷害他。
  
彎起唇角,柔聲解釋:“二公子,清兒只是個丫鬟,不值得、不值得您這樣。”
  
他卻恍若未聞,抬起頭,一雙眼 睛直直注視著我。繼續剛才的話。
  
“你那麼聰慧,我一直以為你可以明白。所以從不說破。自從知道你孤身前往漠城,我便不曾安睡過一次。帶著人從洛陽一路找來,不肯放過一絲線索。到了漠城,才從怡親王那知道你真的來了。我既苦惱又驕傲。”他嘴角彎起笑容:“清儿知道為什麼麼?”
  
他的眸光恍若深海,將我一整個吸納進去。
  “
我苦惱的是你沒有我也可以做到對於一個弱女子來說那麼困難的事,但也因為這樣,我很驕傲。”他的笑容像個孩子般純粹、美好:“我驕傲我喜歡的女子是與眾不同的,她那麼聰明,那麼能幹,這讓我與有榮焉。”
  
“二公子”,我呆呆喚一聲,眼角竟被他的笑容刺出淚水。
  
“我小小年紀便在父親的示意下接近各類權貴之子,而怡親王之子,自然是首要目標。第一次到王府找成鈺時,正碰上他在鬧脾氣不肯吃飯。你先是好言好語勸他,後來發了火,雙手插腰怒目而視。”他似乎陷入了回憶,眼裡也閃現出溫潤笑意。
  
我隱隱有了印象,那天應該是先王妃的祭日。成鈺每年那個時候都很不開心,非要我威逼利誘一番,才會乖乖進食。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強勢的女孩子,面對成鈺依然能夠大聲說話,大聲指責。那天陽光很好,將你籠罩其中,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發光體,那麼溫暖。 ”他朝我伸出手,只是剛到一半又停住,半晌,又放回身側。
  
“我那時只覺得你很有趣,可是相處愈久,就愈被你吸引。你會做很好吃的點心,強勢的時候很強勢,可是溫柔的時候又很溫柔,我漸漸迷惑於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他的眼神開始迷離,似幻似真。
 
“我是我身邊最與眾不同的女子,我對你好奇,然後慢慢開始研究。越了解,就陷得越深。”語氣一轉,忽而有些抱怨:“可是你從來都不注意我。我每次去找成鈺,你都只把我當做一個客人,連話都不肯多說幾句。那時我就想,難道我真的有這麼糟糕麼?”
  
“那個,”咽了口唾沫,我小心翼翼道:“二公子,你很好。”他的眼睛漸漸有了焦距,應該是快要脫離回憶。我真心道:“你出身高,人長得也好看,說話做事溫文儒雅,讓人如沐春風。你很好。”復而頭一低,幽幽道:“是我不夠好。”
  
從來我眼裡就只有一個成鈺,他和鉞少也只是因為經常出現在成鈺身邊我才會與他們多說幾句話。沒想到在二公子心裡,我竟是這樣一種存在。
  
李蕭意搖搖頭,這一次再沒有絲毫遲疑,將手伸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微涼,有薄薄一層虛汗。
  
“清兒,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我曾想著等你自己領會我的心意,可是當我知道險些成為青澤皇后的人是你,更甚是以為你墜落深淵已香消玉殞。與那些恐懼相比,對你坦白的這一點羞澀又算得上什麼。”他目光灼灼,“我不強求你的回應,只想要你知道,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身邊陪你。”
  
他溫文一笑,伸手輕撫我額前的發。“你一定很累了,先休息吧。”
  
我以為他會在表露心跡後逼我做出一個決定,可是他那麼出人意料,那麼溫柔,那麼善解人意。我感激地對著他笑笑,或許是不想再尷尬地面對他的真心,側身躺下,假作睡去。
  
耳邊只餘一聲嘆息。
  
原本只是假寐,可不過多久倦意襲來,這一夜竟是幾個月來睡得最好的一次。好得睜開眼時,已是正午。腦後柔軟,迷糊地抬眼上望,看見的便是李蕭意恍若春風的笑臉。
  
我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睡在他的腿上。一驚,如遭雷擊般跳起來,腦袋撞到車頂,又是一陣疼痛。
  
李蕭意立刻扶住我,手十分自然地覆上撞到的地方,輕輕揉著。
  
“怎麼這麼不小心。”明明是責備的話,他說來卻沒有任何威嚴,反倒是我壯了膽子,接話道:“還不是你嚇的。”語帶埋怨,說完我就發應過來,這不是以下犯上麼。立時噤聲,偷眼瞧他,他面上並沒有任何不悅,眼裡是好笑與憐惜。
  
“好了”,他終於放下手,關切地看著我:“餓了麼,我們去吃飯吧。”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46 PM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點點頭,率先挑起簾子,卻發現星辰和車夫都不在。外面陽光正烈,只是沒什麼溫度,依然冷得要死。環顧四周,馬車停在一處院子裡,很安靜。
  
正暗自納悶,就見星辰端著一碟點心走過來。我對她打了個招呼,她回笑:“姑娘醒了。”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覺得這麼晚起,她肯定會以為我是個大懶蟲。
  
“這是哪兒啊?”跳下馬車,星辰也走到我身邊,將點心遞給我。笑道:“是一家小客棧的院子,我們昨天晚上到的這兒。”
  
“啊”,我詫異。
  
星辰朝著李蕭意擠眉弄眼,笑道:“公子說姑娘已經睡熟了,怕一動,您會被弄醒。所以一晚上呆在馬車裡。”
  
回頭望著李蕭意,他臉上仍是只有溫文的笑。心裡感動,摸摸肚子,朝著星辰道:“我餓了,吃飯去吧。”
  
她 高高興興地挽著我一起去了前廳,李蕭意含笑緊隨其後。
  
楊子玉在從華都內城出現又消失後,立刻派人傳命,從華都一直到通往漠城的路上全部設了關卡。為了躲避追捕,李蕭意帶著我們往相反方向,準備取道暮雲,然後回到大燁。
  
此處便是暮雲與青澤交界處的一家小客棧。各國商人齊聚,比起國內大城市來說,雖沒有那麼富麗,但也算繁華。
  
或許是楊子玉沒有想到我們會捨近求遠,所以在這個喚作喜鎮的地方並沒有什麼危險。也是因為這樣,李蕭意並沒有時時跟著保護我,而是讓星辰陪在我身邊。我也是現在才知道,星辰是李蕭意從山野中救回來的孤女,從小尚書府,與我的身世倒是很相似。推己及人,我對她也親近了許多。
  
吃過午飯,因早上睡多了,我也不想午休。可是見星辰困得厲害,便讓她回去休息,承諾自己只在客棧範圍內走走。
  
肚子撐得厲害,大廳里人又多,吵得讓人心煩。於是又來到後院,繞著圈走。隱隱約約聞見一股藥味。不由皺眉,這味道還真是難聞。
  
看來院子裡也呆不下去了,還是回房比較妥當。可不過一個轉身,眼角忽然閃過一道熟悉的人影。頓住腳步,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後循著身影尋去。
  
他進了廚房,拿起藥罐倒了滿滿一彎腰,然後小心翼翼抬起轉身,一眼便見到我。
  
蹙眉:“你怎麼也在這裡?”
  
我沒好氣:“你問什麼在這裡,我就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好看的眉形絲毫沒有放鬆下來:“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聳聳肩,表示誰知道呢。目光一道他手中的藥碗,“冷香的?”
  
成鈺點點頭,朝我走過來。我側開身,一起出了廚房的門,並肩走向客房。“她的傷不算太重,大夫開了外敷內服的藥,說最多不過一月便會好。”
  
“那你怎麼不開心?”他嘴裡說得輕鬆,可是眼睛裡的擔憂卻一直沒有消散過。
  
成鈺忽然停住腳步,轉身看著我。我險險停下,不明白他到底怎麼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中了毒。青澤皇室的桃花散,無人可解。”他的敘述很平淡,像是在說今天晚飯吃什麼一樣。
  
我摀住嘴,盡量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我並不知什麼是桃花散,可既然是皇室的毒藥,想必確實很難解開。那也就是說,除非回去找楊子玉,不然冷香很可能會死。
  
成鈺掃我一眼,推開門,我亦跟在他身後進去。
  
冷香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睡容美好。她全身收拾乾淨,早已不是懸掛在城門上的落魄模樣。鼻翕微動,睡姿很好。
  
等走近了才發現,在她頸部有一些紅色的東西。湊上前去看,隱隱可見是桃花模樣的斑點。
  
“她全身都是這種東西。”成鈺解釋道,“大夫說,等桃花長到臉上,那便是有解藥也救不了了。”
  
沒想到楊子玉真的想要她的命。
  
心裡被愧疚脹滿,我看著冷香的睡顏,從衣襟出露出的桃花春光無限,真真是天下無雙。
  
努力擠出笑容:“你放心,冷香命大,必定會沒事的。”見他冷如冰霜的臉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又安慰道:“再說了,若真的找不到辦法,大不了我去求楊子玉,他一定會給解藥的。”
  
如果在從前,他一定會給。可是現在,我傷了他的面子,傷了他的心。他能不殺我就不錯了,又還有什麼理由把解藥給我呢。
  
成鈺無力地搖搖頭:“沒時間了,最多不過三天,桃花便會上臉。現在搬動冷香,只會讓毒素加快流動,毒發的時間縮短。況且楊子玉若不肯救她,那更是只能等死。”
  
我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坐到冷香床邊,撫著她的臉。入手微涼,只是呼吸雖然微弱,但她的氣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好。肌膚如玉,比之前還多了幾分光澤,光是看著就讓人心動。
  
成鈺走到我身邊蹲下,探了探冷香的額頭。“大夫說這世上只剩一個人能夠救冷香。”
  
“是誰?”我猛地側頭,大聲問道。只要有一絲希望,總是好的。
  
“暮雲的國師。傳說他精曉藝術,善於占卜星象。若是能找到他,冷香就有希望了。”
  
我抓住他的手:“那快去找啊!”
  
他無聲一笑:“他是國師,為人高傲,別說行蹤不定,便是找到了,他也不會肯出手救一個陌生人。”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我打斷他的話,認真地說著:“我們可以求他啊!實在、實在不行的話,大不了一命換一命!”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叩門聲。
  
“進來。”成鈺淡淡道。
  
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的竟是李蕭意的臉。他看見成鈺,彷彿並不奇怪。成鈺卻轉過頭疑惑地望著我。
  
將昨日他走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李蕭意已走到我身邊,比起以前,態度親暱了許多。
  
成鈺也有些奇怪,但沒說破。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仰頭看著李蕭意。
  
“方才去找你,你卻不在房裡。後來問了店裡的小二,說是見你進了這間房。我有些擔心,便來看看。”他溫雅解釋。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47 PM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疑有他,繼續思考剛才關於暮雲國師的事。
  
誰知李蕭意卻開口道:“剛才在門外不小心聽見你們的談話,我忽然想起,曾有傳聞,說是每年冬至,暮雲的國師凌蕪都要到千聖雪山去呆幾天。”
  
“千聖?”成鈺接話,“不就在喜鎮旁邊麼。”
  
李蕭意點點頭:“不錯。”雅然一笑:“說來也巧,明日便是冬至。我們不妨帶著冷香姑娘到千聖去看看,說不定運氣好,真能碰上凌蕪。”
  
聽他說起凌蕪,腦海中立刻浮起那雙紫眸。
  
“你怎麼了?”
  
“啊”,反應過來原是李蕭意在叫我。
  
“想什麼那麼出神?”
  
想了想,還是決定隱瞞。“沒事。既然已經找到方法,那我們明天就去找能夠救冷香的人吧。”
  
三人商定明日出發的時辰以及需要準備的東西,等到晚上,吃了飯之後我又斷了一碗煮的很爛的白米粥,一點點餵冷香吃下。星辰想接過,卻被我拒絕。
  
她是因為我才變成這個樣子,現在就全當贖罪,我並不想欠她。
  
到了晚上也不肯離去,固執地守著冷香睡了一夜。等到次日,自然是全身酸痛。
  
成鈺抱著冷香上了馬車,我和星辰也坐進去。李蕭意早已將車夫遣退,親自駕車。
  
路並不好走,馬車搖搖晃晃。成鈺將她抱在懷裡,倒也省去了許多顛簸。等到正午,一行人便到了千聖雪山。山坡陡峭,只能棄車步行。
  
成鈺背著冷香,我和星辰一左一右護在他身後。李蕭意想和成鈺交換一下,免得他太累。可成鈺卻無論怎麼都不肯答應。
  
昨夜才下過雪,我們深一腳淺一腳,雪粒落盡了鞋裡,凍得生疼。更難受的是,雪粒子被我的體溫暖化後,雪水把白襪都濡濕了。
  
這麼冷的天,大家額頭上都出了汗,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麻煩他們。只能咬牙忍住不舒服,堅持走著,不肯落下一步。
  
爬到山頂,映入眼簾就是一間竹屋。窗內燃著淡淡的燭光,讓勞累了一天的心得到溫暖。周圍開著一大片紅梅,暗香襲來。
  
“終於到了!”我歡呼一聲。
  
成鈺眉眼間也開出淡淡的笑意。
  
李蕭意一直走在我們身後,此刻也笑道:“那我去叩門吧。”說完朝竹屋走去。可不過幾步,風中一聲劍鳴,一道亮光從梅花處閃來。李蕭意一個錯身,險險避開。
  
持劍人一身黑衣,落在雪地中像一把剛剛出鞘的凌厲之劍,眉目間盡是煞氣。
  
雖然他無禮,但李蕭意還是拱手問好。
  
“這位兄台,我們有要事求見國師大人。”說著看了看我們的方向。黑衣男子連眼都不抬一下,冷聲道:“大人不見客,你們快點下山。”竟似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李蕭意的笑臉略為僵住,也沒有多說什麼,折身回來。“他武功不在你我之下。”他對成鈺低語一聲,“很是棘手。縱是我們聯手,也不一定能勝。”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成鈺面無表情,眼睛一直看著黑衣男子。
  
半晌,將冷香緩緩放下。我與星辰自然上前扶住。
  
成鈺走上前,黑衣男子靜靜看著他,握劍的手緊了緊。
  
成鈺抱拳,道:“在下大燁怡親王世子,求見凌蕪國師。”
  
黑衣男子這次倒沒有乾脆地回絕,而是略一沉吟,丟下一句“你等著”,便走到竹屋前,對著裡面說了幾句話。
  
兩國相交,無論如何,總是要給些面子的。
  
不過時,門打開,走出來一位青衣小童。他緩緩朝成鈺走過來,行走在雪地中,身上也帶了淡淡如同凌蕪一樣的謫仙之氣。
  
是琴月。
  
他眼中只看著成鈺,因此並沒有認出我。
  
“世子”,他恭敬地喚,“大人身體不適,不方便見客。您若有要事,不若到長安去尋皇上。”雖然是一樣的結果,但好歹比黑衣男子客氣了許多。
  
成鈺也收了平日的臭脾氣,耐心週.旋。“鈺的朋友身重奇毒,素問國師大人精通醫術,此番前來便是希望大人能施以援手。鈺感激不盡。”
  
琴月聞言看了他身後一眼,這一眼便見到了我。他的表情很平淡,沒有關於我失蹤的氣憤,沒有乍然瞧見我的驚訝。只是淡淡喚了我一聲。
  
“清兒”
  
下一秒,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我身上。成鈺也極為疑惑,只是當著琴月的面沒有表現出來。
  
我尷尬地笑笑,將冷香交給李蕭意。走上前,行了個禮,“琴月大哥”。
  
他擺擺手,“你我都是公子的下人,喚我琴月便是。”
  
我自然不會反駁。
  
他接著掃了眾人一眼,目光回到我身上。“公子是不會見他們的,但你可以進去。”說完也不理會眾人的反應,顧自轉身照原路返回。
  
我看了驚訝的成鈺一眼,在回頭望望冷香,一跺腳,跟在琴月身後進了竹屋。
  
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內卻暖若初春。
  
凌蕪捧著一本書靠在美人榻上,腳下燃著炭盆,看來極為舒適。聽見聲響,連頭也不抬。“怎麼又回來了?”
  
進屋後琴月就跑到一旁擦拭凌蕪的琴,絲毫也不理我。
  
我只能慢慢踱到凌蕪身邊,討好地笑:“偷走之後,清兒日夜愧疚,覺得對不住公子。於是打聽了公子在的地方,特意尋來。”
  
他輕笑一聲,終於放下手中的琴譜,一雙紫眸淡淡掃了我一圈。“看起來,你倒是胖了不少。”
  
我僵住,都是因為在青澤時吃了太多好東西,現在才會被人指責長胖。心裡暗罵他不會說話,但面上仍是維持笑意。
  
凌蕪拉了拉身上蓋著的毛被:“回來便回來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說完繼續看書,不再理我。
  
躊躇半晌,還是決定軟語相求:“公子,清兒有一位朋友中了桃花散,清兒請您相救。”
  
凌蕪聞言突然放下書,半坐起身,饒有興致地看著我:“桃花散?”
  
我拼命點頭,覺得他似乎被挑起了興趣,於是添油加醋道:“桃花散,就是青澤皇室那種頂級毒藥,平常人他們都不肯下的那種。”
  
紫眸間光暈流轉,定定停在我的臉上。
  
“不救。”
  
他淡淡吐出兩個字。
  
“為什麼?!”明明剛才那麼有興趣,現在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48 PM

第一百一十七章

“沒有為什麼。”說著又躺下。“中了桃花散,想必她就是那位被昭示天下,協助歹徒劫走青澤皇后的賊人。這樣的人,死了便罷了。
  
我正想和他解釋,卻被琴月拉到一旁。他蹙眉:“你怎麼那麼不知進退?能讓公子出手相救的,向來只有各國皇室。況且救了她,豈不是明擺著與青澤作對。”
  
聽他說出這麼一大段話,我只能呆住。我可以求他救人一命,但卻沒有求他樹敵的道理。況且他既是暮雲國師,這就上升到兩個國家敵對的高度了。
  
轉頭看了一眼窗外,成鈺抱著冷香滿臉擔憂,李蕭意遙遙望著竹屋,面上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而星辰的目光膠著在李蕭意身上,灼灼生輝。
  
我回過身子,不理會琴月的警告,走到凌蕪面前跪下。
  
“她是因為我才會中毒,若是不能救活,那清兒也自當陪著她去。今日公子若能出聲救了冷香,那就是清兒的大恩人,清兒做牛做馬報答您。”
  
他仍是沒有反應。
  
我按照跪拜祖先的禮儀,頭叩到地面。
  
“如果青澤的皇帝陛下因為這件事發難,公子大可將清兒交出去。這樣一來,不僅青澤皇帝不會怪您,而且還欠了暮雲一個人情。”
  
“哦”,他終於把注意力轉到我身上,“你憑什麼能夠這樣說?”
  
深吸一口氣,淡然道:“因為我就是被挾持了的青澤皇后。”
  
凌蕪的眼睛慢慢散發出光彩,微微頷首:“倒是有趣。”目光流轉,對著琴月:“你去把他們叫進來。”
  
見他鬆口,我終於舒了口氣,眼睛被炭火熏出水珠來。
  
凌蕪起身,讓成鈺把冷夏放在美人榻上,執起她的手把脈。
  
末了,放下手來,接過琴月遞過來的布巾,輕輕擦拭手掌。我鄙視他的潔癖,面上卻一片真誠。“公子,怎麼樣了?”眨巴眼睛問他。
  
凌蕪走到桌前坐下,琴月立馬倒茶奉上。他接過杯子,淺淺抿了一口:“桃花散並不算難解。”
  
見他說得輕鬆,成鈺臉上泛起寬心的笑。
  
“只是……”他買了個關子,吊起眾人的心。
  
“只是什麼?”我追問。
  
琴月白了我一眼,似乎十分不滿我竟敢打斷凌蕪說話。
  
“藥引卻難尋。”
  
成鈺上前一步:“國師儘管直說,鈺定當竭盡所能尋來。”
  
凌蕪輕輕一笑,表情說不上是嘲諷還是嘆息。“桃花散融入女子血液,與之相糾纏。縱是解藥,也不過是將毒素壓制下來,並不能完全排出體外。桃花醉人,中了桃花散的女子更是美得人比花嬌。”
  
我回頭看了一眼冷香的臉,果然比起以前更多了嫵媚。
  
“要想救她,只有換血一個辦法。”
  
一室沉默。
  
成鈺誠懇地望著他:“鈺願意將自己的血換給她,只求國師幫忙。”
  
凌蕪搖搖頭:“桃花素來喜歡女子,若是讓它聞見男子的血腥味,只怕馬上就會發狂起來。要換,只能是換女子血。”
  
李蕭意立刻把目光轉向我,眼眸緊縮。
  
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可是有些事是必須去做的。
  
“星辰”
 
李蕭意忽然出聲喚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星辰一時怔住,復而反應過來,微微低了頭,走上前。“我願意換血給冷香姑娘。”她的聲音很低,聽不清裡面到底藏著什麼樣的情緒,可或許是因為同是女子,亦或許是我們都有一樣的際遇,所以我感受得到她周圍有一層淺淺的悲傷。不怨恨,不憎惡,只是純粹的悲傷。
  
“星辰”
  
凌蕪將茶杯放下,轉首注視星辰,一雙無波無瀾的紫眸裡竟有了淡淡的憐惜。他並不知我們各自的身份、故事,可他卻像能看透所有人的情緒。
  
“桃花亦是驕傲的。”他開口,“要換血之人,必須是出自真心,不能有絲毫勉強。不然一切都是白費。”
  
星辰這次沒有再說話,李蕭意蹙眉,擔憂地看著我。
  
我笑道:“冷香是因為我才會中毒,這換血之人自然應該是我。公子,你放心,我絕對沒有勉強自己。”
  
“清兒”聽見成鈺喚我,立刻轉頭望向他。他眉頭糾結,眼裡的情緒很複雜,讓我根本理不出頭緒。我等著他開口,可過了許久,仍是沒有聽到一句阻止的話。
  
眼前變得模糊,還是努力微笑。“不用擔心,不過換個血而已,不會有事的。”說完別開頭,不忍再繼續堅持。
  
凌蕪聞言微微一笑,“那便開始吧。盡快弄好,你們盡快離開,我這里地方小,容不下那麼多人。”
  
琴月立刻著手準備。
  
我們四人互看一眼,成鈺撫住我的肩膀,低低喚一聲“清兒”之後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李蕭意眸子裡有些不明所以的怒氣。
  
我對他們粲然一笑:“我前些日子吃得多,血也多,不用擔心。”說完連推帶攮把他們弄了出去。關上門後反身靠在門板上。
  
凌蕪手中拿著一把薄薄的刀,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地望向我:“哦,我剛才忘了說,換了血之後毒便會轉到你身上。”
  
“啊”我呆住。
  
他淺淺笑:“不過不用太擔心,這樣一來,毒素較之前弱了許多,死不了人。”
  
“哦“長舒一口氣。
  
“完成之後,他們可以離開。但你要留下來。”凌蕪走到冷香身邊,命琴月把另一張美人榻抬過來,招手示意我躺上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49 PM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來是幫你調養一番,防止桃花散出什麼狀況。二來,”他用棉布沾了酒精擦了擦冷香的手腕,再換另一塊擦拭我的手,“如你剛才所說,在必要時刻,把你交給青澤皇帝。”
  
我點點頭,示意並無異議。
  
他將刀子在火焰上來回幾番,輕輕割上我的手腕。
  
閉上眼睛不忍再看。只能感覺到血液一點點從身體裡流出去,手漸漸麻痺,意識渙散。陷入昏迷。
  
睜開眼時已是三天后,成鈺一行人早已下山。
  
當然,這些都是琴月告訴我的。彼時我身子弱,不能走動。也因為這個,凌蕪耽誤了回國的行程嗉。
  
琴月奉命努力把我在最短的時間內養壯實,所以每天各種補藥源源不斷地送到我嘴邊。訝異於凌蕪對待我這麼一個沒有任何身份的人如此好,可轉念一想,他還要留著我的命送給楊子玉,於是也心無感激地把東西吃下。
  
如此一來,不過短短兩天時間不到,我就已經能夠下地,整個人都是活蹦亂跳的。
  
凌蕪見我好得差不多,便下令收拾行裝回長安。臨走前,他到梅花花海中站了許久,回過身時,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哀愁。
  
那日我們從上山時相反的方向下山,沿途盡是不一樣的風景。
  
跟著凌蕪,生活自然有了保障。琴月安排得很好,每天都在天色黑盡時找到落腳的地方,然後把整間客棧或是整個驛站都進行一遍人員清理,把房間換上自帶的鋪蓋被子。就連膳食也是琴月親自下廚。
  
黑衣男子,也就是劍客師桓,一如初見,整天板著臉,不苟言笑暗。
  
我嫌日子過得無聊,自然常去逗弄他。這才發現他其實脾氣很好,不管怎樣都不會真的跟我生氣。就算被我惹煩了,也就是縱身一躍,以輕功逃離。
  
每當這時,琴月就鼓著掌為我歡呼,說是從未見過能將師桓氣得破功之人。末了,加上一句,你是個天才。
  
我沾沾自喜,又到處去找師桓。
  
夜深人靜時,端來一盆水放在窗前,臨窗注視自己水中的面容。此時若有膽小之人從樓下走過,必定會以為遇見了女鬼。
  
自我醒來之後,右頰上便出現了一朵桃花,極小,但很清晰。凌蕪說可能是因為桃花散的緣故,總之小桃花對我自身並沒有什麼害處,再說了,頂著出去也是桃花妝。別的女子想要這樣一副妝容,只怕還要高金聘請畫師來畫上這麼一朵。
  
我將他的話記在心裡,聊以自慰。
  
來到長安之後,住進了凌蕪的國師府。以前聽李蕭意說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我還不信。覺得他性子那麼清淡的人,怎麼能夠榮獲皇寵。可是看到富麗中不失雅緻,精緻中盡顯皇家氣派的府邸,我開始信了。
  
就算是皇子王爺的家只怕也沒有那麼好看,看來凌蕪不是一般的紅。
  
琴月告訴管家,我是凌蕪新收的下人。管家覺得能被凌蕪從外面收回來,那他必定還是挺喜歡我的。於是將我派去照顧凌蕪。
  
當然,凌蕪帶我回來顯然不是為了讓我當個丫鬟,名義上我是他的貼身婢女,但待遇和小姐差不多。每天睡到自然醒,和琴月同桌吃飯。他從小跟在凌蕪身邊,是國師府裡 的老人了,包括管家在內的人都對他尊敬有加,伙食自然也不差。
  
師桓負責的是在暗中保護凌蕪,所以平常很不出現。說實話,我還挺懷念逗弄他的日子。
  
日子過得舒服了,也難免無聊。還早暮雲與大燁風土人情很不相同。閒時便到凌蕪書房裡去找一些關於民風介紹的書籍,或是一些才子佳人的小說來打發時間。
  
和周圍的婢女處熟了,我也會向她們討教暮雲特色點心的做法。然後把七色糯之類自己拿手的吃食教給她們。互相交換心得,幾天下來,也開始互稱姐妹。
  
有人說我臉上的桃花好看,我便笑言小時候跌跤破了相,村里的畫匠師傅便為我在臉上刺了這朵桃花遮醜。她們聽了也只是笑笑便忘。
  
就連凌蕪我也不曾說過,這桃花時不時便會如針刺般疼痛,時間不長,但很難捱。表面上看著漂亮,內裡的悲哀又有誰會知道。
  
日子不咸不淡,我開始懷念大燁。
  
想著這麼久了也沒聽說青澤有什麼動靜,應該是沒什麼事了。向凌蕪說了想離開的話,他支著下頜想了半晌,淡淡道:“你想走我自然不會攔你,只是皇上聽說了你這件事,想見見你。你進宮一趟,回來便可以走了。”
  
我知道反抗無用,於是乖乖跟著宮裡派來的馬車進了暮雲皇宮。
  
想著要去見的那個人是凌岸的哥哥,心裡也不由雀躍起來。跟著女官七繞八繞,終於來到關雎宮。聽聞這是暮雲皇帝凌襄最喜愛的妃嬪陳妃娘娘住的地方。
  
女官進去稟報後,出來對著我招手,我整整衣襟,雙手交握於身前,微低著頭跟了上去。一進大殿,生怕有半點行差踏錯,眼睛也不敢亂瞟,小心翼翼地走到女官指定的地方,行跪拜之禮。
  
此時忽然覺得,我當初若是真的當了皇后,此生出了天地祖宗外也就不用再跪任何人了。那該多好啊。
  
可也只是想想罷了。
  
“請起。”一道醇厚的男聲響起。
  
“謝皇上。”恭敬答謝,在宮女的攙扶下站起身,做到一旁的凳子上。
  
“姑娘可否抬起頭?”他說話很客氣,很有禮貌,和書中或是傳說的那種威嚴的皇帝都很不一樣。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諾”,我應下,緩緩抬起頭。



第一百二十章

入目的先是一片珠簾,琉璃珠靜靜垂下。屋裡燃著檀香,能夠讓人心平氣和。簾子後坐著一男一女,男子身著黃袍,女子一身淺藍衣裙,雖然看不清面目,但最起碼感覺是很好的。
  
“皇上,臣妾看不清楚。”藍裙女子微微嗔怪,即便我是女子,聽到這樣的聲音也不禁覺得骨酥嗉。
  
凌襄哈哈一笑,“愛妃說的是,是朕疏忽了。來人,把簾子掛起來。季姑娘是女子,又何必講求什麼避嫌。”向來珠簾不過是接見外臣是才用的。
  
話出口,自然有宮婢上前執行。
  
隨著簾子被拉開,對面之人的面容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男子麵目普通,與記憶中的凌岸倒沒有絲毫相似。只容貌來說,沒有出眾之處,只是那一雙眼 睛如大海般深邃,讓人望不到邊,直想沉溺進去。也就是眼睛,為他增添了許多魅力。
  
倒是他身邊的女子,容貌十分出眾。她手中拈著一枚白色棋子,輕輕放在唇邊,眼睛卻看著我,帶了好奇。他們中間擺著一張棋盤,看來在我我到來之前,兩人正在對弈。
  
陳妃笑道:“聽說青澤皇后貌美無雙,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我大窘,連忙擺手:“娘娘取笑了。”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忙把手重新放回身前。“清兒資質平庸,如何能入娘娘鳳目。暗”
  
“你謙虛了。”陳妃嘴上雖這樣說,面上的笑容卻大大加深,似乎覺得我的回答還算不錯。
  
凌襄執起一枚黑棋,笑道:“愛妃說得不錯,清兒姑娘確實是與眾不同,也難怪能讓我那個弟弟破例幫忙。”
  
弟弟?他說的是誰?
  
陳妃將棋子落下,“凌蕪向來隨性,眼光又高。可他卻肯為了清兒姑娘出手救人,確實待她很有些不同。”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她的情緒並不如她說的話來得那般歡快。只是沒有想到,凌蕪竟然是暮雲皇子。
  
凌襄贊同地點點頭,轉頭看著我:“姑娘不必緊張,朕讓姑娘進宮,不過是為了滿足一下愛妃的好奇心罷了。”
  
我微笑不語。
  
接下來就是我坐在旁邊看他們下棋,也不知為什麼這麼無聊的遊戲他們能不言不語下了將近一個時辰。等到我開始打哈欠時,終於結束了。凌襄自然賞賜了一些東西,然後派人送我回去。
  
臨走之前,我躊躇著問他:“皇上什麼時候會派人去青澤?或者是自己去?”
  
他顯得很疑惑,不過一會兒又像是明白了一樣,笑道:“姑娘放心,朕並不是好管閒事之人。除非顯帝主動提起,朕絕不會將姑娘之事說出來。”顯帝是楊子玉的好。
  
我失望地搖搖頭,輕聲道:“並不是為這件事。而是、而是”,咬咬唇,還是說出來:“青澤還有人在等著皇上。”說完立刻轉身催促女官離開。
  
若是這樣他都想不起來凌岸,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有多難過。
  
回到國師府,凌蕪沒有問過關於這次覲見的任何情況,只是吩咐琴月為我準備馬車,送我回大燁。
  
與府裡的姐妹們依依惜別,將凌襄的賞賜拿出一半來分給她們,當做臨別禮物。然後登上馬車,一路直往漠城。
  
好在順風順水,平平安安來到目的地。直到把我送到主府,車夫才駕車離開。
  
守門的人認得我,所以並未遭到阻攔就進了大門。熟門熟路地走到王爺住的院子,他卻不在,問了下人,只說是去大營了。
  
謝過之後又繞到成鈺的院子,進門也是不見人影。走到後院,才見紫玲在晾衣服。
  
我喜滋滋地喚一聲“紫玲姐”。
  
她一驚,衣服也忘了曬,緊抓在手裡就回過身來。見著我明明白白站在她面前,不可思議地驚呼,隨即眼裡浮上一層淚,飛奔過來緊緊抱住我。
  
我從不記得我們感情有這麼好啊。
  
可是她那麼熱情,我也不好推開。只能呆站著任由她抱,順帶拍拍她的背,讓她慢慢舒緩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哽咽才漸漸停息。看著她一雙哭紅了的眼睛,我也感動起來。“別哭了,若是小丫頭看到,肯定會取笑呢。”
  
她 紅了臉,卻抓著我的手不肯放,抽抽噎噎地說:“那天我醒過來,只有自己一個人躺在大街上,嚇死我了。後來又見世子只帶回來冷香姑娘,我又愛亂想,險些以為你、以為你已經不在了。”
  
她 的目光忽地頓住:“你臉上這是怎麼了?”
  
我不自然地別開頭:“沒什麼。”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只得打岔:“世子爺和冷香姑娘呢?怎麼都不在院子裡?”
  
她一聽到我問,表情變得頗為氣憤。道:“你這些日子不在府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自從世子爺帶著冷香姑娘回來,王爺來找你,與世子吵過一次之後,王爺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對冷香好得不得了。”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王爺與冷香?

“昂貴的補品天天往這里送,綾羅綢緞像流水一樣滑進來。王爺對她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這不,大營向來是不准女子去的。可她說一個人在府裡寂寞,想跟著世子。王爺便也答應了。”
  
我揮揮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只笑道:“我剛回來,有些累了,還有什麼話晚上再說吧。”
  
她 見我真的是面有倦色,而且自己說的也逾越了身份,於是訕訕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淡淡點頭,轉身回了房。在床上躺了著,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腦子裡不斷迴響方才紫玲說的話,亂成一鍋粥,睜著眼睛到天黑,方才聽見院子裡有了聲響,似乎成鈺和冷香回來了。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50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2 07:51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一章

隨後是紫玲的聲音,她說了些什麼,然後有腳步聲朝我房間走來。
  
在門被推開的那一刻,閉上眼假寐嗉。
  
來人放輕腳步走到我身邊,目光膠著在我的臉上。半晌,溫熱的手掌覆上我的臉。從額頭,眉毛,眼睛,鼻子,一直到嘴唇。最後緩緩移到桃花印上。他輕輕摩挲著那朵艷麗的鮮花,目光越來越炙熱。
  
我能感覺到他手心裡起了薄薄的繭,那雙不沾陽春水的手,現在也變得粗糙了。
  
“成鈺”冷香輕聲喚他。
  
臉上的手微頓,然後離開。腳步聲再次響起,只不過這次是越來越遠。“砰”地一聲,房間內又重回黑暗。
  
我睜開眼,望著床頂,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心中疑惑於紫玲說的話,卻莫名其妙地不敢去證實暗。
  
但現實總是躲不掉的。
  
自從我回來之後,冷香便沒有再跟著去大營,而是留在主府陪我。或許是她知道了我為她換血的事,所以待我比從前不知親近了多少。每日王爺命人送來給她的各類補品都被她擺到了我的桌上,看著她一臉的歡欣雀躍,推拒的話總是說不出口,於是每次也耐著性子吃下不少。
  
可我回來後,王爺一次都沒有找過我,甚至連派人來問候一下也不曾。
  
我常常疑惑於冷香在王爺心目中地位轉變的原因,可百思不得其解。我並不是一個甘願渾渾噩噩的人,於是找了一日,下廚做了些王爺喜歡的小點心,然後端著去了他的書房。
  
趙叔在門口,看見我來,臉上浮現笑容。我心裡找回了一些熟悉感,走到他面前,將多準備的那一份遞給他。這是多年來的習慣,趙叔自然不會拒絕,笑著接過後對我道謝。只是眼神裡有些我看不懂的東西,似是憐惜,似是心疼。
  
正準備推門而入,趙叔卻攔住我,頗為尷尬地說:“你等等。”說完便進門去通報。
  
我一時愣在原地——以前從未這樣。王爺向來對我寬容,不論我做什麼,他都不會阻止。而進他的書房,也向來不用通報的。為什麼這些突然都變了?
  
趙叔出來,對我點了點頭,然後側開身子,示意我可以進去。
  
雖然想不通,但臉上還是裝作什麼都沒感覺到的樣子。謝過趙叔,走進了書房。王爺正在看牆上的一幅地圖,我把點心擺在書桌上,“王爺,清兒做了些點心,您嚐嚐吧。”
  
他回過頭來,對我笑笑,一切似乎都回到以前的樣子。我的心漸漸放鬆下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雖然還是和顏悅色,可這其中卻分明有東西不同了。以前他一定會像個父親一樣問我今天做了什麼,有沒有被成鈺欺負,做點心花了多少個時辰……
  
而現在他冷淡疏離,對我的態度與對其他的下人時沒有兩樣。
  
眸光一暗,福身:“是。”
  
說完便轉身退下。或許是我太貪心了,我本來就只是個下人,難道還能要求主子把自己當女兒麼。以前是王爺心好,對我也好,現在不過是收回了那些好,變成普普通通的主僕關係罷了。又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出了門,一陣冷風呼嘯而過。下意識攏緊衣襟,不理會趙叔的疑問,徑直回了後院。
  
我開始變得很不喜歡說話,或者說是沒有可以說話的對象。
  
每日沈默著與紫玲一起收拾房間,洗整衣服。她知道我不開心,也不再煩我。
  
冷香纏了我幾天,見我不理她,也覺得自討沒趣,漸漸也不再來找我說話了。
  
漠城的冬天很冷,每個人都穿了厚厚的棉襖,平白看著像一頭熊。
  
聽說楊子玉娶了暮雲國的公主為後,寵愛有加。他漸漸坐穩帝位,卻一直沒有要對大燁動兵的意思。並且在他的治理下,到邊界擾大燁百姓的青澤軍人越來越少,最後完全消失。
  
建安帝下旨讓王爺回朝。
  
雖然這場戰沒打起來,但只要沒輸,就都能算是贏。
  
紫玲本來就是漠城人,自然要留在這裡。而我和冷香,都隨著成鈺回到洛陽。
  
當腳真真切切踩在王府的石板地上時,心裡才有一種踏實感。王妃與建安帝在城外相迎,她滿面的笑容在看清跟在成鈺身邊的我時僵住,接著一直心神不定地走完過場,一直到回到王府。
  
我想,她或許是害怕王爺責罵。可是她不知道,現在的我已經不能讓王爺為我出頭了。
  
幸好還有府裡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至少她們是真心歡迎我回來。
  
如意紅著眼睛把我從家宴上拖走,來到屋頂上,一起躺著看星星。這是我們以前最喜歡做的事。她告訴了我這些日子以來她的擔心,以及不能保護我的自責。她一直覺得,那日就是自己沒有守護好我,才會被人換了花轎,才會有這許多波折。
  
她自然不知道王妃不讓我回府這件事,只是聽我說了到漠城的那一段故事。而與楊子玉、凌蕪、成風的那些糾纏,我也不想再提起。
  
回到王府,似乎一切都回到從前,惟一的變化不過就是成鈺院子裡多了冷香。她貌美,又不太會與人交流,自然被所有人忽視。成鈺每日都要上朝,下朝後也要跟著王爺歷練,很少有時間留在王府。
  
所以周圍冷香惟一認識的人就只有我。但看見她就會讓我想起成鈺喜歡她這件事,所以我總是躲著她。凡是遇上與她有關的事,都交給如意去辦。
  
這府裡只有三個人知道我喜歡成鈺,一個是趙姑姑,一個冷香,還有一個就是成鈺自己。



第一百二十二章

趙姑姑從小看著我長大,我的心思她很少有不明白的。而冷香,憑藉著女子對於心上人周圍一切異性的敏感,再加上我曾向她坦承過,她自然明白。至於成鈺,在斷崖上時我說出過自己的心意,或許他以為我只是在演戲,抑或他明白,只是裝作不懂。
  
過了一段日子,王妃見王爺始終沒有因為我的事去找她,心裡自然有些明白我已失去了在王爺心中的位置。她不再擔憂,對我也失去了以前的興趣,開始轉移注意力到冷香身上。
  
府裡都傳說冷香是成鈺喜歡的女子,將來的世子妃,未來的怡親王府女主人。王妃見冷香並沒有威脅到她現在的地位,倒也沒有過於為難。時不時還帶著她一起去參加各類貴夫人們的聚會嗉。
  
我想,或許王府真的不是久留之地。
  
這個地方除了從小相處的姐妹外,沒有人是真的需要我。既然無人需要,留下來也不過是讓王府多養閒人罷了。若說還有什麼放心不下,那便是我走之後,成鈺身邊自然會少了人。從小都是我負責照顧他,院子裡雖然也有如意幾個機靈的婢女,但她們向來只做一些雜事,成鈺貼身的事務一向是我負責。
  
必須在離開之前,找好接替我的人。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無論做什麼,我都拉著如意一起去。她很奇怪,常問我這些事原本都不用她插手,現在為什麼要改變。
  
我笑言以後世子成了婚,我們自然還要有一個去侍奉世子妃。帶熟了她,以後就可以一邊一個,兩不耽誤。如意深覺有理,便高高興興地學起來。
  
過了些日子,趙叔突然傳了話,說王爺見府裡上了年紀的老人太多,命撥些銀子將他們打發回家,再另招些年輕的進來。話中還強調,選幾個機靈的放在冷香姑娘身邊照顧,不要讓她在府中孤苦無依,受到虧待暗。
  
而這些事,也放在了我身上。畢竟把上了年紀的僕人放出去後,在府裡我可算是最老資歷的。
  
如意不忿,找我來訴苦。府裡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風水輪流轉,我已是虎落平陽。好在我從來對他們都不錯,倒也不曾有人落井下石。反倒還為我抱不平。
  
我自然是一笑而過。
  
命人將招工的告示貼了出去,報名的人源源不斷。雖然是買斷終身,但王府身份高,福利也好,不少父母也願意把孩子送進來。先剔除一些素日名聲不好的,腿腳不便的,剩下的三天后正式開始面試。
  
選了一些長相清秀的小姑娘,再調幾個勤快老實的小廝。招新工作便算是結束了。王府向來是分清內外,主次,甚而男女也是要有界限。
  
剛好趙叔有空,培訓小廝的工作自然就交給了他。
  
而丫鬟們,則先住進了前院,等到熟悉規矩之後,才能搬到後院的下人房來。先帶著她們熟悉王府環境,然後詳說各種禮儀,比如見了王爺、王妃該如何問好,面對訪客時又應如何面對。
  
到底都是些小戶人家的女兒,進了這樣的地方,神經就一直緊繃,不敢有半點行差踏錯。對我說的每一個字,更是牢記在心,這也讓我省心不少。
  
訓了幾天話,覺得都差不多了,便帶著她們去見了王妃。王妃正在為皇后大壽準備賀禮,見我們一大堆人前來只覺心煩,不過粗略看了幾眼就揮手示意我們退下。
  
恭敬領命,領著眾人退下。剛出王妃院子便遇見冷香在花園中賞梅。
  
她穿著一件素白的襖子,襟口上有一圈白色的絨毛,襯著白皙的臉,更覺美不可言。
  
新來的婢女都沒有進過內院,自然也不曾見過冷香。現下突然瞧見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亭亭立在花叢中,冷豔的面龐與梅花交相輝映,一瞬間都恍若誤闖仙境,個個不由發出驚嘆聲。
  
如意無精打采地跟在冷香身後侍奉,瞥見我們,自然是歡喜地打招呼。我笑著頷首,朝身後婢女淡淡一聲“走吧,帶你們去看看房間”。眾人也瞬間從美人的誘惑中清醒過來,高高興興地互相感嘆著終於修成正果。
  
我聽得好笑,也不忍打斷她們的小女兒心性。
  
腳剛剛抬起,又險險落下。
  
成鈺一身白衣,踏著朝陽走來。桃花眼中流光溢彩,嘴角是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身後跟著的是搖著折扇的鉞少,一臉笑容,對著我的方向遙遙招手,笑容堪比陽光燦爛,自然引得一片驚嘆。
  
成鈺徑直朝冷香走去,替她攏了攏衣襟,似乎還責備了幾句。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看見冷香仰著臉,嘟著嘴,弱弱辯解一聲。如意滿眼艷羨,直盯著那對才子佳人。
  
垂下頭,眼前出現一雙靴子。
  
一柄折扇出現在我的下頜,使力迫我抬起頭。一雙閃著笑意的眼睛出現在眼前。
  
嘆了口氣,伸手別開他的扇子,叫住路過的下人,命他們把身後的婢女帶到下人房安頓。一行人有秩序地離開花園,待她們消失在轉角,方才迴轉過臉,對著鉞少盈盈一笑:“鉞少,好久不見,是否別來無恙?”
  
他做寵若驚狀,甚至伸手摀胸,模樣滑稽可笑。
  
見我沒有半分笑意,他才挫敗地站好,在寒冷的冬天,依然打開那把折扇,瀟灑地搖晃幾下。
  
“小清兒,許久不見,我發現你越發漂亮了。”他還是不正經,一雙鳳目上上下下打量我,“真是個美人。”
  
福身行禮,“多謝鉞少。”
  
他臉上的笑僵住,半晌,苦惱地望著我:“怎麼變得那麼生疏啊?”合攏扇子,輕輕敲打自己的下頜。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52 PM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怎麼都變了?”鉞少看起來很是困惑,“成鈺不愛說話了,老是亂想些不知道什麼東西。小清兒也變了,都不會跟我開玩笑。”他微微停頓,更是苦惱:“就連蕭意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幾個月都不曾見過他了。”
  
“什麼?!”我突然大叫,把鉞少嚇了一跳。他不明所以地瞪著我,折扇一直抵著下頜忘了拿下來。
  
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你說二公子沒有回洛陽?!”
  
他頓住,半晌,莫名其妙地點點頭:“是啊,自從……對了,就是你嫁人之後的不久,他離開洛陽,不知去了哪兒。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沒有等他說完,我就撇下他,朝花叢中的成鈺跑去。到了他面前,大口大口喘著氣,像是想平息些什麼。
  
冷香被我嚇到,一雙美目驚惶未定地望著我,倒是成鈺沉得住氣,淡淡開口:“怎麼了?”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鎮定地看著他:“二公子去了哪裡?為什麼沒有回來?”
  
他頓住,目光在我臉上逡巡,神色難辨。冷香的目光在我和成鈺之間來回打轉,她一直是昏迷著,只怕甚至不知道李蕭意曾去找過我。
  
成鈺不說話,眼神裡帶了一種探究的神色觀察我的表情。我不知為什麼他不肯說,只是心裡很煩、很亂,我不清楚他們下山以後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李蕭意不是會讓我擔心的人。
  
他沒有跟著我去暮雲,他甚至沒有會洛陽,我開始惶恐,他對我好,我心裡也真的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
  
“那日我們下 山後”,成鈺終於開口,“他說他要等你下山,我急著帶冷香回漠城休養,便沒有再勸說。”
  
我僵住:“那為什麼我回漠城後你也沒有告訴我?”
  
他斂了目光,清清淡淡,似乎只是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我原想著過了這麼久,他應當離開了。所以便沒有說。只是不曾想到,等我們回了洛陽,卻仍是沒有他的消息。”
  
聞言腦子裡一片混亂,等到耳側驚呼響起,回復神誌,竟看見自己的手堪堪停在距離成鈺臉頰一寸的地方。他仍是面無表情,靜靜看著我,眼睛裡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暗。
  
如意也是嚇到,急急上前抓住我的手,將其拉回身側,與我五指相扣。
  
“世子爺,對不起。清兒姐前幾日受了風寒,頭腦發熱,不甚清醒。”她 急急為我解釋,表情擔憂。
  
成鈺不發話,甚至看都沒有看如意一眼,目光仍是緊盯在我的臉上。
  
掙開如意的手,在她驚慌的呼喊下,轉身離開。
  
如果繼續站在成鈺面前,我不知自己還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從來不是魯莽的人,我真的想不通他不說出李蕭意在千聖等我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可是只要想到他或許是因為照顧冷香而忘了這件事,甚或是因為別的原因,我都會覺得心中冒起一股股火焰,像要破喉而出。
  
回到房間,立刻著手收拾行裝。拿了幾件貼身衣物,再帶一件厚實的衣服,將平常積攢下來的月銀和從凌襄那裡得來的珠寶帶好,提著包袱就走。
  
轉身便見成鈺站在門口。
  
他操著手,身上的衣服沒有因為天氣的變化而變厚,站在那裡,粗粗看一眼,也是玉樹臨風,瀟灑俊逸。
  
可是他似乎不怎麼高興。
  
走過他身邊時,成鈺拉住我的包袱,淡淡開口:“那麼冷,不要去。”我輕輕一用力,包袱便從他手中脫離。看來他並沒有花什麼力氣。
  
不知該說什麼,於是什麼也不說。越過目瞪口呆的鉞少和滿腹心事的冷香,出了院子,一路往後門。
  
如意追上來,不明所以地向我求一個原因。我亦只能撫著她的發頂,無力道一句“照顧好世子”。空餘惆悵。
  
後來每次回想,總覺得當時的李蕭意在我心中並沒有佔據什麼很重要的位置,但我卻會為了他險些打了成鈺,為了他收拾包袱,一如當初奔赴漠城尋找成鈺般地奔赴千聖,大抵是因為一種被需要感。
  
在王府已經沒有人需要我。沒有我,生活不會有任何變化。王爺照樣上朝下朝,閒時關懷關懷冷香。王妃照樣賞花弄草,與其他王妃公主吃吃飯,喝喝茶。成鈺照樣與冷香春花秋月,不知何時了。
  
可是李蕭意不一樣。
  
他在千聖等我,等我去找他。
  
我常把自己的魅力誇大,幻想如果我不去的話,他或許會一輩子都守在那裡。
  
幸好這個世道,三國鼎立,各自為政。不交好,亦不戰亂。花了小錢,就尋到肯拉我去喜鎮的車子。
  
長路漫漫,無事時便翻翻在路過的鎮子上買的閒書,或是看看沿途風景。趕車的馬夫是個老實厚道的人,他 見我一個弱女子孤身上路,對我也頗為照顧。並不曾敲詐勒索,更不曾以要把我丟在半路上為威脅逼迫加錢。因此我對他很感激,想著等到了喜鎮之後,給他漲三倍工錢。
  
大燁近幾年治安頗好,往常書中常見的山寨土匪竟沒有冒過半個。
  
可上天從來不會對我這麼好。
  
既無**,自然起了天災。
  
來到一座名喚鳳凰的城,剛找了客棧住下,天空就開始稀里嘩啦下起傾盆大雨。雨勢過大,我們沒有辦法繼續上路了。
  
既然人力不可改,亦只能隨遇而安。
  
遇到從喜鎮來的商人,我去詢問在喜鎮可見過以為溫潤公子,將李蕭意的摸樣細細描述一番。那商人略略一想,只道:“姑娘說的公子,我並未見過。千聖雪山幾日前發生雪崩,若是那公子當真在那裡,要不是已經離開,要不就是長埋白雪之下了。”他說得低沉,目光亦是憐惜地望著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笑著謝過,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端茶欲飲,才發現自己的手微微顫抖。
  
車夫不安地望著我,“小姐,鳳凰城每年冬天都是大雨連綿,這一下,恐怕最起碼也是十天半個月。”
  
我微微點頭,抿了一口茶,抬目幽幽地看著窗外。“我們明天早上就走。”
  
“但是……”他一驚,急忙開口想勸阻我。
  
我低下頭,嘴角仍是掛著笑,聲音卻平靜得出奇:“工錢翻十倍。”
  
他張了張口,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到後院餵馬。
  
大雨淒淒瀝瀝,聲音砸在我的耳膜上,讓我從心底泛起寒意。如果他死了……如果。
  
不會有如果的。
  
強自鎮定心神,腦海中卻不斷迴響起他那日的聲音。
  
“我不強求你的回應,只想要你知道,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身邊陪你。”
  
他像一塊世間最美的玉,卻肯為我收斂起所有的光華。他那麼直白地把真心捧到我面前,我卻給不了任何回應。若他因為我出事,那麼,我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暗。
  
第二天便套馬上路,可到了城門,官兵卻不允許出去。說是城外山路塌陷,為了保障城民生命安全,再修復其間任何人都不允許出城。
  
無論我怎麼說,他們都不肯讓我出去。
  
最後亦是車夫將我扯了回來。
  
重新住進客棧,重新過著聽雨的生活。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思考其他,腦子裡總是不斷猜測著千聖雪崩到底有沒有傷害到李蕭意,他會不會已經離開,抑或還在那裡等我?
  
想到頭痛,一急之下竟衝出了客棧,忘了打傘,大雨嘩啦啦落在我的身上,將衣服浸透。有雨水滑進眼睛裡,苦澀,再流出來時卻是溫熱,帶有鹹味的液體。
  
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街上不時路過三三兩兩的行人,皆是詫異地打量我。
  
有門面的店鋪倒還是開著門,店伙計趁著老闆不在,幾個人圍成一圈開始擲骰子。時不時發出歡呼聲。
  
走過一段路,再踏上一座橋。立在橋上,低頭看著泛黃的水底。看來這次的雨確實太大,把城外的泥土順著河流沖了進來。
  
聽說,這座城原是南樂的國都,後來被王爺攻打下來。聽說這裡曾有個容顏可傾盡天下的女子,名喚琦月,是南樂最後一任國主的夫人。
  
不知那琦月夫人比起冷香來又如何?到底怎樣的女子,才可說得上是傾盡天下。
  
聽說她在鳳凰城破那日殉了自己的夫君,南樂百姓流著淚,將她的遺物埋在一棵柳樹下,取名傾城塚。日日都有專人前去打掃,每月都有各地遊人慕名而來。
  
找了路人詢問傾城塚的方位,然後自己摸索著尋去。帶到城西盡頭,方見一棵青柳立於風雨中,搖曳堪比絕世美人。
  
現在已是寒冬,且有暴雨,可那柳樹卻青翠如初春,這倒也是見怪事。柳樹下有一座圓形墓,目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面是傾城塚三個字。
  
一筆一劃不失細緻,看來書寫之人是用了感情溶於書法之中。只是那字體卻很有些眼熟,細細一想,竟是王爺的手筆。心念一轉,琦月夫人是在王爺破城之後殉的國,王爺感懷,為她立一塊碑也不是什麼怪事。
  
走到碑前,半跪下,伸手細細描摹著石碑的形狀。這裡埋著一個傾盡天下的女子,埋著一個傳奇。
  
她想必很愛南樂國主,才會毫不猶豫便追隨他而去。一個女人可以假裝很愛一個男人,但她若不是真的愛他,就覺不會因為他不在了,而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若是也有這樣的勇氣,或許一切就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幽幽嘆氣,許是因為天氣不好,負責打掃的人並沒有來。周圍也有些髒了。
  
不曾猶豫,便著手整理。我不希望一個這樣美好的女子處在這樣不好的環境。
  
大雨砸在身上,漸漸麻木,連最初的痛覺都已消失。直到最後,對著傾城塚深深一拜,還未起身,邊聽見一聲渺遠的“杏兒”。
  
這聲音太過突兀,雖知叫的不是我,還是忍不住直起身子,側首望去。一位中年男子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腳邊跌落紙傘。他的面容不過四十,可是鬚髮皆白,一眼錯看,竟如遲暮老人。
  
他猛然望見我的臉,身子不由後跌幾步。但也不過一個瞬間,便踉蹌著朝我走開,張開手意欲將我摟在懷中。
  
我一驚,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卻撞上柳樹樹幹,兩眼驚慌地望著他。
  
他見我懼怕,遲疑著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打探著我,眼中有失而復得的喜悅,還有一種看不清事物的迷茫。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神才慢慢恢復清明。將我上下仔細看了幾遍,似乎生怕漏過任何一個地方。但最後也只能幽幽嘆息。
  
“不是你。”
  
明明只有我們兩個人,他 這話卻不是說給我聽的。像是在回憶,但更多的是悲傷。
  
自嘲一笑,眼睛直直望著我。“姑娘,對不住,在下方才認錯人了。”
  
驚嚇之後是憐惜,他身上或許有一段故事。這故事中有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子,但這故事必定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我搖搖頭,“沒事。”
  
知道他沒有惡意,自然放鬆了許多。直起身子,朝著他身後走去。執起他方才掉落的傘,折身回到他身邊,將傘撐在他頭頂擋雨。
  
他的樣子很落魄,不由自主就放緩了語氣。“大叔,天氣太冷,你快回家換衣服吧。不然受了涼,很難醫治。”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很容易得風濕之類的病,倒時不知要痛成什麼樣。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53 PM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回過頭,見我笑意盈盈地望著他,眼中分明有什麼東西閃了閃。他看了看我身上濕透的衣服,笑道:“我家就在附近,姑娘不若到我家去歇歇腳,我找內人的衣服給你換上。雖說年輕,但也不能因此怠慢了自己的身體。”
  
本想拒絕,可他一臉暖暖笑意,讓我實在說不出不去的話。
  
於是點點頭,“麻煩大叔了。”
  
他接過我手裡的傘撐著,我們兩人一邊慢慢走,一邊閒談。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老夫從未見過你。”
  
“我在國都長大,姑且可以算作洛陽人。”輕聲細語,不知為何,對著他時,總覺得很親切,先前的煩躁全部消失不見。或許是因為他慈眉善目,或許是因為他看著我,那純然無害的眼神。“我叫季清兒,大叔喚我清兒便可。”
  
“清兒”,他輕喚一聲,笑道:“老夫姓許,清兒不見外,喚我一聲許大叔也行。”
  
“許大叔”我禮貌地稱呼一聲,他的眉角又笑開幾分。
  
“你今年幾歲了?家中還有什麼人?……”他也忽然發現自己問得有些多,不好意思地襟了口暗。
  
我卻不在意。“清兒今年十六了,家中並無他人。”
  
他聽我是個孤女,不由又多了幾分憐惜。
  
不過才是一條街的距離,面前便出現一座紅瓦白牆的府邸,一眼望去,並不覺得稀奇。最多不過是面積比其他地方大了些。
  
有小廝撐傘守在門外,看見我們,便一溜煙小跑過來。
  
“老爺,您可回來了。二小姐又帶著容君少爺來了。”小廝一臉焦急,倒是許大叔仍是波瀾不驚的樣子。只是微微蹙了眉,揮手示意小廝閉嘴,然後交代道:“我去看看,你先帶這位姑娘到夫人房裡,讓丫鬟找件夫人的衣服給她換上。”說完朝我歉意一笑,撐著傘往相反方向而去。
  
小廝立刻手腳麻利地將傘撐到我頭頂,引著我一路往後院而去。
  
到了一處安靜的院子,便換成一名粉衣少女帶著我進去。她目不斜視,顯然平常調教得極好。進了臥房,裡面的擺設雅緻清麗,但每一件看似極小的物品,都是出自大家。這樣一間房,比起成堆的黃金,只怕都要貴重許多。
 
 看來許大叔與他的妻子真的很恩愛,才會這麼捨得。
  
腹誹著,見丫鬟找了一件青色衫裙雙手捧來,道謝著接過,順口一問:“你們家夫人呢?”
  
她一愣,垂著頭,恭敬道:“奴婢進府時夫人就已經不在了。”
  
我驚住,卻也知是自己冒犯了。於是尷尬笑道:“我不過隨意問問,你先下去吧。”
 
她 行禮退下。
  
將濕衣換下,穿上綠裙。屋中有一面一人高的銅鏡,可以讓人整理儀容。對著鏡子旋轉一圈,沒想到這衣服竟然如此合身,甚至就想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喜滋滋地照著,忽見瞧見鏡子裡映出牆上有什麼東西。
  
回過頭,卻原是一副畫像。
  
畫上的女子一身杏色衣裙,面容並不算出眾,但勝在一雙眼 睛燦若星辰。忽然覺得那 眼睛有些熟悉。轉身重新對著鏡子一照,再回頭看看畫像,恍然大悟。
  
我們兩人的眼睛竟長得一模一樣。遑論眼睛,便是面容輪廓,也有三四分相似。
  
難怪剛才許大叔會失禮,原是以為瞧見愛妻在世。
  
心裡的同情又增加了許多。
  
打開窗,搖椅搬到窗下,躺在上面閒閒望著天外的雨滴。上天像是遭遇了什麼傷心事,大有不哭不罷休之勢,眼淚拼命往下掉,把所有人都圍在了鳳凰城。
  
等了許久,也不見許大叔回來。怕再晚,回客棧就不太方便,而且老實的車夫也必定會擔心我。於是起身,喚了方才的丫鬟,從她那尋了一把六十四骨紙傘,問清前廳的位置,施施然去尋大叔道別。
  
大叔家果然很大,怕是差不多佔據了半個鳳凰城。從外面看的時候還不覺得,但進到裡面,便可見壯實低調奢華,看來是絕對的有錢人啊。
  
還沒靠近前廳,就已經可以聽到吵鬧聲穿透了雨 幕,在整個空闊的空間蔓延開來。
  
“大哥,你到底為什麼不肯收容君當養子?!”女聲尖利刺耳,我不由皺了眉。
  
接下來是一片沉默。慢慢走近大門,看見大叔坐在上座,另一邊坐著一位年長的老人,手裡端著茶杯慢悠悠地品茗。廳中間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容貌姣好,衣著華麗。側邊坐著一位褐衣公子,亦是華衫俊秀,只不過眼角上挑,看起來有些邪乎。他想必就是小廝口中的容君少爺了。
  
容君站起來,對著大叔行了個大禮,恭敬道:“舅舅,君兒以前貪玩,為您惹下不少麻煩。可現在君兒是誠心實意改過,還請舅舅能給君兒一個機會。”
  
大叔還是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倒是他身邊的那位老者坐不住了,幽幽開口道:“漢書,你聽我一句。你並無子嗣,若是不收容君為繼子,百年之後,所有家財自然都是交由族廟。 ”
  
大叔還是沉默,一時間其他三人的臉色也都很不好。
  
邁著步子踏上青石階梯,發出的響聲驚擾了廳中四人。
  
進了屋簷,抖抖傘面的水,收攏。抬目往前方望去,只見四人都直直看著我。二小姐面色一驚,抬手指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老者亦是震驚,只不過還不至於失態。容君少爺面上只有好奇和打量,嘴角的笑怎麼看怎麼讓人不舒服。



第一百二十六章

壓下不適感,彎起唇角邁進門檻。
  
大叔眼中精光一閃,把我唬住。他起身快步走上前來,握住我的手,將我往主位上帶。
  
“清兒怎麼來了,衣服還喜歡麼?”殷切地問。
  
“啊?”我不明所以,一時之間有些呆滯。
  
大叔卻只是寵溺地笑,讓我坐到他之前的位置上,與那老者坐在同等位置上。老者自然不悅。
  
“漢書,這位是?”
  
二小姐也回復儀態,笑道:“這小姑娘倒是跟嫂子長得有幾分相像,我方才還以為是還魂了。”她 這是在變相提起佳人已逝。
  
大叔蹙了蹙眉,但隨即又滿面笑容。
  
“杏兒都去了那麼多年,又何必再提起。不過,幸好,她還給我留下了一份禮物。“說到這裡止住,果然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他慈愛地看著我,“清兒就是杏兒留給我最好的禮物,是我許漢書最寶貴的明珠。我所有的一切自然都是要留給她的。”
  
掌上明珠,他要表達什麼眾人自然很明了。
  
“怎麼可能?!”二小姐怪叫道。不可置信地瞪著大叔:“大哥,你是不是老糊塗了?!”轉而指著我,“這個女人還不知道是哪兒冒出來的騙子,大哥你千萬不要相信他啊!”說著把容君拉到自己面前,“容君才是我們許家的孩子,你要看清楚啊!”
  
大叔拂袖,蹙眉道:“住嘴!我自己的骨肉難道還會認錯?!”
  
大叔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一時間所有人都噤了口暗。
  
二小姐把目光轉向老者,忿忿而視。老者乾咳兩聲,還是最先出聲:“漢書,我們自然相信你不會認錯。可是這許家的家財確實不是一筆小數目,這女子也不知是真是假。若要家族承認,多多少少也要拿出些證據啊,不然怎能服眾。”他的話在情在理,連我都覺得大叔實在有些荒唐。
  
大叔不過略一沉吟,他妹妹就搶聲道:“不如就滴血認親吧。”見眾人都把目光移向自己,她又得意洋洋道:“三天后就是祭祖大典,也是到要選出許家生意下一任繼承人的時候了。我們乾脆在宗廟裡來個滴血認親,若這位姑娘真是大哥的孩子,那自然是許家當之無愧的接班人。可若不是”,她頓了頓,轉向老者,笑道:“那時還要請族長做主,將容君過繼給大哥。”
  
族長自然點頭同意。
  
整個大廳中最不明所以的人應當就是我了。我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在短短的時間裡就變成了許大叔的孩子,並且還要參加什麼莫名其妙的滴血認親。
  
實在不想再參與這樣不知所以的東西,清了清嗓子:“其實……”
  
“好!”大叔大聲道,“就這麼決定了。”擲地有聲。
  
等到其他三人離開,我一頭霧水地看著大叔。他也只能乾笑。
  
末了,派人去客棧將車夫接來,留我們住在他府裡。他似乎很喜歡我,有很多話想跟我說。我總覺得他早年喪妻,是極可憐的一個人,因此也不排斥與他說話。
  
那日,他說了許多他年輕時候的事。
  
“我今日見你在為傾城塚修整,你很喜歡琦月夫人?”他為我布菜,笑容溫淡。
  
點點頭:“知道她是個奇女子,因此去看看。”
  
許大叔滄桑一笑,笑容中藏著些許苦澀,些許不堪的回憶。“我妻子是琦月夫人還是姑娘時的婢女,從來性子便很柔弱。我那時不過是個紈絝子弟,因仰慕琦月夫人,便埋伏在她們去上香的路上,準備一睹芳容。”說到此,大叔眼裡閃出星光,斑斑點點,竟像個二十歲的小伙子。
  
“誰知杏兒竟把我們當成了採花賊,插著腰瞪圓了眼睛指著我們罵。”此刻他的笑容沒有了絲毫苦澀,而是純粹的歡喜。“我原想這個小女子怎麼這般刁蠻,後來為了報復總是去找她麻煩,那時才知她從來是個膽小的,那日不過以為主子遇到危險,便像一隻小刺蝟般跳出來護主。”
  
“後來,我上門提親。她不過是個丫鬟,而我,許漢書,是南樂首富許家的公子,丞相大人自然不會錯過這樣好的買賣。我願明媒正娶讓她成為當家主母,我願把全天下都奉到她面前,可她仍是不開心。”
  
大叔開始自斟自酌,我見他正說到傷情出,也不忍打斷。
  
“後來,我們有了一個孩子。”大叔眼裡散發出父性的光芒,十分仁慈和藹,透著濃濃的情意。
  
“那是個女兒,一雙眼 睛像極了她。我對女兒如珠如寶,對她也越發好,可是在一起將近兩年了,我們甚至有了孩子,她還是不開心。”大叔許是喝醉了,說話間竟帶了孩童得不到關愛般的埋怨。“後來、後來……”他像是回憶到了什麼痛苦的事,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後來怎麼了?”我忍不住追問。
  
“後來……”他像是不願回想般閉上了眼睛。“我到外地去進購貨物,誰料大燁在此時攻打南樂,一路勢如破竹,不過轉眼便攻到鳳凰城。我收到消息快馬加鞭趕回時,戰事卻已結束。”
  
“聽說、聽說琦月夫人殉了國,她的婢女抱著小公主逃跑未遂,婢女跳了城牆殉主,小公主亦難逃一死。”他突然哭了,眼淚滾落在衣襟上,大悲之間竟大笑起來。“我知道那是我們的女兒,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願意用自己的孩子去冒充小公主,為什麼能夠把自己的骨肉送上死刑台?!而我,也一夜白頭。”聲聲悲切,我也跟著哭起來。
  
那一夜便在哭哭笑笑中過去,第二日許大叔說與我投緣,願收我為義女。許家原是南樂大族,南樂滅了之後,在大燁中有了更為廣闊的天地。在服裝、飲食、香料、航運,甚至是在官營的鹽鐵中也插了一手。家財之多,甚至可說是富可敵國。只是許家行事向來低調,所以在外並沒有太大的名聲。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54 P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叔念舊,一直留在鳳凰城。他只有一個妹妹,年輕時任性妄為,與一名戲子私奔。回來時已大了肚子,只能匆匆忙忙嫁給一名窮書生。生下容君少爺。因夫家無財,又見大哥無子,她便一直想著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大哥,許家財產自然唾手可得。
  
可容君從小仗著舅舅有錢,行事荒唐,比起其母更是有過之無而無不及。大叔想看見自己辛辛苦苦拼下的家業敗在侄子手上,因此一直不肯鬆口答應。這才會有了今天早上那麼一齣戲嗉。
  
他求我幫忙,可血是不會騙人的,我又能怎樣。但大叔拍著胸脯保證,所有的事他會安排。只需我出個面,畢竟所有宗親都知道他曾有過一個女兒,只不過是少時失蹤了。而我長得又很像他的妻子,所以只要想辦法讓血融了,其他便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心裡對他一直有很正面的評價,當然也不願他的辛苦被旁人不勞而獲。眼見大雨也不知什麼時候停,不知城門什麼時候才會開,因此也不做刁難便應下了。
  
甚至在心中默默想,就當是為了李蕭意。多做些好事,或許他就會好好的。
  
祭祖的日子到了,我穿戴整齊,跟在許大叔身後一步一步進了宗廟。族長帶著一干族人早已候在供奉祖宗牌位的廟中,廳前站著一名素衣童子,手裡奉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擺著一青花瓷碗。
  
見我們姍姍來遲,二小姐熱情如火地奔上來,拉著我的手,不斷摩挲。“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歡,你說,若你真是我們許家的孩子那該有多好。”未等我回答,有自言自語道:“也怪我那薄命的嫂子,你說自己想不開就罷了,還把……”忽然噤聲。
  
看來她知道以前的事。我暗想暗。
  
面上卻仍是微笑:“姑姑多慮了,清兒自然是許家的孩子,做不得假的。”
  
她 一時被我唬住,訥訥說不出話來。倒是族長大袖一揮,蹙眉道:“動作快些,莫要耽誤了時辰。”
  
二小姐乾笑幾聲,手把手將我帶到素衣童子麵前。大叔接過旁人遞來的針,在自己左手食指上一扎,頓時冒出一顆細小的血珠。他眉也不曾皺一下,抖了抖手指,讓血珠滴入碗中。
  
我也照著樣子,讓自己的血緊隨其後地落入青花瓷碗。一瞬間,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集中在那一碗水里,看著兩滴血究竟會發生怎樣的碰撞。二小姐屏住呼吸,下意識地掐住我的手。
  
我疼得要命,卻怎麼都掙不開。
  
正在這時,門外發出一陣響聲,蹙眉望去,卻見一名五十多歲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見著許大叔,立刻奔到他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大叔一直平淡無奇的面容終於起了波瀾,他並沒有過多責怪那名老者,而是立刻緊張地轉頭望著青花瓷碗,眼裡已帶了絕望。
  
而二小姐則喜滋滋地瞟了他們一眼,抿著嘴角,似笑非笑。
  
兩滴血先是小心翼翼地向對方靠近,越來越近,最終輕輕碰在一起。下一秒,各自向相反的方向飄開。二小姐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歡喜更甚之前。
  
大叔幽幽嘆了口氣,老伯自責地拉聳著腦袋。
  
可是下一刻,血滴又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湧去,彷彿相互吸引般,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就融在了一起。像一束紅梅,傲然綻放在水中,嘲笑著所有心懷不軌的人。
  
大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二小姐倒退著身子,最終不斷嚷嚷:“不可能、不可能。”她 滿眼血絲地瞪著我:“孩子早就死了,怎麼可能?!你到底是誰?!”
  
這不是大叔設好的局麼,為什麼他和二小姐一樣,都那麼滿臉震驚?
  
雖然疑惑,但我還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關切地望著二小姐:“姑姑,您怎麼了?難道您不希望清兒是許家的孩子麼?”一臉無辜,還帶了微微的傷心。
  
周圍的人也被這件事嚇住了,面面相覷不知該作何表態。倒是族長德高望重,乾咳幾聲,道:“既已驗明正身,便不用再疑惑了。準備準備,開始上香吧。”
  
雖說我是女兒身,但好在許家一向沒有什麼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因此頭一炷香,自然是我這個未來繼承人上的。
  
回到許宅,一路沉默的許大叔終於開了口。
  
“清兒,你跟我來。”
  
他帶我來到後院,那裡種了一片梅花。花瓣被雨水打落一地。雨勢比之前小了許多,想來應該不會太長久了。
  
清清嗓子,“大叔,現在你的危機也解除了,我想我也該告辭了。”
  
他背對著我,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們的血是相融的。”他忽然開口道,聲音裡彷彿帶了苦澀,又有一種歡欣。
  
“啊?”我下意識叫了一聲,反應過來後疑惑地問:“那不是因為大叔在水里做了手腳麼?”
  
他搖搖頭,轉過身來,澀然:“忠伯失手了,藥沒有下進去。”他的腰板挺得筆直,眼睛直視著我,已然是滿臉淚水。
  
我一時不能理解他所說的話,但是見到他哭,心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揪住,疼得快不能呼吸。幾步上前,用袖子抹去他臉上的淚水。“大叔,你有話好好說,別哭啊!”
  
他握住我的手,一邊哭一邊笑道:“沒想到我許漢書的女兒還活在世上,沒想到我終究不是孤家寡人。”他的手握得很緊,很溫暖。
  
心一軟,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後來大叔詢問我的身世,知道我是孤女,在戰亂時被怡親王帶回王府養大,並且與他的孩子同歲,立刻更加肯定了我們之間的父女關係。我覺得一切都太過荒唐,可滴血認親又是絕對不能否認的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下慌張,顧不得許多,立馬寫了一封信,讓大叔找人送到洛陽。不過兩日,回信便到了我手上。王爺在信中說我本是南樂國破時由一名名喚杏兒的宮女抱到他面前,那女子用我頂替南樂公主,隨後自己跳了城牆殉主。
  
一切都與大叔所說吻合,沒想到我竟就這樣得了一個爹爹。拿著信紙哭笑不得,想來這麼多年王爺對我的好,皆是以為我是琦月夫人的孩子。後來之所以轉變,因當是因為冷香的出現。雖然不能可能,但十有**,冷香才是真正的南樂公主。
  
忽然之間,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解答,所有的不甘都找到了出口。
  
爹爹把車夫遣回洛陽,將我留在鳳凰城。
  
我知道從始至終,他都是愛護我的那一個,他從不曾為了任何人傷害我,一切都與他無關。可是我還有事要做,至少現在沒有辦法陪在他身邊。
  
他知道我要去千聖,沉默了半晌,最終也只能嘆息。“我從小便沒有照顧過你,現在又憑什麼束縛住你。你是我女兒,只要你開心,其他什麼都不重要。可千聖實在不太安全,不如我派幾個人陪著你去,也可貼身保護。”
  
我本嫌太過累贅,但見他目光殷切,不忍的話已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對峙半天,也只能點頭答應。
  
臨走之前,去母親的墓前拜了拜。她本被王爺葬在墓園,後來又被爹爹遷回祖廟。雖然她不愛我,但我畢竟是她懷胎十月產下的孩子,生育之恩,也只能盡在幾個響頭之中罷了。
  
這次的行程顯然比之前舒服了許多,但也不自由了很多。爹爹將最初領我去換衣服的那為粉衣少女**給了我貼身照顧,另找了兩名男子明辰、明夜護送我。
  
馬車寬敞舒適,就像一座可移動的閨房。我雖覺得太過奢侈,但心裡還是很享受。路很難走,雖然明辰駕車技術不錯,但這畢竟是人力不可逆轉的事。還好車裡墊了許多毛皮,就算碰到、砸到也不會有多痛。
  
來到喜鎮,又住到先前那家客棧。店小二看見我便愣住,半晌,指著我道:“姑娘不就是前些日子的那位麼?”
  
我臉上的桃花印實在太過容易讓人印象深刻,於是點點頭,他釋然道: “您終於回來了,原先跟您一起的那位公子受了傷,咱們這裡的大夫又治不了……”
  
剎那間恍若雷擊,他後面說的我一個字都聽不清,只知道他真的受了傷,而且似乎很重。
  
“小姐、小姐”
  
回過神,原是**在喚我暗。
  
“小二哥說公子的房間還是原來那處,你先去看看吧。”
  
聽她這麼一說我才徹底醒過來,顧不得理會其他人,提著裙角便大步踏上樓梯,來到李蕭意的房前,舉手卻叩不下去。不知僵持了多久,門“吱呀”一聲打開,星辰蒼白的臉便出現在眼前。
  
她突然看見我也嚇了一跳,不過只是瞬間,眼里便泛出淚光。“姑娘,你怎麼在這裡?!”她似乎許久沒睡好了,眼裡有微微的血絲。
  
快步越過她走進屋中,卻空無一人。“二公子呢?”
  
星辰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淚,雙手復又攏於身前。“公子今日精神好了些,剛剛能夠下床,便又要去千聖尋姑娘。我原要跟著去,只是他不肯。”
  
折身瞧見**候在門外,見我看向她,立刻答道:“我這就去讓明辰準備馬車。”說完轉身離開。
  
抬眼望瞭望星辰,她一臉憔悴,於是柔聲道:“他不讓你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去找他,你留下來好好休息。”言畢也不顧星辰的慾語還休,下樓坐上馬車,快馬加鞭朝千聖而去。
  
到了山腳下,找個位置將馬車停好,四人便沿著第一次上山的路尋去。可走到半山腰也沒見李蕭意的人影。我原想著他大病初癒,自然沒甚體力,想必是走不遠的。可到了這裡也沒瞧見,難道是半路上出了什麼事?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明辰便指著一處到:“小姐,是不是那個?”
  
順著他的手望去,一抹藍色隱在一塊巨石後。快跑過去,腳踩在雪堆裡,寒意透過靴子陣陣傳進來。
  
繞到石後,李蕭意靜靜躺在那裡。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小珠子,臉色潮紅。
  
明夜趕在我之前將他抱起,“公子渾身都凍僵了,必須馬上捂暖。”說完用輕功將李蕭意帶下山。我險些站不住,幸好有**攙扶,亦是快步下山。
  
來到馬車前,明夜已用毛毯將李蕭意整個人都裹起來。李蕭意先前的藍衣被丟在一旁。為此,我曾一度猜測明夜其實喜好男色,可是後來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我的想法是錯誤的。但這些都是後話了。
  
明夜蹙眉道:“必須馬上找大夫。”
  
我拉著**爬上車:“那快走啊!”速度之快令明辰愕然。但他總算是一個合格的馬夫,二話不說跳上車,揮鞭疾馳。
  
我湊到李蕭意身邊,擔憂地看著他潮紅的臉,摸了摸他露出來的脖頸,入手 是刺骨的冰冷。忽然他的睫毛動了動,眼睛緩緩睜開一條細縫。
  
我急忙湊上前,“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望了我一眼,嘴角似笑非笑,眼一閉,又睡了過去。
  
回到客棧,讓**弄了一大碗薑湯給他灌下。喝得差不多時,大夫也來了。把了把脈,只說好好休養,開了藥,又走了。
  
我頓覺惆悵。
  
星辰說她與李蕭意下山後又回到喜鎮,只是每日都會到千聖山腳下去等我。可是久等也不見。李蕭意又擔心若是自己上山尋我會讓凌蕪不高興,於是也只得耐著性子等下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55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日發生雪崩,他竟不顧危險衝了上去,自然受了傷,躺了些日子。等今日能走動了,又回去找我。誰料體力不支,昏倒在雪地裡。
  
星辰說得很淒惻,似乎心疼得要滴出血來。我只能沉默。或許是為了補償,不肯假以他人,堅持要自己照顧李蕭意。
  
**不會忤逆我,自然退下。而星辰躊躇半晌,最終半帶歡喜半帶惆悵地走了。
  
趴在床沿睡了一夜,睜開眼,就見李蕭意一臉含笑地註視著我。他的臉色很蒼白,但明顯比昨日的潮紅好了許多。
  
揉揉眼睛,微笑望著他:“餓不餓?我去弄些吃的來。”
  
照我所想,他必定會拒絕。然後問我累不累,快回去好好休息,其他事情都交給星辰。那我也可以擺脫一切,好好睡個回籠覺嗉。
  
彎起唇角等他發話,然後休息。
  
可他卻歪了歪頭,抿著嘴笑道:“我想吃青菜粥。”
  
“啊?!”我懷疑自己產生幻聽,於是用啊來代表請你重複一遍。
  
他卻立刻垮了臉,嘟著嘴道:“我想吃青菜粥,難道清兒不肯做麼?”竟似個孩子般撒嬌發起脾氣來。往日溫潤如玉的臉此刻鍍上一層天真美好,讓人覺得如果拒絕他的任何要求都是一件天地不容的事。
  
僵著半晌,還是點點頭,忽然想到趙姑姑曾說過人生病的時候,確實是比較脆弱的。習慣用撒嬌來獲得別人的關心。想來李蕭意也是因為生病,所以才會性情大變。
  
乖乖到廚房弄了粥,在加上幾樣開胃的小菜,端到房裡。李蕭意已經下了床,臨窗而立。風吹進來,藍衣飄飄,實在是很飄逸暗。
  
“快過來吃吧。”把東西擺在桌子上,招呼了一聲。然後移到窗邊,往窗外看了看,樓下行人稀少,想來天氣太冷,都寧願窩在家裡睡覺。
  
裝作不經意把窗子關上。聽說生病的人最不能忍受別人忤逆自己的意思,不然一定是會發脾氣的。
  
回過頭,他卻剩了兩碗粥,眼睛晶亮地望著我:“我們一起吃。”
  
我說好,移回桌邊坐下,陪著他吃早飯。
  
意外地,無論是星辰還是明慧,都沒有來打擾過我們。吃完飯,拉著李蕭意到院子裡走了幾圈,又趕著他回去睡覺。他睡不著,就扯著我說床前故事。我想破了腦袋,最後只能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他興致不減,“我想聽你小時候的事。”
  
我說:“你不是都知道麼。”
  
他嘟起嘴,表示十分不高興。於是我只能把小時候做過的糗事撿著說了幾個,他越聽越開心,越聽越興奮。最後倒是我先睡著了。
  
夢裡回到了新王妃嫁進來的那天,整個王府都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拜完了堂,新王妃換下喜服,等著成鈺去敬茶。可等了很久也不見他。
  
他躲了起來,我知道他在哪裡,可是看著整個王府滿世界找他我什麼也不說。偷偷裝了滿懷的點心,來到王妃在時最喜歡去的那個涼亭,跑到對面的假山,他果然就躲在裡面。
  
把點心抖在他懷裡,嘟著嘴道:“快吃!快吃!”
  
成鈺卻無動於衷,眼睛直愣愣望著前方,當我不存在一般。我很擔心,於是蹲下來耐心地勸他:“你都三天沒吃東西了,再這麼下去會昏倒的。”王妃就曾絕過食,那次是因為王爺受了傷,她為了照顧他幾天幾夜都沒吃東西,結果王爺醒過來,她卻暈了。
  
可成鈺還是不理我。我有些生氣,就伸手搖晃他的肩膀,晃到自己頭都暈乎乎時才停下來。這時絲竹聲傳來,宴會開始,看來新王妃沒有等到這個繼子也是一樣慶祝。
  
成鈺突然抱住我,小腦袋擱在我的肩膀上,渾身開始顫抖。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於是也不敢動,就任由他抱著。
  
有液體從我的衣襟滾落進去,落到皮膚上,溫熱的觸感讓人不由心酸。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成鈺。他以前就是個小霸王,可是現在的他就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急需從我身上獲得溫暖和力量。
  
我拍著他的背,聲音雖小卻很堅定:“成鈺,你不要難過。還有我,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的。”
  
可下一秒場景就變幻了,是得知李蕭意仍在千聖的那日,成鈺和冷香站在梅花叢中,他為她攏衣襟,為她挑了幾縷碎發別去腦後。他看她的目光溫暖的沒有一絲遲疑。於是我終於明白,他已經不需要我陪在他身邊了。
  
醒過來時自己躺在李蕭意懷裡,半靠在他胸前。他胸口的藍衣似乎被什麼東西濡濕,朝臉上一摸,原是夢中流的淚。支起身子看向他的臉,他已睡著,眉頭微微皺著,看來在夢中也不安穩。
  
一低頭,才發現他袖口上也有點點淚痕。
  
李蕭意從未問過我任何有關於為什麼我沒有在山上,而是出現在喜鎮的事,我也從未解釋。或許是下意思不想讓他知道,成鈺從未對我說起過他的等待。
  
不管怎樣,我不希望有不利於成鈺的事發生。
  
李尚書飛鴿傳書,李蕭意看完後沉默半晌,復而抬頭,又是溫潤如玉的少年公子。他在笑,可又抿著唇角,似乎不太高興。
  
“父親讓我回洛陽。”一句話說得頗為悶聲悶氣。
  
將衣服收好,我點點頭:“你已經說過三遍了。”
  
他悶聲走到窗邊,將紙條撕得粉碎從窗口扔出去。紙屑隨風飄揚,竟像下雪了一般。
  
門上傳來聲響,接著便是星辰邁步而入。“公子,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出現在她身後,恭敬道:“小姐,馬車準備好了。”



第一百三十章

她們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我忍不住笑起來。
  
“你不跟我一起走?”身後響起李蕭意不滿的疑問。
  
我沒有回頭,繼續手上的事。“嗯,我答應過父親,找到你之後要回家去陪他。畢竟年紀大,我自然要承歡膝下。”
  
他只知我在鳳凰城意外與父親相認。
  
聞言沉默,半晌,點點頭:“你說的也是。剛好回洛陽也要經過鳳凰 城,那我順便去拜訪一下伯父。”
  
想想,並無不妥,因此沒有阻止。
  
兩輛馬車緩緩行至鳳凰,回到許宅,管家忠伯一路將我迎進府中。
  
“老爺去了華都談生意,怕是要十多天才能回來。”忠伯邊走邊說。
  
我點點頭。父親是商人,且許家生意做得這樣大,平時自然很忙暗。
  
忠伯偷偷望瞭望李蕭意,眼睛又擔憂地看著我,躊躇半晌,才道:“二姑奶奶來了,說是要見小姐。”
  
“姑姑?”不自禁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忠伯:“她來做什麼?”
  
忠伯搖搖頭:“老奴不知。”
  
不耐煩地擺手,“不見。就說我剛從外地回來,身子乏了,沒法接待。”
  
忠伯為難道:“她到底是小姐的姑母,小姐還是去見見比較好。”
  
心煩氣躁,最終還是屈服。看向李蕭意:“二公子,你先到客房休息,我待會兒去找你。”
  
他微微一笑,點頭而去。笑容如溫泉浸潤心靈,煩躁頓時好了許多。
  
整整衣著,走到前廳,姑姑正來回走著。見著我,立馬迎上來。
  
我受寵若驚地喚一聲“姑姑”,她眉開眼笑地拉著我的手,讓我做到太師椅上笑道:“清兒你總算回來了!”言語間彷彿等了我千年萬年,直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維持著笑容,“哦,姑姑是有事找清兒麼?”
  
她在我側首坐下,端茶,“姑姑就是想你了,所以來看看。可是來了幾次都不見人影。”
  
我不好意思地扯著她的袖子,泫然欲泣:“清兒前些日子出去了一趟,倒是平白讓姑姑擔心了。”言行見盡顯小女兒姿態,柔順聽話。果然,姑姑眉眼間的瀲灩又開了幾分。
  
她捏著娟帕擦拭唇角,笑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必太在意那些虛的。”說著乾咳一聲,笑道:“倒是你容君表哥,天天說想見表妹。我要拉著他來,他反倒不好意思。真真是這麼多年我都沒見過他這樣的。”
  
笑容僵住,半晌,咧了咧嘴,擠出一聲嬌嗔:“姑姑!”
  
她以為我在害羞,一副我都了解的表情,道:“清兒,你容君表哥知道你回來,在天香樓設了明日的宴,你一定要來啊。”說完殷切地望著我,似乎在等答案。
  
想了想,終歸是血肉至親,無論如何也該好好相處。不過是吃個飯,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於是點點頭:“清兒明日一定準時赴宴。”
  
姑姑歡喜地又誇了我的妝容、衣著幾句,雀躍離開。
  
揉了揉額角,回到後院,讓**引著去了李蕭意住的客房。他正站在窗前望景色,見我姍姍來遲,翩然一笑,光輝流轉間風華無限。側眼,便見**看呆了。
  
輕笑一聲,**立時驚醒過來。尷尬地望望我,繼續往前走。
  
星辰出來相迎:“季姑娘。”
  
**微微蹙眉,道:“我家小姐姓許,不姓季。”
  
星辰並不介意,又笑著喚:“許姑娘。”
  
我笑著點點頭,朝屋裡走去。星辰與**自覺留在門外。
  
“二公子,可還喜歡這裡?”笑問,與他並肩而立。
  
李蕭意抬手指著院中的梅花,道:“這還是我見過最好的梅林。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在重遊。”
  
聽他頗為惆悵,我不禁莞爾:“不過才剛到,怎麼就想了以後了。你若是喜歡,我便將這間房留著,你高興什麼時候來住就什麼時候來住。”
  
他但笑不語,但眼神明顯比之前亮了許多。
  
“我明天便要走了。”他忽然開口。
  
“啊?”我有些驚疑,“不多住幾天麼?”
  
他淡笑著搖頭:“不了。家父命我快馬加鞭回洛陽,想必是有急事。現在看到你在這裡很好,我也就放心了。”說完轉頭看著我,“等事情忙完了,我再來尋你。”
  
見我不答,他又自說自話。“鳳凰許家,”笑著晃晃腦袋,“倒是名門望族,富可敵國啊。”
  
不知他什麼意思,謙讓道:“二公子謬讚了,不過是小生意,入不得貴人的眼。”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我一驚,直愣愣看著他。
  
“清兒,我有些怕了。”他的表情很認真,像是真的遇到了什麼十分危難的事,連帶著我也緊張起來。不由反問:“怎麼了?”剛才不是還說得好好的麼。
  
“你現在成了大燁首富的女兒,名門千金,現在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我怕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不是這個樣子了。”他第一次這樣把害怕坦誠在我面前,一雙眼睛寂寂寥寥,讓人看著就心痛。
  
我不知該說什麼,思考半晌,側身對著梅林。灑脫笑道:“這些梅花明年今日必然還是這個樣子。”
  
他隨著我的目光望去,眼裡多了幾分了然,不自覺帶出幾分笑意。
  
像是許誓般輕聲道:“我明白的。”從一株直伸到窗前的梅樹上折下一朵水墨畫般的梅花,斜插在我鬢角。“明天今日,我必然在此為你再簪一朵梅花。”
  
我笑而不語,忽然覺得,如果日子就一直這般過下去,或許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56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目送馬車消失在轉角,回過頭,就見**手臂上搭著一件滾銀邊披風,手裡端著暖爐,遞到我面前。
  
笑著謝過,接過暖爐,任她將披風披在身上。明辰駕著馬車過來,停在我們面前。跳下車,搬出腳踏。
  
這是與我生命前十六年完全不同的生活。不需要再服侍他人,不需要再灰頭土臉地渴求著別人的那一點好。現在的我,擁有了父親,擁有了富可敵國的許家。
  
側首望著許宅牌匾,卻不知為何,心裡有些悵然。
  
襟口有一圈絨毛,擋住寒風。扶著**的手登上馬車,看著車簾一點點落下,遮住世間風光。
  
天香樓是鳳凰城最好的酒樓,每一道菜不知是否值千金,但價錢絕對是千金。據我所知,姑姑家並不富有,也不知如何能在這樣的地方請客。
  
許府的馬車太過招搖,便讓明辰將馬車停在巷子中,準備與**步行過去。
  
不過了幾步,一陣馬鳴聲響起,回過頭,就見幾位少年公子駕馬疾馳而來。這是城中最熱鬧的大街,人潮洶湧,可他們卻旁若無人,絲毫不將行人放在眼中嗉。
  
不由蹙了眉,卻見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直愣愣站在路中間,似乎是被嚇傻了。眼看著一匹棕色的馬揚著蹄子,即將要踢倒小女孩,心中一緊,下意識將手中的暖爐朝棕馬砸去,然後快速沖過去抱住女孩翻了個身,險險避開馬蹄。
  
耳邊一聲哀鳴,下一秒棕馬倒地,四肢不停抽搐,嘴裡吐出白沫。而它的主人,則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正狼狽地從地上爬起。
  
有婦人上前又哭又叫地將女孩接過,我鬆了口氣,站起身,就見玄衣少年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邊惡狠狠瞪著我。
  
心下不悅,也不予計較。**奔上來,上下打量著我是否受傷。玄衣少年走了過來。其他隨行的人也勒馬停住,頗具興味地看戲一般盯著我們。
  
**擋在我身前,如臨大敵般看著少年。
  
他邪氣一笑,指著倒地的馬:“姑娘打算怎麼賠?”雖是笑臉,語氣卻明顯不善暗。
  
皺眉:“是公子在大街上橫衝直撞才會有現在的結果,難道公子還要惡人告狀麼?”
  
周圍的人立時哄笑起來。不過這笑的人是與他同行的伙伴,小販、路人皆視若無睹,似乎我們只是空氣。
  
玄衣公子也笑了笑,似乎是被我的話逗笑了。上下掃了我幾眼,“我從未見過你,可是新來的?”眼一轉又道:“既然是新來的,我也不計較。剛好哥兒幾個在天香樓吃酒,我見你長得不錯,不若上去陪幾杯,這件事便這麼算了。”語氣輕佻,讓**氣紅了臉。她與我認識雖不久,卻是真心將我當做主子,容不得別人有半點怠慢。
  
當下自然垮了臉,厲聲道:“你是什麼東西,敢這麼跟我家小姐說話!”許家生意做得極大,便是洛陽城裡的皇親國戚也給幾分面子,何況是這些毛頭少年,所以**罵起來也是頗有氣勢。若是平足少年,叫她那麼一吼,估計也就妥協了。
  
可這幾個卻反而笑得更大聲,似乎見到了什麼更為有趣的事。
  
玄衣少年大笑道道:“我活了這麼多年,倒真沒見過自己不能惹的人。倒不知你是哪家的小姐,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惹!”說著回頭朝同伴笑道:“剛才那個沒碰到,沒想到,這裡還有個好的。”摸了摸下頜,“雖說容貌不及方才,但到底是個美人。”
  
我不欲再與他們糾纏,扯過**便朝明辰等候的地方走去。幾人見我們要離開,立刻縱馬將我們圍在中間,坐在馬上笑得猥褻。
  
**顯然很緊張,與我相握的手冒了一層汗。我想安撫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雖說自己也知道此番會有劫難,可心底倒是平靜得很,就像這不過都是一齣戲,而我自己只是個看戲人。
  
不想再生是非,終是妥協,揚了揚下頜:“公子開個價,我把錢給你,咱們便把事情結了。”
  
他笑著點點頭,笑道:“終歸還是懂事,這樣吧,我這匹馬是西域名種,買來時花了三百兩,養了這麼些年,飼料之類的東西再加上我在它身上花的感情,”眼珠一轉,道:“一千兩。姑娘給我一千兩,咱們便這麼算了。”
 
一千兩?
  
掃了倒地的馬,這麼容易便死了,也能說是西域名種?!
  
一千兩,足夠買一百匹這樣的馬了!
  
冷笑一聲,許家雖然有錢,但絕不是用來浪費的。“一百兩。”吐出三個字。
  
“你說什麼?!”玄衣少年像聽不清楚一般向我走了幾步,笑道:“一百兩?”轉而伸手朝我的臉神來,半途被**打下去。他嘻嘻笑道:“姑娘既然給不出一千兩,那不如就陪我們去喝幾杯當做賠償。”
  
話音未落,方才的街角又揚起一陣灰塵。抬手望去,卻是一身褐衣的容君。他衣服上有幾處髒污,看起來頗為狼狽。
  
玄衣少年這時到不理我了,操著手望著容君來到身前勒馬停下。
  
“不是說了會幫你看著你那表妹麼,怎麼這麼快?”眼睛看了容君身上的髒亂:“莫不是太激烈,把人給弄沒了吧。”其他人也跟著打趣起來。
  
容君青了臉,僵著聲音道:“等會再說。”眾人見他神色不好,識趣地閉上嘴。
  
他眼光一轉,便瞧見我站在那裡。臉上立刻換上一副如沐春風的表情,翻身下馬,邊走邊道:“表妹,可是等久了?”
  
聽他喚我表妹,玄衣少年立時僵了臉,尷尬地望望我,再望望容君,“她就是你表妹?”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把剛才的怒氣收起來,微微笑道:“表哥。”
  
“天氣這麼冷,怎麼也不帶暖爐?”他走到我身邊,伸手不知想做什麼。我覺得他的行為太過親近,便下意識躲開,叫他的手落了空。
  
他卻不著痕跡地又將手收回去,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外面太冷,我們先進去吧。”
  
我抬眼望瞭望玄衣少年,蹙眉道:“這些人可是要與清兒一處吃飯的?”
  
容君笑著點頭:“他們都是我的朋友。”,說著將玄衣少年拉到我面前,“這位是太守司馬大人的公子司馬佐,其他幾位也都是城中各家大人的公子。”
  
司馬佐已經恢復過來,現在完全是一副文雅的模樣,“許小姐。”
  
“司馬公子”為了不顯失禮,我自然也要回應。
  
其他公子都下馬圍了過來。他們說了幾句話,便將我和**擁進天香樓中。容君定的是二樓包廂,環境倒也算清靜淡雅暗。
  
菜色雖然不錯,但面對這麼一群張揚跋扈的富家少年,我實在吃不下。只是夾了幾筷子菜做做樣子,便放下竹筷,接過**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溫聲道:“表哥,清兒吃飽了。”
  
他又夾了一筷子菜放進我碗中,微微蹙眉:“怎麼吃這麼少?是菜不合胃口麼?”
  
我搖搖頭,笑道:“早上吃多了,現在吃不下。”
  
他信以為真,倒是其他幾個知情的一臉尷尬。心中暗笑,現在司馬佐倒不向我來討錢了。
  
吃不下,卻又不好意思開口說要走。畢竟才剛剛坐下來沒多久,現在就提離開實在有些駁表哥的面子。無聊,便拿著幾人打看。
  
首先自然是表哥,說實話,他倒也能算是個美男子,只是五官偏於陰柔。膚色白皙,比女子都要好上幾分。睫毛很長,嘴唇很薄,應該是個薄情的。
  
“怎麼了?”他突然發現我在看他,轉過頭來笑意盈盈地望著我。
  
見自己被抓現行,我倒也還能鎮定自如。
  
“沒……”
  
不過剛出口一個字,樓下便響起一陣混亂聲。
  
司馬佐皺了眉,放下筷子,“怎麼這麼吵?也太不懂規矩了。”說著便起身走出房門,不過一會兒回來,臉色卻有些古怪和疑惑。“下面來了好些士兵,不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眾人也都奇怪,只有表哥霎時間便蒼白了臉。
  
雜亂聲越來越大。
  
“容君,看來今天是挑錯日子……”司馬佐頓時停住聲音,似乎也看出表哥的不對勁。“你怎麼了?”他走進,皺著眉頭打量。
  
表哥咧了咧嘴,表情比哭還難看。
  
他尚未說出些什麼,門“砰”地一聲被砸開,一隊身著鐵甲的士兵小跑進來,把我們所有人都圍住。他們面無表情,像是在執行最嚴肅的命令。
  
“這是……”司馬佐疑惑地朝離自己最近的士兵走去,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這些都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官家公子,何時受過這樣的怠慢。
  
倒是司馬佐沉得住氣,揮手示意大家安靜,湊到表哥身邊,低聲詢問。而後,表哥倉惶著解釋。
  
他們說的很小聲,我只隱隱約約聽見“女的”、“哥哥”、“來頭”幾個詞,很模糊,但聯繫著表哥的一身狼狽,也能猜出幾分。
  
只是——如果現在落跑,似乎不太仗義。
  
講了幾句話,司馬佐有些發火。衣袖一揮,厲聲道:“你們是哪個營的?!把你們主子叫出來!”
  
繼續被眾人無視。
  
司馬佐冷笑一聲:“我到不知鳳凰城什麼時候換主子了,我堂堂太守之子,莫非還使不動你們?!”
  
他的少爺脾氣沒有人買賬,似乎這些人確實是有些來頭,連太守都不怕。我暗暗猜測會是誰,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在這塊地方能有不把這幾個公子哥放在眼裡的人。
  
一時間屋子裡靜得可怕,就連窗外的車水馬龍也寂靜無聲。
  
木梯上忽然響起行走的聲音,微弱地,卻與記憶中某一段重合。想起第二次見成風時,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景。我與雙雙吃著酒菜,他大呼小叫著衝上來,魯莽卻也不失可愛。
  
雙雙見著他的歡喜,今日我才真正明白。她喜歡他,雖然雙雙不曾說過,但那樣的歡欣,卻是明明白白的喜歡。
  
眼前一閃,門前出現一位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怯怯望著我們一行人。緊跟在她身後,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面目平凡,但勝在周身氣質,內斂卻叫人不容忽視。
  
小姑娘不過看了一眼,便抬起手指著表哥對身邊的男子說了什麼,那男子抬起一雙精眸看了看表哥,點點頭,小姑娘便退身離開。
  
“把他抓起來。”男子淡淡吩咐一句,微微抬起下頜朝表哥的方向點了點。
  
士兵應一聲“是”,便走過來意欲將表哥拿下。表哥驚惶地往我身後一躲,他害怕得全身發顫。雖然嫌他這樣很沒出息,但畢竟是親戚。
  
無奈一嘆,扯開一抹笑,攔了攔上前的士兵。對著門外男子笑道:“不知我表哥做了什麼,閣下要將他帶走?”
  
見我出聲,司馬佐像突然有了勇氣一樣,將先前對於對方莫名身份未知的恐懼壓了下去,冷聲道:“你也不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我是誰,這裡的人哪一個是你惹得起的!”
  
男子恍若未聞,只是蹙眉,不耐煩道: “沒聽見麼,讓你們把他抓起來。”
  
先前被我攔住的兩個小兵得了命令,把我往旁邊一推,腳下不穩,便落入一個懷抱。抬眸一看,卻是司馬佐。對他感激一笑,他卻失了神。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57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攀著他的肩借力直起身子,只見表哥已被反剪雙手,一臉狼狽。
  
今天實在是比一處戲還要像戲。
  
回到家裡,椅子都還沒坐熱,姑姑便上門來。她顯然已知道表哥被抓之事,哭得滿臉是淚,淒淒切切地求我一定要出手相救。她一個婦道人家,夫家又無財無權,自然只有上娘家來討救兵。
  
我推說自己初來乍到,他們未必肯賣我個面子。不若等爹爹回來,讓他出面打點。
  
姑姑卻已是等不了,她只有容君一個孩子,從小都是如珠如寶,現在生死未卜,簡直是肝腸寸斷。
  
我實在受不了,只能含含糊糊地應下。等送走姑姑,又只能自己頭疼嗉。
  
官兵離開後,在我百般追問下,司馬佐才將事情的始末說出來。原來他們今日趁約定的飯局前,跑馬到郊外。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名貌美的女子和她的小丫鬟。一群人起了色心,想著調戲一番。因表哥答應今日將我這個富家女介紹給他們認識,為了報答,他們便將那女子拱手相讓給表哥,自己先縱馬回來。可表哥還沒得逞,那女子的哥哥便率人趕到,表哥被嚇跑。
  
原想著這事也就這麼算了,誰知那女子許是有些來頭,她哥哥竟派人找上門來。
  
我除了苦笑還能做些什麼?調戲良家婦女未遂,被人 家的哥哥抓了現行,說出去都覺丟人。可他畢竟是姑姑的兒子,我若不出點力,將來也無顏再見爹爹和姑姑。
  
讓**去打包些古董,再裝上大把銀票,匆匆趕到太守府。
  
接待我的是司馬佐。他自然明白我的來意,卻不肯收東西暗。
  
“我與容君相識多年,若是能救,不用清兒表妹你出面,我也自然會救的。”他苦著一張臉,“只是這次惹了大麻煩。我家老頭子下了死令,絕對不許我再插手。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我又說了幾句,可還是沒有迴轉的餘地。
  
灰了心,告辭離開。堪堪轉身,就見一抹艷紅的色彩晃過眼角。女子容顏如玉,艷麗如火,手腕上的銀鈴隨著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額前的碎發隨風微微晃蕩,襯著一張閉月羞花的臉,不過一眼,就足以讓人失魂落魄。
  
司馬佐不自覺站直了身子,臉上掛出笑。
  
我心裡亦是一驚,卻知自己根本沒有疑惑的權利。斂了表情,恭恭敬敬福身行禮。喚一聲“二公主”。
  
怕是司馬佐也要吃一驚,因為我竟能認出琳瑯的身份,也因為我的請安動作標準得彷彿從小就受到訓練。
  
琳瑯也停住步子,略微疑惑地偏了頭,看我半晌,輕啟朱唇:“你不是鈺哥哥身邊的那個小丫鬟麼,怎麼會在這裡?”說完又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忽如一夜春風來,叫人望了心裡舒坦。“可是鈺哥哥也來了?”她歡快地問。
  
深吸一口氣,站直身子,微垂著頭,“啟稟二公主,奴婢早已離開怡親王府,並不知世子爺的行蹤。”
  
司馬佐迎上前,略帶討好意味:“公主竟與許小姐認識,這當真是緣分。”
  
“許小姐?”琳瑯重複一遍,目光更加疑惑。
  
司馬佐笑容更大,“這位便是許宅主人的女兒,也是容君的表妹。”
  
琳瑯臉色霎時變了:“那個混蛋東西?!”目光一轉,盯著我:“你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份,什麼時候竟與那種人牽扯上關係?!”說完像是氣極,也不等我回答便拂袖而去。司馬佐也跟了上去。
  
動了動酸痛的脖頸,無奈一笑。這麼一來,我倒知道表哥調戲的那位美貌且有些權勢的女子是誰了。
  
他還真是,什麼人不好惹,竟惹上了這位壞脾氣的公主。
  
拿錢打點獄卒,方能進去見表哥一眼。他形容落魄,蜷縮在牆角,衣衫襤褸,只怕已遭受過嚴刑拷打。縱然對他沒有感情,但見到他這個樣子,也難免鼻酸。
  
他見著我來,急急奔到柵欄邊,雙眼乞求地盯著我:“表妹!表妹!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啊!”仗著許家的面子,只怕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受過這樣的苦。
  
我雖無力,但也不忍讓他失望。點頭道:“表哥放心,清兒一定會想辦法的。”話也沒說幾句,獄卒便來趕人。只得囑咐他照顧好自己,然後離開。
  
司馬佐雖不幫忙,但到底與表哥有些情分,對我也不隱瞞。這才知道這次鳳凰下大雨,下游河道崩塌,釀出了一場天災**。今上憐惜百姓,派了三皇子成風前來安撫。不知怎麼二公主琳瑯也跟了來。
  
沒想到繞了一圈,終歸還是逃不開那個圈子。
  
寫了拜帖讓明辰送去,不過轉眼,就復命說是成風願意見我。他願見地當然是許家小姐,不是我季清兒。
  
原也想過就這麼算了,容君是死是活到底又與我有什麼相關。可姑姑天天上門來求,受到父親的家書,囑咐我不能縱容姑姑和表哥,他們從來惹禍惹慣了。可說了許多,最後還是殷殷叮囑,到底是一家人,能照拂便多照拂些。
  
因此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闖。
  
最寒冷的日子已經過去,想來春天也不遠了。
  
雖說成風是天皇貴冑,但我到底是女子,為了避嫌,見面時中間放了一架屏風。上面畫的寒梅疏朗,落雪幾點,意境倒是極好。
  
他姍姍來遲,一身紫袍,桀驁不馴。那麼久不見,還是一點改變也沒有。但這樣的他也叫我覺得熟悉,心里安定。
  
明夜引著他坐下,我自是在屏風後行禮,“三皇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本來正看著院子裡的風景,把我當做不存在的空氣。可聲音一出,卻是微微頓了頓,側過頭,疑惑地打量著屏風後的我。
  
難道他竟認得出我的聲音?
  
想法一出,就立即被自己否定。我不過是個小人物,他又如何會記得。
  
“許姑娘不必多禮。”他淡淡抬手,眉間卻不見放鬆。
  
我坐下,先替表哥道了歉一番,再財大氣粗地許諾,如若能夠釋放表哥,許家願意為這次賑災捐獻善款。
  
他聽了自嘲一笑,彷彿是覺得剛才的自己真是荒唐。
  
“許姑娘願意為黎民百姓出一份力,成風自然感激不已。至於廖容君,他對本朝公主無禮,按理應是死罪,絕不能寬恕。”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嗉。
  
不自覺皺眉,還是耐著性子道:“表哥所為雖不道義,但到底也算不上十惡不赦。況且他並未對公主造成實質傷害,還希望二皇子能夠網開一面。”話鋒一轉,輕笑道:“六月青城大旱,七月湘遙又發生地震,現在西北水災,雖說這些年大燁國泰民安,國庫積蓄不少,但到底是福澤難廣,還望二皇子好好考慮。”
  
他從來不是一個會給別人面子的人,縱是許家,在他眼裡只怕和路人甲乙丙沒有任何區別。但成風卻肯來見我,那就必然是有原因。而這緣由,也是很顯而易見的。
  
他一怔,果然收了些不屑,爽朗笑道:“許姑娘倒是難得的聰慧之人,那風也就不再繞圈子了。我之所以會到鳳凰城,原意也是到許家來,請許老爺出些力。只是沒想到半路上出了那麼一檔子事。”微微沉吟,接著道:“若是照我的意思,用一條人命換百姓的安樂,自是值當。可琳瑯是我妹妹,她受了委屈,我作為哥哥無論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若是因為這件事,許家不肯出手,那我也沒有辦法,告辭了。”他到底還是這樣的脾氣,起身就要走。
  
“成風。”顧不得其他,急急大喊一聲。
  
他頓住腳步,猛地轉身直愣愣望著我。
  
深吸一口氣,起身繞過屏風。那張臉一點一點出現在眼前,還是一樣的眉目俊朗,眼角卻是奇異的弧度,像是害怕,我卻不知他在怕些什麼。可下一秒,便浮起狂歡暗。
  
還來不及反應,他就猛地衝了過來將我摟進懷中。淡淡的陽光味道隨著他的擁抱入侵我的嗅覺。
  
頓時石化。
  
為了讓我們好好談話,周圍的下人早已被支開,就連**也只是守在遠處,背對著涼亭,根本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半晌,我才想起自己應該把他推開。可他抱得那樣緊,我幾乎使不上任何力氣。我很迷茫,記憶中我們似乎並沒有要好到這樣的程度啊,何以他瞧見我會那麼激動?
  
正在迷惑間,他已放開我,不敢錯眼地在我臉上來回逡巡。目光忽地頓住,皺著眉頭道:“這是什麼?”
  
我知道他說的是那朵桃花,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緣由。或許我只是不願意再去回想。
  
他卻以為我是受了什麼委屈,不再追問。伸手撫上我的臉,在桃花印上來回輕撫。動作輕柔至極,簡直不像是他。如果可以,我甚至懷疑面前的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假成風。
  
他忽地一笑,道:“這東西倒也好看。”
  
我尷尬地笑笑,應和道:“確實不錯。”
  
這次他徹底放開我,退後一步,目光卻沒有從我身上移走分毫。
  
“你怎麼成了許家小姐?”
  
我敷衍一笑:“那些事不提也罷,只是今日求你,放了廖容君。”
  
他的笑容僵住,神色不明地打量我。
  
我知這讓他為難,畢竟琳瑯並不是他同母的妹妹,如果就這麼放過表哥,難免會被人說閒話。可是,我只能求他。
  
“你可還記得凌蕪?”輕啟朱唇問他。
  
成風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你曾欠我一個人情,如今我便來討回。”微微笑著,“你放過廖容君,我們就一筆勾銷。”
  
當時的我,願意答應他跟隨凌蕪別走他國,願意用自己來換取他最重要的姐姐。他曾說他日若有機會,必定還我。
  
而現在,我只為了一個廖容君,便願將這個機會給他。
  
成風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的神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淺淺點頭。背轉過身不再看我,“好。”
  
舒了一口氣,連微笑也變得輕鬆。

**回過身,等著吩咐。
  
“你去告訴姑姑,表哥已經沒事了。”
  
她 似乎不怎麼喜歡表哥,聽到消息也是神色淡然,應了一聲退下。
  
正是辦完,與他之間也不再那麼拘束。隨意坐下,手撐著下頜,“琳瑯公主怎麼會跟著你來啊?”從未聽過他們之間感情有多親厚,突然一起到了鳳凰城,難免讓人覺得奇怪。
  
成風雖然脾氣不怎麼好,但他有一點是旁人比不上的,那就是忘性極大。我不過拙劣地轉了一個話題,他就不再計較我之前的脅迫,坐回我身邊。
  
捻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她是逃婚出來的。偷偷跟著車隊,被我發現之後趁夜逃走,結果險些遭受侮辱。”
  
他說得隨意,看來與琳瑯的關係確實不怎麼好。
  
我立時來了精神:“逃婚?!逃誰的婚啊?!”
  
他也來了興趣,擺出要與我長談的架勢:“說來也奇怪。我大哥突然與兵部尚書交好,竟然還親自開口為李家二公子向琳瑯求婚,我真是怎麼都想不通。”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58 PM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二公子?”我愣住,疑惑地問他:“哪個二公子啊?”
  
他白了我一眼:“除了李蕭意還有哪個二公子啊!我聽說他與成鈺交好,你不是也應該認識他麼?”他反問道。
  
嘿嘿笑了兩聲,“那二公子答應了嗎?”
  
“不知道。他還沒回洛陽,但想想也能猜到,與皇家聯親是天大的好事,他怎麼可能不答應。只是琳瑯那丫頭從小喜歡成鈺,想來不會輕易鬆口。到時不知又要鬧成什麼樣子。”他說的話充滿了擔憂,但臉上的表情卻分明是幸災樂禍。
  
李蕭意真的會答應麼?
  
想起他走的前一日曾與我說,明年今日,必要再為我簪一朵桃花。只不知這誓言是否能夠實現。成鈺心屬冷香,除非運用皇權,否則琳瑯必定不會得到好的結果。
  
細想來,她也是個可憐人罷了。雖生在皇家,錦衣玉食,但姻緣之事卻由不得自己做主,就連喜歡的男子,也中意他人。
  
“你怎麼了?”眼前有一隻手晃了晃,抬眸就見成風一臉好奇地打量著我嗉。
  
無力地敷衍一笑:“說了半天話,有些累了。你餓了沒,我們去吃飯吧。”為了迎接他,我早已命廚子備好特色小菜。
  
他一聽果然笑逐顏開,催著我去吃飯。
  
當天晚上,成風就帶著親兵搬進了許宅。美名其曰,與我相談賑災之事。我不滿,他亮出強權,我就只能乖乖去準備客房。他卻不肯,硬是住進了我的院子。我曾委婉表示過瓜田李下的,會惹人閒話。可他三皇子卻是大手一揮,拋出一句若是壞了你名聲,我自然會負責娶你。就此把我完全忽視。
  
忠伯見我竟然與皇子打上交道,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可他得了爹爹的命要好好保護我,現在卻引狼入室,便派明夜、明辰每夜輪流在我房前值夜,保護我的安全。
  
成風知道後自然是不屑地一笑,形容間分明很有些瞧不起我的模樣,覺著他們是小題大做。
  
據說琳瑯也是要跟過來,可成風威脅她說是廖容君也住在這裡,琳瑯臉色變了幾變,最後還是決定好好呆在太守府。反正司馬佐整天鞍前馬後把她伺候得跟天后娘娘一樣,她倒也過得舒適暗。
  
我日漸忙碌起來,忠伯找人教我記賬、查賬,分析天下商業局勢,以及各種談判技巧,種類繁多,數不勝數。我不喜歡這些,但許家是爹爹畢生的心血,他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除了我,又還有誰能夠接下這個擔子。
  
每天早出晚歸,雖然就住在一個院子,卻很少看見成風。聽**說,他也是很忙。每日天不亮就出城巡視河道,直到天黑也不見回來。想了想,再向忠伯詢問過往年舊例後,吩咐賬房支出一百萬兩交給成風,權且當做許家商號的一點心意。
  
既能夠在為國出力的同時又能將許家商號的名聲傳得更響,得到百姓的好感,那又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一月後收到李蕭意的信,他在信中說遇上點事,可能會晚點回來。心知他的麻煩是什麼,卻也只有一笑了之,回信只有兩個字:勿念。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也許是從他在洛陽郊外找到我的那時候,也許是在華都夜晚的那一抹藍,也許是千聖雪山上的那一份等待。總之,有什麼東西變了。
  
可是我卻不敢去正面。許是因為它還太過薄弱,我怕被自己的心打敗,從此再無可能。我想,或許我是真的在期待一段新的情感,等著有一個人,能對我付出一份愛。而不是永遠期待一份不可能的戀情。
  
華都有捷迅傳來,許氏商號終於要在青澤都城開設第一家酒樓。傳話的人一臉興奮,看得出來,這真的是一次很大的跨越。
  
忠伯也激動得險些暈過去,我見大家都高興,便吩咐廚房做了十幾桌宴席,全府上下一起好好吃一頓。以前家裡只有爹爹,他不太與下人親近,所以我這一舉動,倒是博得了不少人心。
  
剛剛開席,成風就回來了。我笑他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邀他坐下一起用餐。他倒也不介意,讓親兵分散著去空著位子的幾桌坐下,自己就在我身邊站著,淡淡一眼,**立馬識相地站起來跑開。他施施然坐下。
  
丫鬟小廝知道成風的身份,見自己竟可以與皇子同席而食,興奮得嘰嘰喳喳。
  
我扒了幾口飯,得了空隙才想起正事,頭也不抬地說:“我過幾日要去一趟華都。”
  
他微微頓住,側過頭望著我:“去華都做什麼?”
  
放下筷子,燦爛一笑:“我們許是商號開新店了啊,我當然要去捧場的。”說著還不忘大力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啦,我不在家,他們也不會怠慢你的。你若是喜歡,儘管繼續住下去。”
  
他臉上忽然像覆了一層陰影,神色晦暗不明。停頓半晌,卻是吐出一句:“那我陪你去吧,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啊”,我僵住,“你去做什麼?!”這次重逢他實在是很奇怪,對我的態度比起從前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難道就因為他心裡覺得虧欠於我?
  
想了想,大概也只有這個理由。於是正色,壓低聲音道:“三皇子,我早已說過,只要你放了廖容君,你欠我的就一筆勾銷。現在我們早已兩清,你不需要再對我那麼好。”
  
他的面部表情完全僵住,呆呆看了我半天,手中的碗悄無聲息地翻了個個,米飯潑灑在桌面上。他卻絲毫也沒注意到。
  
身邊的小丫鬟急忙奔上前去處理,成風卻還是只看著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見他沒什麼反應,收回來疑惑地問:“怎麼了?魂丟了?”
  
話音未落,成風猛地站起身,拉住我的手一用力,我整個人便被他拽起來,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一路往院子裡去。
  
到了梅花林,他忽地用力將我甩開,腳下一時站不穩,整個人往身後倒去。甚至連眼睛都來不及閉上,眼睜睜看著眼前的景像從成風陰雲密布的臉到星辰散落的天空。
  
下一秒,溫暖的懷抱環住我。
  
他似乎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扶著我站好,急急解釋:“清兒對不起,方才是我太衝動了……”
  
我本來就不生氣,現在看他一副內疚的樣子更是忍不住出言安慰:“你別擔心,我沒事。我知道你是覺得我駁了你的面子才會生氣,可是你也好好想想,聖上派你來巡視河道,你卻要與我去華都,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說得我口乾舌燥,可他的臉色卻越來越差,最後甚至黑了。
  
我立馬噤聲,小心翼翼地猜測他到底怎麼了。
  
可猜了半天連個所以然都沒猜出來嗉。
  
想必是大男子主義,容不得小女子冒犯。
  
清了清嗓子:“既然你沒事,那我先回去了。”末了揉揉肚子,抱怨道:“剛才還沒吃飽呢。”
  
“你以為……”他忽然張口,說了這三個字又停住,掙扎半晌,還是沒有說出來。訕訕道:“你去吧。我飽了,先回房休息。”說完不再理我,大步離開。
  
他還真是——莫名其妙啊。
  
表哥出獄之後再也沒有來過許宅,或許是因為他知道成風住進了這裡。倒是姑姑來過幾次,可每次我都在忙得天昏地暗,根本沒有時間招呼她,她就自己扭扭捏捏地坐一陣兒然後離開。,
  
我自然知道她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坐不了爹爹的兒子,能當女婿也不錯。反正爹爹百年之後,許家財產都是留給我。但表哥那樣的性子,實在不適合擁有那 麼多財富,不然不知會亂成什麼樣暗。
  
姑姑雖然嫁出去,但照例每月都會從府裡支一筆銀子權作改善生活。也是下人多嘴,去送銀子的時候提起了華都之行,姑姑聽到便跑來找我,說是想讓表哥跟著去歷練一番。容君表哥二十多歲了,卻一事無成,也確實不能再這麼荒廢下去。雖不情願,但不想看他一生盡誤,於是勉強答應下來。
  
將出發的定在三日後,可還沒來得及受整行裝,便有飛鴿傳書到來。拆開,卻不是李蕭意,而是星辰。看得出她寫信的時候很匆忙,字跡潦草,信裡只說讓我速回洛陽。
  
心下一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蕭意從不是會讓我擔心的人,而現在,他卻連自己給我寫信都沒辦法。越想越害怕,一夜無眠。次日頂著一雙熊貓眼,告訴忠伯我要去洛陽。
  
他被我驚住,不斷詢問理由。可我卻只能撒謊,說我找到了爹爹,自然要回去感謝一下撫養我長大的養父養母。
  
忠伯說不如等老爺回來再一起去,方顯得更有誠意。
  
我擺擺手,淒苦道:“養父養母身體本就不好,若是爹爹與我一道去了,他們親眼見到搶走自己女兒的人,不知會氣成什麼樣。還是我先回去打點一番。”
  
忠伯堅持:“可也不用選這個時候啊?老爺還在華都等小姐呢。”
  
思量半天,斟酌道:“實不相瞞,清兒以前曾去過華都,並且與一名貴人結仇。若是我去了,許家在華都的生意只怕難以開展。倒不如讓容君表哥去一趟,正好可以讓他多學些事情。”
  
忠伯只能哀嘆,他許是覺得我一個女孩兒也太不爭氣,但也只能作罷。
  
水災之事沒有完結,成風自然不能同我一起回洛陽。
  
又是我、**、明夜、明辰四人,輕裝上路。因為擔心,所以快馬加鞭,趕到洛陽。
  
第一件事,就是到尚書府尋李蕭意。
  
以我現在的身份著實麻煩了些,於是讓**等人候在門外,自己前去,只說是怡親王府季清兒,奉世子之命,約李二公子到府一敘。
  
我跟在成鈺身邊那麼多年,各家大人的手下都或多或少知道我。聽了這番話,只管進去稟報,不多時,便見李蕭意一身藍衣走出來。
  
短短一月不見,他明顯瘦了許多,卻依舊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藍衣落拓,眉目間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尤其是看到我,那喜悅更是越來越明顯。像平靜的水面被投下一粒石子,盪出一層層漣漪,向四周擴散。
  
“二公子,我家世子爺等了許久,你快跟奴婢去吧。”按著規矩行禮,板著臉,心內卻忍不住偷笑。
  
李蕭意亦是如往常一般,唇邊是淡淡的笑意,客氣而疏離:“那我們快走吧,莫叫成鈺等久了。”
  
一唱一和,雙雙離開。
  
過了轉角,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他們實在、實在是太笨了,居然這樣就相信!”笑得直不起腰。
  
李蕭意配合地彎起唇角,眼睛卻一直定在我身上。
  
等笑得差不多了,靠在牆上休息。李蕭意走過來,抬手輕輕擦拭我眼角方才笑出的淚。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帶著淡淡的暖意,撫上我的眼角。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像是在做一件極其莊嚴的事。
  
我被他感染,不自覺也平淡了笑容,怔怔望著他。
  
不知何時,他的手移到我的臉頰上,光滑的肌膚與手指相觸,驚得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的目光卻是暖暖的,讓人安 定。忽然他的手停住,眸色變暗,微微低了頭,低低喚一聲“清兒”。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7:59 P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嗯”不自覺回應。
  
他的眼睛幽暗難明,俯首靠近我。眼睜睜見他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彷彿馬上就要相觸。他的呼吸噴灑在我臉上,帶著檀香的氣息。
  
那樣的味道讓人安 靜,我甚至忘了動彈,只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輕輕覆蓋在我的唇上,柔軟,還略帶香甜的氣息。
  
他的眼睛裡浮起一層欣喜和滿足,彷彿只要能夠這樣下去,無論付出什麼都在所不惜。
  
這樣純粹的親吻,不帶任何疼痛,明明應該是幸福的,我卻沒有辦法感受到絲毫喜悅。
  
眼前的男子與記憶中黑色的瞳仁慢慢重疊,記得那一天,我舔吻他的嘴唇,他的回應卻是狠狠咬了我一口。薄薄的嘴皮撕裂,溢出絲絲血腥氣,疼痛卻分明又歡喜。
  
眼前頓時模糊,看不清李蕭意的臉。側過頭,他的嘴唇擦著我的皮膚最後落定在臉頰上。
  
他的身體頓時僵住,下一秒卻直起身子,仍是溫潤的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清兒,剛才是我太衝動了。暗”
  
無所謂地搖搖頭,拍著他肩膀道:“沒事。”只是這話我聽了都覺得沒有說服力,於是急忙轉移話題:“對了,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急急叫我回洛陽?”
  
“我叫你回洛陽?”他詫異地挑起眉,顯然不知情。
  
看了他這反映,我茫然地說:“我受到星辰的飛鴿傳書,我以為是你讓她寫的啊。”
  
他略一沉吟,再抬頭時微微有些苦惱:“是她自作主張。 ”
  
怕他責罵星辰,我急忙寬慰道:“你別生氣啊,她也是為你好。”眼珠一轉,略略板起臉,冷聲道:“我聽說皇上要給你和琳瑯公主賜婚?”
  
他立馬晃了陣腳,平日的鎮定淡然全然不見蹤影。可見我嘴角偷笑,方知我不過是在打趣他,於是冷靜下來,言簡意賅跟我說:“是父親去求大皇子說的媒,只是遲遲沒有回應。我不肯答應,父親就將我禁閉在府中。”他無所謂一笑:“今日若不是藉了成鈺的面子,只怕是出不來的。”
  
我向前走,李蕭意緊跟其後。“自然沒有回應啦,琳瑯公主早跟著成風一起去了鳳凰城,當事人不在,其他人又怎敢輕易承諾。”
  
“成風?”他的聲音微有些拔高,腳步略頓了頓,又緊跟上來,“是了。我早聽說琳瑯公主中意成鈺,她脾氣向來有些剛烈,又怎麼可能輕易任人擺佈。”
  
我停下步子,迴轉過身,他一時不察,險些撞到我身上。“那接下來要怎麼辦?”我問他。
  
李蕭意低頭想了一陣,抬頭堅定地看著我:“我自然是不可能妥協的。只是清兒,我娘親還在府裡,我必須為她著想,這事只能慢慢來。 ”
  
粲然一笑:“其實琳瑯人不錯,長得又漂亮,只是脾氣烈一些罷了。不若你娶了她吧。”
  
李蕭意表情僵住:“你說什麼?”
  
我不接,轉回身,一路走到馬車旁。踩著腳踏上了馬車,李蕭意也跟了過來。車輪骨碌碌轉動起來。
  
許氏商號在洛陽有許多分店,其中一家便是春風樓。春風樓按規模可以說是洛陽最好的客棧。裝潢華麗,服務亦是周到。所以**將落腳之處選在春風樓。
  
春風樓的朱掌櫃想來早已收到忠伯的消息,我們才一下馬車便見他等在門口。
  
“大小姐。”
  
往年明辰、明夜曾隨著爹爹四處歷練,朱掌櫃應是識得他們。
  
我微笑點頭,“朱掌櫃。”
  
寒磣幾句,便進了客棧,住進天字一號房。李蕭意也算是公子哥一流,朱掌櫃自然認識他,他們之間的話題顯然要比我多許多。
  
安頓好一切,見天色不早,李蕭意便要離開。走之前望了我半天,我卻裝作在看窗外風景。最終,他只能嘆一生氣,然後離開。
  
門合上,我才轉過身,走到桌邊坐下。**早已看出我的疲憊,聰明地什麼也不說,做好自己的事,悄無聲息離開。
  
這是我生活了十六年的洛陽,閉著眼睛都記得熟悉的一草一木。本來趕路已是累極,見到李蕭意無事,那種繁重感竟也沒有絲毫減輕。
  
坐了許久,百無聊賴地出了客棧,漫無目的地走著。
  
天空飄起小雪,伸出手接觸落雪,不過一瞬,便融化成一點濕意。在手心裡冰冰涼涼,恍然想起小時候成鈺下學回來,曾給我說過的故事。
  
“南海有鮫人,落淚成珠……”
  
小小的我一邊笨拙地幫他退下厚重的襖子,一邊揚起腦袋問:“什麼是鮫人啊?”
  
他白了我一眼,“就是一種生活在水里的人,長得很漂亮很漂亮,他們哭的時候,眼淚流出來就變成珍珠。”
  
我眨眨眼,從那時便認定長得漂亮的人,眼淚都是珍珠。
  
可是每次哭泣,我眼裡流出來的,只會是剔透的淚水,沾染在衣襟上,留下淡淡惆悵的痕跡。
  
走了很久,知道腳都開始酸痛,才抬頭環顧四周。一抬眸,大大的怡親王府牌匾便出現在眼前。嗤笑一聲,到底是倦鳥歸巢,不自覺回到最熟悉的地方。
  
猶豫許久,還是走上前去,正碰上當初由我挑選進府的小廝,皆恭恭敬敬行禮,喚一聲“清兒姐”。
  
點頭算作回應,邁步走進去,並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一切彷若從前。只是如今,卻是真的什麼都不一樣了。
  
走到花園,寂靜無聲,也不知冷香她們都去了哪兒,連個人影都不見。
  
突然想起什麼,走回自己的房間,四處搜尋,果然在牆角發現那盞蜻蜓燈籠。暗自一笑,將燈籠提起來,想著等下次見面便還給成風。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成悅說過這東西是成風親手做的,想必十分重要,我留著也沒用,倒不如賣個人情給他。
  
側過身,見床腳丟著一本書,想起那是什麼,笑著走過去拿起來。翻開,翩翩少年郎頓現眼前。憶起當初趙姑姑逼著我去相親便覺得好笑,想起青澀的李家小子,若是那時我嫁了他,現下不知是怎樣的光景嗉。
  
“什麼事這麼好笑?”溫醇的男聲響起。
  
尚未反應,便笑答道:“往事罷了。”話剛出口,我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抬起頭,虛掩的門不知什麼時候已被推開,一道欣長的人影斜倚在門邊,臉上是淡淡的笑容,桃花眼微瞇,深不見底。
  
我“咻”地站起,局促不安地糾著衣角,說不出話。
  
成鈺走進來,一步一步走得極慢,眼睛裡的光芒卻越來越盛。到了近前,我才發現他耳垂微紅,身上有淡淡的酒香。
  
成鈺喝酒從不上臉,哪怕醉得厲害了,也只是耳垂會泛紅。現在這副模樣,想必是剛從哪裡應酬回來暗。
  
他忽然跌了一下,我急忙衝上前去扶住他。嘮叨就自然而然地出來:“怎麼喝這麼多?你往常不是挺有分寸的麼,看看現在,連路都走不穩了……”

絮絮叨叨不知說了多少話,等耳邊響起輕笑,憤怒地側臉望去,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就在我面前。他連呼吸都帶著酒氣,讓我不自覺產生了醉意。
  
吞了口唾沫,艱難道:“要不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他不說話,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用力,便將我整個人捲到他懷中。下一秒,溫熱的吻鋪天蓋地般落下。
  
腳下不穩,兩個人重重跌在床上,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吻從額頭到鼻尖,從頸項一直到鎖骨。濡濕而溫熱,帶著香氣。
  
我一定是在做夢!
  
伸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直灌入大腦,驚了一下,眼角泛出淚花。
  
“傻瓜。”輕得宛如嘆息一般的囈語在耳畔響起,成鈺雙手撐著床板,俯身與我對視。他執起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眼睛裡一片迷濛,不知是否清醒。
  
“成鈺。”我猶豫著叫了一聲,小心翼翼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的身子幾不可見地一怔,復而輕笑,吻便直直落在我的唇上。輾轉纏綿,他的氣息充滿我的舌尖,帶著微微的甜意與苦澀。
  
嘴唇移到耳邊,輕輕舔舐著我的耳垂,全身止不住地戰栗。
  
“清兒”
  
這兩個字像雷鳴一般在我耳中不斷重複,我完全忘記了周遭的一切,只知道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知道是我。
  
他知道他在親吻的人是我。
  
心臟像 是頓時被什麼東西烤炙,整個人都快要融成一汪水。
  
抱住他,不自禁地開始回應,將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裡,貪戀著這一刻的虛幻。
  
腦海中倏然想起早些時辰李蕭意也曾吻過我,亦是甜蜜,卻不能如現在這般讓我整個人都快要燃燒起來。
  
成鈺緊緊地摟著我,動作卻十分輕柔,如同他面對的是一件稀世珍寶,放於手中好好珍藏。
  
但他的手剛剛摸上我的腰帶便頓住,半晌,抬眸疑惑地望著我。
  
“你怎麼還在?”語氣是迷茫不解。
  
我羞澀的小臉立時僵住,憋了半天,只能吐出一句:“哦。麻煩您翻個身,我這就走。”
  
他卻不動,伸手摸摸我的臉,捏了捏,我痛得齜牙咧嘴。他挑起好看的眉,微微困惑後又將一切拋諸腦後。
  
被他這麼一嚇,我倒是清醒了。不論如何,腦中響起驚雷!
  
我到底在做什麼?!現在我們之間什麼關係都沒有,難道我要成為眾人口中不知廉恥的女子,讓許家蒙羞麼?!
  
這樣一想,理智立刻佔據上風,思維越發清醒。推了推成鈺,他巋然不動。
  
眼看著衣裳被褪去,露出肚兜,我更緊張了。“成鈺,你快停下!”
  
他迷迷糊糊冒出“別鬧”兩個字,動作絲毫不見停緩。
  
我急了,附在他耳邊大聲說:“你再不讓開我就生氣了!”這麼一下果然有用,他偏過頭,看了看我,不知所云地道一句:“怎麼夢裡還是那麼不聽話?!”說完繼續。
  
我呆住。
  
他的手繞到我頸後,輕輕一拉,肚兜立時鬆開。
  
渾身酥軟無力,他的吻充滿了魔力,每到一處便能點起一處火。
  
“成鈺”聲音出口卻是沙啞至極,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眼淚不自覺湧出眼眶,我沙啞著聲音斷斷續續說:“你想好了……了麼,你如果……如果要了我,那就要娶我。”
  
成鈺一頓,忽地重重在我鎖骨上咬了一口,淡淡的血腥味瀰漫開來。他抬起頭,嘴角邊有淺淡的一絲紅。我怒了,雙手環上他的脖頸,朝他面部襲去,下一秒,嘴唇相互碰觸。閉著眼用力一咬,血腥味在口腔內泛開。
  
他吃痛地皺起好看的眉,卻不管不顧,糾纏著我。
  
眼淚流出,順著臉頰流到口中,鹹澀的氣息覆蓋住甜蜜。
  
他的身體僵住,接著放輕動作。揚起頭,看著我。輕輕吻住我眼角的淚,然後來到嘴唇,蜻蜓點水般碰觸,隨後微微一笑,雙手抱住我,側躺下來,靜靜睡去。
  
我不敢動,直到耳畔響起他淺淺的呼聲才鬆了口氣。試著伸開手腳,他卻抱的很緊,不耐的哼了一聲。我立刻收住手腳,呆望著屋頂。
  
抽泣兩聲,將先前的哭意壓下去,開始思考起現在的處境。
  
我愛了那麼多年的男子就躺在我身邊,他的手抱著我,體溫隔著一層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覺到。我想跟他在一起。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8:00 PM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這個念頭曾被自己否定,但是現在,我是許家大小姐,雖是商賈之家,但在身份上,卻已比以前強了許多。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小丫鬟,只能默默站在他身後,不發一言。
  
我可以以不輸於任何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邊。只要他願意。
  
只要他願意娶我,願意讓我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陪著他一起走下去。那我的餘生,都將在歡快中度過。
  
我愛他。十多年的喜歡,最怕的不過就是他不愛我。
  
可是就在剛才,他親吻我,他叫著我的名字,他對我的感情中沒有道理不包含喜歡。
  
眼角瞟到門沒關,才嚇得全身出了一層汗。這個時候若是有旁人過來看到,那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以前的王爺肯定會押著成鈺娶我,但現在的他,我無法猜測。
  
想了想,還是將成鈺搭在我身上的手挪開,放輕動作地離開床。他睡得熟了,鼻翼翕動,烏黑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可愛極了。
  
看著他的睡顏,心中發出微笑。或許可以通知爹爹趕來洛陽,告訴他我想嫁給成鈺。若是爹爹出面,再加上我在王府多年的情分,王爺應該不會為難。更重要的是,加上成鈺自己的意願,我一定可以成為整個大燁最幸福的女人。
  
整理好自己的衣著,看了看成鈺,還是俯下身,在他唇上映下一個吻。他的嘴唇剛才被我咬破了,上面染著微微的血色,就連親吻都帶著一種血腥。
  
拉過一旁的杯子蓋在他身上,提起蜻蜓燈籠轉身離去。帶上門,見暮色已近。早上消失了一般的人在此刻全都出現,來來往往。瞧見我自然詫異,但都聰明地沒有多話。
  
折去尋如意,她卻不在房裡。拉著過路的丫鬟問了,只說是如意陪著冷香公主進了宮。這時才知道冷香果然是南樂王室遺孤,皇上憐惜她孤苦,封了她做公主。
  
不由苦笑,還真是不過短短一月時間,什麼事情都變了。皇上憐惜?只怕是王爺的意思。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王爺與琦月夫人之間必定有一段故事,不然他也不會甘願冒著欺君之罪留下我。
  
冷香亦是可以傾盡天下的女子,與她母親那般相似。當初我的娘親為了救她願意貢獻我的生命,而如今,我們狹路相逢,到不知是不是這世上真有一隻名為命運的手,操縱著我們。不管相隔多遠,終究會相遇。
  
從後門出了王府,回到春風樓,喜滋滋地寫了書信飛鴿傳書給爹爹。**見我不過出去一趟,回來便與之前萎靡不振的自己形成強烈對比,雖疑惑,但心底到底是開心的。忙上忙下為我準備晚餐,然後準備熱水和花瓣暗。
  
褪下衣裙,浸入水中,鎖骨上一陣微痛。低下頭,看見兩排牙印,心中樂不可支。
  
次日起得極晚,洗漱完之後突生興趣,帶著**到一樓去吃飯。
  
許是朱掌櫃早已吩咐過,所以小二見我下來便笑臉迎上,一口一個“大小姐”地將我帶到一處靠窗的角落。雖說春風樓飯菜貴,但洛陽到底是天子腳下,來往之人又有誰會是沒有一點身份的。再加上往來的商人也多,所以檔次雖比其他地方高了些,卻終究難逃嘈雜。
  
但今日在我聽來,這些聲音卻都十分悅耳。
  
“小姐,大堂太亂了,不若我們回房吃吧。”**蹙著眉,徵詢我的意見。
  
擺擺手,無所謂道:“沒事,這裡熱鬧。來,你也坐下啊!”
  
她局促地坐在我側手邊,等上菜之後在我的催促下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來。
  
“小姐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啊?”她邊吃邊抽空抬頭看我。
  
我光是聞聞空氣就飽了,哪裡還吃得下多少。聽得她問,笑嘻嘻反問道:“我開心難道不好麼?”
  
**立時丟下筷子,站起來不斷道歉:“小姐,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大笑起來,她知我只是在開玩笑,氣悶地重重坐下,悶聲吃飯,樣子可愛得要命,叫我瞧得賞心悅目。
  
“大小姐”朱掌櫃笑瞇瞇地走過來。
  
我打了個招呼,他愣了一下,似乎是被我熱絡的態度嚇住了。末了,可能是覺得自己多想,又掛著笑走過來。雙手遞上一封紅色的東西。
  
**接過,交到我面前。
  
隨意翻開,原是請柬。
  
朱掌櫃解釋道:“成王妃替女兒過生辰,請了洛陽城內有身份的小姐參加。王妃聽說小姐來了洛陽,便送了請柬來。”
  
成王府?
  
那不就是成染麼。想起那個當著鞦韆,言談恣意的女子,心里便覺得高興。想來官家雖不怎麼看得起商賈,但經濟畢竟要靠我們,許家在這次水災中捐了不少錢,拉攏一些也不稀奇。於是笑道:“我應下了。”
  
朱掌櫃得到回復,自然退下。**只當我是要擴展人脈,也不多問。
  
只是來得匆忙,並沒有帶什麼好的衣服。現在既然要去那麼多富家小姐聚集的宴會,自然要去添置一些胭脂水粉、衣裙裝束。拉著**逛街,明辰、明夜兩人自從到了洛陽,就被我派著四處去許氏商號下的店鋪查賬,沒了那兩個累贅,我們行動方便許多。
  
挑了許久,也沒見到自己中意的。忽然想起十六歲生辰時王爺送了一套衣裙,我很喜歡,因此離開王府時也帶走了。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水綠色的長裙,腰間流蘇隨著動作窸窣晃動。翻開首飾盒,看了半天,只挑起李蕭意送的那支碧玉簪,插在發間。
  
**見我淡抹胭脂,不由皺眉:“小姐,今天去的都是些有有身份的小姐夫人,您穿得這麼素,只怕不好。”



第一百四十章

我不知動作,愣愣由著她去。
  
“手怎麼這麼冷?!”她邊走邊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
  
我答不出來,手指僵硬地蜷縮在**掌中,她的手很溫暖,甚至還微微出了汗。濡濕了我的手。。
  
前廳一片鶯聲燕語,脂粉環繞。我們的加入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成染,對著我揮了揮手算作招呼。選了一個角落,呆呆坐著。
  
**這時才看出我有些不對經,躊躇半晌,終歸什麼都沒有說。
  
廳中有兩個圈子,一個是以成染為中心,另一個不知是誰。但嗅覺還是敏銳地捕捉到那熟悉的冷梅香,會心一笑,自當是她。南樂公主,又如何會在這樣的宴會被忽視嗉。
  
“可以嫁給成鈺,真是好命啊!”不知名的官家小姐艷羨道。
  
另一人亦是點頭附和:“是啊。她還真是沾了死人的面子,”說著靠近另一人,輕聲道:“我聽說琦月夫人以前和怡親王有過一段,想來是因為自己沒能娶到,所以才讓自己兒子去娶。”臨了,加上一句“以償夙願”。說完兩人都大笑起來。
  
用過飯,大雪卻不見停歇。各家小姐想必都是準備充分,只是在這樣的午後,卻莫名其妙不想自己一個人離開。於是聚在前廳裡,拉攏拉攏關係,閒話幾句。
  
成染本想藉此讓我多認識一些權貴,可我實在是沒有心情。她也只好作罷。
  
眾人正聊得熱火朝天,忽然有小廝進來,自然停住。小廝稟報:“怡親王世子到。”
  
成染看看周圍,見應當沒有什麼妨礙,便開口請成鈺進來暗。
  
小姐們翹首期盼,我坐在角落,瞧不見正門,但她們愈顯歡喜的神情卻分明告訴了我他的每一個動作。
  
他進了前門 ,他踏過了雪地,他走上了階梯。
  
一柄六十四骨節紙傘出現在眼前,傘上描的是水墨白荷。倏然想起當日還是我為他研的磨,看著他將圖畫繪在傘紙上。
  
抖掉傘上的雪粒,收攏起來。眾人自覺讓開一條路,冷香站起身,愣愣地看著成鈺。成鈺微微一笑,一雙桃花眼倒映著滿室繁華,卻只有她一人,佔據了整個視線。只有她一個人,入了他的眼,他的心。
  
成鈺旁若無人,徑直走到冷香面前,微微笑道:“下了這麼大的雪,又不見你回來,我便過來看看。”
  
冷香的臉咻一下便紅透,更顯得面若桃花。她粲然一笑,點頭道:“我本想著待會再走,既然你來了,我們就不再繼續打擾郡主吧。”
  
成染也並不多加挽留,站起來送客。眼光似無意般瞟了我一眼,打趣道:“鈺哥哥親自來接,我自然不會不放。只是今日是染兒生日,鈺哥哥難道不應該有所表示麼?”她話說得調皮,其他女子也被逗得笑起來。
  
成鈺與鉞少交好,從來也把成染當做自己的妹妹。聽她這麼說,也是一笑,“既然敢來,我自然早已準備好。”話剛出口,門外便進來一人,卻是順兒。
  
順兒手中捧著一個扁長的盒子,我離得遠,瞧不大清楚,只見盒子微微泛著紫光,看著就是極好的。
  
成染接過打開,表情一滯。
  
成鈺說:“我知你喜歡你哥哥的那把扇子,所以便讓鹿子岸照著做了一把,只是上面的畫不一樣罷了。”
  
鹿家的扇子是全大燁做得最好的,而鹿子岸是鹿家這一代的家主,他親手做的扇子,一把可值千金。成染在那一怔之後已浮起笑顏,嬌俏可人地道謝,看著是愛不釋手。
  
“你喜歡就好。”成鈺說。
  
一轉眼,便見順兒瞧見了我,滿面詫異。我對著他微笑,卻渾身無力,也不知那笑容會是怎樣的難看。就連順兒都發現我,只有他,眼裡全然沒有旁人的存在。
  
“小姐”**低喚一聲,聲音裡有壓不住的驚訝。
  
我抬頭,見她用手摀著嘴,目光呆滯望著我的手。低下頭,原是不知何時手掌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進肉裡,劃破了掌心。有血細細地從指縫間流下來。
  
可是我卻不覺得痛,對著**咧嘴一笑。
  
她這才突然驚醒一般,急急掏出帕子蹲下去,接過我的手,小心翼翼將拳頭鬆開,細細擦拭血痕。我望著她專注的表情,好像我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傷害一樣,眉頭都糾結在一起。
  
忽然門外一閃,成悅大笑道:“我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吧,青年才俊都往咱們這兒跑。”眾人聽了她的話一時都往門外看去,隱隱有笑聲傳來:

“皇姐,我前腳回來,後腳就來這裡找你,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麼!”爽朗的笑聲,卻是成風。
  
眼前一晃,鉞少、成風、李蕭意三人前後走了進來。他們應是沒有打傘,身上落了雪粒子。成染把扇子交給侍女,快步走到鉞少身邊,幫著他整理起來。他們本就是兄妹,倒也沒有人質疑。只是鉞少表情卻有些奇怪。
  
成風見狀朝成悅涎著臉道:“皇姐,你不如來幫幫我吧。”他臉上有隱隱風霜,聯繫之前的話,想來剛剛從鳳凰回來。
  
斂眉垂臉,將視線定在**身上。她模樣溫婉,此刻抿著嘴,看起來亦是十分可愛。
  
這天還真是說變就變,明辰等很久,應該要生氣了吧。本是說用過飯就回去的,結果到現在也走不了。
  
正想著,頭頂忽然傳來李蕭意的聲音:“怎麼了?”

不似往常那般淡然,帶了隱隱的怒氣,倒真是罕見。仰首,他眉頭糾結,目光直直定在我的手上。他掃了我一眼,目光微頓,隱隱露出歡喜之意。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8:01 P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或許是個人魅力使然,**一直都很喜歡李蕭意。而且是那種願意讓李蕭意成為許家姑爺的喜歡。現在見他發問,立馬站起身,一臉無奈地低聲回答:“小姐不知怎麼,指甲戳破掌心了。”說著還把娟帕遞給李蕭意。
  
李蕭意見上面染了血,並沒接過。而是從懷裡拿出一張素白的帕子,蹲下身細細看著我的手。將帕子折成一條將傷口包起來,末了,還打了個漂亮的結。我瞧著挺喜歡,想謝謝他,可張了張口,卻發現現在的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或許我是害怕,只要一發聲,自己就會哭出來。
  
李蕭意打好結,拍了拍手,站直身子又撫了撫我的發頂。“回去再用傷藥敷一下,傷好之前不要碰水。”頓了頓,又接到:“我先送你回去吧。”
  
點點頭,任**扶著站起來嗉。
  
抬眼,才發現周圍寂靜無聲。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們,目光怪異。成鈺握著冷香的手,偏著頭,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李蕭意。成風朝我的方向跨了一步,只是仍沒有走過來。
  
李蕭意手一垂,自然而然地牽起我的手。
  
成悅忽而冷笑:“本宮聽說李二公子與咱們二公主有了婚約,那現在是個什麼事啊?”成染不悅,但也沒有開口暗。
  
我僵住身子,李蕭意拉著我欲走,我卻挪不動步。
  
婚約,婚約,婚約……
  
腦子裡不斷重複著這兩個字,我想哭哭不出來,想笑也無能為力。只能垂著臉,呆呆望著自己腳尖。現在的我一定像極了呆子,不說話,不動作,一眼看過去就覺得是個傻子。
  
李蕭意淡然道:“大公主說笑了,意與二公主的婚事並不曾定下。”
  
成悅嗤笑道:“不過早晚的事罷了。”轉向成風,“聽說琳瑯今日也跟著你一起回來,可是真的?”
  
成風稍稍踟躕,還是答出:“是。此刻她應當已回宮了。”
  
成悅得意洋洋道:“我大哥保的媒,又豈有不成之理。二公子早晚會是本宮妹婿,是皇親國戚,本宮還望你在這樣的場合注意身份。”
  
李蕭意臉色頓變。
  
我抽了抽手,他不肯放。一時不耐,使出吃奶地勁去掙脫,這次倒是瞬間便擺脫了束縛。反倒自己用力過猛,霎時站不穩,往後踉蹌,及時被人穩住。
  
轉頭想對**說聲“謝謝”,側頭,誰知竟是成風。
  
今天可能不是個好日子,平日溫文如玉的李蕭意皺眉,就連大大咧咧的成風也皺了眉。
  
我望著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成風的手便遮上我的眼睛。突來的壓力讓我不自覺閉上眼睛。感覺到自己的睫毛接觸到他的掌心,微微顫抖。
  
耳邊響起成染的聲音,成悅的聲音,甚而是冷香,唯獨沒有成鈺。
  
我有些累了,突然腳下懸空,反應過來才知道被成風抱起。他的手已移開,但我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看不見多好,看不見便可以自己想像,至少可以幻想一切不是這個樣子。
  
成風抱我上馬,將我圈在身前,揚起馬鞭,狠狠抽了一下,馬兒頓時撒開蹄子奔跑起來。身後是**的驚慌的尖叫聲,我卻沒有力氣去回應,只是靠著成風,憑藉心中突如其來的勇氣,將淚濡濕他的衣襟。
  
幽幽醒轉時,發現自己回到了公主府的瀟苑。我睡在成風的床上,他斜倚著床柱睡著。一隻手被我抱在懷中。
  
頓時驚了一下,急忙鬆開手。
  
雙手撐著床板坐起來,輕手輕腳下了床。
  
下一秒,手臂就被人緊緊箍住。回過頭,成風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我:“你要去哪?”
  
腦子一轉,摸著肚子作出可憐兮兮的樣子:“我餓了。”
  
他輕笑一聲,鬆開我,走到屋 外吩咐幾聲又折轉回來。不一會兒,春花秋月就端著吃食進來擺好,再恭敬地退下。
  
成風炯炯地望著我,下頜朝桌子的方向抬了抬:“吃啊,你不是餓了麼。”
  
我挪步過去坐下,拿起筷子吃了幾口,但味同嚼蠟。吃飯等於在自我虐待,沒吃多少便忍不住,放下筷子裝作口渴飲茶。
  
成風支著腦袋看 我。
  
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於是沒話找話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成風:“你不高興麼?”
  
我:“啊,無所謂高不高興,只是你這樣是不是有怠工 的嫌疑。我怕皇上責怪。”
  
成風:“那我說了你信麼?”
  
我抿一口茶:“為什麼不信。”說完又抿一口。
  
成風仍然笑著,像是隨意開口:“我想你了啊。”
  
“撲!”沒忍住,一口茶全噴了出來,水珠十分均勻地灑在成風臉上。
  
他鎮定地用手袖抹了一把,蹙眉望著我:“我不過開個玩笑,你至於那麼大反應麼!”
  
“嘿嘿”不好意思地僵笑兩聲,連忙也給他斟上一杯茶,權當賠罪。
  
他抬起茶杯喝了一口,狀似不經意:“你今天到底怎麼了,那麼反常?”
  
我奇怪:“我沒怎麼啊。倒是你,幹嗎捂我眼睛啊?!”
  
他手頓住,半晌,丟住一句:“不捂著,難道看你在那麼多人面前丟臉麼?!”手指握緊茶杯,看著似乎是在掐我的脖子,我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問下去。
  
不過想起來,那時的我,只怕再多一秒,再多一秒就會在那麼多人面前泣不成聲。他應當是看出來了吧,所以不讓我在睜眼看著這個世界,所以抱著我離開那個地方。
  
只是——暗自咬牙,在大庭廣眾之下抱我,以後只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最後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成風還是將我送回春風樓。勒馬停在客棧門前,他先翻身下馬,在伸手接住往下跳的我。
  
腳落地後忽然想起有東西要給他,於是讓他等等。自己小跑進房間將蜻蜓燈籠翻出來,再快跑出來。
  
他站在寒風中,衣袂飄飄,不說話的時候還真像謫仙。
  
“喏。”獻寶似地把燈籠遞到他面前。
  
他愣了一下,看看燈籠再看看我,半晌,悠然道:“你留著吧。”
  
我推辭:“我拿著也沒什麼用,倒是你既然喜歡,不如就給你。”為了讓他安心收下,我說話的同時還極力做出我真的不喜歡這個東西的表情。



第一百四十二章(成風番外)

風從耳邊疾呼而過,刮得臉頰生疼。
  
嘴唇發燙,我覺得全身充滿了力氣,我想,不管這樣跑多久,我都不會累。
  
七夕節那日,我與幾位一處長大的哥們儿打賭,各自去尋花燈會上與自己提著一樣燈籠的女子,並約她們三日後在流雲亭見面。為了防止有人作弊,還請了皇姐當見證人。
  
於是七夕節晚上,皇姐的燈籠店便開了張。
  
我有一對蜻蜓燈籠,是小時候母后手把手帶著我做的。我一直珍藏著,那日,在皇姐的教唆下,把燈籠拿了出來。一隻自己提著,一隻放在店裡。
  
走之前不忘囑咐皇姐好好看管那燈籠,皇姐卻嗤笑:“你那破爛燈籠,又黃又舊,有人瞧得上才怪!”
  
我頓時氣極,拂袖而去。
  
在街上轉了幾圈,這樣的景色年年都見,自然覺得無聊,於是準備打道回府。反正我盡力了,只是沒人能慧眼識珠,挑上大燁三皇子親手做的燈籠暗。
  
還沒走幾步,耳邊隱隱傳來一句“母儀天下”。
  
我挑眉,不知誰人這麼大膽,敢說這樣的話。循著聲音尋去,卻是一位算命先生在批字。混口飯吃的神棍此時說得像模像樣。他面前的女子一身粉裙,烏黑的頭髮編成辮子置於腦後。隨著動作不時輕晃。
  
她對先生說:“多謝吉言。”
  
我有些生氣,她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哪能擔得起母儀天下四個字?!
  
於是出言諷刺,這就是我與季清兒的相遇。
  
她手裡提著蜻蜓燈籠,她高傲,她對我不屑一顧。
  
三天后,她並未赴約。我因 此被人恥笑,心底記恨於她。
  
九月初四,與皇姐到琉璃湖泛舟,隔著粼粼水光,瞧見她的臉。
  
那次的相遇,讓我誤以為她是青樓雙雙的妹妹,亦是紅塵中人。心底為她失約之事找到理由,不由憐惜。我是皇子,但不代表不諳世事。那樣身份的人,自然有許多苦楚。
  
直到後來知道她就是傳說中叔叔十分寵愛的王府丫鬟,是成鈺身邊的貼身婢女,我才驚覺自己被她欺騙,怒火中燒。
  
剛好得知她的出嫁之期,便派人將她搶了回來。一切的開始不過是場玩笑,直到後來世事變幻。等我後悔時,方知已來不及。若是那日我不曾搶婚,若是她順順利利嫁得良人,也許就不會有之後的顛簸,不會有那一世相思。
  
她自然氣極,可不過一瞬,她便恢復鎮定。隨遇而安地在瀟苑住下,與丫鬟小廝打成一片。她的生命力倒真叫我吃驚。
  
皇姐與姐夫成親的紀念日,照例又請了許多人來表演。過了這麼些年,皇姐對於姐夫的死已淡然許多,只是那個宴會,每年都不會錯過。
  
我陪她坐著,百無聊賴地看著舞台上的表演。直到暮雲的舞蹈。不過一眼,我就知道那個女子是季清兒。她有一雙極其清亮的眼睛,那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眼睛。
  
她的舞並不算好,但跳舞的那份認真卻足以彌補其他不足。我從不知她有這樣的才藝,不知不覺竟也看呆了。一曲終了,身邊的王公大臣紛紛打聽那領舞的女子是何人,聽著意思是想收歸後院。
  
不知為何,心裡隱隱有些煩躁起來。
  
凌蕪一曲相思,讓皇姐閉門不出。當天晚上的星辰很好,好得我竟與季清兒在屋頂上談起心來。臨了,我對她說我要跳下去。
  
她明顯不信。
  
為了嚇一嚇她,我假裝往後倒,誰知她眼裡閃過驚慌,竟伸手來拉我。心底一暖,扯著她一起倒下去。我有輕功,這樣的高度本來就不算為難。可她卻嚇得暈過去。
  
我實在覺得好笑,這樣一個膽小的人,怎麼就敢不顧一切地拉住我。看著她蜷伏在我胸口,睫毛遮住那 雙清亮的眼睛。呼吸清淺,身上有淡淡的香氣,像是春日的一朵桃花,美好得讓人不忍驚動分毫。
  
今日是我第一次見她有那樣的神情。彷彿天都塌下來了,整個世界一片黑暗。
  
心臟彷彿被人攥在手裡,她眉頭一皺,我就疼得不能言語。她若是看著我,笑一笑,整個世界的花,彷彿都開了。
  
我想,許是陷進去了。
  
這樣的關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似乎,是她跟著凌蕪離開的那日。
  
皇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超過父皇和母后。她從小照顧我,聽奶娘說,我第一個會說的詞就是“皇姐”。所以當皇姐遇到危險,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更何況一個季清兒。
  
凌蕪帶走了她,我只是有些難過。因為我竟因此欠了一個自己曾記恨過的女子,我想,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還清。
  
日子還是照樣過,只是偶爾,我會想起有這樣一個明月般的女子,陪著我坐在屋頂上喝酒,告訴我什麼叫做“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我幾乎每日都要想起幾遍這兩句詩。想起的時候,腦子裡就浮現那個女子的樣子。
  
她在黑夜中拉住我的手,陪著我一起墜落。她睡在我的懷裡,模樣像隻小兔子。
  
我後來聽說,青澤新帝要娶的皇后是大燁女子,那女子閨名清兒。新帝力排眾議,一力堅持納她為後。初冬夜飲上,新帝親手為她在發間插上山茶花,寵冠天下。
  
然後我想,會不會是她呢?
  
可馬上又被自己否定,她那樣的女子,實在算不得絕色。如何叫一代帝王伏首。
  
可轉念一想,卻又忍不住嗤笑自己。她不能麼?
  
她讓我堂堂皇子日夜想起,她讓我虧欠她,她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呢。
  
再見她是在鳳凰城。她從屏風後走出,一張臉燦若桃李,竟比之前有了許多不同。不過一瞬,從心底湧上來一種複雜的情感,我竟衝上去抱住她。
  
那樣莫名的感情,像是喜悅,像是愧疚,又像是珍惜。
  
她臉頰間一朵桃花,美不可言。但我不願提起,怕傷了她。若不是有一段我不知曉的、對於她而言只有難堪的回憶,她不會那麼欲言又止。
  
是我害了她。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8:02 P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裡睡不著,扒拉著被子坐起來。背倚著牆,呆呆望著眼前的擺設。桌上擺著的香爐發出一點亮光,在夜裡像極了怪物的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看。
  
月光 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帶了寒意,禁不住瑟縮肩膀,把整張臉都埋進被子裡。
  
門上傳來輕響,探出頭警惕地問一句“誰”。
  
**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響起:“小姐,是我。”
  
於是掀開被子小跑去開門,連她的臉都沒看清又迅速轉身回到床上,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手裡端著一碗東西,無奈地瞧了我一眼。她面有倦容,想來是掙扎著爬起來的。
  
“小姐,我見你睡不著,便去溫了一碗**,你喝了就好睡了。”
  
不由抱怨:“這房子隔音效果怎麼這麼差!”
  
**暗笑,端著**到我面前。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來一口飲下,然後把碗丟還給**,又躺下。她接過,為我掖合被角,靜靜退下。
  
喝了**還是睡不著,睜著眼睛看帳頂,看到眼睛都酸了才緩緩閉上。等再睜眼,天已大亮。
  
知道我夜裡睡得不好,所以**正午時才端了清水來喚我起床。順帶還拿了藥粉和乾淨的帕子,為我換藥。
  
我笑:“不過那麼小的傷,不用這麼大費周章。”
  
**立時垮下臉,唬得我不敢反抗,乖乖任由她擺弄一隻手。另一隻空著的手百無聊賴,就不停捲起自己的發,在指間纏繞。
  
等一切弄好,明辰在門外稟報:“老爺來信說有事耽擱,近期不能趕到洛陽。”
  
微微一愣,隨即朗聲笑說:“我自會回信,你先去吧。”
  
聽著明辰漸行漸遠,**也已換好傷藥,便將她也支使出去。擺好紙筆,想了半晌,只能寫下“吾安,勿念”四字。又想著幸好爹爹留在了華都,不然我也不知要拿什麼事出來跟他說暗。
  
成鈺已然不記得他親我的那一次,或許在他記憶裡,那根本不過是一場幻覺。他在我面前面容平淡,告訴我他要成親了。
  
而我竟然沒有任何情緒波動,而是冷靜地、自持地對他說,我知道。
  
他說希望我搬回王府,被我拒絕。遠遠祝福他已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如果要我天天將他們的恩愛看在眼裡,那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往常只要他多說幾句好話我就會妥協,可是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肯鬆口。他無奈,只得叮囑我時時回去。
  
不願再多與他糾纏,於是應下。成鈺也才放心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我只覺心底平靜無波。可是卻失眠一整晚。
  
心裡空蕩蕩的,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就連風都能從鼻子、耳朵灌進我的心房,在裡面來回晃蕩,發出一種像是貓兒在嗚咽的響聲。
  
**去而復返,在門前低低說:“二公子來了。”
  
筆尖一頓,一滴墨落在宣紙上。看來又得重寫。
  
隨手抽出一張新的紙,頭也不曾抬:“不見。”
  
門外一陣沉默,不過一會兒,又響起**離開的聲音。
  
寫好了新的,置於案上,翻出朱掌櫃準備的閒書靠在美人榻上看起來。
  
一頁一頁,等到一本書都翻完,差不多也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知我不想出門,端了吃食到房裡。站在邊上躊躇半晌,直到手都快把衣擺給揉爛了才開口:“二公子還等在樓下。”
  
夾起一塊糖醋排骨,放到鼻端聞一聞,香甜中透著微酸,想來是極好吃的。
  
**見自討沒趣,也不再說話,呆呆等我吃完再將碗筷收下去。轉頭看向窗外,天陰沉沉的,想必快要下雨了。冬天的雨最是寒人,看來要多備些碳才不至於被凍壞。
  
果不其然,不過三刻鐘,天空就下起淅瀝瀝的小雨。雖不大,但卻很密,織就一層羅綺,將整個天地籠罩其中。寒風從窗縫飄進來,我急忙走上前欲把其合嚴,眼角卻瞟到樓下孤身**的男子,他微仰著頭,看著這扇窗子。
  
一片朦朧,瞧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到他輕輕抿了抿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砰”一聲將窗子合上,折身拿起另一本書,這次捨棄美人榻,躺到床上。將枕頭墊在身後,拉過被褥蓋住自己,靜靜看起書來。
  
過了許久,卻還是停在第一頁。
  
抬眼望瞭望窗外,才憶起剛才已經被自己關上,卻不想動,就保持這個姿勢。
  
雨越下越大,敲打著屋頂,再順著屋簷留下來。聲音催人欲眠。忽然覺得有些悶,起身去將窗戶推開一角,讓風吹進來。
  
他還站在樓下,腰板挺直,面容模糊。星辰站在距他三步遠的地方,全身淋濕,衣服緊貼著身上,睫毛上一層水汽,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一把油紙傘跌落在星辰腳下。
  
似乎感覺到什麼,星辰猛地抬起頭,視線直往我射來。一雙眸子裡怨憤、憐惜交雜,還帶了無法說出的苦澀與愕然。
  
她就那麼直視我,或者說,只是看著這個方向。但一瞬間我彷佛變成了她,能夠體會那樣無可奈何的感情。說到底,我們都是一樣的。
  
都是一樣痴傻,一樣義無反顧。而且注定不會有什麼結果。
  
微微嘆了一口氣,拿起牆角邊的傘,打開房門走下樓去。因為天氣的原因,今天春風樓的生意也不好,只有幾個避雨的人坐在一處,嘰嘰喳喳討論著什麼,時不時對著門外指指點點。
  
小二斜靠在櫃檯,見我下樓,急忙迎上前詢問需要什麼。擺擺手,微笑著錯身而過,行至門前,雨滴濺落,浸濕裙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將傘撐開,遮著自己走到星辰面前,將她腳邊的傘撿起來遞到她手上。星辰眸色複雜,稍一猶豫,還是伸手接過。我放心一笑,折身走到李蕭意麵前,將傘舉到他頭頂。自己整個身子露出來,雨滴狠狠落在身上,泛起的卻只是微痛。
  
李蕭意眼神迷離,看到我之後才慢慢聚焦。嘴角又浮起笑容,眸子裡是一抹開心,卻刺痛我的眼。
  
“清、清兒,”他艱難地開口,聲音有些發顫。算起來也站了將近一天,再加上淋了半日的雨,現在還能腰板挺直的站著已是難得。“我一定會解決琳瑯的事,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不過一瞬,眼淚傾瀉而出。
  
他眼睛晶亮亮地望著我,眼裡都是誠懇,語氣中帶了乞求。他是那麼小心翼翼,那麼謹慎地在同我說話。明明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在我面前,卻可以低至塵埃嗉。
  
溫熱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與雨水交纏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我又怎麼會怪他呢。
  
我從未許過任何關於我們兩人的未來,就算他真的變心,我也不會埋怨分毫。
  
只是,我只是不想去面對,幾近一樣的情形。我生命裡的兩個曾讓我想以真心相對的男子,都將要屬於別的女人。無論是成鈺,還是李蕭意,他們終究不能完全屬於我。
  
想到這裡,心又隱隱作痛。成鈺離開時的背影還留在腦海裡,甚而他親吻的溫度還在發燙。鎖骨上一道牙印,還在提醒著我自己的自以為是。轉眼間,他就要另娶他人。終其一生我都無法知道,他是不是,曾有那麼一瞬喜歡過我。
  
而李蕭意,他甚至沒有答應婚事,他向我保證會有一個未來。我連成鈺都可以不怪,更何況是他暗。
  
我不愛他,他娶了琳瑯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從此可以夫憑妻貴,平步青雲。他在尚書府裡的地位會上升,他的母親也能有一個好的將來。
  
“二公子,”一開口,眼淚就溜進嘴裡,鹹澀難耐,“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擠出一抹笑,“對我的名聲不好。”
  
星辰早已退到遠處,避開眼不看我們。
  
“我畢竟是要嫁人的,若是名聲壞了,只怕就嫁不出去了。”故意蹙起眉頭,作出煩惱的樣子。
  
李蕭意一愣,咧開嘴角:“清兒,我發誓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唇角彎彎,“你不要生氣了。”他切切地註視著我,眼睛一片澄澈清明,只是眼角卻帶了不易察覺的悲傷。說著便來拉我的手。
  
一個旋身錯開,他的手尷尬地停在空氣中,指節修長美好,食指微微向內捲曲。
  
我冷笑:“二公子,既然如此,那我不如把話說明。”微微側開眼,不忍繼續看著他。“我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因為你與琳瑯公主的婚事。”揚起頭,雨水滴進眼睛裡,激起一陣刺痛。
  
“我們認識那麼久,你又是這麼聰明的人,沒有道理看不出來。”冷聲說著,垂眼看他。
  
他的面色蒼白得可怕,嘴唇微微泛著青色。雙手垂於身側緊握成拳。
  
忽然覺得有些厭倦,將傘往旁邊一丟,乾脆兩個人都站在大雨之中。星辰也覺察出不對勁,焦急地朝我們望著。
  
眼眶溫熱不斷,淚水像決了堤的河水,連綿而下。幸好有了雨水的遮掩,否則不知該是如何的狼狽。
  
“從始至終,我喜歡的人都只有一個。”微微笑起來。
  
“不要說了!”李蕭意身子踉蹌地倒退一步,大吼出來。星辰神情一震,像是想衝過來,卻又不敢。
  
我向前走一步,眼睛直視著他。嘴角還是那樣無害的笑容,吐出的字卻冷若寒冰。
  
“你不必自作多情,我之所以會與你有交集,不過是因為出現了一個冷香。可是現在我才明白,我愛的依然是成鈺。”每說一個字,他的臉色就愈蒼白一分,神情愣怔地盯著我的嘴唇,似乎不相信這些話時我說出來的。
  
“就算成鈺即將另娶他人,就算他今生都沒有辦法給我一個名分,”咧嘴,苦澀的味道盈滿舌尖。“我還是只會喜歡他,我還是要留在他身邊。此生不悔。”
  
李蕭意喉間發出一聲低吼,下一秒伸手將我攬向他。
  
不知他會這樣,一時沒有防備,整個人倒向他的懷抱。他的唇急切地覆蓋上我的。
  
掙扎、踢打都是毫無作用。
  
死死要緊嘴唇,不肯妥協。他卻空出一隻手掐住我的下頜,迫使我張開嘴。他的舌趁機而入,糾纏著我,不肯鬆開。
  
那麼熱烈,那麼急切,像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我早已被嚇得不知所措,可嘴裡還是源源不斷地充滿苦澀味道。他臉上的雨水滴落到我臉上,亦是一樣的溫熱氣息。
  
霎時僵住,愣愣不知反應。
  
他哭了。
  
他……竟然哭了。
  
心臟像 是被人拿著剪刀絞成一塊一塊,他的愛明明是一碗蜜糖,卻生生被我逼成一碗鴆毒。
  
可是我終究什麼都給不了他。如果得罪大皇子,李家以後在朝中勢必不會有好日子。更何況他本就是庶出,違背父親的意思,將來他與他母親的境遇可想而知。
  
既然我不愛他,又何必拖累他。
  
放棄反抗,冷眼看著他。
  
他的親吻炙熱,卻還是慢慢冷卻。放開我,一雙眼 睛裡的溫度已消散,彷彿我只是個陌生人。
  
我笑:“這樣就可以了麼,可以抵消你曾為我做過的事?”說完伸手推了他一下,用力極輕,可他就像一隻沒有重量風箏,被我輕輕一推,就向後倒去。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8:03 PM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想去拉他,最後還是克制住自己的手。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丟出這樣一句話,快速轉身進入春風樓。
  
大堂裡所有的人都是愣愣望著我,待反應過來後,皆是一臉鄙棄。
  
身上滴滴答答落下水珠,**站在樓梯處神色難明。
  
我實在沒有力氣再去面對其他人,我現在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覺。越過**,直直走上房間,倒頭便趴在床上。濕衣黏在身上難受得要命,可我已沒有精力再去管它。
  
隱隱約約間似乎聽到有人在砸門,聲音很大,我想發火,卻發不出聲音。想起身去開門,卻挪不動身子。頭一歪,又睡過去。
  
額頭上傳來清涼的觸感,有人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著什麼。用了力,可還是聽不清楚。有人握著我的手,他的手溫暖有力,將我的手包覆其中,帶給我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水……”不自覺嚶嚀。
  
一陣手忙角落,隨後有溫熱的水順著嘴角流入口中,緩解了我的焦慮。
  
心裡有一種虛無感,像是想抓住什麼,可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眼前本是一片漆黑,可就在這個時候,它就像鏡子一樣倒映出大雨中的李蕭意。他的眸子毫無溫度,他恨我。
  
心臟開始抽痛,又陷入睡眠。
  
徹底清醒過來,已是兩天后。**趴在床邊睡著,一張臉上盡是疲憊。
  
月光 透過窗戶照射進來。今天竟是難得的好月色。
  
怕**著涼,想叫她會屋子去睡。可一張口,嗓子像是被火燒過般得灼痛,發出的聲音低啞難聽。**卻瞬時清醒,見我醒來,還沒說上話就流了一臉淚。
  
“你……你……”想勸她別哭,卻半天都說不了一句囫圇話暗。
  
倒是**明白過來,擦了擦淚,燦爛地笑:“小姐可算醒了,餓了吧,我這就去弄些清粥來。”說完也不等我反應,自己就起身跑了出去。臨了,還不忘帶上門。
  
我躺了這麼久,身子早已僵得緊。掙扎著半坐起來,靠在牆上。寒氣透著牆壁傳到身上,卻難得的舒服了許多。
  
門上傳來輕響,以為是**回來,一抬眼,卻見成鈺施施然走進來。他手上端著一碗東西,見我睜眼望著他,釋然一笑。走過來,將碗遞到我面前,原是漆黑的藥。
  
順從接過,一口飲下,將碗隨手遞還給他。擦著嘴問:“你怎麼來了?”
  
他伸手探我的額頭,沒有正面回答。“倒是不熱了。感覺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也不再追問。忽見他衣襟上有些灰黑的東西,伸手抹了來看,卻是煤炭。
  
詫異地望著他,成鈺不自然地側轉過身子,避開我的打量。“人手不夠,所以本世子只有親手為你熬藥了。你可要好好感恩。”
  
嗤之以鼻:“從小到大,我為你熬過多少次藥,這才這麼一次,你就巴巴地要我報答了?”說完話鋒一轉:“對了,冷香呢?你來了這裡那她在哪?”
  
成鈺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吱呀”一聲推開,露出**的臉。她走進來,身後還跟了一個人。定睛一看,原是順兒。
  
順人此刻眉毛都聚到了一起,一見著成鈺就像看見如來佛祖,哭叫著撲上來抱住成鈺的腿。泣不成聲。
  
成鈺皺眉,冷聲道:“有話好好說,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順兒被他這麼一下才冷靜不少,一抽一噎道:“爺,冷……冷香公主不見了! ”
  
“什麼?!”成鈺驚叫一聲站起身來,突如其來的壓力讓順兒往後一倒。
  
他急忙爬起來,惶急得說不出話。我艱難地翻身下床,穿上鞋子。頭暈暈的,險些跌倒。**眼明手快地扶住我。
  
“你別慌,慢慢說。”這裡知情的人中也只有我能夠保持鎮定。嘴唇乾澀,不自在地舔了幾下。
  
順兒深吸幾口氣,慢慢能夠說順:“今天,公主問我爺的行蹤,我見她生氣一時害怕就說了。”他說著偷瞟了我一眼。
  
我蹙眉,轉向成鈺:“可是她誤會了?”
  
知道事情經過,成鈺才平靜了許多。聞我這樣說,亦是皺起眉,“興許是。”
  
“公主到現在都還沒回府,我原想著或許是留在春風樓,誰知剛才問了那位姑娘,”他指了指**,“才知道公主不在。”
  
側首示意**去取披風來,回過頭道:“我們一起去找找吧。這麼晚了,可能是迷路了。”
  
成鈺自然不會反對,只是說我大病初癒,不許我跟著。
  
身上確實有些乏力,所以也不逞強,讓明辰、明夜一處跟了去。自己被**強壓著吃完清粥,然後上床休息。
  
這一覺倒是睡得很快,還做了個夢。夢中我在鳳凰許宅里盪鞦韆,院子裡只有我一個人。但我也不奇怪,只是一邊自己玩,一邊唱著歌。陽光正好,鳥語花香。
  
忽然鞦韆推動的力度加大,我驚呼一聲,連忙穩住自己。回過頭,卻見李蕭意一臉笑意地站在我身後,一身藍衣在陽光下像極了一塊藍寶石,散發出溫潤的光澤。
  
我偏著頭,問他你怎麼來了。
  
他如同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撈出一枝梅。我歡呼一聲,跳下鞦韆跑到他面前。此刻不過夏日景緻,不知他從何處找來的梅花。
  
他彎起唇角,眼睛裡散發出歡喜。
  
我說過明年今日,我必然在此為你再簪一朵梅花。
  
我奇怪,現在明明是夏……
  
話音未落,才驚覺世事轉換,此時分明已是寒冬。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李蕭意扶正我的頭,將指間的梅發 間,唇角的笑意越甚。
  
我揚起頭,問他好看麼。
  
他點點頭,彷彿帶了千萬般不捨,深深地看著我。
  
忽然一笑,嘆道明年今日,又不是將是誰為你簪花。
  
我心沒來由地一慌,急急抓住他的手。
  
自然還是你!難道你要去哪裡嗎?!
  
他還在笑,可笑容卻分明變得疏淡,似雲似霧,漸漸看不真切。
  
我急了,你不陪著我嗎?
  
公子,該走了。星辰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站在另一邊喚著李蕭意。
  
李蕭意對著她點點頭,掰開我的手。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目光冰冷。
  
我呆住,不知他為什麼會這樣看著我。發間的梅香濃郁,將整個世界都染上一層綺香。
  
季清兒。他忽而低低地喚。微仰著臉,眼中分明有一層水霧暗。
  
我恨你。
  
“啊!”猛地睜開眼,帳頂幽幽倒映著燭光。
  
**已被我打發回房,此刻寂靜屋中,只有我一個人。
  
大口喘著氣,將內心的不安平緩下來。額角都是汗,這麼冷的天,難為還能這樣大汗淋漓。
  
嘆一口氣,看來只得重新換一身衣裳。
  
尚未動作,忽聽樓下傳來砸門聲。響了一陣,小二不滿的嘟噥聲響起。
  
“誰啊?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雖在抱怨,但開門聲還是如期響起。
  
“啊!”小二驚叫,隨即是一陣劈裡啪啦的慌亂聲。“你幹嘛啊?!”
  
聲源來到樓梯,直衝著我的方向而來。不過一秒,門外“咚”一聲,像是膝蓋直直跪倒地上。
  
“許姑娘”星辰哭喊,“求您去看看公子!”
  
她哭得聲嘶力竭,整個客棧的人都被吵醒,罵罵咧咧。
  
我卻只知呆呆望著房門,似乎什麼都想不起來。屋內是區別去外間的溫暖,如春天一般。
  
睡在隔間的**出了房門,疑惑道:“星辰姑娘,你、你這是怎麼了?”
  
暖爐裡冒出一點火星,“砰”地爆開。
  
猛地掀開被子奔至門前,將房門打開,星辰跪在地上,形容狼狽。
  
眾人被我驚住,呆呆望著。
  
**驚呼一聲,急忙跑進屋去取衣服。
  
我卻只能盯著星辰,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卻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哭著道:“公子、公子自從那天淋雨後就一病不起,快不行了,求姑娘去看看吧……”
  
她的話恍若驚雷,在我心中漸起一片驚濤駭浪。瞬時間什麼都不記得,只知道**用衣服將我全部裹住,而我只是拼命喚著明辰,讓他準備馬車。
  
等到**提醒,才想起他們兩人都跟著成鈺去尋冷香。於是拔腿狂奔,直往尚書府而去。
  
身後是驚呼聲 ,夾雜著風聲早已聽不真切。
  
赤著腳踩在青石板上,寒氣透過皮膚直抵心臟。**草草為我披上的衣服已掉落一地,身上只有薄薄的白袍。
  
街上有一對人騎馬而過,經過我身邊時領頭人似乎“咦”了一聲。
   
我恨你。
  
似乎每一次他都會為我受傷,不管是在千聖,還是在洛陽。
  
路上的碎石子割傷腳底,疼痛蔓延全身,腳步一頓,忽而有人從身後將我擁住。他的呼吸傾灑在我頸間,讓冷僵的身子得到一點溫暖,但放鬆過後是酥麻的彷彿千萬隻螞蟻爬過的痛苦。
  
“出什麼事了?”他輕輕問,雙手扳過我的肩,讓我面對著他。一雙充滿探究和憐惜的眼睛在我臉上搜尋。
  
我卻彷彿找到救星一般扯住他的手,“成風,帶我去找李蕭意!”
  
他僵住,或許是被我如臨末日的表情嚇住,半晌,鎮定地反握我的手,拉著我翻身上馬。對身後等在一旁的隨從丟下一句“繼續巡邏”,然後策馬奔向尚書府。
  
風拂過鬢邊,披散的長發隨風而飛。成風抽出握韁的一隻手包裹著我的手。他的吻落在腦後,吐出的話讓我安心不少。“別哭了,沒事的。”
  
這時才發現自己臉上佈滿淚痕,連忙深吸幾口氣,將眼淚擦去。
  
到了尚書府,下人自然識得成風身份。聽我們說要找李蕭意,也不敢多做刁難,聽命領著我們去了清心居。還沒進院門,就聽見有女子的哭喊。
  
心一慌,顧不得成風便衝了進去。來到李蕭意的臥室,只見裡面擠滿了人。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子伏在他床沿哭泣,想必就是二夫人。另有一個年齡稍大的婦人在一旁勸慰。床邊站著一位中年男子。
  
“李尚書”,成風對著那男子叫了一聲,男子回過頭來險些驚住,忙著向成風請安。其他人也都有樣學樣地照著李尚書的稱呼對成風見禮。
  
趁著這個空隙,我撥開丫鬟僕人走到床邊。倒是沒有人注意到。李蕭意靜靜躺著,面色青白,嘴唇乾裂。
  
有丫鬟煎了藥上來,二夫人忙接過,我幫忙將李蕭意扶坐起。她舀了一勺黑色的藥水,我忙掐著將李蕭意的嘴微微張開。她將勺子傾瀉,藥水便流進他嘴裡。
  
鬆了一口氣,他至少還能吃藥,那應該就不會是毫無希望。
  
下一秒,李蕭意劇烈地咳起來,把剛才倒進去的藥水都嗆出來。
  
二夫人立時流了淚,身邊的丫鬟接過藥碗,遞上手帕。
  
我蹙眉:“這是怎麼回事?”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8:04 PM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丫鬟不似二夫人整顆心都在李蕭意身上,自然注意到我是和三皇子一起來的。恭敬答道:“二公子病了幾天,餵不進藥,即便勉強灌了下去也會嘔出來。”
  
屋裡雖然人多,但安靜得可怕。所以我們兩人的對話聲顯得特別突兀。所有人都看向我。
  
二夫人這時也才注意到我只著褻衣,看著十分狼狽。
  
“你的腳?!”她不可置信地喊道。
  
我低頭看去,原來只是腳底被碎石劃破的傷口流出血來,染紅了地板。
  
尚未說什麼,二夫人就嘆了一口氣,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大夫人有些不悅,但見著李蕭意可能快死了,也沒有反駁,帶著下人退了出去嗉。
  
二夫人起身走到李尚書面前,只是望了他一眼,兩人就都走出房間。
  
成風神色複雜,靜靜站在我身後看了一陣,終究還是離開。
  
李蕭意靠在我肩上,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彷若蝶翼。伸出右手端起几案上的藥碗,另一隻手繞過他的肩膀,伸至胸前。
  
“李蕭意”我低低喚一聲,“我來看你,你怎麼反倒睡著了。”語氣微微帶著埋怨,“快起來吃藥啊。”
  
突然想起什麼,不由輕笑:“我病了,你也病了,咱們還真是有緣分啊。”舀一勺藥水倒進他最終,卻還是順著嘴角流出來,浸染在衣襟上。
  
我也不擦,只是一遍遍重複著餵藥的動作。只是大半碗都去了,他還是沒有喝下一滴暗。
  
我有些挫敗,把碗丟在一旁,俯首靠在他肩上。
  
“你醒過來啊,”輕喚著,突兒低低一笑:“我先前說的都是騙你的,你不要相信。”
  
他的睫毛微微顫動。
  
我得了信心,更加賣力地說:“你醒過來,好好把病養好,我就陪著你。好不好?”
  
我真是一個該千刀萬剮的人,我騙他,我害他險些喪命。如果他真的死了,我自然一同奔赴黃泉。
  
他身上有一股濃郁的藥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李蕭意,”握住他的手,“我其實亦是喜歡你的。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直到眼前出現幻影,夢靨降臨。我擁著他倒在床上,眼睛似閉非閉。成風走了進來,他皺眉望著我,然後將我拉起來,抱著離開。
  
眼角余光瞧見李蕭意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微微一動。
  
放心地閉上眼。
  
後來星辰來謝我,她說李蕭意已經開始吃藥了。
  
成風留在春風樓,他沒有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耐心地幫我清洗腳上的傷口,然後敷上傷藥,再用紗布層層包裹。最後,我的腳腫得就像一隻大粽子。
  
“這樣我怎麼走路啊?!”忍不住抱怨,瞪了想笑卻不敢笑的**一眼。
  
成風把我的腳放在他腿上,眉也不抬:“就是要你好好呆著!”說話的表情惡狠狠。
  
我不滿,把腳收回來蜷曲著。
  
**躊躇半晌,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問我:“小姐還是不肯原諒二公子麼?
  
頓時只餘沉默。
  
我搖搖頭:“我從沒有怪過他,又談什麼原諒。”
  
“記得每天換藥,傷口痊癒之前不要碰水。”成風拍拍手站起來,神色之間有些寂寥。
  
“我該走了。”他望了一眼矇蒙亮的天空,說道。
  
我想起身送他,卻被他止住。他皺著眉:“好好躺著,不要亂動。”說完微微一頓,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你放心吧,李蕭意和琳瑯的婚事已經沒有可能了。”他的眸子裡有哀傷一閃而過。
  
“啊!”我詫異地看著他,“為什麼?”
  
他沒有正面回答,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拿起佩劍,徑直離開。
  
直到三天后,今上頒布聖旨昭告天下,我才隱隱猜到成風當日的話是什麼意思。
  
大皇子成嘯**后宮,罔顧人倫,處幽禁,終生不得離開宗人府。
  
還有一道聖旨,說的是二公主琳瑯暴病而亡,立春葬於皇陵。
  
我終於明白為何成風那日會有那樣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對我說李蕭意會有自由,可是他的神情那麼哀傷。
  
忽然想起初見琳瑯的情景,她一身紅衣,行動間銀鈴叮噹作響,像一朵怒放的山茶花,美麗得讓人著迷。
  
可是現在,她一個人躺在楠木棺中,應是一身朝服,金銀交錯,卻再也不可能有當初的美好。我從未見過大皇子,可心底卻恨著他。皇家子女間向來情薄,可那到底是他的親妹妹。
  
琉璃湖畔柳樹開始發芽,冒出嫩綠的顏色。一片欣欣向榮,卻偏帶著些蕭條。
  
成鈺沒有找到冷香,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半點影子都尋不見。
  
整個怡親王府人仰馬翻,在城內貼滿了尋人啟事,許下重金。
  
就連今上也親自過問,下旨令禁衛軍協助搜尋。世人皆知南樂公主得寵,風頭無限。或是為著賞金,或是為著那傳說中天下無雙的容貌,除了官府中人,漸漸地也有江湖人士參與進來。
  
不過多久,有人來王府說曾在長安見過貌似南樂公主的女子,被馬車拉著進了暮雲皇宮。不過是風拂車簾的一瞥,但那女子貌若天仙,見過難忘。
  
成鈺告訴我這些話的時候,我的腳已好得差不多。
  
他知我與凌蕪相識,希望我能陪著他一同前往長安。
  
**學了新的洛陽菜,親自下廚做給我吃。嚐了一口,甜酸得宜,忍不住朝她豎起大拇指狠狠誇讚一番。
  
成鈺皺起眉頭,上前將我的筷子奪去。“你聽見了沒?!”他有些生氣了,從小他一生氣就會冷下聲,讓人聽著害怕。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窘得接過帕子擦擦嘴,仰頭看著他。窗外陽光正好,斜照進來帶了一室溫暖。天氣還是有些冷,所以穿得很多。行動不便,乾脆就坐著與他說話。
  
“天下皆知冷香是今上封的南樂公主,即便如此,凌襄照樣將她劫了去。”挑眉,“你為什麼會認為我能幫上忙?”這次總算與我無關,我何必要灘這趟渾水。
  
**乖巧地斟上兩杯茶,帶上門退了出去。
  
成鈺眉頭糾結:“現在並不能確認冷香就在長安,之所以要去,不過是為了探清虛實。”他臉上露出無奈地表情:“清兒,你難道就不能幫幫我麼?我只是想要冷香平安。”
  
雖已明白,但心還是忍不住抽痛。
  
“我只是個普通百姓。”微微低眉,斂住神情。
  
成鈺上前覆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清兒你知道,哪怕是任何一點的籌碼,我都要握在手中。”他說得十分誠懇,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
  
籌碼?難道我在他心裡不過就是一枚保護冷香的籌碼,雖是可以為了她赴湯蹈火麼?
  
不想再插進他們的故事,當一個莫名其妙的路人甲。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拒絕。
  
“我……”一抬頭,見一雙桃花眼泛著微光,深深望著我。
  
他的眼中彷彿有千言萬語,似乎充滿了迷茫和惶恐。他靜靜看著我,看得我好不容易僵硬的心又開始一點點變得柔軟。
  
一個“好”字就那麼自然地說了出來,我看見他有了笑容。
  
眼眶一熱,急忙低下頭,將淚光逼回去。再仰起臉時又是堅強的許清兒。
  
“那你好好準備一下,”他蹙眉想了一會兒,“下人就不要帶了,不然會很麻煩。”臨了加上一句“我們明早就走。”
  
他應當是早已等不及了,甚至不等我回話就轉身離開。他總是那麼輕易就替我決定一切,他總是認為我會永遠跟在他身後。
  
畢竟十六年都是這麼過來的,以後再有幾個十六年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我或許真的不能堅持下去了。
  
將事情簡略交代,**擔憂,但也拗不過我。含著淚去收拾衣物。
  
支著下頜在窗邊坐了一會兒,從這個方向可以隱隱瞧到王府的影子。本來張燈結彩,現在冷香失蹤,那些艷紅不免就帶了些嘲諷的意味。
  
忽見樓下一輛馬車轆轆而過,瞧著很有些眼熟。
  
仔細一想,才憶起那是我代替雙雙赴李蕭意邀約時坐的那輛馬車。閒來無事,幹坐著又不斷胡思亂想,乾脆披了件衣服,下樓跟著馬車而去。
  
車夫趕車極慢,就像在散步一般,所以我倒也跟得輕鬆。
  
走了許久,等馬車停住,舉目四望,才發現來到琉璃湖。還是上次的那個地方,還是上次的人。只是從馬車裡出來的卻是雙雙與欣兒。
  
許久不見,雙雙美貌依舊,只是眉眼間添了幾許哀愁。但也更有一份引人憐香惜玉的氣息。
  
湖邊停著畫舫,船板上人影依舊。
  
只是較之前單薄了許多。李蕭意背對著我的方向,靜靜看著遠處,不知是什麼風景。
  
雙雙輕車熟路地上了畫舫,走到李蕭意身邊,兩人對桌而坐,看樣子是在閒談。他們之間舉止有禮,也不知當初我怎麼會以為李蕭意鍾情之人是雙雙呢。
  
算起來,我也是大病了一場,走了許久,腿腳早已發酸。尋了一處亂石,遮掩著坐下。地上極涼,卻懶得再換地方。斜倚著閉眼休憩,忽聽耳邊傳來一聲“姑娘”。
  
驚得望去,卻是欣兒。
  
她眼中浮現歡喜之色,對著遠方揮手大喊:“是怡親王府的清兒姑娘!”
  
想伸手去捂她的嘴,誰料掙扎了幾下都沒能站起來。欣兒這才發覺我有些體力不支,趕忙蹲下將我扶起來。唇畔仍然是笑:“我家姑娘和李二公子都在那艘畫舫上,清兒姑娘不若也過去說說話吧。”
  
自從到尚書府勸說李蕭意喝藥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現下自然不肯。可欣兒抓住我不放,硬是半扶半拉地把握拽上了畫舫。
  
李蕭意不曾瞧過我半眼,只有雙雙,歡喜地迎上來拉住我。她是真的高興,只是眉眼間的哀愁沒有散去分毫。
  
坐下後雙雙不斷詢問我的近況,可我只會“嗯”、“啊”地回答她。到了這個角度,看見李蕭意的側臉,削瘦得可怕。面色蒼白,越發顯得瞳仁黑得出奇。
  
雙雙也瞧出我的不自在,說了幾句話就帶著欣兒走了。獨留下我們兩個人。
  
氣氛尷尬,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僵持半天,還是李蕭意先開了口。
  
“你放心,我不會再自作多情。”他說得極冷,眉目間不帶絲毫表情。
  
“啊?!”我不解。
  
他側過頭,“是星辰擅自去找你,我知你所說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我不死。”微微一笑,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你不過是出於僅餘的善心,我不會把那當做喜歡。”
  
心裡難過得要命,但是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舔了舔乾燥的唇,苦澀道:“對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想……”
  
“不用說了。”他忽然打斷我的話,似乎有些焦躁地站起身,“你快走,我想我們以後都不要再見了。”
  
我尷尬地僵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剛才下了逐客令。
  
於是起身要走,卻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對他說:“我明日便要去暮雲,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我知我傷你甚深,你恨我也是應該的,只是還是要跟你說一句對不起。我許清兒向來不願欠別人,對不起你的,自然會還。”說這許多,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如果……如果他還肯喜歡我。
作者: connie062222    時間: 2012-7-2 08:04 PM

第一百四十九章

臉上微微燥熱,“等我回來的時候如果你還喜歡,還想跟我在一起,那我們就永遠不分開。”
  
他的身子立時僵住,卻不肯回頭看我。
  
微一停頓,“如果你已放棄,那麼我們還是朋友。”
  
說完許久,他還是沒有動作。心裡有些涼,自嘲一笑,轉身欲走。
  
下一秒他卻突然從身後抱著我,頭埋在我的肩窩,熱氣盈滿了整個空間。
  
他的身子在發著抖,夕陽從遠處照過來,是前所未有的美麗。
  
“我不知該不該相信你,”他忽然開口,就連聲音也在顫抖。“如果再來一次,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
  
心裡一陣發酸,雙手覆蓋住他環在我腰際的雙手。
  
輕聲但卻堅定:“如若再來一次,我必不負你。”
  
他陡然發出一陣悶笑,說來這話實在應該是他對我說,而不是一個女子說給男子聽。
  
不自然地臉發燙。
  
他卻抬起了頭,睫毛掃著我的臉頰,癢得難受。
  
“好。”他輕聲回答,吐字清晰,“我等你。”
  
說起來這段日子幾乎把我一生要走的路都走完了,從大燁到青澤,從青澤到暮雲,三國之間來去數次。
  
此次前往暮雲,只有我、成鈺以及一名名喚杜洛的男子。從成鈺口中得知他是軍中副將,跟在成鈺身邊已有一段日子,為人謹慎,足智多謀,是以才帶著他一起來。
  
為了加快速度,我們放棄馬車。我與成鈺共乘一騎,杜洛自己駕一匹馬。
  
快馬加鞭,四日後已在長安城內。
  
找了一處客棧留宿,當天夜裡,成鈺與杜洛換上夜行衣夜探皇宮。回來時沒人受傷,倒是確定了冷香確實在皇宮內。
  
我打破腦袋也想不通凌襄抓走冷香的用意到底是什麼。雖說她是南樂公主,但南樂滅了這麼多年,對暮雲早已沒有用處,反而還會因此與大燁為敵。若說是為了冷香的美貌,但我總覺得凌襄不會是這樣不知深淺的人,他 是皇帝,后宮佳麗三千,個個容貌不凡。但說我曾見過的陳妃,亦是不輸冷香多少,他沒有必要為了素未相識的女子做出如此犧牲。
  
成鈺說冷香被關在關雎宮,由陳妃照顧。關雎宮外重兵把守,憑他們兩人,絕對沒有把握安全將人救出。
  
“那要不要我去求凌蕪?”反正成鈺帶我來的最初目的也不過如此。
  
成鈺一愣,搖搖頭:“先不要。我們也不知道凌蕪到底會怎麼做,不值得打草驚蛇。”
  
杜洛亦是讚同地點點頭。
  
反正怎麼樣我都無所謂,乾脆坐到一邊,不打擾他們商定計劃。
  
凌襄一直隱瞞著自己抓走冷香之事,大燁自然不能妄議干戈。所以我們只有自己想辦法救人。
  
後來杜洛打聽到兩日後凌襄要到皇陵祭祖,倒時定會帶著大批的禁衛軍,宮中守衛空虛,若是趁著那個時候去救人是再好不過。
  
勸著成鈺先耐住性子等兩日,他雖擔心冷香,但到底不是一個莽撞的人。
  
兩日里,我們躲在客棧哪兒也不敢去。我閒時下廚做些東西給他們兩人吃,杜洛雖不愛說話,但也不得不讚我手藝非凡。只有成鈺吃慣了,僵著臉,似乎很有些不滿。
  
我也不生氣,照樣每日做點心。
  
以後或許就沒有機會了,我若嫁予他人,自然當宜室宜家,不該再想著別的男人。這些偷來的是時光,不如就當做告別。
  
夜裡跑到院子看星星,是和大燁不一樣的星光。憶起十六歲生辰,成鈺為我點燃了大朵煙花,我感動得熱淚盈眶。那天天上是滿滿的星星,一閃一閃,讓人絕對想不到會有今日的情景。
  
成鈺心煩,也來院子裡走走。瞧見我,蹙了眉打量。
  
我說:“成鈺,你什麼時候再為我放一次煙花?”
  
他一怔,表情瞬時融化開來。走到我身邊,像對待小狗一樣摸摸我的頭。
  
“等我成親那日,便再為你放煙火。”
  
不由嘟起嘴:“那時候的煙花是放給新娘子的,哪還有我什麼事。”
  
他仔細想了想:“說的也是。”揚起眉,“看在你陪我來的份上,今日就圓你的夢。”說完拉著我跑出客棧,到街上買了炮竹煙花,然後兩人跑到河邊。
  
成鈺將煙花擺開來,點燃一炷香遞給我。我不敢接,怯怯看著他。
  
他嗤笑我膽小,自己親自上陣,點燃第一個煙花。
  
“噗”地一聲有一束光從炮竹里竄出來飛向天空,下一秒“砰”在空中炸開來。散成五顏六色的流光,拋灑著四散。
  
我來了興致,但又不敢親手點。成鈺便上來握住我的手,帶著我去點燃第二個。
  
他的掌心很溫暖,包裹著我的手像最安全的防護,遮擋住所有的火光傷害。光影交錯間側首看著他的臉。是刻入骨髓的熟悉。只是永遠不會屬於我。
  
“怎麼了?”
  
被抓個現行,我哈哈笑兩聲,“成鈺,從小到大我都沒發現你竟然長得這麼漂亮。”
  
他黑了臉,甩開我的手冷冷站在一邊。我立刻討好地上前擺出一張笑臉,說了許久他才面色稍霽。說了句“不許再犯”才不計前嫌地帶著我點煙花。
  
再犯?若是以後都不再見面,又怎麼會再犯?
  
一整日心神不寧,看著成鈺、杜洛又換上夜行衣,心裡不安愈重,卻不敢開口求成鈺不要去。
  
他下定了決心要救冷香,今天是難得的機會,恐怕無論我說什麼他都不會聽。



第一百五十章

夜幕降臨,兩人藉著黑色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中。倚在窗前,瞧著他們離開的方向,靜靜等著。
  
月亮從東邊慢慢移到正空,再到西斜,卻還是不見他們回來。
  
心裡煩躁,起身倒了一杯茶灌下想要平息不安,一轉眼,就見成鈺乘風落進屋中。
  
心裡的巨石落下,跑到他身邊,探頭朝後望瞭望:“咦,冷香和杜洛呢?”回過頭,成鈺靜靜瞧著我。他的眼睛似一汪寒潭,深不見底。
  
我愣住,呆呆問他:“怎麼了?”
  
他卻不說話,突然伸手攬住我的腰往屋外施展輕功而去。他行動飛快,風撲打在我臉上,疼如刀割。他箍著我的手剛硬如鐵。
  
心中莫名升起恐懼,現在的成鈺讓我害怕,讓我想馬上逃離,彷彿知道如果繼續在一起,我一定會面臨一些自己不敢去面對的東西。
  
他帶著我直直朝皇宮而去,身側的花木快速倒退,綠瓦宮牆反照著幽幽月華嗉。
  
不遠處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皆是身著盔甲,手握利器的暮雲近衛。他們冷眼看著我們的到來,我似乎瞧見他們的嘴角露出冷笑,卻不知在笑些什麼。
  
幾個起落,我們正正落在近衛包圍圈的正中。
  
成鈺鬆開手,目光直視前往。
  
我抬眼望去,杜洛被押著跪在地上,地面是一小汪黑色的東西。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卻連眉頭都不皺,只是在看見成鈺將我帶來後有些歉意地看著我。
  
正前方站著身著明黃袍子的男子,面目平凡,但是一雙眼 睛精光內斂,讓人不寒而栗。
  
原是凌襄。看來所謂的祭祖也不過是一個陷阱罷了,甚至,恐怕就連到王府報信的人亦是他的安排暗。
  
陳妃笑盈盈地站在凌襄身邊,梳妝打扮像極了冷香。想來就是她騙得成鈺、杜洛上當。
  
“人已經帶來了,冷香呢?”成鈺冷聲說。他微微皺著眉,似乎不滿於受制於人的現狀。
  
凌襄卻不理會,徑直面向我,“季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盈盈一笑,福身行禮:“皇上。”縱然心中焦急,面上仍是不肯洩露分毫示弱於人前。
  
凌襄頗為讚賞地點點頭,朝身側輕聲吩咐一句,立時有近衛傳令,將冷香押上來。她衣著整齊,面色正常,看來在暮雲受到的待遇並不差。
  
“成鈺!”冷香驚呼,不過剎那已是淚流滿面。
  
成鈺安撫地朝她點點頭,對著凌襄沉聲道:“你說要見清兒,現在也已見到。可以放人了嗎?”聲音中含了脅迫。
  
只是這些在這個時刻說來未免顯得有些蒼白。
  
凌襄毫不在意地一笑,朗聲道:“怡親王世子不會認為朕要的只是見見季姑娘吧,這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買賣。”
  
成鈺下意識看了我一眼:“那你想要如何?”
  
陳妃笑著接口:“自然是兩人換一人。”頓了頓,道:“用南樂公主與這位壯士換季姑娘一人,這買賣對世子來說應是極划算的。”
  
“不可能!”成鈺想都沒想就拒絕,堅定道:“三個人我都要帶走。”
  
凌襄絲毫不受影響,顧自攬過陳妃的肩。
  
“世子不妨好好想想。清兒姑娘雖然不凡,但到底只是一個丫鬟,而南樂公主不僅是南樂遺孤,還是未來的世子妃。孰輕孰重,世子難道不明白麼?”他笑瞇瞇地說,
  
“如此說來,世子並不打算與朕完成這筆生意。”側首望著陳妃,眼中笑意愈甚,“即是如此,也沒有什麼好再說。來人,將他們帶走。”
  
被人扯起,杜洛悶哼一聲。冷香面露驚惶,泫然欲泣。
  
話剛出口,所有近衛都摩拳擦掌,意欲將我們包圍。
  
環顧四周,如鐵桶一般根本沒有逃生的可能。
  
只是疑惑不止,凌襄為什麼會要我?難道他抓走冷香,做了那麼一大齣戲都只是為了我麼?但他這般費盡心思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他稱呼我為季姑娘,想必還不知道我與許氏商號的關係,自然不會是為了許氏家財。可我容貌並不出眾,才氣也不逼人,他 到底有什麼理由為我做這麼多事?
  
“成鈺,你快走!不要管我!”冷香突然大叫起來,眸中水光瀲灩。她那麼柔軟,落入凌襄手中,還不知會受什麼難以承受的折磨。梨花帶雨的一張臉,不過一眼便可讓人沉淪。
  
成鈺頓住,呆呆看著她。
  
忽而又轉過身望著我。眸中神色難辨。
  
夜風很涼,髮絲糾纏,衣袂翩飛。
  
“成……”被他目光攝住,我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好!”他忽然開口,吐出這個字。
  
我如遭雷擊。
  
凌襄停住腳步,回過頭讚賞地瞧著成鈺:“能捨才能得,世子日後絕不會後悔的。”
  
成鈺側過身,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想,或許是因為杜洛受了重傷,再不醫治很可能會死。或許是因為重兵包圍,我們幾乎沒有可能逃出生天。我想,只要再多一秒,我就會開口讓他不要再管我。讓他帶著冷香和杜洛離開。
  
可是他沒有等到我說出口,就已經決定。
  
我從來都不會拋下他,哪怕為了他現在讓我去死,我也不會猶疑。
  
但是我願意為他送死,和他讓我去送死,畢竟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也或許,在他帶我來的時候就應想到現在的場景。不論是他,還是我。
  
眼眶乾燥,連一滴水汽都沒有。
  
驀地一笑,倒映在成鈺眼中是一朵怒放的桃花。臉上印記的顏色愈發明顯,紅得就像要滴出血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5 04:09 PM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清……」成鈺蹙眉,「妳別這樣。」

  「不這樣?那我又該如何?」自嘲一笑,「載歌載舞嗎?」

  陳妃對著我招手,「季姑娘,過來吧。」她的笑容平凡無害,彷彿我們是久別多年的老友一般熟稔。

  我回應一笑,「我願意留在長安。那陛下,您是否可以放了他們?」

  凌襄把握十足,他自然相信自己的近衛不會讓我們幾個人逃走。輕輕點頭,近衛立時鬆開冷香和杜洛。

  冷香朝成鈺飛奔過來,不過一秒,便撲在他懷中飲泣。杜洛捂著傷口,緩步走過來。通向宮門的方向自動讓出一條路,等著他們離開。

  成鈺拍著冷香的肩,讓她冷靜下來。然後推開她,扶住走過來的杜洛。他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帶著他們兩人向宮外走去。

  我呆呆站在原地,目視他們的離開。

  忽而心有不甘,平白生出許多憤恨來。右頰上的桃花印隱隱作痛。往常也會時不時疼起來,但今天似乎特別厲害,像是要劃破血肉,長出一株真正的桃花。

  「成鈺!」突然大叫一聲,三人皆是停下腳步,就連凌襄也疑惑地打量著這一切。

  成鈺回過身,靜靜看著我。

  我笑著朝他走過去,行至面前,清晰可見桃花眼中的光華流轉。

  忽而雙手環住他的脖頸,踮起腳尖,狠狠吻上去。模仿著那日在房中他酒後親吻我的樣子,深深地、用力地糾纏著。不再理會別人的目光,乾澀的眼睛此時變得溫熱,淚水不斷湧出來。

  他的身子僵直,愣愣不知反應。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唇漸漸變得炙熱,開始熱烈地回應我。

  「你們在做什麼?!」冷香不可置信地大喊。

  眼淚滑進嘴,鹹澀的味道盈滿舌尖。

  閉上眼,朝著成鈺的嘴唇狠狠咬下去。腥甜的氣味一如當初,卻少了當時內心的悸動與甜蜜。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眉頭蹙起。眼似乎一片迷茫,充滿了疑惑。看著我的眼神變得朦朧。

  猛地推開他,冷冷望著他身後的月色。今日,便當做訣別。

  「成鈺,從此山長水遠,你我再不相見。」

  毫不遲疑地轉身,朝凌襄走過去。我看見他眼浮現詫異,似乎還帶了微微的憐惜。可那些情感就像是貓哭耗子,我如何能夠有半點感激。

  沒有回過一次頭,但我知道成鈺還是走了。

  行至陳妃身前,全身早已無力。凌襄喜怒難辨,只是淡淡吩咐身邊的人準備馬車。

  我不發一言,任由他們將我帶到何處。上了馬車,徹夜趕路。甚至已離開暮雲國境。

  閉著眼睛躺在褥子上,不再理會天色昏晨,時間的一切彷彿都與我沒了聯係。

  只是偶爾會想起李蕭意。

  我曾答應過他,若能平安回到洛陽,我們就不再分開。可是現在註定我要食言,窮盡一世,我終究還是欠了他。也不知以後有沒有機會償還。

  有時也會想起爹爹,我尚未能盡孝,如若能夠重來,那日便不會去傾城塚。他沒有遇到我,沒有相認,那麼也不會有得而復失的悲傷。

  昏昏沉沉間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有丫鬟上來攙扶。

  車簾一掀,陽光射進來刺痛了眼睛。急忙閉上眼,憑著感覺下了馬車。等到適應周圍光線後才慢慢睜開。一草一木,是我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景致。

  一道人影「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姑娘,您可回來了!」

  光影散去,才看清眼前的女子一身宮裝,眉目清秀,雙目含淚地瞅著我。

  無力感襲上全身,身子晃了晃,女子急忙衝上前來扶著我,一路帶往內院。

  等暈眩感消逝,我才微微扭頭看著她:「流霞。」

  她已泣不成聲,絮絮叨叨說著話:「姑娘您不在不知道,自從您離開之後,咱們院子就成了冷宮一樣,淒淒慘慘。只剩流霞一個人留在這,每日都過得擔驚受怕。」她忽而吸吸氣,臉上綻出一朵笑:「幸好姑娘現在回來了,以後一切都會好的。」

  我無語,只是心中苦澀難耐——我曾那樣傷害過楊子玉,我回來了,難道真的會好嗎。

  後來知道,就在我來到華都的當日,凌岸啟程回暮雲。

  心稍微有了些安慰,至少,我還能使一個我關心的人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連一個月,我都沒有見到楊子玉。他千方百計將我找了來,卻不肯見我,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他雖然沒來,但流霞的生活明顯改善了許多。除了不許我出門,吃穿用度皆是當初的樣子。

  每日除了吃飯睡覺,閒來無事就與流霞一處做做女工,或是下廚試手藝。日子倒也逍遙自在。

  可上天註定不會讓我一直順利。

  這日午飯剛過,拉著流霞在院子澆花。天氣是難得的好,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聲。

  我這陣子沒有別的娛樂,現在有人送上門來,自然巴巴地湊到門縫去張望。只見一位身著鳳袍的女子帶著一幫太監宮女正在與守在門前的禁衛軍對峙。

  那女子明眸皓齒,美貌非凡,周身雍容華貴的氣質顯露無疑。一看便是從小生長在富貴之家。不難猜想,她應當就是楊子玉的皇后,亦是暮雲的元華公主。

  知道是誰,自然沒了興致。瞧著這架勢,只怕這些禁衛軍攔不了她多久。喚了流霞,兩人躲進屋內,將房門全部插上。我實在沒有興趣與她發生什麼碰撞。

  果不其然,不過一炷香的樣子,院門就被踹開。先前守著的禁衛軍全部沉默著站在門外,甚至連頭都不敢抬。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5 04:12 PM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從窗縫瞥見元華一臉不滿,對著太監吩咐:「把門給我砸開。」

  宮人得令,手腳麻利地就上來砸門。

  流霞一臉擔憂害怕地縮在我身邊,我握住她的手,希望自己的鎮定能夠讓她有安全感。我離開之後,楊子玉雖不至於遷怒流霞,但到底還是耿耿於懷,流霞便被留在這個已廢棄的院子。

  我心覺得欠了她,實在不希望再因為自己給她帶來什麼傷害。

  砸門聲越來越大,另外還有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叫囂著讓我們快點開門。心中暗笑,忽聽屋外傳來一聲厲喝。

  「住手!」

  是楊子玉。

  心一軟,重新湊到窗縫,看見他一身龍袍,俊朗的眉微微糾結在一起,目光不善地怒視元華。許久不見,他的樣子倒是一點沒變。只是,似乎消瘦了些,就連面色也不若之前健康的色澤。

  宮人訕訕地停下動作,退到元華身後,彎腰弓背,不敢說話。

  元華不甘示弱,好看的紅唇一撅:「楊子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金屋藏嬌!今天我非要把那個賤人給抓出來!」說完怒吼:「你們停下來做什麼?!給我繼續砸!」

  宮人噤噤不敢動,集體裝作沒聽到。

  看來這皇后的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想來在暮雲時便是受盡恩寵。楊子玉會娶暮雲公主,大部分也是因為當初皇權不穩,需要聯姻獲得支援。元華應當也知道,所以即便現在貴為一國之后,也不知收斂。她這樣直衝,如何能與楊子玉和平相處。

  果然,楊子玉聞言眉頭都不知多出多少條皺紋:「妳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說話沒遮沒攔,如何能夠母儀天下?!」

  元華怒目圓睜,忽而冷笑道:「我不能母儀天下,那你與人苟且,難道就能君臨天下!」她話說得極為難聽,我甚至看見楊子玉放於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暴露,只怕她再多說一句,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打出去。

  眼見勢成水火,終究還是不忍,命流霞開門。

  她怯怯地望著我,我只能淡笑:「別怕,開門吧。」

  她猶豫一陣,還是乖乖地將門打開。一瞬間,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我。

  因院子只有我與流霞,所以穿得並不是很正式。而且方才正在澆水,為了方便,赤了腳,還把褲腿和袖子都挽了上去,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

  楊子玉皺眉,走上來將外袍解下披在我身上,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停頓。

  莫說眾多宮人,便是我自己都愣住。

  他彷彿忘了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的那些傷害,忘了我曾當著他的面與別的男人跳崖殉情。神色柔和,看著我就像在看著自己深愛的人。

  元華臉色漸紅,半晌,惡狠狠吐出三個字:「狐狸精!」

  這句話一出,楊子玉才是真的動怒。冷冷瞧了門外的禁衛軍一眼,令下如山:「送皇后回寢宮。」

  這次禁衛軍們沒有半點猶疑,齊齊進入圍住元華以及宮人,領頭的男子恭敬道:「恭請娘娘回宮。」形容間意志堅定,不容拒絕。

  元華又瞅了我幾眼,眼神似乎恨不得將我拆骨入腹。我卻仍是表情淡然,不喜不怒,靜靜站在楊子玉身邊。元華僵持一陣,見大勢已去,方才揮袖而走。

  流霞識趣地退下,留下我們兩個人站在院中。

  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揚起頭,淡淡看著楊子玉,輕聲道:「阿玉,好久不見。」

  他點點頭,轉過身,為我挑起鬢邊一縷髮別在腦後,眸中無波無瀾。

  「窮盡一生,妳依然還會回到我身邊。不論妳如何逃離,都改變不了宿命。」

  「為什麼?」我疑惑地挑起眉,「凌岸雖是不受寵的皇子,但畢竟是你手中可以牽制暮雲的武器。你若要找我,大可自己派人,為何要與凌襄做這樣的生意?」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他走到院中,拾起剛才被丟在地上的勺子,舀起一瓢水澆灌土壤。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事情,表情是難得的放鬆。

  「清兒,我只是要妳明白。」他微微頓住,「成鈺,不值得。」

  我愣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楊子玉轉過身直視著我:「只是為了一個冷香,他就肯將妳拱手相讓。」嘆了一口氣,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這世上只有我可以為妳放棄一切,只有我可以將妳當做唯一。清兒,不管妳愛不愛我,我都不會再讓妳離開。」

  若說沒有動容是假的,若說沒有怨恨也是假的。

  他為了讓我死心,上演了那樣一齣戲。在戲中,我愛了那麼久的人對我棄若敝履,將我丟在他國深宮。可這一切都是另一個愛我的人為了我而策劃的一場遊戲,他說想讓我看清一切,他說只有他能夠將我當做唯一。

  但他畢竟是在傷害我。

  「阿玉」輕喚一聲,揚起右臉對著他。「你看看這朵桃花,好看嗎?」

  他面色一僵,走上前來伸手撫上那朵桃花,輕輕問我:「痛嗎?」

  隨即伸手將我攬入懷中:「對不起。」低低地說:「我不知道……他竟會讓妳為別人換血。清兒……痛嗎?」

  不過一句話,我所有的怨憤,所有的恨意都消失殆盡。從一開始犯錯的人就是我,他是一個帝王,我卻將他的尊嚴在暮雲將士面前踩於腳下。可兜兜轉轉,今日再見,他卻對我說對不起。

  換血是我心甘情願,深宮遺棄亦是我自找的,這世上,我總不能再恨誰。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5 04:15 PM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痛。」將頭埋在他頸間,把所有憂傷都摒棄。

  「那……」聲音出口,才發現不知何時已變得沙啞,「阿玉……你不恨我嗎?」

  「我恨妳。」這次他沒有任何猶豫便吐出這句話,我內心一滯,呆呆不能言語。

  可他語氣一轉,環著我的手彷彿化成了一灘水,柔情蜜意幾乎要將我溺斃。「可我更愛妳。」

  「我既盼望著妳來,又害怕妳來。」他自嘲一笑,「當知道妳住進這個院子,當知道妳每日繡花做飯,我心就像灌了蜜一樣甜。可我怕一旦我出現在妳面前,妳所有的微笑都會散去。害怕妳會怨恨我死纏爛打,害怕妳會冷冷地說恨我。」

  眼眶溫熱,深吸一口氣,將淚意逼回,只是還是有晶瑩水珠盈在睫上。「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幽幽說出一句話。他卻恍若未聞。

  「不論妳曾做過什麼,只要妳還在我身邊,我都可以當做從未發生。」他的吻輕輕落在我的髮上。「清兒,妳可願意?」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他那麼卑微地乞求我留下。

  心中震動,一個「好」字險些脫口,卻終究還是被卡在喉嚨中。

  留下來?

  記憶中有單薄的人影從身後擁抱著我,那麼熱切,那麼溫暖。他在我耳邊吐字,清晰而堅定。

  我等妳。

  是了,還有一個人在洛陽等我。我曾答應過他,等我從暮雲回來,我們就一輩子都不分開。

  被感動侵襲的大腦瞬時清明。我不忍推開他,卻還是要將拒絕的話說出來。

  「對不起,阿玉。」歉然道:「我沒有辦法留在你身邊。」

  他卻沒有太大的波動,彷彿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一般。鬆開我的肩,手中還握著我的一縷髮。

  「清兒妳知道嗎,大燁首富許漢書前些日子到華都來商談合作,他願意進行大燁與青澤水上運輸生意,以及在青澤各地開設酒樓、飯莊、綢緞莊。」

  我僵住:「什麼意思?」

  他微微地笑:「許漢書畢竟是外族人,若想將生意完全開展到青澤,沒有當朝權貴的支持是絕無可能的。而且」他俯到我耳側,「許先生正在宮內做客,難道沒有人告訴過清兒嗎。」

  他轉而握住我的手,「妳是大燁首富的女兒,將來亦會是我青澤的皇貴妃。只要妳願意,我會讓妳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我甚至佩服自己在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冷靜。

  他但笑不語,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樑。

  「清兒今日好好梳洗一番,晚上朕在攬月閣擺宴邀請許先生,清兒千萬不能失儀哦。」他笑盈盈說完這番話,鬆開我的手離開。

  「你是在威脅我?」

  他頓了頓步子,聲音清淺,瞬間彷若子衿樓初見,他仍是那個持劍的白衣少年,從天而降,為我擋去所有恐懼。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妳。」

  流霞回來時,我已在榻上睡了一整個下午,僅著薄衣,春日風涼,頭難免有些熱起來。

  抵抗著暈眩的感覺,讓流霞準備溫水沐浴,然後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裙,簡單將長髮綰起,簪上一直在身上的那支碧玉簪。就算沒有辦法離開,至少可以用這樣東西來表明我沒有忘記過與李蕭意的約定。

  來接我的人是陳希東,他較之前沒有絲毫變化,看見我亦是恭敬行禮,態度一如當初。

  去往攬月閣的路上盡是沉默,我不多話,其他人也不敢開口。只覺無趣。行走間忽見御花園中春色如許,心情不由一點點好起來。偏頭見著池邊楊柳,停住腳步,細細看起來。

  陳希東有些著急:「姑娘,時間不早了,還是先去攬月閣吧。莫讓皇上等久了。」

  我指著那已融冰的池水,偏頭望著流霞。「要是著池中有小舟就好了,等過些日子,我們就可以盪舟採蓮藕。」

  流霞一臉嚮往:「最好還能有釣竿,那我們就可以盪在中間垂釣,肯定別有一番風趣。」

  我點點頭,見陳希東急得哭了,這才緩移蓮步,一行人繼續往前走。

  到了攬月閣,還未走到內間,就聽到一陣笑談聲。爹爹豪爽的笑聲近在耳畔,心下一暖。宮婢遠遠便瞧見我,待得到了近前,麻利地挑起簾子,道一聲:「姑娘來了。」

  內間頓時安靜下來。

  我含笑而入,一眼便瞧見爹爹坐在側邊,瞧見我的第一眼,臉上的笑意僵住。容君表哥坐在爹爹下首,本來是一臉恭謹,現在也只剩下震驚。看來他們並不知道我在華都。

  除了楊子玉他們三人外,還有另外一位黑面大鬚的中年男子,面目端正,瞧著一身正氣。

  楊子玉起身走過來相迎,極其自然地牽住我的手,帶著我坐到他身邊。黑面男子眼閃過震驚,隨即端正態度仔細打量起我來。

  「這……」爹爹面有疑惑地開口。

  只怕他還以為我只是與清兒長得相像的女子。

  我微笑著,輕喚「爹爹、表哥」。

  楊子玉詫異道:「咦,原來許先生真是清兒的父親,」他假作不知接著了然一笑,轉首目光寵溺地看著我,「朕原先還以為是她誆著我玩,沒想到竟是真的。」

  不揭穿他,輕笑著點點頭。

  爹爹雖然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是面色紅潤,目光有神,想來在宮裡的待遇並不差。

  「聖上,不知這位姑娘是?」黑面男子開口問道,表情恭敬有禮。

  我們兩手交握置於桌上,爹爹先開口:「孟大人,她是草民的女兒,閨名喚作清兒。」

  孟大人?莫非就是華都府尹孟靜化?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5 04:19 PM

第一百五十四章

  華都治安歸屬他管轄,許氏要在華都做生意,自然要與他打好關係。

  還未細想,就朝孟靜化點頭示好:「孟大人。」

  我的身份不過是民女,但在他看來我又十分受皇上重視,所以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如何回應我的問好。

  不想他為難,乾脆自己先轉移了目光。瞧著爹爹,他在震驚之後,眼都是瞧見我的歡喜。容君表哥略微有些不自然,拘謹著不敢動筷。

  攬月閣四面三面凌空,只有我方才來的方向有一道迴廊直通樓下。

  初春風入,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來人,去取件衣服來。」楊子玉不由皺眉,「可是冷?」他柔聲問我。

  「有點。」細細答了一聲,見下人久不歸來,他乾脆把自己的外袍脫下為我披上。反正他早上也做過同樣的事,我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只是一時之間,其他人都變了臉色。

  楊子玉恍若未見,側首笑著看爹爹:「許先生,朕聽說你只有清兒這麼一個女兒,想必是疼愛得緊。」

  爹爹恭敬回答:「小女性子驕縱,還望陛下海涵。」

  楊子玉擺擺手,「驕縱倒算不上,只是有時難免有些小脾氣。」

  我怒瞪他一眼,看向爹爹時已是笑靨如花,小心地提示著:「爹爹到華都已有一段日子了,清兒離府許久,府中不知亂成了什麼樣。」眼珠滴流一轉:「爹爹要什麼時候才回去看一看才好叫清兒放心。」

  他如果繼續留在華都,我就必然會受楊子玉牽制。就算有機會離開,我也走不成。

  爹爹久經商場,又如何不懂我的意思。他雖不知道我用意何在,但父女間生來的默契還是讓他接口:「開設酒樓之事已商談得差不都,剩下的交由掌櫃便可。為父已計劃這兩天便離開。」

  我心歡喜,但還來不及說話就被楊子玉打斷。

  他眼角上挑,鳳眼好笑地瞧著我,卻在對著爹爹說話:「許先生也不必急於這一兩天,朕預備在三日後舉行封妃大典,讓清兒成為我青澤的皇妃。」他也不管別人被驚成什麼樣,自顧自說:「許先生不如等到封妃大典後再回大燁,」目光流轉:「當然,若是到時候國丈捨不得女兒,也可住在宮內,也免得清兒孤單。」

  皇妃,在後宮妃嬪等級中僅次於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怔怔不能言語,呆呆看著他。

  「阿玉……」下意識地喚他。

  「嗯?」他的眼中柔情似海,我覺得著急就在那海中漂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明是那麼溫柔,卻偏偏讓我覺得著急要窒息。

  「小女何德何能,只怕難以入貴人的眼。」爹爹站起身,僵直地拱手。

  楊子玉臉色微變。

  容君表哥大驚,急忙去扯爹爹的袖子,卻被他揮開。

  孟靜化冷眼看著這一切,不表態度。

  無奈一嘆,楊子玉的決定又豈是可以輕易改變。他甚至那麼堅決地對我說絕不會放我離開。

  「爹爹。」柔聲一喚,爹爹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我身上,閣中劍拔弩張的氣氛淡了許多。

  我彎起唇角,努力笑得開心:「得到皇上垂愛是女兒的福分,女兒願意留在宮中長伴君側。」

  爹爹滿腹疑惑地打量我,卻見我巧笑倩兮,無絲毫破綻。過了半晌,他臉上的不悅才慢慢消散,復而坐下,嘆息般道:「只要清兒自己願意,老夫也沒有什麼可說。」

  楊子玉自然明白我為何會說那樣的話,他的臉色回復自然。一頓飯索然無味,吃完之後陪著爹爹到他住的地方,向他保證了無數遍我是真心要留在青澤,他才漸漸相信,又開始不斷告訴我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要與他人為敵。

  直說得我腦袋都大了。

  直到流霞催了幾遍,方才戀戀不捨地告別父親,回到後宮。

  陳希東一直守在我身邊,看到我安全回到住的地方才告辭離開。

  進到裡間,一片漆黑。見流霞早已疲憊,便讓她去休息,自己撿起火摺子擦亮點燃蠟燭。

  「啊!」一轉身,就見楊子玉坐在椅子上靜靜瞧著我,嚇得大叫一聲。

  他無奈一笑:「我有那麼恐怖嗎?」

  拍拍胸口,不理會他,徑直走過去鋪床:「那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

  他走到我身後擁住我的腰,聲音低沉:「想妳了。」

  我嗤之以鼻:「不是剛才才見過嗎。」

  他低低一笑,下頜擱在我肩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麼久,都是一兩年了。」

  聞言不禁莞爾。

  只是他的手灼燙地箍住我的腰,讓人難受得緊。不自在地扭了一下:「你放開我,太熱了。」

  他的身子驀地一僵,下一秒天旋地轉,背部重重地砸到床板上,俊朗的面容近在眼前。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目光灼灼地凝視著我,像是一把火一樣將視線掃過的地方點起火苗來。

  胸口悶熱,難受的感覺更重。我有些生氣了,伸手去推他:「那麼重,起來啊!」

  他的眼閃過笑意,猛地低下頭來搜尋我的唇。一找到,便迫不及待地覆蓋上來。我大驚,緊緊閉著嘴,雙手更加用力地捶打他。

  「別動」他抽出空來警告,「再亂動我就不保證自己會做什麼!」

  我被嚇住,四肢僵硬,呆呆躺在床上。他見我不肯張嘴,就只是輕輕吮吻著我的嘴唇,嘴唇炙熱如火,讓我全身酥麻。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幽幽嘆一口氣,側身躺在我身旁,將我攬進他的懷中,輕輕親吻我的額頭。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5 04:22 PM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乖,我抱著妳睡。」隨手拉過被褥蓋在兩人身上,他的周身是龍涎香的氣息,環繞在我身上。

  僵直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漸漸倚著他睡去。

  第二日醒來,枕邊空無一人。

  流霞眼神曖昧地抬著清水進來伺候我洗漱,我是百口莫辯,乾脆由著她瞎猜。

  聽流霞說,宮裡已經開始在籌備婚事了。

  皇妃。每每提到這個詞,流霞就忍不住一臉豔羨,而我只能倚在窗前,盡量將這一切忽視。

  或許,我註定一生都對不住李蕭意。

  楊子玉將我保護得極好,不止不讓元華前來,甚至婧儀太后派人來傳喚,也被禁衛軍回絕。他們像最堅固的城牆,守在這小小的院子四周,等待著大婚的到來。

  這日試新嫁衣,依舊是當初為我裁衣的婦人。我不好意思,她們卻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換上衣服,在銅鏡前旋轉一周,流霞兩眼發光,直讚漂亮。

  見合身,便揮手示意無需再改。婦人領命離去。

  「啊!」院外傳來一聲尖叫。

  我蹙眉:「怎麼了?」

  流霞搖頭不知,步出去查看。不過轉眼便來答覆,「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女,說是皇后失足跌落湖中。」她的表情一點也不見慌張。

  我卻不能不管,畢竟是兩國聯姻,若是元華出了什麼事,楊子玉必定難逃關係。提起裙擺小跑出去,只見一名宮婢哭著乞求禁衛軍前去救人:「娘娘只帶了我一個,我……我不會水啊!」她哭喊著,禁衛軍卻只當做沒聽見。

  我見人情冷漠,心中瞬時升起火:「還愣著幹什麼?!都給我去救人!」

  直到我發話,領頭的男子才開口:「微臣奉命保護清皇妃,其他事與微臣無關。」

  我冷笑:「今日若是皇后死了,天下悠悠眾口難免說本宮侍寵殺人,罔顧國母。你們若救不了人,那本宮還不如先一頭撞死在這!」我發了狠話,他們的臉色才有些變化。

  領頭男子略一沉吟,帶著幾人朝池塘奔去。留下兩個人守在原地。

  我剛想叫那宮女不必擔憂,可轉過頭,就見她一臉陰笑地瞧著我,臉上淚痕未乾,看起來十分滑稽。

  「妳……」

  頸後一痛,頓時失去知覺。

  幽幽醒轉時發現自己處在一間偏殿,殿內華麗非凡,隨意一想,便猜到是皇后的寢宮。

  元華手端著茶坐在對面,嘴角帶笑地打量我的反應。

  我只是在第一刻愣了一下,隨即展顏對她一笑,有禮地喚「皇后娘娘」。

  她捧茶的手頓住,目光變得疑惑。先前演戲的宮女冷哼一聲:「死到臨頭才知道討好!」語氣中十分不屑。

  我無奈——我什麼時候討好了?!

  元華似乎也為自己的疑惑找到答案,冷笑一聲,將手中的茶重重砸到桌子上,走到我面前細細看了幾遍。

  「果然長得不錯」,她摸著下頜微微點頭,忽而目光凌厲,手指直直朝著我的右頰而來,瞬間指甲就深深刺到肌膚之中。「只是這妝未免太花了些。桃花?!」她冷哼:「難怪是狐狸精,天天在臉上畫那麼大一朵花,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我笑意不減,「不知娘娘將清兒帶到這有什麼吩咐?」

  元華冷笑,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匕首,刀尖泛著微寒的銀白光芒。

  這時我才變了臉色,強自鎮定,冷聲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失蹤之事與娘娘身邊的宮人有關,若我真出了什麼事,娘娘想必難辭其咎。」

  元華哈哈大笑:「說到底,妳不過就是個鄉野丫頭,好好的日子不過偏生跑來勾引皇上!」她目光變得恨恨,「還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清皇妃?只怕妳沒那個命!」

  宮婢接口:「等到侍衛找來,妳早已死了。便是皇上認定是我們害妳,他又能如何?!我家公主身份尊貴,縱是青澤國主又能動其分毫?!」看來這個丫鬟是從暮雲跟著過來的。

  我苦笑,莫非今天就要魂斷於此?

  元華將刀子在我臉上比劃了幾下,忽而笑道:「說來妳若死了,我在宮中日子難免無聊。」眼珠一轉,輕笑道:「楊子玉口中說著如何愛妳,我聽了只覺好笑。你們認識才不過多久,他怎麼就能下定決心因妳與我為敵,甚至不顧母后的阻攔。」

  腦中閃過婧儀太后的臉,她曾希望我能好好留在阿玉身邊陪伴他,可是我卻傷他至深。現在的太后,只怕巴不得我走得遠遠地,永遠不要再出現在阿玉面前。

  「我倒要看看,他對妳是有多喜歡。」她倏爾恨恨吐出一句話,手腕翻轉,刀刃刺破我臉上的肌膚,一陣刺痛傳來。

  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在臉頰游走,帶著淡淡的腥甜氣息。

  紅色的血順著刀尖滴落,砸在地上,形成一朵朵梅花。

  元華得意地瞧著我,透過她的眼眸,可以看見桃花印斑駁,血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可卻不是很痛,自己心甚至很有些無所謂——原來她想要的不過如此嗎?

  毀容,是否毀容就可以離開,是否毀容就可以讓我重新獲得自由?

  仰首一笑,就連笑容都帶上妖豔的氣息。「娘娘能做的就是這樣嗎?劃一刀,就放過清兒?」

  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驚駭至極,因為她竟開始嚷嚷著「瘋子」,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宮婢急忙上前扶住她,一邊說著讓她鎮定的話,一邊攙著她離開。

  垂首瞧著地上的刀,想了想,卻沒有去爭取將它拿起。就靜靜坐在椅子上,臉上的傷口一陣發麻,隨後又像萬蟻啃食一般痛起來。頭越來越暈,猛然想起什麼,低頭一瞧,落在地上的血帶著微微的黑色。

  腦袋越來越重,視力開始模糊。漸漸地,前方被漆黑籠罩。直到最後一抹亮光消失在眼角,頭一歪,失去意識。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5 04:4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7-1-5 04:57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房內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我驚醒,握拳縮在床角。一陣溫暖撲面而來,下一秒,將我擁進一個懷抱。

  「怎麼,睡不著?」清越之音在頭頂響起,不自覺放鬆了身體。

  我嘟噥:「睡著了,只是又被你吵醒了。」語氣中含著抱怨。

  他哈哈大笑,撫著我鬢邊的髮:「這兩日奏摺太多,不自覺就忙到現在。」聲音一頓,「妳接著睡吧。」說完為我掖合被角。

  乖乖地窩在他懷中,尋找一個舒適的位置閉目睡去。

  等再次醒來,流霞已備好午膳。她也不嘲笑我貪睡,反而還盡心盡力為楊子玉解釋:「今日有前線報,所以皇上才沒等姑娘醒來就匆匆離開。」

  我點頭示意瞭解,任她扶著行至桌前。只是坐下,才想起來她剛才說的話。

  「前線報?」偏過頭,「怎麼,青澤和誰打仗了?」

  流霞「嗯」一聲,盛了一碗粥,舀起一勺,再小心翼翼吹涼,放遞送到我唇邊。「張嘴。」

  「啊」順從地聽她的話,感覺到甜甜的八寶蓮子粥滑入口中,香糯適宜,火候正好。

  「是和大燁。大燁不知抽了什麼瘋,突然對暮雲用兵。我們青澤與暮雲是姻親,自然不能旁觀。」說著又道:「再張嘴。」

  她耐著性子餵我吃完整整一碗粥,方才收了東西命宮婢拿下,陪著我到院子裡去散散步。

  這個時節應是綠柳夏茵,空氣中彌漫的花香沁人心脾。只是面上的紗罩遮住了我的嗅覺,不能好好感受這夏日氣息。

  阿玉說我先前淘氣,不小心竟把自己的臉都弄傷了,所以現在帶著紗罩,盡量避免陽光直射,不然只怕一輩子疤痕都不會好了。

  女子自然愛惜自己的容顏,所以我從來也不敢隨意摘下。

  「姑娘,許先生來了。」流霞附在我耳邊說。

  立馬露出一臉笑,雖然旁人瞧不見,但還是希望能讓他們感受到我的開心。

  「爹爹。」叫著便朝著大步跨出。

  「小心!」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下一秒,來人生生扶住我。口氣聽來有些生氣:「怎麼那麼魯莽,差一點就跌倒了!」知道他生氣,擠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阿玉,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他只能棄械投降。

  爹爹的笑聲傳來:「妳啊,都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會照顧自己,幸好有聖上在妳身邊,不然還不知會出什麼亂子。」

  我嘟起嘴,「爹爹偏心,一來就數落我,只會幫著阿玉說話!」

  周圍的人都大笑起來,我不依不饒,說腳疼,非讓阿玉背著我。他無奈,只能蹲下身。我摸索著爬上去,高興地做出駕馬的樣子,耳邊盡是悶笑。

  等回到院子,爹爹與我在房內說話。他似乎挺高興的,「妳有皇上照顧,爹爹也就放心了。」

  我有些不安:「爹爹難道是要把我丟給阿玉,自己不管我了嗎?」

  爹爹笑,半晌伸手拍拍我的頭,似乎在嘆息。「爹爹怎麼會不管妳?!只是女兒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妳能嫁給聖上,他必會疼寵妳一生一世,要不然以妳的性子,又有誰受得了。」

  我卻不生氣,只是忽然覺得有些惆悵,阿玉說他要給我一個婚禮,他說要讓我成為他的妻子。可是我知道,這宮中早已有了一個皇后。雖然阿玉不喜歡他,但是我一點都不想跟別人共用一個丈夫。

  但是我身邊似乎也只有阿玉了。

  我醒來在我身邊的人就是他,是他一口一口餵我吃藥,日日夜夜陪著我說話。他還告訴我,他要做我的眼睛,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於是只能點頭:「爹爹放心,我會好好待在宮裡,不給阿玉惹麻煩。」

  爹爹滿意地離開。

  我獨坐在桌前,手中握著一杯冷茶,猶豫許久,還是放回桌面。

  隱隱聽到響聲,流霞歡叫著衝到我面前。她的奔跑帶動一陣風,吹拂在我臉頰,竟也帶進來生命的氣息。

  她獻寶似地說:「姑娘,這是皇上命人送過來的衣裳,您瞧瞧……」話剛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立馬改口道:「讓奴婢為您換上,瞧瞧合不合身。」

  我並不在乎她說的話,只是心裡還是為她那樣的遮掩而微痛。佯裝從未聽見,撐著桌子站起來,笑道:「給我換上!」語氣興奮,只因不想讓流霞察覺有異樣。

  衣裙極為繁複,裡裡外外不知有多少層。還不容易穿完,大汗淋漓地仰著臉,問流霞我可美。

  她誠懇地回答:「美,姑娘是流霞見過最美麗的女子!」不知為何,那聲音裡帶了絲哭音,我亦只能恍若未聞。

  晚間有人傳命,說是太后召我一同用膳。張嬤嬤站在院中等著答覆。

  流霞平板回覆:「我家姑娘身子不適,不能赴宴。」她說得鎮定,但我知道她在害怕。因為她的聲音裡有絲絲顫抖,不是非常熟悉她聲音的人是聽不出來的。

  張嬤嬤亦是無波無瀾:「冊封大典已是不遠,於情於禮,姑娘都應當前去拜見太后。」

  不忍讓大家為難,我摸索著走出來,扶住門框,笑道:「既然如此,那清兒今日便去向太后請安。」

  阿玉說他微服出遊,在華都城內見我第一眼便愛上我。他接我進宮,想納我為妃,可就在封妃大典前幾日,我失足跌倒柱子上,不僅擦傷了臉,還撞到腦袋,將一切忘得乾乾淨淨。

  所以,今日應當算作我第一次見太后娘娘。

  晚間又是張嬤嬤來接我,因見我行動不便,還特意帶了轎子。到了棲鳳宮,流霞作我的眼睛。走了幾步,張嬤嬤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對我說道:「今日宮內除了姑娘還有一位客人,是暮雲國的國師。」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5 05:0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7-1-5 05:06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並不驚奇,素日也聽說過那位名喚凌蕪的國師琴藝天下無雙,詩詞歌賦亦是精通,況且青澤皇后本就是暮雲的公主,他會受到太后邀約也不足為奇。

  一進大殿,便感到一道灼熱的目光定在我身上。

  略微不自在地晃晃腦袋,流霞立刻擔憂地低聲問:「可是不舒服?」

  我搖搖頭,「沒事。」故意忽視那道目光,跟著指引來到太后面前,下跪請安。

  「起吧,妳身子不好,先坐下。」太后心情不錯,說話溫柔,我心裡不禁奇怪起為何先前阿玉不讓我來見他母后。

  謝恩起身,入席時險些被椅子絆倒,幸好一雙手及時扶住我。那手寬大有力,應當不是女子的手。想來只有可能是凌蕪了。

  於是展顏一笑,「多謝。」

  「不用。」他回了一聲,可聲音中卻帶著苦澀。

  忽然他幽幽嘆了一口氣,以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早知如此,當初必不放妳離開。」說完立刻鬆開我,退到一旁。

  我心裡驚奇,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滿腹狐疑地坐下。然而不過一會,一切又都被我拋諸腦後。話說失憶後就是這點比較好,因為忘性也變大了,什麼事都記不久。

  今天的菜色很好,只是吃了不過幾口,太后就開始嘆氣。

  「哀家倒還真是想念妳的手藝。」

  她的話明顯是衝著我來,只是我會做菜嗎?我怎麼不知道?

  乾笑著應付:「太后若是喜歡,清兒就去學。」

  她聽了又不說話,氣氛一時之間有點沉默。

  我不善於沒話找話,只知埋頭吃飯。等將菜撤下後,太后方才放我離去。

  當天夜裡我似乎做了個夢,夢中也是一片黑,但我能感覺到床榻邊坐著一個人。他的手輕輕撫在我的眼睛上,似乎在察看什麼。過了許久,手又移到我的臉頰。我極力想睜開眼睛瞧瞧是誰,可身子無力,就連動也動不了。

  最後,耳邊只餘無奈的嘆息。那嘆息中似乎還充滿了憐憫,還有淡淡的悔意。

  第二日流霞進來時我已呆坐半晌,任由她為我穿衣。她今天有些高興,忙著手上的活還不忘對我說話:「姑娘,大燁和咱們停戰了,真好!」

  想到許氏的生意不會受到戰亂的影響,我也不由點頭:「的確挺好。」

  「聽說是因為大燁國主壽辰兩軍僵持不下,受苦的盡是黎民百姓。三國國主皆憐憫蒼生,決定議和。」

  我聽了只覺好笑,大燁先出的兵,現在一句天下蒼生,難道一切就都這麼算了?

  大燁議和可以想是疲於應對兩國兵力,但暮雲和青澤的退讓,又是因為什麼?

  想不通乾脆就不再去想,等洗漱完畢,便扯住流霞詢問凌蕪的住處。她尚未細想便回道:「國師今日一早就離開華都了。聽說是前去迎接大燁派來的使者,恐怕要幾天才能回來。」

  知道他還會回來,我也就放心了。直覺裡總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淵源,我實在很想問問他我們是否認識。

  五日後,接待大燁使臣以及暮雲國師的宴席在朝陽殿舉行。按理阿玉應攜皇后元華參宴,但他卻告訴我希望是我陪著他前去。

  流霞高興得不得了,也不管我是怎麼想的,就找出最華麗的衣服來為我裝扮。心裡知道這樣逾矩之事不好,但卻找不出話來拒絕。阿玉曾說我是他最愛的女子,那我又怎麼能拒絕他用來表達真心的邀請?

  換上衣裙,綰起長髮,流霞為我在額頭點上桃花鈿,淡施脂粉。最後,取來面紗,遮住面容,只露出一雙眼睛。只是就連這眼睛,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阿玉親自來接我,共乘龍輦直到朝陽殿前。

  只怕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背後嚼舌頭,說我恃寵而驕,竟連龍輦都敢坐了。

  「皇上駕到!」太監總管尖利的聲音憑空響起,驚得我出了汗。但阿玉的手極穩妥地牽著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我失神跌倒。

  深吸一口氣,跟著他的步伐平穩邁進大殿,殿中肅靜威嚴,我知道兩側坐滿了各級官員,心裡也就更緊張了。

  阿玉帶著我一直走,最後停下腳步,讓我坐下。不疑有他,乖乖落座,耳邊卻清晰可聞一陣抽氣聲。我頓時局促不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為什麼他們的聲音聽起來都好驚訝?!

  手不自然地撫上扶手,想借由此給自己一點安全感。撫上上刻著凹凸不平的圖案,下意識地描摹著,卻在下一刻驚了自己。

  竟是龍!

  他帶我坐上龍椅!這個天下至尊的位置,他願讓我一個女子與他併肩而立。

  心裡的震驚難以描述,面上卻不顯露分毫。只是與阿玉相握的手下意識地使力。

  他笑著說一些願三國永修盟好的話,殿內附和之人無數。這次小小的戰爭,青澤雖幫著暮雲,但算起來,也可以算是中立之國,所以這次宴會設在青澤,為的也是如此。

  開場話說過之後就是歌舞,絲竹聲充斥整個空間,阿玉才抽得空來剝水果給我吃。不安感慢慢消散,今天竟是我前所未有地安心的一天。

  殿中歌舞暫歇之際忽然傳來男子之聲:「鉞聽聞青澤女子皆是能歌善舞,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得見夫人一舞?」

  他口中的夫人想必就是指我,可是我哪會什麼舞蹈啊。於是嘿嘿笑兩聲,又不知他身份,故而不回話。

  阿玉笑道:「清兒身子不好,不能起舞。今日朕為鉞世子準備了青澤歌舞,世子不妨好好欣賞。」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5 05:08 PM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此後再無聲音。

  百無聊賴地坐了一天,等到宴會將散,就連屁股都痛了。耍賴讓阿玉背我回去,他說此時臣下眾多,難免失了面子。我知他說的是實話,但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作勢不理他,讓流霞扶著我下臺階,儀態萬千地走出大殿,身後是阿玉無奈的笑聲。

  他今日必然有許多事要與凌蕪相商,想來是不會追出來。於是與流霞放慢了步子,感受著這幽幽涼風。

  「這位姑娘,請問往哪裡是出宮的路?」不遠處響起男子的詢問聲。聽聲音,應是之前請我一舞的鉞世子。

  流霞為他解釋一遍,他卻仍是不懂,後來無奈請流霞帶路。流霞猶豫,我笑著對她道:「妳去吧,我站在這裡等妳。」

  此話出口,她才稍稍放心,又囑咐我幾句「不要亂走」後才引著那鉞世子離開。

  知道自己絕對沒本事走回去,於是乖乖站著,不敢挪動分毫,生怕流霞回來找不到我。

  「清兒。」

  不遠處有人喚我,聲音有些莫名熟悉,但卻想不起來是誰。

  我轉向來人的方向,「是誰?」

  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聲,感覺到有人朝我走近。

  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並不喜歡這種陌生人靠近的感覺。他僵在原地,半晌,出聲問我:「妳怎麼了?」聲音極輕,彷彿害怕驚碎夢一場。

  「妳與楊子玉在一起了?」

  我尚未回答,他就自己說起來。聽他的意思,似乎我們認識。而且在宮中敢直呼阿玉名字的人,向來只有我。也不知他是哪路的神仙。

  清了清嗓子,「請問你是哪位?」

  周圍一下子沒了聲音。

  忽然鼻樑上有微風,鼻尖聞到一股清新的氣息。

  「妳的眼睛怎麼了?!」他厲聲問道。

  我禁不住瑟縮,無辜地睜大眼睛。「我前些日子撞到腦袋,淤血堆積,所以眼睛看不見。」隨即挺直腰板,「不過只是暫時的哦!」

  雖然不知是真是假,但太醫們都說以後是有可能醫好的。

  「妳眼睛看不見了,難道就連腦子也壞了嗎?」他幽怨地控訴。

  我詫異地挑眉:「你怎麼知道?!」

  他頓時哭笑不得。

  「許姑娘……」遠遠傳來陳希東的聲音,我立時驚起,忙喊:「你走,要是讓阿玉知道我與你說話,肯定會被罰的!」阿玉一直告訴我不要跟不認識的人說話,人心險惡。

  雖然我已經這麼大了,自己知道分辨真假,可阿玉要是生氣了,說不定會不許我出來走動。

  話出口,卻沒有人回應。小心地伸手向前一摸,只有虛無一片。

  ——咦,難道他已經走了?

  「姑娘,」陳希東跑到我面前,「皇上有請。」

  我嘟嘴:「我在等流霞呢。」

  他好氣又好笑:「您放心,微臣讓人等在這裡,您先跟微臣走吧。」

  思考半天,終於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一起去往朝陽殿。此時殿內一片安靜,想來所有人都已出宮了。

  「清兒過來。」阿玉走上來牽我,將我帶到一處凳子前坐下。「國師大人請。」

  我還在生他的氣,悶著不說話。

  一隻如玉般微涼的手搭上我的脈搏,想必就是國師凌蕪了。

  凌蕪把了半天脈,又撥弄我的眼睛上下看了幾遍,最後鬆開手,語氣有些凝重。

  「夫……」他話尚未說完便被人掩了口,漸漸走遠。

  我心火更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能當著我的面說?

  陳希東守在一旁賠笑,想著法兒轉移我的注意力,可我一等到流霞回來,便讓她帶著我回去休息。

  剛剛爬上床,流霞便小聲傳喚皇上駕到。

  閉上眼,側過身子面向牆壁。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床前。

  「清兒」他好笑地叫著。

  繼續無視,將被子拉上來,遮住半張臉。鼻子被捂著,呼吸不暢。憋得臉都紅了,還是阿玉先投降。

  他爬上來扯我的被子,然後連被帶人一把摟進懷裡,臉蹭著我的額頭,他的胸口傳來低沉的笑聲,我伸手去推,卻無法撼動分毫。

  「生氣啦?」他低聲問我,「妳別擔心。國師說妳的眼睛要不了多久就會好的,而且臉上的疤痕也可以消除。」

  「真的?」知曉容貌不會有損,我馬上忘記剛才的事。

  他無奈地點點頭,手抱著我,「自然是真的。」頓了頓,接著道:「再過幾日,妳就會成為我楊子玉的妻子,我們一生一世在一起。妳開心嗎?」

  「嗯」我愣愣回出一個字。

  「在想些什麼?」他有些不滿地勒緊我的腰。

  急忙搖頭否認,一臉討好地憑著感覺湊上去在他臉上「啵」地一聲,然後咂咂嘴,縮在他懷裡閉眼。他身子僵住,漸漸發燙起來。

  「清兒」他又叫了一聲,嗓子低沉。

  「嗯」我不耐煩地哼出一聲,「我睏了」帶著濃濃的鼻音,甚至連眼都不睜。

  過了許久,他無奈一笑,摟著我睡去。

  聽得宮人說御花園裡池塘中的荷花都開了,我來了興致,讓流霞陪著我去瞧瞧。在池中涼亭坐了一會兒,又覺得口乾舌燥,流霞急忙去端冰鎮的水果。

  她走了不多時,身旁傳來一陣壓迫感。我支著腦袋倚在護欄上,甚至頭也不回。「你來啦。」

  「妳知道我會來?」男子難掩輕微詫異,在我身邊坐下。

  微微一笑:「那日夜深出現在我床邊之人不就是你嗎,憑你的醫術,又怎麼會看不出來。所以你定會來找我問個究竟。」

  他輕笑:「我從來不是多管閒事的人。」

  我點點頭:「我知道啊。」福至心靈,又打趣他:「但我也知道,我是不一樣的。」

  本只是開玩笑的一句話,誰知他竟沉默了。

  頓時有些局促,連忙岔開:「話說你幫我看病,結果究竟是什麼啊?我沒什麼大事吧?」

  「刀上的毒並不算厲害,可是與桃花散的殘毒融合,產生了一種新的毒性。這也就是妳的眼睛為什麼會看不見的原因了。」

  「太醫倒不曾提過桃花散殘毒之事,」冷笑一聲,「想必他們也知道這是皇室密毒。」稍稍停頓,「那眼睛會好嗎?」

  他卻沉默。

  心霎時提起來,面上卻仍不肯洩露分毫,無所謂笑道:「其實看不見也是一件好事,許多我不想面對的東西就全部可以忽視。」

  凌蕪把手伸到我的眼睛前,感受到壓力下意識閉上眼。他的掌心輕輕覆蓋上來,微微的涼意讓眼睛舒服了許多。

  「我亦沒有把握,只能看天意了。」他聲音裡有些歉意,音調微微提起:「至於臉上的傷……」

  笑著搖頭:「我洗面時經常碰到臉上的傷疤,糾結成一團,自己都覺得可怖。只是轉念一想,又覺著容貌不再也是幸事。」

  他嘆了口氣:「楊子玉對現在的妳依然是如珠如寶,若照我說,妳不若一生留在他身邊,也省去半世漂泊。」

  笑而不答。

  從我醒來裝作忘記一切的時候起,我就不再抗拒阿玉。對著容貌盡毀、雙目失明的我,他如果能夠繼續愛下去,那麼陪著他一生一世,對我而言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我終究欠了一個人。

  幽幽嘆氣,只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姑娘、國師大人」流霞請了安,退到一側。

  凌蕪站起身,「不妨礙夫人賞荷,凌蕪先告退了。」

  我亦是微笑:「大人好走。」

  直到凌蕪消失在御花園,流霞才扭捏捏捏地問我:「姑娘,妳與國師大人方才在說些什麼啊?」

  凌蕪容貌不凡,對於這些身處深宮的小女子來說,自然是極易有好感的。再加上……流霞身上,還肩負著看顧我的使命呢。

  不由冷笑,就算我裝作忘記一切,阿玉始終沒有辦法對我完全放心。

  「國師大人跟我說流霞是個大美人!」我大聲笑道,立刻惹來流霞的嗔怒。聽著她嬌羞的聲音,心裡卻一點點沉下來。

  心緒飄遠,不知不覺又想起昨夜的男子。他站在風中,想必還是一樣的溫潤如玉。我的陌生,也不知會不會讓他傷心。

  「姑娘」流霞忽然開口,語氣中已無先前的女兒心性。「剛才奴婢路過棲鳳殿,聽見裡邊吵吵嚷嚷的。」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5 05:12 PM

第一百五十九章

  棲鳳殿?

  蹙起眉,「可是太后出什麼事了?妳扶我去瞧瞧。」

  流霞應一聲,急忙上前扶我起來,一路往棲鳳殿而去。

  此時已聽不到任何吵嚷聲,倒是有守在殿門前的男子上前說:「姑娘,皇上、太后都在殿內,您不如過會兒再來請安。」卻是陳希東。

  我蹙眉:「出什麼事了嗎?」就連阿玉都來了,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陳希東笑道:「姑娘多想了。」只是聲音裡有著許多隱瞞。

  我向來也不是愛好都管閒事之人,既然不讓我進,那不去便是。正欲轉身離開,卻又聽見一聲尖利的太監聲,似乎很是急迫:「陳大人,鉞世子來了。」

  成鉞?下意識停住腳步。

  「陳大人,到底怎麼樣了?」鉞少尚未走進就已忍不住出聲詢問。

  陳希東引著他一路走遠,「李大人……」

  李大人?李蕭意?

  莫是他出事了?

  「姑娘,怎麼了?」流霞疑惑地問。

  定了定心神,無邪笑道:「沒,就是方才好像扭到腳了。」垮下臉,「我走不動了。」

  流霞無奈地笑,隨即找人抬來轎子,將我送回居住的院子。

  進到臥房,讓流霞奉茶,狀似不經意般道:「流霞,我剛才聽到陳大人好像提到皇后娘娘,話說我進宮那麼久,從未見過她,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流霞語塞,半晌乾笑道:「奴婢也不清楚。」

  「哦」,閒閒回一聲,隨即挑起眉,一臉神秘地對她說:「不如妳去幫我打聽一下皇后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見她一時不回答,想必是為難,於是再加上幾句:「等我封了妃,到時候那皇后肯定會處處為難我。倒不如趁現在多掌握些她的消息,真到了以後,我也不至於被她壓制。」

  元華毀容我之事流霞應當不會忘記。現下果然,她聽我掰出這麼一個藉口,深覺有理,馬上一溜煙小跑而去。我耐著性子等待回音。

  不過多時,流霞滿臉是笑地回來。

  「姑娘,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多大的事!」她語帶驚嘆。

  我心中更急,追問道:「什麼事啊?」

  她湊上前,小聲道:「聽說皇后娘娘被大燁使臣冒犯了!」

  冒犯一國之母,這必定是要引起兩國戰爭的。是誰那麼不知好歹?

  「是誰?!」心中想著嘴上不由問出來。

  這次流霞倒是有些猶豫了,支吾半晌,才模模糊糊地說:「好像是個叫李……什麼意的,聽說是大燁兵部尚書之子,前些日子剿匪有功,封了禮部侍郎。」

  猶如驚雷而下——果然是他。沒想到他已開始入仕,而且還隨著鉞少出使青澤。那日宴會後他來與我說話,我裝作不認識他,本意是不願他為我以身犯險。可沒想到現在,他卻是自己惹禍上身。

  只是元華自從擄走我後,就被阿玉關在寢宮禁足。她又是如何與李蕭意見面,並且產生「冒犯」?

  心中疑惑愈甚,不願待在這裡死等消息,乾脆讓流霞去端一盅湯,放在食盒裡提著,兩人晃到棲鳳宮。

  陳希東並不在,守著的是禁衛軍。

  流霞上前與其交涉兩句,宮中眾人皆知我深得皇寵,楊子玉待我如心頭肉,哪怕我做了再任性的事,他都是一笑了之,更何況現在只是要進個棲鳳殿。

  流霞回來,輕聲對我說:「可以了。」

  我點點頭,扶住她的手進到大殿。一陣女子的哭訴聲縈繞耳邊。

  不由冷笑,還當真是一個淒淒慘慘戚戚。

  「妳怎麼來了?」阿玉疑惑地聲音響起,他步走過來攬住我,流霞適時放開。

  我仰著臉,隔著面紗依舊笑得燦爛:「我聽陳大人說你連早膳都沒吃,怕你餓了,所以帶東西來給你吃啊!」語帶嬌嗔,卻不顯甜膩。

  他自然是開心的。

  拉著我坐下,低聲道:「妳先坐著,等我處理完事情再來吃可好?」說完不等我回答就離開。

  嘴角僵著笑,清晰感受到無數道目光凝聚在我身上。其中有炙熱的,亦有冷如寒劍。

  「陛下,鉞深信李大人絕不會做出這等不仁不義之事,還請陛下查清真相。」鉞少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中迴響,他到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冷靜,不似以前吊兒郎當的模樣。

  「你鉞世子是說本宮說謊了?!」元華的聲音極為尖利,此刻又是情緒激動,一時竟震得我耳膜生疼。

  「鉞不敢,只是覺得此事應當等李大人醒過來再行決議。」他依舊不慌不亂。

  醒過來?那就是說李蕭意此刻是昏睡著?

  阿玉略一沉吟,道:「鉞世子說的也是。」轉向元華:「愛妃莫急,等李大人醒來,朕必為妳討一個公道。」這話倒是幫了鉞少大忙。

  誰料元華卻連阿玉的面子也不給,哭哭啼啼道:「既然陛下不相信臣妾,臣妾還有何面目苟活於世?!倒不如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上!」說完就是一陣驚呼聲,隨即此起彼伏的慌亂。

  等到吵鬧平息,卻是太后的嘆息伴隨這元華的抽泣:「妳這又是何苦,即是大燁使臣不對,哪怕有損兩國邦交,皇上與哀家都必不會教妳委屈。」又是嘆氣,轉向楊子玉,話語是不容置疑的威嚴:「皇兒,哀家相信皇后不會是說謊的。你現在就把這大逆不道的賊子關入死牢,然後修書交與建安帝。」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疲倦:「都退了吧,哀家累了。」

  之後一陣衣料摩挲,大殿又沉默下來。

  「來人」,楊子玉下令,禁衛軍衝入大殿。

  之後的事都是按照太后的旨意。

  保持著微笑,因為元華哭得實在淒慘,阿玉只得送她回宮。流霞上來扶我出棲鳳殿,走到一半,忽然摸到自己腰上的玉環不見了,忙命流霞去找。

  身後有人跟上,他帶著淡淡笑意:「沒想到妳還活著。」

  我亦是挑眉:「難道鉞少希望清兒死嗎?」

  他不理會,自顧自說著自己的:「鈺哥帶著冷香走了之後,當天夜裡就折回去找妳,可是翻遍皇宮上下,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最後驚動侍衛,中了一箭。」

  他說得平淡,我聽著卻是翻江倒海,可只能睜著一雙無用的眼,笑得風平浪靜:「是嗎?」

  「妳不信?」他詫異,「清兒,妳從來都不會懷疑鈺哥的。」

  我點點頭,笑道:「以前的清兒確實不會懷疑世子爺,可是現在的清兒已無法再相信別人。」我曾把信任給了成鈺,可成鈺回報我的卻是用我交換他愛的女子。就算他曾回去找我那又怎樣,已經給出的傷害,豈會如此輕易就能遺忘?

  鉞少想必不能體會我的心情,語氣不由帶了埋怨:「箭上有毒,鈺哥好不容易逃回去,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月。怡親王知道冷香被擄,鈺哥受傷,當即請命攻打暮雲。可是因為青澤幫忙,久攻不下,聖上不願再浪費兵力,禍害百姓,所以命我與李蕭意前來談和。」

  「鈺哥以為妳出了事,內疚不已,甚至到現在都還有些萎靡不振。卻沒想到,」他別過眼,「妳還好好活著,並且過得不錯。」

  「不錯?!」不由提高聲調,笑著望向他的方向,一字一句:「鉞少,現在應是柳絮紛飛,百荷盛開的美景吧,可是我卻一分美好也看不到。鉞少瞧瞧我的眼睛,我過得很好嗎?」

  伸手撫上面紗,輕輕一扯,側過右臉對著他:「鉞少瞧瞧我的臉,清兒是否過得很好?」

  「妳……」他說不出話。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將面紗重新罩上,只有一句話落出。

  「你放心,我必會救出李蕭意。」

  阿玉來時我正假寐,他以為我睡著,自是讓流霞退下,自己坐於床邊瞧我的臉。

  我知他心中一直覺得歉疚,畢竟若不是他,若不是元華,我絕不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所以平日裡他對我百般寵愛,除了喜歡我之外,還含了一份補償。

  「陛下」,門外傳來流霞的聲音,刻意壓低,生怕驚醒我。「國師大人來了。」

  凌蕪?他這麼晚了為何還在宮內?

  楊子玉稍一躊躇,起身出門。門外有細碎的交談聲,他們竟就在外間談了起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5 05:32 PM

第一百六十章

  往常不論阿玉如何喜歡留在這裡,但公事私事他向來分得清楚,從來不曾在我院裡談論國事。心中疑惑,下意識屏住呼吸,在夜深人靜的環境下,盡管他們說得很低,但還是能夠聽清楚。

  「自然是要殺的。」楊子玉道一句,語意堅決:「有了這個理由,我們對大燁出兵就是名正言順,絕對不可放過。」

  「我素日聽聞過李蕭意,以他的為人,他絕不可能承認。」凌蕪擔憂道。「若是他態度強硬,到時只憑皇后的一番話,只怕難以服眾。」

  沉默半晌。

  「那就先殺了他。」楊子玉冷漠地吐出這句話,「對外說是畏罪自盡,又有誰敢說閒話。」

  「可是,」凌蕪仍在猶豫,「他與清兒似乎相熟,你不怕清兒傷心?」

  李蕭意曾與我一同到千聖雪山,而且他當日推出星辰代我為冷香換血,凌蕪自然能夠猜到我們之間有些什麼。

  阿玉的聲音變得不再那麼寒冷:「清兒已經忘記了以前的事,」微微停頓,「區區一個李蕭意,她想必也不曾放在心上。」

  後來的話都無關緊要,我只望著眼前的黑暗,四肢變得冰冷。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局,就連元華那樣剛烈任性的女子,也願意為了國家承受名節上的侮辱。

  青澤、暮雲根本沒有停戰的意思,卻願意接受和談。到時天下盡知大燁無德無行,得寸進尺,該誅。

  所以一定不能讓李蕭意坐實這個罪名,可是三日之內,我又該如何救出他?

  一夜未眠,第二日難免萎靡。

  流霞為我更衣時鄭重提示皇后禁足令已撤,從現在開始,盡量避免出門。

  我甚至沒有心情再去裝傻,只在心中冷笑——立了大功,修得的正果便是重獲自由。

  以元華的脾氣,若是再遇到我,不知會對我做出什麼事來。她是那麼心高氣傲的女子,與楊子玉成婚不久,阿玉竟然就要納妃,她不能承受,自然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洩到我身上。

  如果我不是處在這樣與她對立的方向,或許她還不會這麼對我。

  如果……

  心思一轉,不禁笑起來。

  午間藉口要睡午覺,把下人都支出去。憑借著記憶,摸索著出了院子,一直往皇后寢宮而去。

  路上碰到宮女,自然要她們幫一把手,可即便是如此,也花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走到。

  命人通報,不一會兒,當初綁著我去的那個小丫鬟出來見我。

  數月未見,她的脾氣還是一點沒變,想來元華也是如此。

  她領著我進了內殿,面對囂張的元華,我第一句話便是「要與妳做個交易。」

  她詫異而笑,笑聲飽含輕蔑:「妳身上難道有什麼是本宮沒有的嗎?!」

  我不理會,鎮定自如地將先前想好的話說出來。

  「我身無長物,但是有一樣東西,是我有而娘娘沒有的。」

  「大膽!」宮婢厲聲喝道。

  「那便是皇上的寵愛。」我面不改色,「娘娘與皇上成婚不過半年,皇上便要再娶,而且娶的是商賈之女。娘娘生來便是一國公主,出嫁亦是母儀天下。可是若我進宮,娘娘難免被天下人所恥笑……」微微一笑,「皇上寵我、愛我,只要我想,終有一天」,仰頭旋轉一圈,輕笑道:「這裡的主人必定是我!」

  「妳……」元華氣結,冷哼一聲:「好大的口氣!」語氣一轉,嘲諷之意難掩:「妳不過就是個醜八怪,妳以為一個瞎子憑什麼能當一國之母!」

  不動怒,甚至就連表情也沒有變化:「妳害我之後便被幽禁,妳自然清楚我在阿玉心中有多重要。而我向來善妒,決不能容忍與他人共事一夫。到時,一個被休棄的公主有何面目苟活於世。」

  「反之,只要娘娘能幫我做一件事,我此生對娘娘惟命是從,就算娘娘要我的命,我也不會反抗。」如果用我的一生可以換來李蕭意的性命,那麼就當做我無法履行承諾的補償。

  耳畔沒有任何聲音。

  知道她在思考,所以也不多話,靜靜垂手站著。

  過了許久,元華才開口,聲音裡盡有掩飾不住的疲倦。

  「好,我答應妳。」微微一頓,「無論什麼事我都可以答應妳,只是事成之後,我要妳永遠從青澤消失。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和皇上面前。」

  我微笑頷首,腳步踉蹌地出了內殿,卻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怎麼了?」他充滿暖意的嗓音充斥著我周身,隨即有些不悅道:「皇后找妳來?她有沒有為難妳?」

  我連忙搖頭,揚起一臉笑:「阿玉,我馬上就要嫁給你,以後跟皇后娘娘就是姐妹了。可是這麼久你也不帶我來看看她,那我就只好自己來啦。」

  他鬆了一口氣,笑起來:「哦,那妳們說了什麼?」

  偏過頭裝作仔細思考,半晌,摸著肚子扁嘴道:「我餓了,記不清了。」

  他伸手輕輕捏著我的鼻子晃了晃,笑道:「那我先陪妳回去吃飯。」說完攬著我慢慢回院子。

  他竟然沒有追問下去,難道是因為他以為我真的已經失憶,所以不加防備嗎?心中疑惑愈甚,總覺得一切似乎都太過順利,無論是元華答應我的過程,還是阿玉自己帶過話題的遮掩。

  可是……現在除了選擇相信,我也無力再做其他。

  連著幾日都不曾見過阿玉,流霞怕我失寵,向來都很緊張他身邊的情況。我為李蕭意之事擔憂,她卻以為我是因為阿玉煩惱,自然將事情全部告訴我。

  「聽說皇后娘娘突然矢口否認自己曾被李大人冒犯,大燁使臣認為是皇上故意為難,兩國關係日漸緊張,只怕又要打戰了。皇上現在天天把自己關在御書房,與大臣商討對策。」

  「那阿玉豈不是頭疼死了,」蹙眉,「我還是去瞧瞧他吧。」

  流霞立刻歡喜地應和:「好啊,那奴婢馬上去準備。」

  所謂的準備就是燉一盅補湯,然後再為我換上一件漂亮衣服,打散髮髻重新把頭髮綰起,插上步搖。等到所有東西都弄完,也不知過去多長時間了。

  走到御書房,裡面靜悄悄。太監們識得我,自然不敢阻攔,只是不許流霞跟著進去。

  我眼睛不便,阿玉政事繁忙,所以一直以來,我真正的眼睛就是流霞。可御書房畢竟不同於別的地方,因此也不強求。命流霞守在門外,自己提著食盒推門而入。

  房裡燃著龍涎香,聞著讓人心裡舒坦。

  「阿玉」腳下一絆,整個人頓時向前撲去。

  下一秒,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又那麼不小心。」他好像有些生氣,「要是以後沒有我在身邊,妳豈不是摔慘了。」

  感覺到他今日心情不好,也不敢撒嬌,只是攀著他的肩站穩身子。手上的食盒早已丟出,估計湯已經不能喝了。

  雙手摸索著到他太陽穴,併起食指、中指,在穴位上來回輕按。「阿玉你不舒服嗎,臉這麼涼。」擔憂地問。

  他「嗤」地一笑,道:「還不是被妳氣的。」聲音中充滿寵溺。

  知他已無大礙,我扯著他的手:「陪我出去走走吧,聽說御花園裡的荷花開得可好了。」

  「好」,他無奈地應下,攬著我出了御書房。沿著碎石小道一路走下去,他的手很溫暖,寬大得可以把我的手完全包覆其中。

  「你還在為皇后娘娘的事生氣嗎?」

  他一愣,淡然道:「身為一國之母,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引得兩國交惡,自是當廢。」他說得平淡,我卻是驚住。

  「她是暮雲公主,若是廢后,只怕與暮雲關係又會產生裂痕,阿玉你不要衝動!」我急急說出這番話,實在不願元華因為我而落得那樣的下場。

  誰知楊子玉卻是笑起來,垂首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喜滋滋到:「妳會為我擔心,真是讓我好高興。」微微停頓,接著道:「妳放心,我不過隨便說說罷了。我已讓人將元華關了起來,她說的那些話沒有別人知曉。只要過了今夜……」他忽然噤聲,「到了,這荷花還真是如妳說的那般好。」

  我敷衍著應答,腦海卻被他的話占滿。只要過了今夜……難道他的意思是按照先前的計劃來個死無對證嗎?!

  涼風習習,可冷汗還是不斷冒出來,濡濕了衣裳。

  「很熱嗎?」阿玉回轉過身,手自然而然探上了我的額頭。

  下意識側首擋過,諾諾道:「可能是昨夜吹了涼風,今天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那就先回去休息吧。」他擔憂道,喚過流霞上來攙扶,「晚些時候我去看妳。」

  點著頭靠在流霞身上,漸行漸遠。身後有一道炙熱的目光一直定在我身上,我知道是阿玉。

  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沒用,我看不見,不能去找鉞少。我甚至沒有辦法走出這個後宮。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爹爹說雖然我是嫁入皇家,但他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自然要為我置辦嫁妝。所以前幾天他就離開青澤,回了鳳凰。哪怕我真的因為救李蕭意出事,至少不會連累爹爹。

  「夫人」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流霞停住腳步,側過頭對我說:「姑娘,是鉞世子。」

  我頷首示意明瞭,抬頭微笑道:「我與世子還真是有緣,竟然能在這裡碰到。」

  他亦是笑:「鉞方才還在想找個時間去拜訪夫人,沒想到一轉眼夫人就在眼前。」

  「哦,世子找我有事?」挑眉問道。忽而想起什麼,偏過頭對流霞道:「我忘了問阿玉晚上要吃什麼,妳現在去問問,到時也好準備。」

  「可是……」她很不放心。

  我繼續寬慰:「我正好與世子說說話。阿玉說我亦是大燁人,正好可以問問故鄉是什麼樣子。」

  她被我勸服,才慢慢離去,時不時回頭打量鉞少兩眼。

  腳步聲消失,我立刻肅聲道:「他們可能在今晚就會對二公下手,你必須盡救他出來!」

  他並不是十分慌張,放低聲音道:「我聽說了皇后翻供之事,謝謝妳了。守衛中有我們的人,救人不是問題。」輕輕停滯,「如果得手,今夜我們便會離開華都。那妳呢,清兒,妳跟不跟我們一起走?」

  一起走?

  「回洛陽嗎?」嘴角浮起嘲諷的笑。「哪裡還是我容身之處?」

  鉞少不悅道:「清兒,從來沒有人拋棄妳,只要妳肯回去,莫說妳許氏富可敵國,家宅無數。再者……再者鈺哥不會不管妳。除非,」似乎他早已這樣認為,而不是單純的除非。「除非妳愛上了楊子玉,所以妳不願離開青澤。」

  他自說自話:「如此也好,他這樣寵妳,將來必是寵冠六宮,封后也不在話下。妳不願走,我也能夠理解。」

  原來他就是這麼看我,認識十多年,終究還是不能懂得。或許在他眼裡,我永遠只是怡親王府的小丫鬟,本就應與小廝婚配,平平淡淡了此一生。可現在竟然有機會納妃封后,自然應該喜極而泣,好好珍惜。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09:44 A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冷笑:「鉞少說的極是,清兒不願離開青澤,皆因我愛上了青澤的皇帝陛下,願用一生相伴。今日所做,只為了卻故國恩典,鉞少不必記掛於心。」想了想,還是留下四個字:「就此別過。」

  別的不僅是故人,更有以往所有的情感。此次事情了結,我就安心嫁於阿玉,留在華都。

  鉞少沉吟,最終還是選擇尊重我的決定,告辭亦是永別。

  阿玉說過晚間來看我,但是直到夜幕全黑也不見蹤影。我擔心救人一事,所以一直坐在窗邊忐忑,流霞催我就寢數次,我都仍不動作。怕她睏倦,在伺候我洗漱之後便讓她先下去休息,自己捲了一床薄被靠在美人榻上,頭支著窗沿。雖然看不見,但心底卻莫名感覺到今日必是星辰滿目。

  院中忽而一響,極其輕微。我自從失明之後聽力特別靈敏,就算細小的聲音也可聽得一清二楚,更何況這樣明顯的聲響。隨即又有男子粗重的喘息聲。

  這聲音聽得耳熟,我探頭低低喚一句:「誰?」

  喘息聲立時停住,隨後腳步聲往我的方向過來。

  「清兒,是我們。」是鉞少的聲音。他說得有些費力,似乎很艱難。

  我驚起,摸索著去打開門,讓他們進來。門一開,一股腥熱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整個心都吊起:「怎麼了?!誰受傷了?!」

  回答我的卻是李蕭意弱弱的聲音:「妳……妳想起來了嗎?」雖然猶豫,但其中分明有帶了歡喜。

  我眼一熱,急忙伸手去扶他,摸到的似乎是胸膛,溫熱的液體流了滿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鉞少急道:「我去晚了……該死!」他這句該死說的自然不是我,而是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整齊劃一,乾淨俐落,在寂靜的夜裡聽得分外分明。

  李蕭意受傷,血流的這麼多,想必院外亦是一路血跡。而且我現在滿手都是血,想除去也沒時間了。

  福至心靈,抓住鉞少的手道:「你挾持我,楊子玉一定不會為難你們的。」

  鉞少只是微微一愣,不過轉眼頸上便傳來淡淡涼意。

  「不要……」李蕭意艱難道,「不要利用……」

  他話尚未說完就被鉞少一句「閉嘴」打斷。聽著李蕭意無力的聲音,傷定是很重。

  門上傳來叩門聲,流霞迷迷糊糊地嘟噥:「誰啊?!」

  院門被拉開,流霞驚叫道:「皇上,這……」話未說完就停住。

  鉞少押著我出了房門,耳邊頓時傳來流霞的抽氣聲。「姑娘!」她大叫,似乎想要衝上來,卻被鉞少止住。

  「你想要什麼?」阿玉的聲音極為鎮定,無波無瀾。

  鉞少冷笑:「我只想要我們能夠安全離開。」

  「做夢!」他狠狠吐出兩個字,「李蕭意凌辱我青澤皇后,只要朕在一日,就絕不會讓他活著離開。」

  「是嗎,」鉞少冷哼,刀尖向我的皮膚逼近一寸。

  知道他下不了手,一閉眼,乾脆自己微微往前傾,頸部細嫩的肌膚親吻上鋒利的刀尖,一陣刺痛傳來,忍不住暗自呼痛。

  「等等!」楊子玉大叫。

  鉞少亦是怔住,忙穩了穩心神,笑道:「陛下意下如何?」

  有液體沿著肌膚流進衣襟內,全身止不住顫慄。我哀哀喚他:「阿玉,救我……」

  他卻沒有馬上回答。看來我在他心裡,也並不是那麼重要。至少,沒有辦法與江山相比。

  「陛下,天下女子無數,萬不可因小失大。」他身邊似乎有人在勸諫。

  紅顏誤國,不過區區一個女子的輕賤性命,縱是丟了又如何。

  卻聞阿玉隱隱斥,復而響起他的聲音:「好,朕放你們走。不要傷害夫人。」

  鉞少舒了一口氣,挾持著我往前走,命令他們都退出去。

  我心頭湧起感激,至少阿玉是真的相信我,真的關心我,真的不願我死。

  剛剛邁開步子,突聞耳後響起利劍破空之音,直直朝著李蕭意的方向而來。心中一震,大呼「小心」,還未等自己反應過來便推開李蕭意。

  下一瞬,利劍沒入腹中。

  瞬間皮肉彷彿被撕裂開來,身子無力癱軟下去,落入一個懷抱。

  「清兒!清兒!」他急切地喚我,他的身上一樣溫熱,黏稠的液體將我們融為一體,彷彿就是同生的孩子。

  喉間微癢,忍不住輕咳起來,卻有液體順著喉嚨流出來,順著嘴角慢慢滑落。

  「我、我沒事。」說話也變成一件費力的事,我扯住他的肩膀,「你們走……咳……我沒事。」

  李蕭意摟緊我,我的耳朵貼上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很急,像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鐵甲作響,應是侍衛將我們圍了起來。

  「為什麼?」耳邊傳來阿玉低低的聲音,充滿了無限的悲傷和失望。

  嘴中充斥著腥甜,一張口,又是源源不斷的血液。「對、對不起。」努力微笑著,明知自己雙眼看不見,還是拚命盯著阿玉站的地方。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知道我是假裝失憶,可還是願意陪我演這一場戲。他故意與凌蕪在我窗前說出整個陰謀,他默許元華與我的交易,他所作的一切,不過就是為了試探我。

  試探我是否真心留在他身邊,試探我是否可以遺忘過往。

  可是我終究是要負他。

  「我、我是真的……」我是真的想要陪他一生,真的想要彌補對於他感情的虧欠。

  「我知道」楊子玉低聲道,「我知道那日妳與鉞世子說妳愛我,願意一生相伴。我是真的相信。」

  忍不住苦笑:「你相信,但你仍然設下這個圈套,將他們逼來我的住處。所為不過就是測探我嗎?」

  他愣怔,半晌,苦澀道:「清兒,妳曾離我而去,我不想再承受那樣的痛苦。我所作,只是希望證明妳真的愛我。但妳到底是叫我失望了。」

  痛苦蔓延到四肢百骸,生命彷彿一點點流失,眼皮重得像是壓上千斤巨石。真的好想睡過去。

  「可是我畢竟不愛你。」肺部湧上一團熱氣,劇烈地咳嗽著。

  李蕭意緊緊抱著我,急急道:「別再說話了!別再說話了!」他的聲音滿滿全是恐懼。若我就此死去,他又該如何。

  艱難地保持腦中僅剩的一絲清明,朝楊子玉伸出一隻手,下一秒,立刻被人緊握住。他的吻輕輕落在我手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手中,溫熱的、散發鹹澀味道的液體。

  「阿玉……我求你,不要傷害他們,」使勁咽下湧上來的血,可還是有絲絲從嘴角溢出,「你答應……答應我好不好?」哀求地望著他,眼淚亦是忍不住流下來。

  「我最後一次求你……讓他們離開……」

  神志漸漸模糊,堅持不住閉上眼。

  「求你……」

  感覺自己彷彿被什麼人抱起,他不斷在我耳邊說不要睡、不要睡。那個懷抱冰冷如冬日的水,可是我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讓我有事。

  但是意識流散,這一次,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伴你一世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0:07 AM

第一百六十二章 誰共我醉明月(楊子玉番外)

  這一次我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離蕭是祖輩創下的門派,聽說我的祖先,在他尚是太子之時曾到大燁歷練。在離蕭河畔他遇見了一生摯愛的女子。那女子卻是當時大燁權傾一朝的公子無雙。

  他們分分合合,糾纏一世,最後在洛水一戰中雙雙失蹤,再也不知去向。有人說他們同歸於盡,亦有人說他們雙雙歸隱。

  不論如何,祖輩創下的離蕭派卻是留了下來。

  我出生之前,母后已是寵冠後宮。在我出生之後,父皇便將我封為太子,將來君臨天下。母后卻常常因此擔憂,畢竟後宮多是非。

  她懇求父皇將我送到離蕭學藝,這樣即便將來神仙險境,至少能夠自保。

  所以我的童年,便是在大燁度過。師傅、師兄弟皆知我身份尊貴,從來不敢打罵欺辱,日子過得無聊至極,只能將經歷放於武學之上。等到學得差不多了,我就提前拜別師傅下山遊歷。

  那日在子衿樓,是我第一次那樣心動。

  本來只是找個地方稍作休憩,可才飲了一口茶,就聽見身邊人發出驚嘆聲。

  下意識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門外,兩位女子婷婷而立。其中一位貌美如花,身著藍色衣裙,舉手投足間皆是無世風情。可我的目光卻只能膠著在她身邊的綠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眉目如畫,清新自然,微微垂了首,眉目間帶著女兒家的嬌羞。見大家都在看她們,她似乎有些窘迫,伸手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亮如星的眼眸,像一隻小鹿一般慌亂。

  我竟忍不住笑出來。

  從前也曾瞧過一些才子佳人的閒書,但卻從不相信那樣虛假的所謂一見鍾情。可是今日,我的心卻實實在在被撥動。僅是看她一眼,我就心生歡喜。以後登上皇位,難免寡言寡笑,如果有這樣的女子陪在我身邊,那麼日子一定會歡許多。

  可就在這個時候,母后派人來尋我,只帶來四個字——皇上病危。

  我心急如焚,只想立馬奔回青澤,可心裡卻分明還掛記著那個如精靈一般的女子。

  趁著夜色潛入怡親王府,原是想偷得邊防布兵圖,畢竟父皇如果有個萬一,只怕大燁不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可卻在屋頂上瞧見她。

  心中一動,飛身落下。

  半帶笑意半帶真心的表白把她嚇得半死,我卻只有歡。喜歡看她手足無措,喜歡看她落荒而逃。那時我就開始謀劃如何將她騙回青澤。

  準備好了一切,卻獨獨沒有想到,上了花轎,仍然沒能娶到她。

  再見已是在青澤,華都。

  暗探將桃花鐲子呈上來,心便涼了一半。命陳希東連夜趕往漠城,等他將人找回來時,我已等得太久。可第一眼見到的仍不是記憶中的容顏。我甚至沒有辦法想像,如果那天沒能見到清兒,我是不是真的會殺了陳希東。

  可到底她回到了我的身邊。

  我要讓她成為青澤皇后,成為與我併肩而立於世的女子。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

  可是她還是選擇離開。

  看見那男子,我便知他是成鈺。那樣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那樣的人,只有他,才能讓清兒動容。

  她甚至願意死也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在他們跳下去時,我能握住的只有一手空氣。

  憤怒難平,命人將桃花散給冷香餵下,再將她鞭打後懸掛於城樓上。我想,若是清兒活著,她一定會回來。若是她死了,那這女子也就陪她一起去吧。

  機關算盡,我早應知曉,她如此美好,心動的不只我一人。

  失去她,我依然還是青澤的帝王。每日裡天不亮便起身早朝,更深時仍舊坐在御書房內批閱奏摺。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那日她躺在我懷裡,手腳一點點變得冰涼。長長的睫毛覆蓋住那雙讓我傾心的眼眸,遮住所有過往,就連傷心也變得遲鈍。

  這世上太少有人能夠遇到讓自己動情的人,更少有人能夠留住那一份感情。

  我不是幸運的人,所以我也留不住。

  門外傳來低喚,「皇上,太后來了。」是陳希東。

  扯了扯嘴角,才發現自己動不了分毫。乾脆加大力氣抱緊懷裡的人兒,不做回答。

  陳希東又來說了幾次,終究還是慢慢安靜下來。

  身子疲倦,終是忍不住擁著她靠在牆壁上緩緩閉眼。

  懷中的空虛將我驚醒,睜開眼睛,滿室只有空寂。懷裡空無一人。

  我發了瘋一般衝出房間,門外跪著陳希東和流霞。

  我扯住他,發狂般質問:「清兒呢?!」

  他深埋著腦袋,恭敬卻含著憐惜:「皇上,太后已經將人帶走。此刻,」他微微一頓,「只怕已在回往大燁的途中。」

  我愣住,終是無力地癱瘓在地,乾枯的眼眶瞬時如尋找到了水源,不肯停歇地掉落。

  我答應過她不會責罰放箭的陳希東,不會懲處照顧不力的流霞,不會傷害連累她的鉞世子和李蕭意……她擔憂那麼多人,她放過那麼多人,卻終究不肯放過我。

  讓陳希東攙扶著上了城樓,遠方只剩一個墨點。

  她選擇離開青澤,她說她只想葬在故鄉。葬在鳳凰許宅的梅林中,此生梅香長伴。

  她不肯放過我,我亦只有自己放過自己。

  「皇上,皇后娘娘來了。」

  怔了怔,這聲音太過突兀,將回憶全數打散。

  微微皺眉,伸手揉了揉額角,忽然想起那日清兒端了湯來御書房,亦是這樣為我輕輕揉著太陽穴,一臉擔憂。

  哪怕她只是為了救人,我依然無法忘記。

  「不見。」淡淡吐出兩個字,將目光重新移回奏摺。

  陳希東卻不肯走:「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了,皇上好歹還是見見吧。」

  隨手將桌上的硯台摔下,砸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陳希東立時閉了嘴,讓我得到安靜。

  皇后?

  嗤笑,若不是還需要暮雲,我何以會讓她繼續留在皇后的位置上。

  若不是她,清兒何以會雙目失明,何以會容顏盡毀。

  只是,若不是她,或許我也不會有那一段歡的日子。

  清兒醒來第一眼,驚慌失措,她看不見,也記不起所有事。我心中雖有疑惑,但裝作相信她。甚至安慰自己,或許她是真的失憶了,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可是她在夢中,卻喊出成鈺的名字。那一刻,心如死灰。

  但她願意騙自己,我又如何不能讓她騙我呢。

  只要她肯留下來,歡歡喜喜成為我的妻子,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人總是難以滿足,得到好的還想得到更好的。我得到了她長伴身側,卻又開始貪求她的真心。甚至不惜用陷害李蕭意之事來做誘餌,看看她是否可以拋開過往。

  最後得到的,只是一具屍體。

  我執著了那麼久,苦求了那麼多,到最後,只剩虛無。

  這一次,我是真的失去她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0:11 A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7-1-6 10:18 A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三章

  數月後。

  清心居裡的桂花樹開了,花朵茂密地點綴著大樹,散發出一陣陣濃郁的香氣。一陣風過,乳白色的花朵紛紛墜落,有的甚至乘風飄進窗內,落在衣上、鬢間,香氣充斥了整個空間。

  星辰進來,瞧見的便是這個場景。她一驚,急急去了衣服來披在我肩上,忍不住責罵:「姑娘怎麼這麼不知愛惜身子,這下風一吹,只怕又要生病了。」說了幾句,見我臉色蒼白,又不忍再罵下去。

  討好地沖著她笑,把衣襟攏緊,「這花開得真漂亮!」

  她順著我的手指看過去,自然也是一番讚嘆。回過神才發覺又被我繞開話題,氣憤地把藥端上來,看著我愁眉苦臉地喝下。

  這藥漆黑無比,味道卻不錯。只是每次我都裝作很難喝的樣子來誆她,這樣無論我犯了什麼錯,星辰就會拿藥來懲罰我,不會再嘮嘮叨叨。

  將藥碗遞還給她,繼續轉向窗外,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美景。

  自從眼睛可以看得見之後,我總是非常珍惜一切。

  那日醒來,馬車已進入大燁境內。

  李蕭意面若死灰地將我抱在懷裡,卻在見我睜眼之後,欣喜若狂。在漠城碰上琴月。我這才知道,凌蕪曾在箭上下藥,那藥可使人假死,三天之後方會甦醒。他原意是想幫我救李蕭意,沒想到陰差陽錯,救的是我。

  琴月還帶來了凌蕪配製的藥,敷在眼上,過了幾天,能模模糊糊瞧見東西,到現在,除了強光不能直視,以及光線稍暗便無法看清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我跟著李蕭意回到尚書府,住在清心居,每日由星辰照顧起居。而他,因為這次談和之事出了岔子,每天都忙得腳不著地。

  「姑娘,二夫人來了。」星辰附在我耳邊輕聲道。

  舉目望去,二夫人一身素衣,氣質清華地走了進來。

  我要起身迎接,她卻步走到我身邊將我按住。「妳身子不好,不必在意那些虛禮。」

  經此傷,雖然僥幸活命,但身體的確大不如前了。就連走兩步路,也要累上半天。因此也不多禮,請她坐下。星辰連忙沏茶。

  二夫人目光慈愛地看著我,與我閒話家常。說了說洛陽城內時興的裝扮,各家大人最近的喜事憂事,話才慢慢轉到我身上。

  「我原先想著妳身子弱,不如先等一段日子,恢復得差不多了再談婚事。」她一頓,笑道:「可意兒已是等不及了,三天兩頭催我籌備婚禮。」目光轉向我,「妳的意思呢?」

  我笑了笑:「一切但憑夫人做主。」

  她這才放了心,與我寒暄幾句後起身離開,眉眼間是掩不住的高興。

  她想必早已知道李蕭意對我的感情,所以李蕭意生病那日,她瞧見我並沒有疑惑,甚至十分自然地將昏迷中的兒子交給我。

  抬起頭,見星辰愣愣地瞧著落英繽紛,眼眶中含著淚,可其中又分明有著歡喜。

  悄悄別過臉,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指,自從傷好後,皮膚便一直是這樣病態的蒼白。吃了多少補藥也不管用。或許,是在那道傷中,血都流盡了。

  晚間李蕭意回來,告訴我楊子玉把和談書送了來。他眉目間是淡淡的疲倦,星辰心疼地又是端水又是遞茶。

  有時我會想,如果我如星辰一般,只求成鈺開心,自己甘願無名無份地守在他與他未來的妻子身邊,或許就不會有這許多波折。

  「清兒。」

  被他從沉思中喚醒,抬起頭,對他燦爛一笑,這才發現星辰不知何時已退了出去。

  他走過來攬住我,頭埋在我的頸窩,深深吸了口氣。悶悶道:「我聽娘說妳答應婚事了。」

  我點點頭:「是啊,難道你不想娶我了嗎?」

  他立刻抬起頭,緊張地望著我,大聲否認:「當然不是!」

  我哈哈笑起來,他才知道被我耍弄。眸子裡浮出笑意,輕輕在我臉頰映上一吻。我微微僵住——他吻的地方正是我臉上的那塊傷疤。

  心中一暖,我明白他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告訴我他並不在乎我的容貌如何。

  「現在青澤之事也告一段落,正好可以開始籌辦婚事。」他笑意融融,讓人如沐春風。

  「娶我你真的不會後悔嗎?」忍不住想要確定,只因這樣一塊美玉,就要完完全全屬於我。雖知他心裡有我,但到底忐忑。

  他笑意愈甚:「此生不悔。」四個字如烙印一般燙在我的心上。

  目光流轉間心微動。

  爹爹舉家從鳳凰搬到洛陽,在城內尋一處地方購置了宅子。就連姑姑全家也跟著過來。

  聽爹爹說,容君表哥在生意上頗有頭腦,已成為他的幫手。

  我自然覺得欣慰,現在所有事情似乎都已上了正軌。

  出嫁那日,紅綢綿延十里長街。爹爹為我置辦嫁妝無數,想讓我嫁過去不至於因是商人之女而遭人看輕。蓋著紅蓋頭,爹爹親自背著我出門,上了花轎,簾子落下的一瞬,心中隱隱閃過落寞。

  又是一年七夕,街上人山人海。

  李蕭意著紅袍,跨坐在高頭大馬上,滿目春風得意。

  想起去年七夕,我到青樓去尋成鈺。便是李蕭意第一眼發現我,抬眸對我一笑。而現在,他馬上要成為我的夫君。

  眾人皆知今日禮部侍郎娶親,他又容貌俊秀,一路引得尖叫無數,我聽得好笑。先前光是裝扮就花了一夜時間,早已有些體力不支。斜靠在車壁上,閉目休憩。

  「夫人。」星辰在外喊了一聲,從簾子偷偷遞進來一塊糕點,「您先墊墊肚子。」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0:23 A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尚未拜堂,她就已改口。

  心裡溫暖,接過糕點,掀起蓋頭一角,拉起車簾露出一條小縫,笑著對她道:「謝謝啊。」

  沒料到我這麼大膽,她嚇了一跳,伸手就來把簾子扯下。不過一瞬,我就看見遠處有人縱馬而過。其中一人,分明就是成鈺。

  許久不見,他消瘦了不少,臉色蒼白,看起來比我還差。

  只是一個晃神,簾子已落下。

  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卻不願去猜測。可他焦急的神色一直停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轎子落下,轎框上傳來幾聲輕響,知道是踢轎門。肅了面容,將手伸給前來攙扶的喜娘。

  下了轎子,手中被塞入紅綢。那樣溫柔的氣息,相隔多遠也能夠感覺得到。展顏一笑,握緊手中的東西,在喜娘指引下與李蕭意一同走進喜堂。

  「一拜天地!」司儀尖聲喊道。

  我與李蕭意轉過身,對天一拜。

  「二拜高堂!」

  耳邊盡是歡呼聲,來觀禮之人出了與他同朝為官之人,還有爹爹生意上的夥伴。

  「清兒姐!」一道哭喊聲打斷了司儀正欲脫口的「夫妻對拜」。

  喜堂瞬間安靜下來,下意識地回過頭,那哭哭啼啼的聲音分明是如意。

  她跑過來,慌慌張張拉住我的手:「清、清兒姐,跟我回去!」鼻音濃重。

  我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笑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妳來觀禮怎麼還哭哭啼啼的。」

  她不理會,聲音越發大:「世子、世子爺不行了,妳回去看看吧!」

  身子頓時僵住。

  半晌,咧嘴道:「妳胡說什麼呢,不要鬧了。」

  她重重捏了我的手:「我沒有胡說!清兒姐,世子被皇上打了一頓,只怕真的不行了!」

  心裡驀地一驚,腳竟下意識向前邁出一步。身後卻傳來拉力。

  頓住身子,微微側過頭。李蕭意的手拉住我的手臂,指節泛白,可以看出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透過衣料,我似乎感到他正在顫抖。手臂生疼,卻喊不出一句。

  微微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繡花鞋。鞋尖綴著珍珠,散發出圓潤的光澤。

  輕輕抬起頭,視線變得模糊。

  啟唇,輕笑:「他縱是死了,又與我何關。」

  如意不可置信地驚呼。

  李蕭意向前一步擋在我面前,彬彬有禮:「這位姑娘,妳如果願意留下來觀禮,清兒與我都很歡迎。」

  一片沉默。半晌,如意嘆了一口氣,對我道:「清兒姐,祝妳幸福。」說完轉身離開。

  閉上眼,眼淚從眼眶滑落滲進鬢邊。

  喜娘上前扶著我轉過身,一聲「夫妻對拜」響起,隔絕方才的沉默。

  深深鞠躬,豔紅的色彩鋪天蓋地而來。

  端坐在床沿,墊子上撒了無數花生、桂圓。臺上燃著紅燭,散發出喜慶溫暖的光。喜娘退下,只留星辰與明慧垂首站在一邊。

  門「吱呀」一聲輕響,兩人請安「公子。」,星辰的聲音裡竟有一絲惆悵。

  「妳們先去休息吧。」李蕭意依然溫潤如玉。

  星辰與明慧領命離開,屋子裡頓時又安靜下來。

  低頭看著腳下,墨色朝靴出現在眼前。

  一柄秤桿子輕輕挑起蓋頭一角,隨後用力一拉,他溫潤的眉眼便映入眼簾。

  房內燭光幽然,光線有些暗,我看得並不是很清楚。迷茫地朝他伸出手,喚道:「我瞧不清,你坐過來。」

  他一笑,折身從桌上拿起兩杯酒,坐到我身側。

  接過其中一杯,笑盈盈地看著他。手挽手,仰頭飲盡這杯交杯酒。入喉辛辣,嗆得咳嗽。他急忙幫我順氣,嘴裡好笑:「從不知妳這麼不能喝。」

  我立刻反駁:「誰說我不能喝?!我……我只是不小心!」

  他一臉寵溺,「好,好,妳只是不小心。」

  見他服軟,我不禁淺笑。微微偏過頭,耳上的珍珠墜子與臉頰輕撞,頓時僵住。

  李蕭意以為我生氣了,拉過我的手輕輕搖晃:「怎麼?真生氣了?」

  我回過頭,目光暖暖地看著他,「相公。」

  不過是輕飄飄的兩個字,他卻恍若雷擊,整個人呆住。眼神呆滯地瞧著我,眼裡一點點浮起迷霧。片刻之後,那些霧氣化為一片晶瑩。他彎起唇角,眼神如春風一般讓人迷醉。

  「娘子。」

  不過是兩個稱呼,卻彷彿將我們融為一體,這時才開始有一種真真切切的感覺。

  我嫁給他了。

  嫁給眼前這個愛了我很久的男子,他會是一個好丈夫,將來亦會是一位好父親。他待我如珠如寶,我知道,他是真心的。

  從他對我坦白的那天起,我就知道。

  心底柔軟,那些卡在喉間的話全數吞咽。

  若是成鈺死了……若是他死了,我又能如何?

  努力壓下心間的苦澀,明媚地笑著。李蕭意目光一滯,手撫上我的鬢間。那支他送的碧玉簪,此刻正插在髮間。

  「這髮簪是父親與母親的定情信物,」他笑著開口,聲音竟夾雜著隱晦的哽咽。

  原來他那時就已認定我,甚至把這樣貴重的東西相送。想到此,心又軟了幾分,頷首道:「原來你早就對我圖謀不軌。」

  他「撲哧」一笑,伸手攬過我的頭,在額上映下一吻。隨後嘴唇落在眼眸上,鼻樑上,最後移至唇角。

  李蕭意目光漸漸迷離,輕輕舔吻著我的唇畔。濕熱的氣息讓人難受,忍不住呻吟。他瞳仁瞬時黑沉,將我壓到床上。一隻手不規矩地上來拉扯我的腰帶,另一隻手將我簪髮的首飾全都拆下來扔到一旁。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0:28 AM

第一百六十五章

  烏髮披散,與床上的花生桂圓糾結在一處,硌得背部生疼。為了減輕痛苦,下意識地雙手環住他的腰身,將自己微微往上拉。

  他頓住,輕笑,抱起我將身下的床單扯開,桂圓如珠子一般散落,砸在地上散發出陣陣聲響。下一秒,身子重新與大床親密接觸。他的唇早已移到鎖骨,輕輕舔吻。

  渾身被他碰過的地方彷彿有千萬隻螞蟻爬過般酥癢難耐,不自覺地掙扎起來。下身私密處被什麼東西頂住,灼熱得讓人痛苦。

  「我……我難受。」竟已帶了哭音。

  他柔聲道:「忍著點兒,過會兒就好了。」

  衣襟散落,額角溢出細密的汗珠。

  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窗外傳來簫聲,在深夜裡顯得無比寂寥。曲子很熟悉,似乎是幼時我與成鈺向府裡樂班師傅學到的那首《清平樂》。淡淡的哀愁縈繞在耳畔,甚至比身體的疼痛還要讓人皺眉。忍不住閉上眼,眼角微熱,有液體滑落。

  「成鈺!」驀地像發了瘋一樣大喊出來。

  在這一聲之後,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下來。

  李蕭意身上的汗珠沿著臉頰滴落到我的鎖骨,就像一滴滴眼淚。

  我開始大聲哭嚎,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拉過薄被遮住自己。

  他不動,只是靜靜望著我,眼神幽深似海。

  不知過了多久,他俯身在我額上再次落下一個吻,翻身穿好衣物,為我吹滅紅燭,然後離開。他的背影在月光中寂寞疏離,帶了無法言說的悲傷。

  房內漆黑一片,就連先前的明月也躲了起來,不透出半點光明。

  接下來的一個月,洛陽秋雨連綿。陰鬱的氣息籠罩著整座城市,所有人都是懶洋洋的。

  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手執書,一手輕輕支著下頜。

  七月初七,怡親王妃過壽,建安帝御駕親臨。南樂公主奉茶與上,卻被今上賜予二皇子成歡。成歡飲下清茶,不過半刻,七竅流血,太醫救治無效,魂歸西方。

  建安帝震怒,下令將南樂公主打入死牢。怡親王世子成鈺為未婚妻南樂公主向建安帝求情。龍顏震怒,將成鈺杖打兩百。

  這些便是星辰為我打探來的消息。

  心中知曉,這必然是李蕭意透露的。否則以她對李蕭意的忠心,又何以會向著我。

  從洞房那夜開始,李蕭意便一直睡在客房。下人皆言二少奶奶不得夫寵,對我自然怠慢許多。反而是星辰,除去對我有些埋怨之外,待我還是如以前一般好。

  「夫人,二爺回來了。」門外露出一個小丫鬟的頭,朝我隨意說一聲。

  笑著起身,正正衣服,出門去迎他。

  李蕭意一身朝服,眉清目秀,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阿意」我輕喚,他轉眼過來,對我一笑。

  這大概就是府中下人最想不通的地方——他從不留宿我房內,但對我卻是百依百順,千萬般好。

  心裡一酸,我知道他是在等我忘記成鈺的那一天,他不願逼我,就只能用這樣的放來來等待。

  進了臥室,為他將朝服脫下,換上便裝。銀灰色的袍子襯得他越發瑩然若玉,大有讓人移不開眼之感。

  「妳在府中悶了那麼久,不如什麼時候出去走走散心。」

  扁嘴:「我也想,只是又沒什麼好的去處。」

  他正欲回話,星辰進來報道:「爺、夫人,雙雙姑娘來了。」她提起雙雙時一臉佩服,絲毫沒有尋常女子對青樓人的輕蔑之心。

  通過這段日子,我也知道李蕭意與雙雙之間交情匪淺,大有引為知己之勢。我本就喜歡雙雙,自然不會反對他們來往。此刻自然笑道:「請她到客廳,我與二爺馬上就來。」

  星辰應聲退下。

  打水讓阿意洗去疲憊,兩人執手前往客廳。雙雙歪著身子,若有所思,就連我們到了也不曉得。

  「在想什麼呢?」蹦到她身邊大聲道,雙雙被嚇得驚起來。不斷拍著胸口怒視我。

  「遲早會被妳嚇死!」她恨恨道,「嫁了人怎麼還一點變化都沒有,永遠這麼莽撞!」

  我忙笑著賠罪,拉著她重新坐下,命星辰去端點心茶水。

  「今日怎麼得空來看我們?」阿意在我身邊坐下,伸手將我鬢邊的碎髮別到耳後。

  雙雙滿臉豔羨地瞧著我,打趣道:「怎麼,嫌我礙眼?」

  阿意但笑不語。

  雙雙也不在意,只拉著我不斷端詳。一會兒說我瘦了,一會兒說我變漂亮了,講了大半天,我也沒聽出什麼重點。

  倒是阿意感覺到她的意思,推說有公文要看便起身去了書房,丫鬟下人們也都識趣地退下,獨留我們兩人。

  我這才笑道:「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她一笑,笑容卻不復剛才,而是帶了淡淡的惆悵和無奈。

  「怎麼了?」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不得不主動詢問。

  雙雙苦笑,拉起我放在桌上的手:「清兒,三皇子想見妳。」

  上一次見成風,還是阿意生病那次。沒想到一晃眼已過去那麼久,再次走上洛陽街頭,恍若隔世。

  我知道雙雙的顧忌。畢竟我以為人婦,單獨與男子見面總歸是不好的。

  可是……

  想起在鳳凰城他幫過我,而且那日我三更半夜在街上狂奔,也是他拉住我,將我帶到阿意身邊。

  心裡對他不能說是沒有感激的。

  走過熟悉的街道,來到我與成風初遇的地方,竟然再次看到算命先生。

  微微一笑,走到他身前:「先生。」

  他看也未看過我一眼,「夫人近來可好?」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0:32 AM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輕笑:「清兒一切安好,只是先生為清兒卜的卦卻未成真。」

  「哦」,他這時才起了興趣端詳我的面容,「還沒到最後,夫人又如何知道。」

  「清兒已嫁為人婦,又怎會再母儀天下?」我嗤笑。

  他卻還是一脈平靜,「夫人以後自然會明白。」所謂高人永遠都是這個樣子,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來誆人。

  明慧遠遠站著,此時忽然喊道:「小姐,公子來了。」

  回過頭,便見成風一襲紫衣,玉樹臨風地站在我身後。

  先生忽然笑起來,道:「我早說過,你們必定有一段姻緣。」

  「啊!」我愣住。

  難得的是,成風竟然沒有出聲反駁。

  疑惑地看向他,他的臉已是一片酡紅。只是其中又夾雜著類似於苦澀的情感,讓人瞧不明白。

  「你來啦。」不願再尷尬下去,乾脆自己先出聲。

  他笑了笑,帶我尋了一處涼亭坐下。明慧識趣地守在外面。

  「找我有什麼事?」笑嘻嘻地問他,秋風不時吹過,面紗飄動,難受地緊,乾脆伸手按住。

  成風沉了表情,冷聲道:「怎麼,嫁人了就連見個面都要遮著臉?!」

  不願解釋,繼續重複剛才的問題:「你要是沒事我就回去了,今天說好做晚飯的。」婆婆聽說我手藝不錯,今天要和公公一起來清心居吃飯,我已應下,自然應當早些準備。

  話說完,又覺得自己口氣不太對,怕他以為我是想趕離開。張嘴想解釋,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倒是他自己先轉移話題:「我只是想看看妳過得好不好。」

  突然說這麼煽情的話,倒真叫我難以接受。

  誰料他接下來的話更叫我震驚。

  「下個月初,我將隨著二叔出兵攻打暮雲。」

  「為什麼?!」我大驚,「戰事不是剛剛停歇嗎?!」

  他苦笑:「妳也知南樂公主曾被凌襄所擄,有醫士為冷香把脈,說她體內含有蠱毒。也就是說,她之所以會下毒毒害父皇,極有可能是因為體內的蠱毒作祟。」忽而目光凌厲:「凌襄身為一國之君,卻用這樣卑鄙的方法來加害我父皇!」

  一陣風過,他的凌厲又都全數消失不見,剩下的唯有悲傷:「父皇雖無大礙,但二哥卻……」神情落寞。我忽然覺得恍惚,眼前這個多愁善感的男子,還是初見時囂張跋扈的成風嗎?

  勉力一笑:「逝者已矣,生者更要好好保重自己。」這話多麼蒼白無力,連我自己都不能說服。琳琅已死,大皇子被幽禁,現在就連二皇子成歡也離開。整個皇室今上的血脈,只剩下成風與他姐姐成悅。子息單薄,此次征討暮雲,成風若是出事,只怕,又要一場混亂。

  忍不住蹙眉。

  他卻道:「我走那日,妳來送我可好?」眉目間已無先前的半點陰霾。

  我有些為難,畢竟以我的身份,做這樣的事絕對不合婦道。

  他哀哀地看著我,聲音中盡是乞求:「就帶著我送妳的蜻蜓燈籠,只遠遠送我一程。」

  不忍見他如此模樣,只得點頭應下。

  回府的路上見有人賣冰糖葫蘆,童心突起,讓明慧去買了兩串,一人一串的吃起來。雖有些不雅,但卻自得其樂。

  忽然想起將近一個月沒有見過爹爹,於是又半途繞到到了許宅。忠伯和爹爹都不在,下人見我回來又是端茶又是送點心,忙成一團。實在看不下去,也不想擾亂他們正常的生活,不過略坐就起身離開。

  明慧猶猶豫豫,一雙眼睛楚楚可憐地瞧著我。

  不由好笑,只得嘆一聲:「妳留下來說說話吧,我先回去了。」

  「還是算了」,她狠下心拒絕,「小姐一個人不安全,奴婢還是跟您一起走。」

  我只覺得好笑,「我這麼大人了,又能出什麼大事兒?」語氣一轉,知心姐姐般道:「妳與明夜也許久未見了,好好說說話吧。等過幾日,我向爹爹說說,讓妳嫁回來。」說完不等她開口就急忙出了大廳。耳後隱隱傳來明慧的嬌嗔聲。

  她與明夜也算是從小一處長大的,兩人有情,我自然不會作惡人。只是我剛剛嫁到李家,若是現在就放明慧回來,自己一個人,難免孤單些。還是等稍微熟悉環境後,再想她與明夜的婚事罷了。

  方走出幾步,天空竟淅瀝瀝下起小雨來。眼瞧見附近有一處客棧,沒多想,便小跑過去躲在屋簷下。雨越下越大,簷下的人也越來越多。我覺得有些擁擠,乾脆進來客棧,尋個靠窗的位置,叫了一壺茶。

  一轉眼,見掌櫃的笑咪咪親自奉茶上來,才想起這裡亦是許家的產業。雖比不上春風樓,但到底也認得我。

  一笑謝過掌櫃,本想讓他去準備馬車送我回府,可一來確實是許多天沒出來瞧過,再者,我向來擺不慣大小姐的架子。

  想著這雨來得突然,想必也下不久,於是好好坐著等待雨停。

  窗外骨碌碌駛來一輛馬車,雨勢頗大,看來是不便前行。於是車夫跳下車,撐了傘將車內的主子迎出來。

  白衣落拓,單是一個身姿,便足以傾倒眾生。

  手一抖,茶水傾瀉出來流了滿桌。我別開眼,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想尋個地方離開,卻無奈的發現除了大門別無去處。

  心一橫,低著頭步朝門外走去。

  跨過門檻時那白衣男子也正好邁步進來。他身子微地一頓,但下一瞬又恢復自然。

  心裡鬆了一口氣,但又隱隱有些失落。清冷的風夾雜著雨撲面而來,身子不禁一縮。

  「大小姐!」身後傳來一聲急呼。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0:38 AM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下意識停住腳步,回過身,就見小二手裡拿著把傘朝我追過來。「外面風大雨大,還是讓小的送您回府吧。」

  側首望了望這風雨,點頭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他紅了臉,手足無措地說不用。直到發現我眼裡的笑意,才紅著臉上前為我撐傘。剛走出屋簷,雨滴斜斜打進來。他把自己半個身子都露在空氣中,整把紙傘都用來為我遮擋,可還是無法阻止這些冰涼的液體。

  不忍苛責,裝作無風無雨一般繼續前走。

  「夫人請留步!」又是一聲低呼。

  卻是先前的車夫。他冒雨跑過來,衣裳盡濕了。

  「如果夫人不介意,在下可以送您一程。」

  透過他的肩膀看向身後,白衣公子坐在我先前的位置,手裡拿著一杯茶,細細抿了一口。若我沒看錯,那茶杯似乎是我剛才用過的。

  回神笑道:「替我謝謝你家公子,我已有人相送。」說完不再等他回話,轉身欲走。

  「大小姐認識鈺世子嗎?」見走得遠了,小二哥才滿臉好奇地打聽。

  我挑起眉,疑惑道:「咦,那是鈺世子?」輕笑,「我不認識啊。」

  小二不相信地追問:「鈺世子是個冷面神,從來不會對不相熟的人那麼照顧!」

  冷面神?

  忍不住笑起來,沒想到他竟有這樣可愛的稱呼。

  「可能是今日他善心大發吧。」含糊地帶過,低下頭不再言語。小二以為我生了氣,立馬噤聲。

  回到尚書府,全身都衣裳都濕透了。命人拿了銀子謝過小二,回到清心居,泡了個澡,然後換上乾淨衣裙。

  星辰為我擦著頭髮,兩人都不說話,靜靜聽著雨聲。

  見雨一時不會停的樣子,怕明慧著急回來受了寒,便讓人到許宅去知會一聲,明日再回也不遲。

  星辰忽然幽幽嘆道:「夫人真是心善,對個丫鬟也這麼好。」

  手裡拿著那支碧玉簪細細打量,倏爾開口:「星辰,我見今天雨大,二爺下了朝恐怕不好回來。妳找個人一起去接二爺吧。」

  她歡喜應下,一溜煙跑開。

  我又如何不知道她說那話是什麼意思。我對明慧都好,為何就不能對阿意好?

  可我自認為已盡力,我只是,短時間內還無法完全接受他罷了。

  「從此山長水遠,你我再不相見。」

  手握成拳,碧玉簪的一端刺進肌膚裡,引起尖銳的痛。這句誓言還留在心中,我從不曾稍有遺忘。

  只不過現在的我,還需要時間。

  大軍出發那日,雙雙來找我陪她一起去送成風。

  我本就答應過成風,此刻自然應下。提了蜻蜓燈籠,與她一直去往郊外。卻意外看見成鈺。

  沒想到他也在這次征伐名單之中。

  成鈺一身銀白鎧甲,更加襯得他眉目英挺。不過閒閒坐在馬背上,就已有揮斥方遒的大將之氣。

  反倒是成風,一直對著洛陽城的方向張望,若忽視他的臉,單瞧那動作,十足十的心虛小偷。

  見我們來了,他扭頭不知與旁邊的人說了句什麼,那人點點頭,他就策馬過來險險停在我面前。

  我將燈籠遞給他:「諾,你要的東西。」

  雙雙本來十分心急,路上不斷催著我快些、快些,但到了眼前,反倒畏首畏尾起來,怯怯不敢說話。

  我說:「你快點回來請我吃飯。」

  他哈哈大笑,一瞬間彷彿回到去年七夕。

  我也禁不住笑起來。

  成風接過燈籠,突然伸手將外面糊的紙撕下來。木架隨意丟棄在一旁,從懷裡掏出一塊類似於墨石的東西,在紙上寫寫畫畫,然後裝進一個素色香囊遞還給我。

  「如果我這次回不來了,妳再把它打開。」

  雙雙聞言頓時變了臉色:「你胡說什麼?!」

  我接過香囊,好奇地猜想裡面到底寫了什麼。可嘴上也不肯停歇:「別盡說些不吉利的話,等你回來,我跟雙雙在春風樓為你擺宴。」

  他抿唇一笑,忽聽有人叫喊,對我笑道:「我走了,後會有期。」策馬跑回隊伍,時不時回過頭來瞧我們。

  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成鈺身上,他眉目淡然,似乎清減了許多。此次帶兵的不是王爺,而是本朝另一位大將,也不知他們能否相處愉快。

  回過頭,卻見雙雙滿臉是淚。

  一驚之後剩下憐惜,執了她的手,兩人慢慢走回城中。

  大軍出征,連帶著阿意也忙起來,天天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星辰怕我多想,每日裡將阿意的行蹤細細報來。

  「散朝後與各位大人商談糧草供應……」

  「到宰相大人府邸商討要事……」

  ……

  「好了好了,」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不得不打斷她。笑道:「我向來相信阿意,妳以後不必再告訴我這些。」

  「是」,她應下。

  見時辰差不多,便開始張羅著上菜。吃過晚膳,又在書房看了會書,繡繡花,後來實在疲倦,便讓明慧伺候著洗漱後回到臥室睡下。

  半夜裡忽有一陣冷風吹來,不禁被凍醒。

  卻見房門的方向有微光,不知是誰把門打開了。想喚明慧,又怕驚擾她的好夢。未及細想,便起身穿鞋,朝著光亮摸索而去。好不容易到了門後,扣住門板想把它合上,卻忽聞外間傳來竊竊私語。皺眉,循聲而去。

  夜風瑟瑟,涼意透骨。

  一抬眼,便望見星辰微笑著站在我面前,手裡搭著件披風,急急走上來為我披上。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0:45 AM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疑惑地問她。

  她笑道:「星辰見二爺還沒回來,在這兒等二爺。」

  我點點頭:「難為妳了。」抬眼望了望天色,「我等著就是了,妳先去睡吧。」

  她乖巧的應下:「是。」隨後行禮離開。

  靠在廊柱上,靜靜瞧著清心居大門。以往阿意從不曾這個時辰還不歸家,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不過想到這裡,又趕緊罵自己胡猜。正擔憂著,忽然聽見轉角處傳來利器破空之音。

  躊躇半晌,還是走了過去。轉過長廊,眼前豁然開朗。我從未到過屋後,沒想到這裡如此寬闊。整個空地被什麼東西圍了起來,點著燈,燈外又罩著一層粉色紗巾,所以並不刺眼。

  只我眼睛不好,所以看不真切。

  不由得走近了些。

  下一秒,淚水盈滿眼眶。

  巨大的響聲爆裂,五光十色的光點朝天空直衝而去,「砰」地一聲綻開成花朵無數。

  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著滿天的煙花,光影斑駁下有青衣男子手執細劍,在花叢間翩然揮舞。

  翩若遊龍,矯若驚鴻。

  他額上有細細的汗珠,神情卻那麼認真,彷彿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大事。

  煙花不斷上升,綻放,又黯然消失。

  只有瑩瑩劍光飛舞不絕。

  「阿意。」我低低喚一聲,他收劍,完成最後一個動作。

  微笑著朝我走來,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拿出一個錦盒遞到我手中。打開來,是一束風乾的梅花。

  「這是冬天時在鳳凰許宅梅花林裡偷摘下的梅花,我一直帶在身邊。」他柔聲道。

  微微眨眼,將淚意逼回,「那現在為什麼給我?」

  他輕吻我的唇角:「清兒,今日是妳生辰,我只想把我最寶貝的東西送給妳。」微微停頓:「妳我已是夫妻,將這點心思表白出來也不算丟人。」

  我好笑,卻更想哭。雙手攔住他的腰,將鼻涕眼淚全數揩到他的衣服上。

  他悶笑。

  想了想,仰起臉,「阿意。」

  「嗯」他俯首看著我。

  臉不自然地浮現嫣紅,只願今日光線暗淡,他瞧不出來。「不如今夜……」

  「二爺!二爺!」

  李蕭意本來滿臉期待地看著我,誰知話卻都這陣敲門聲全數打斷。

  「怎麼了?!」星辰喝道,去開了門。

  「二爺,前線出事了!」

  阿意臉色頓時變化,神色複雜地瞧我。

  不願扯他後腿,急急催道:「你快去吧。」

  他道:「嗯,我去去就回。」然後與前來報信的人一同快步消失。

  回房躺下,輾轉半夜都睡不著。

  阿意直到第二日晚上才回來,只交代說要運送糧草到前線,不過一兩個月光景便可回來。

  我雖擔心,但因是聖旨,也無力反對。著急為他收拾了行裝,送他離府。

  等待的日子尤其難熬,加上朝廷封鎖戰事狀況,不知前線如何,更是難受得緊。偏生這種時候,還有人來找我麻煩。

  阿意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大哥外方為官,許多年都不曾回來,三弟專心學問,基本上一天的時間都泡在學堂,很難看見。妹妹嫁到青城,亦是許久沒回過娘家。

  只剩這個四弟,因是年歲最小,向來大娘特別偏愛,成年了也不曾找事做。去年娶了洛陽府尹的掌上明珠,那弟媳是個厲害的角色,向來雷厲風行,管得四弟不敢再如以往般隨便。只是官家小姐,總是瞧不起商人,每次在府裡見了我,都是冷嘲熱諷的。我不與她計較,她就以為我是怕了她,越發爬到我頭上。

  這日陪著婆婆出去散心,到了子衿樓二樓坐下,點了清茶、點心,欣賞著湖光山色。忽聽門外傳來女子驕橫的呵斥:「這包廂向來是我點的!我不管,你給我把她們趕出來!不然我找人拆了你們這座樓!」

  小二連連賠罪,不得已進來請我們換個包廂。

  我聽著那聲音熟悉,不由蹙眉到:「四弟妹?」

  門外頓了頓,過會兒露出一張臉,正是四弟媳婦。

  她身旁站著一位婦人,不是大娘又是誰。

  「這可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了。」笑著打趣,重緩這尷尬的氣氛。轉首對著小二:「你先忙去吧。」

  他得了赦令,急急道謝退下。

  大娘扶著弟媳的手進來,婆婆站起身道一句「大姐」。我亦是緊隨其後,「大娘」。

  她擺擺手,對婆婆道:「妹妹倒是好興致,意哥兒在外生死未卜,妳倒在這兒飲茶作樂。」

  婆婆臉色僵住,半晌不言語。

  「大娘和萱兒快先坐下吧。」我招呼著,急忙為她們斟上兩杯茶。

  四人貌合神離地坐了一會兒,忽聽樓下響聲大作,正疑惑間,小二上來添茶,便說道:「前線糧草吃緊,各家夫人將自己的首飾衣裳捐了出來拍賣,權且為國盡一份心力。」

  大娘想突然想起來一樣道:「哎呀,險些忘了。」轉目笑盈盈瞧著婆婆,「我原先也捐了幾件東西,今天來就是為了參加這個拍賣。沒想到跟妳們說會兒話就全忘了。」眉目間是掩不住的得意。

  婆婆面色發白。大娘知道這件事卻沒有告訴婆婆,所以婆婆必定是什麼飾物都沒拿出來。以後在各家夫人間難免失了面子。

  萱兒附和笑道:「娘,我們快下去瞧瞧吧,別讓其他夫人等久了。」

  大娘點點頭,起身已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對婆婆道:「妹妹,妳可要一起去?」

  不等婆婆回來,我就搶著說:「自然是要去的。」笑顏如花,「跟著大娘去長長見識,也好過做井底之蛙。」

  見我這樣說,大娘和萱兒眉毛都要飛起來了,婆婆也不好反駁我,一行人去了樓下。尋到相熟的夫人們,坐在一處。

  「這件是丞相夫人捐獻的上好雨過天晴色前朝官窯,瓷色細膩,價值不菲……」司儀滔滔不絕地說著,一位雍容婦人站起來向大家頷首。

  今天參與拍賣的都是官家夫人、小姐,自己捐出東西可博得美名,買下他人的東西,又是給了人家面子,實在是一個擴展關係的好機會。

  萱兒對大娘道:「丞相夫人一向不喜歡出來走動,今天難得出了東西,我們若是買下,以後也可有機會到丞相府上多走走。」

  大娘深以為然。

  介紹完畢之後喊價聲此起彼伏,從五百兩的底價一直到兩千兩。大娘臉色開始變化,似乎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公公為官清廉,家裡經濟狀況只是尚可,無論如何也絕沒有多餘的錢來攀比、討好。

  婆婆狀態很不好,我知道她還在生氣。

  微微一笑,「五千兩」。輕飄飄的三個字落在地上卻驚起回音一片。

  眾人紛紛回頭打量我,婆婆不習慣被人矚目,難得的扭捏起來。

  五千兩足夠十戶人家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用這個價錢來買前朝官窯,實在是不值得。

  見丞相夫人對我側目,微笑道:「大燁戰士在前線作戰,清兒雖為女子,但作為一國子民,也應為國盡力。」

  她讚賞地沖我一笑。

  五千兩後自然無人再提價。

  隨後又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最高也不過三千兩。等到差不多,我將司儀喊道一旁,將爹爹送的和田羊脂白玉手鐲褪下,以婆婆的名義交由他拍賣。

  最終又以四千兩的價格被丞相夫人拍下。

  我們相視一笑。

  回府時大娘臉色發黑,唬得下人戰戰兢兢。我扶著婆婆回到清心居,將今日買的一些小玩意兒分送給下人,而五千兩的官窯送給婆婆當擺設。

  她卻並不是特別開心,猶豫許久,還是與我道:「雖說妳娘家有財,但到底應藏著些。今日這麼一齣,妳大娘難免氣不順,以後尋釁,妳終歸得忍著不是。」

  我寬慰她:「娘您多慮了。清兒不過是想為國家做些貢獻,又何必在意他人眼光?」目光一轉,用阿意來做擋箭牌,「阿意負責糧草籌集,這麼一來,也算是為他解憂。既能為咱們博得名聲,又幫到阿意何樂而不為?」

  她面色稍霽,坐著與我說了會兒話就起身離開。

  明慧從門外進來,神色複雜。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0:56 AM

第一百六十九章

  「怎麼了?」見她奇怪,忍不住打趣,「想明夜了?」

  她面上頓時飛上一抹紅霞,嬌嗔地瞪了我一眼。手藏在身後,不知拿了什麼東西。

  「小姐」她低低地喚,表情實在矛盾得緊。

  起身坐到窗前,拿起剪刀裁剪盆栽,心不在焉道:「有事就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

  她躊躇著上前,將手從背後伸出來,一個香囊便出現在眼前。白色的綢子,上面繡了梅花,枝影橫斜,暗香浮動。

  「小姐」她提高音量叫了一聲。

  忽地驚醒,淡淡撇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這是什麼東西?」語氣平靜,只是手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明慧老實作答:「是明夜交給我的。說是小姐出嫁前一天,鈺世子拿給朱掌櫃讓他轉交給小姐。只是事物繁忙,朱掌櫃一時給忘了。直到前幾日明夜去查帳,想起來,這才托他帶來給小姐。」

  仰起臉,眸中水光瀲灩。見明慧疑惑,解釋道:「沙子進眼睛了。」垂首,語氣不變:「把東西放下吧。我有些餓了,妳去弄點點心來。」

  明慧急忙應下,把香囊隨手擱在檯子上,折身出去。

  神色愣怔,呆坐半晌,還是將剪子擱回原處,伸手把那梅影香囊拿了過來。入手沉澱。

  鬆開繩結,將手指伸進去,觸手溫潤。心中疑惑,將囊中的東西夾出來。

  崑崙玉質地細膩,淡雅清爽,青玉的光澤在手中依然發出微微的光,奪目卻不刺眼,好似一汪清泉,徐徐蔓延開來。

  鳳形的雕刻,穿著一條紅絲絛,價值連城。

  這東西我只見過一次,卻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為我曾那麼期盼它的主人會是我。

  可是現在,它靜靜躺在我的掌心,似一齣最諷刺的戲,耀痛我的眼。

  手指合攏,將它緊緊捏在掌中。

  翻過香囊,內側繡著一個小小的「清」字,那曾是我少女的心思,現在看來,卻已是世事翻轉。

  星辰的歡呼聲在屋外響起:「夫人!二爺來信了!」

  手一抖,將鳳玨裝進香囊藏於懷中,抹去面上的水珠,笑著看星辰跑來。接過信封,抽出裡面的紙展開。淚水不斷湧出,將字跡模糊。

  星辰慌亂起來,我道:「二爺沒事,妳不用擔心。」

  星辰以為我是喜極而泣,她不知我一個字都沒看清。

  回信時把近來的事情都說了一番,包括自己什麼時候起,早膳用什麼,下人怎麼樣……事無巨細,一一交代清楚。末了,再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儘早回來。

  寫完又交給婆婆添了幾句話,拿幾件禦寒的衣物,讓信使帶去。

  雙雙近來懶惰,聽說已許久不曾接客表演。有事沒事就喜歡找我到琉璃湖畔走走,我知她在為成風擔心,但她一向疑心成風對我不同,說的多了也是不好,乾脆就閉口不言。

  成風走那日曾給過我一個香囊,我想看裡面的東西,但記起他說如果他回不來了才能打開。我就怕若是偷看,會不會害他出事,因此再大的好奇都忍著。雙雙也極想看,只是與我一般心思。不同的是,她還害怕瞧見一些自己不想看見的東西。

  在湖上泛舟,她撫琴,我臨風而坐。欣兒手執茶壺,隨侍一旁。

  忽見對面駛來一艘畫舫,裝飾精美,想來其主人必定非富即貴。它橫衝直撞,正想著是不是讓舵手將船移開些避免相撞,那船頭上忽然就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有小舟划到我們身邊:「兩位姑娘,我家主子請妳們上船敘話。」

  雙雙頷首,領著我一處上了大船。

  她愛慕成風,對成悅尊敬有加,自然不願放過這樣與之親近的機會。雙雙雖風塵中人,但她想來心比天高,從不以自己的身份為恥,也不覺得一個青樓女子會配不上當朝皇子。

  走到船頭,卻發現萱兒也在,另外還有幾個眼熟的夫人小姐們。想來此次是女眷集體出遊了。

  「大公主」我們行禮請安。

  她頷首,目光灼灼瞧著我:「李二夫人近來可好?」

  我點頭回應:「多謝公主關心,妾身一切都好。」

  萱兒卻皺了眉,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退後一步:「二嫂,妳怎麼與這樣的人在一處遊湖?」

  雙雙倒豎柳眉,冷笑道:「敢問夫人,『這樣的人』是怎樣?!」

  我心下不悅,但也不願見她們發生爭執,安撫地拉住雙雙的手,蹙眉對萱兒道:「弟妹,妳好歹也是名門閨秀,說話要注意分寸。」

  被我教訓,她臉色且青且白,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到底是商家之女,物以類聚!」

  其他女子捂嘴而笑,目光上下打量著我與雙雙。大有看戲之勢。

  我氣結,雙雙反倒冷靜下來,展顏一笑:「四夫人倒是好興致。雙雙出來前方才見李四公子到樓裡喝酒,還以為四夫人是病了才沒力氣看緊。現在四夫人好好站在這裡,看來是雙雙多想了。」邊說還便以絲帕掩唇輕笑。

  萱兒頓時面色漲紅:「妳說的是真的?!」眾人皆知她是個厲害角色,李四公子向來被管得服服帖帖,現下卻說出了這麼丟面子的一件事,只怕四弟今日睡不成覺了。

  雙雙凝目:「自然是真的。」

  萱兒氣憤,立馬命人用小舟送她上岸,直殺去青樓。

  我嘆了口氣,回過頭,就見成悅仍然在瞧著我。

  「怎麼了?」疑惑地問,抬手撫上臉頰:「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成悅搖搖頭,折身進了內艙,其他人自然也跟了進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0:59 AM

第一百七十章

  「妳不高興嗎?」雙雙扯著我問,表情帶了點歉疚:「我剛才是不是不應該說那些話?」

  我對她笑笑:「沒事。只是……」稍一停緩,道:「她畢竟是李家的兒媳,妳如此說,她失了面子,李家自然也失了面子。但讓妳受委屈,我也不願意。所以……順其自然吧。」

  回到府中,遠遠就聽見萱兒的尖叫責打聲,暗自好笑,繞了遠路回到清心居。星辰焦急地守在門口,見我回來立刻朝我使眼色。

  不解,但隱約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進了前廳,公公和大娘端正坐在主位上,婆婆坐在側邊,擔憂地看著我。

  「跪下!」大娘厲聲喝道。

  我無辜地望著他們,婆婆也不敢說話,只是雙目含淚,怯怯瞧著公公。

  「大娘,清兒犯了什麼錯,值得您如此動怒?」

  大娘冷笑:「妳挑撥弟媳關係,難道還不該懲戒一番嗎?!」轉頭對著下人道:「去請家法!」

  「夠了!」公公終於開口,吐出兩個字,大娘瞪圓了眼:「老爺,現在萱兒和四兒可還在前面鬧呢,難道您要包庇眼前這個罪魁禍首?!」她滿眼不可置信,倒叫我好笑。

  端聲道:「大娘,您這話可就冤枉清兒了。四弟到煙花之地,是他自己想去,總不能說是清兒逼著他去的吧。」

  「那妳故意將這事告訴萱兒,挑撥他們夫妻關係又是何道理?」大娘挑眉,眼中的火焰恨不得把我給燒了。

  婆婆拼命朝我使眼色,應是讓我忍一時風平浪靜。

  我詫異笑道:「是萱兒說的嗎?她告訴大娘是我把四弟的事說出來的?」

  大娘變了臉色,「就算不是妳說的,但妳作為我們李家媳婦,成天與青樓女子廝混在一處,成何體統!」

  聽她侮辱雙雙,我亦憤怒,正想反口相擊,門外一陣跌撞聲:「親家!」

  公公蹙眉起身,只見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衝了進來,卻是萱兒的父親。他衝到公公面前,焦急得說話都結結巴巴。

  「親家公,到底怎麼了,你慢慢說?」所有人都被他帶著緊張起來,不轉眼地瞧著他。

  他順了口氣,一口氣說出來:「剛才收到戰報,糧草部隊遇到伏襲,,只怕……只怕蕭意侄子凶多吉少啊!」

  「什麼?!」婆婆大叫一聲,猛地站起來。她面色蒼白,就連嘴唇上也沒有一絲血色。

  我想過去安慰她——這必定是騙人的,阿意福大命大,如何這麼輕易就會出事?

  此時我竟還微笑起來,朝婆婆邁出一步,下一秒,天昏地暗,耳邊盡是驚呼聲。

  自從這日後,大娘見我就帶了幾分憐惜。也不再追究雙雙之事,不再為難婆婆。

  我只覺得好笑,阿意必定沒事,她又何必現在就幸災樂禍起來。

  在床上躺了幾日,才能勉強下來。我說要到鳳凰去,那裡距離戰場不遠,我可以去找阿意。

  婆婆不許,抹著眼淚道:「意兒走了,我只剩下妳一個人,妳要是也去了,讓娘可怎麼辦?」

  我蹙眉:「娘胡說什麼呢,我就是想阿意了,想去瞧瞧他。」

  星辰眼睛紅腫,閉口不言。

  轉眼望向窗外。

  既然她們不讓我走,那我就自己去吧。

  可還沒等到我有足夠的力氣走出尚書府大門,前線又傳來捷報。成鈺率兵三萬,大敗暮雲中堅部隊,以少勝多,一戰成名。

  幾家歡喜家家愁。

  爹爹怕我想不開,將明辰、明夜都叫來清心居日夜看著我,明慧亦是寸步不離。我走不了,每日間惆悵,夜裡難眠。幾日下來,神經衰弱,時常暈眩。

  請了大夫來看病,說是鬱結於心。若是不能打開心結,長此下去,縱是華佗在世,亦無力救人性命。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婆婆自知留不住我。嘆氣,命星辰收拾行裝。

  一行五人,踏上了回鳳凰的路。

  一路上我都是昏昏沉沉,不斷吃藥,但還是不見起色。幾日下來,越發虛弱了。到了鳳凰,許家老宅還在,自然不愁落腳的地方。幾乎是一落地明慧就讓人去請大夫來,星辰扶著我進了內院,路過桃花林,枯枝橫斜,忽而憶起阿意那句「明年幾日,我必然在此為妳再簪一朵梅花」,心中一動,似乎有什麼從體內湧了上來。一張嘴,一口鮮血「哇」地灑在胸前。胸口頓時舒服了許多,側過頭,卻見星辰滿目驚駭。

  我笑道:「沒事。」

  明慧從身後快步走上來,見我這個樣子,她險些暈厥。幸而還有明夜明辰兩個拿得定主意的人,讓她們扶我進了臥房,打水清理身上的血漬。

  靠著枕頭喘了幾口氣,心下竟平靜許多。仰著臉對明慧道:「我累了,想睡會兒,妳們也下去吧。」

  她擔憂地瞧瞧我,想拒絕,卻又怕我生氣病情加重,只好應下。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我躺了會兒,掙扎著起身,披上件衣服便徑直去了娘親的房間。

  擺設一如從前,只是原先掛著的畫兒沒了,想必是爹爹把它帶到洛陽。在搖椅上稍坐了坐,精神頭越發好起來。

  忽然想起一闋詞,不知在哪兒聽過,但卻影響深刻。

  微微一笑,按著記憶唱起來。

  「日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義憶君迢迢隔青天……」

  喉頭微癢,忍不住乾咳幾下,又接著唱。

  「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心中千迴百轉,就連自己也看不清。模模糊糊見著眼前有一個人,我笑著去喚他,他卻不肯回頭,義無反顧地走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1:02 AM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知什麼時候竟在搖椅上睡著,醒來明慧伏在桌上睡著,我身上披了一床薄被。掀開被子,才發現手中握了一件東西。

  白底梅花,裡面裝著御賜的鳳玨。

  原不知什麼時候,這東西被我一併帶了來。沉甸甸的,帶在身上也不嫌累贅。

  「小姐」明慧揉著眼睛,想來是叫我驚醒。

  「回房睡吧,」我笑著,「我再坐坐就走。」

  她應了聲,替我帶上房門。

  垂首瞧著手上的香囊,猛地起身,一陣暈眩。等站穩後慢步走到窗邊,將手伸了出去。想翻轉過來,卻又不忍。猶豫了不知多久,天空突地劃過一道驚雷,響聲震耳。

  被驚了一下,手瑟縮,香囊就掉了下去。

  頓時慌起來,快跑出門,來到屋子側邊,是一叢花兒。數道雷聲響過後,開始嘩啦啦下起雨來。秋日的雨水冰涼,侵入肌膚,整個人都像泡在冰水裡一般,瑟瑟發抖起來。

  扒拉開花草,一路尋進去。許久沒有清理過雜草,鋒利的鋸齒劃破薄衣,因走得太快,甚至割傷了皮膚。細密的疼痛綿延不絕。來到窗下,探著身子搜尋一番。因看不清楚,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

  素白的綢子上已沾染了泥土,看起來髒兮兮的。

  傾盆大雨砸在身上,劈頭蓋臉的疼。可還是禁不住彎了唇角,轉過身,卻見星辰站在大雨中靜靜看著我。

  紙傘跌落一旁,夜色太黑,我不知她是何表情。只是一時之間連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乾脆就站著,與她對望。

  星辰的肩膀抖動,髮絲黏在臉上,目光黑沉如水。

  「星辰」輕聲喚她,她卻還是不動。

  明慧趕來,叫道:「這是怎麼了?!」見我在花叢中,她不便進來,於是連連招手:「小姐快出來!再淋下去病只怕更不好了!」

  我咧開嘴角,邁步朝前走去。尚未出花叢,明慧就打著傘遮到我頭頂。責備道:「小姐不是說過會兒就回房嗎?怎麼反倒跑這兒淋雨來了?!若不是我來瞧,只怕明日不知會病成什麼樣……」

  她絮絮叨叨說著。

  星辰側臉看著我,面無表情。

  明慧終於覺出不對:「這……」

  「我以為妳已經開始喜歡公子了,」星辰開口,聲音亦是平板無波。

  手中緊攥著香囊,因為太過用力,甚至整個手臂都顫抖起來。

  「星辰」低低喊出這兩個字,卻再也接不下話。我要說什麼呢?說我對阿意已動心,只是在我心中,始終有一個更重要的人?說我願意同阿意生生世世,卻沒有辦法給他全部的愛?

  星辰忽然微笑起來,「我從來就喜歡公子,可是他眼裡只瞧得見妳一個人。我羨慕妳,但卻從不記恨。只要公子開心,要我去死我也願意。可是妳那麼不懂珍惜。」她聲音裡有微微的苦澀,猛然抬眼,那其中,也只有感傷。

  「妳聽到公子出事的時候暈厥過去,甚至吐血,一意要來尋他。我那麼開心,我以為妳終歸是被公子感動,全心全意做他的妻子。可是,」她突地笑了一笑:「妳卻還是沒能擺脫鈺世子。」

  我心裡亦是發苦,只得道:「不是妳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她反問。

  明慧忍不住皺眉:「注意妳的身份,主子下人要分得清。」

  我沖明慧搖搖頭,她不甘不願地噤聲。

  「星辰,我與成鈺,亦如阿意之於妳。不是那麼輕易就可忘了的。」

  「可是妳連嘗試都不願意,」她不為所動,「那香囊明慧拿來那日我就知曉。妳把它藏在貼身衣物裡,一刻也不離身。」

  我沉默。

  我不明白成鈺將鳳玨送來的意思,我也不敢去猜,可是我放不下。就算他對我千萬般不好,我始終還是放不下。

  星辰見我不說話,連腳邊的傘也不拾就轉身跑開。我慌得大叫她的名字,她卻不肯停下。明慧緊拉著我回房換了衣服,再讓明夜、明辰帶著留下來看守宅子的下人去尋星辰。

  過了一夜,仍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急病交加,當夜我就又病下。昏昏沉沉不知多久,再醒來面前的明慧面色蒼白如紙。

  見我睜眼,她眸中浮現出欣喜,才使得臉色好了一些。

  「星辰呢?」張了張唇,一陣撕裂的痛楚傳來。明慧忍不住皺眉,急忙取過帕子和水杯,沾了水為我濡濕唇瓣。

  「還沒有消息。」

  我憂心,她又接著勸慰道:「小姐放心,司馬公子也派了人一處去找,想必很快就會有消息。」

  聽見司馬佐也出手幫忙,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不少。

  精神一鬆,又睡去。

  再次醒來,眼前坐著一個男子。銀白鎧甲,眉目如畫。

  我頓了頓,伸手用力揉眼睛,嘴上也不停歇:「明慧,拿帕子來我擦擦眼睛。」

  耳邊一聲輕笑,真實得可怕。

  定了定神,重新睜眼看去。一雙桃花目定定瞧著我,眼底是絲絲笑意。

  「世子爺,藥好了,還是奴婢還來伺候小姐吧。」門外響起明慧的聲音,她手中托著木盤,見我醒來,歡呼一聲,加快腳步,把藥放在桌上,然後奔至床邊。

  我對她道:「有星辰的消息了嗎?」

  她一怔,眉目又黯淡下去:「還沒有。」隨即強力一笑,「小姐先喝藥吧,病好了才能去找。」

  我頷首,她即刻把藥端了過來,卻堪堪停住。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成鈺朝她伸著手,示意將藥交到他手中。明慧躊躇片刻,還是妥協。手上得了空,便將我扶起來靠在她身上。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1:06 AM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成鈺舀起一芍藥,輕輕吹涼,送到我唇邊。

  我不肯喝,扭頭瞧著其他地方,「你怎麼會在這裡?」

  許是他使了眼色,明慧將墊枕放於我身後,自己請安退下。

  「暮雲已經發了降書,戰爭結束了。」

  藥又近了幾分,「乖,好好喝藥。」

  自嘲一笑:「世子爺,我是李侍郎的夫人,請您自重。」

  他僵住,忽而把手縮回去。我想他或許被我氣到了,此刻應當拂袖而去。

  可是下一秒,他的臉在面前無限放大,想要往後退,腦後卻被大掌覆住,強壓著不讓我退縮。唇上一熱,他用蠻力撬開我的貝齒,苦澀的藥汁瞬間灌入。

  難受得皺眉,拼命捶打他,可我久病未癒,又如何抵抗得過他?

  一口藥被強迫咽下,他才放開我的唇,調笑道:「要自己喝還是我餵?」

  我惱怒:「你出去!」

  他挑眉,抬起碗喝了一口,又照著方才灌我喝下。

  心裡的羞恥感不斷蔓延——阿意生死未卜,可現在我卻與另一個男人在這裡……

  淚水滲出眼眶,禁不住低低抽咽起來。

  成鈺似乎嘆了口氣,折身將碗擱回櫃上。回身攬住我,幽幽道:「清兒,對不起。」

  對不起?所有的過往難道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夠一筆勾銷的嗎?

  好不容易忍住些難受,仰起臉問他:「你可見過我相公?」

  他眸色瞬時幽暗下來,「我並沒有見到他。只是……」微微一頓,還是說出來,「糧草部隊出了關卡不久,就遇上先前喬裝藏在大燁的暮雲士兵伏襲,」頓了頓,一字一句,「無一生還。」

  神色如常,「我不相信」。

  翻身穿鞋,拿過架子上的衣服穿上。

  成鈺蹙眉,起身來攔我:「妳還生著病,不要那麼任性。」語氣中分明帶著無奈。

  我頭也不回:「我相公下落不明,我去找他是天經地義的事。」忽地頓住腳步,側首認真地對他道:「只要一日不見他的屍首,我就一日不會相信。」

  快步走出,他卻沒有追上來。

  走到花園中不由放慢了腳步,明慧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跟在我身後。「小姐,現在怎麼辦?」

  「鈺世子什麼時候來的?」

  明慧道:「星辰走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兩天前。」

  沒想到我竟昏睡了那麼久。

  「大軍班師回朝,就駐紮在城外。鈺世子不知怎麼知道了小姐已回到鳳凰,每日才軍營處理完公事後就趕來瞧您。」她細細解釋。

  「那三皇子呢?」按理來說,他知道我在鳳凰,應當會一同前來。

  明慧想了想,道:「聽說是受了傷,不方便外出。所以一直留在營裡。」

  我揮揮手:「出來是為了找姑爺,妳今日好生準備一番,明早咱們就出發。」

  她欲言又止,終究只能應下。

  等到成鈺離開方才折回屋子,為籌足精神,早早就又睡下。

  半夜裡渴醒,爬起來摸到桌邊,正好桌上有一杯殘茶。未曾細想便仰首飲下。睏倦襲來,又回到床上睡下。

  「清兒……清兒……」低喚聲不斷。

  勉強睜開眼,迷迷糊糊中見青衣男子坐於榻前,笑容溫潤。

  不禁綻出微笑:「阿意,你回來啦。」

  他頷首,撫著我的臉,「怎麼瘦了這麼多。」容顏如玉,散發著淡淡的光滑。我幾乎用捧在手間,貪婪地看著他。

  片刻後,撒嬌地往他身上蹭了蹭,「你去哪裡都不跟我說一聲,我擔心你,吃不下飯,自然就瘦了。」

  阿意又是一笑,笑容卻帶了淡淡的苦澀。

  「清兒」他喚。

  「嗯」仰首看著他,臉頰盪出淺淺的梨渦。

  他神色驀地變得認真,平和卻不容妳錯眼:「妳愛我嗎?」

  「啊」,我怔住,摸不著頭腦。想要回答「愛」,可那個字不知為何就是卡在喉嚨說不出來。憋了半天,臉都漲紅了還是沒有辦法說出來。

  他像是突然明瞭,對我一笑。俯身在我頰畔印上一吻。

  「清兒,我走了,妳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他眸色迷離,似雲似幻。

  我抓緊他的衣襟:「你要去哪裡?」

  這個場景像極了他生病的那次,我倉皇欲絕,想留住他,卻偏偏留不住。

  他不為所動。

  季清兒。他忽而低低地喚。微仰著臉,眼中分明有一層水霧。

  我愛妳。

  ……

  猛地睜開眼,驚坐起不斷喘著粗氣。環顧四周,幽幽月色照進窗中,卻無一人。

  手下意識地撫上床榻想撐住自己欲昏的身體,觸手卻是一陣溫熱。

  稍一愣怔,立刻掀被下床,奔到門前將門打開。不遠處一陣蟲鳴,雜亂無章之音。

  「阿意!」我大叫,聲音在空曠的院子中來迴響動,越發顯得寂寥。

  心被揪起,痛得快要不能呼吸。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模糊了視線。

  剛才那個一定不是夢!

  「阿意我知道你在這裡!你快出來!」發了瘋般不斷吼叫,卻沒有任何回應。

  悠悠寂夜,你是否永不再見我?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1:09 AM

第一百七十三章 曉來雨過,遺蹤何在(成鈺番外)

  明華月色傾灑一片,我站在牆角,看她哭得聲嘶力竭。

  如果時間倒退,一切重來。我若早一些知道珍惜,那麼現在,是不是就不會像這個樣子?

  記得那日皇宮擺宴,我喝至醉意濃濃,便告退離宮。冷香被皇后娘娘拉著說話,脫不開身。

  回到王府,行走在花園間,只覺意興闌珊。忽然就想起來那天,她就是在這裡,險些打了我一巴掌。

  從小到大,她甚至不曾對我說過重話,可是那天,她瞧著我的眼神,彷彿恨入骨髓。當時我也不知自己為什麼不將李蕭意的事告訴她,只覺得她永遠不要知道最好。

  可是現在,我彷彿有些瞭解了。

  因為不想失去她,因為不想她心裡除了我之外,再住進別的人。

  我雖是爹的獨子,可在府裡,清兒比我都要高上幾分。偶爾聽見嘴碎的小人閒聊,說王爺必定是瞧上清兒了,就等著她及笄後納入房中。

  自此我就對她生了隔閡。但過了許多年,爹也並不曾說過這樣的心思。

  初見冷香,只是第一眼,我就覺著我上輩子一定見過她。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姻緣天定,眉目間都是映在心底的熟悉。所以為她出頭,為她負傷,我心中都是歡喜的。

  可為這傷痕垂淚的,卻是清兒。她為我一點點擦去血漬,眼淚不斷落下,沁在傷口上,如加了一把鹽,難受得緊。我心裡忽然就起了憐惜。後來她似乎知道了我受傷的原因,發起脾氣,甚至不與我說話。我誆她,她卻哭起來。

  那一刻心亂如麻。等她收了東西離開,才發現自己手中的書竟是倒著的。這樣的慌亂實在想不通。

  我告訴自己,我愛冷香,我就要一生一世照顧她。

  我不願自己喜歡的人像母妃那樣鬱鬱而終,所以今生,只為一人。

  清兒出嫁,我為她梳妝。她被逼婚嫁與楊子玉,我亦是縱馬將她救出,所為,只有十多年的情分罷了。

  一陣風過,酒意非但沒有消減,反而還重了幾分。一抬頭,不知何時竟走到清兒房前。門虛掩著,我有些疑惑,推門而入。

  一剎那,心頭震動。

  她靜坐在床前,眉目低垂,翩然如畫,是我從不知的美好。

  我想我定是醉了,才會生出這許多幻覺。後來的一段彷若綺夢,我擁抱她,親吻她,只當這是一場夢,不過虛幻。等醒來,我還是我,而她,還是遙在天涯。

  成染生辰,我去接冷香,卻在屋裡見著她。低垂著頭,雙手緊握成拳。心底莫名難受起來。甚而有一種羞愧感,似乎想馬上找一個地方鑽進去,好不用見到她。

  眼睜睜看著成風將她帶走,心頭悵然若失。我想,我只是不習慣罷了。

  不習慣她生命裡多出了我以外的人,不習慣她不再是我的專屬。

  可是對冷香卻無端失了以往的念想。

  清兒那一場病,來勢洶洶。我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

  等到終於瞧見她醒來,歡喜莫名。長長舒了一口氣,絲毫不覺疲倦。

  可我還是要為了冷香去求她。她為冷香換血,我心裡早已覺得愧對,此次還要遠赴暮雲。但我知道,無論如何,她終究不會拒絕我。至少那麼多年來,她從未這樣做過。

  將她交給凌襄,是逼不得已。杜洛受傷,再不救治恐怕就晚了。而冷香,她看起來那麼害怕,她讓我救她。所以,我只能這樣做。我想,一等安頓好他們兩人,我就折回來尋清兒。

  她目光中滿滿都是絕望。當她吻上我的唇,那樣熟悉的感覺撼動心靈。我才明白,原來那日並不是一個夢。而是真實的。我們親吻相擁,而她,在我唇上留下印記。

  瞬間動容。

  等我回到宮中,卻再也找不到她。

  在中箭昏迷的日子裡,我常常做一個夢。夢見她生辰那天,淚眼迷濛,對我道,我很喜歡你的。醒來枕邊只餘惆悵。

  是我親手把她推開,又有什麼理由再次將她帶回來?

  裝作漠視,裝作不在乎。可是當如意將她的話轉述時,還是忍不住痛起來。

  「他縱是死了,又與我何關?」

  我不知她說這句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但我知道,她一定也很不好受。

  因為她愛我。

  也因為我現在才知道我愛她。

  一日到爹的書房,找東西時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花瓶,裡面裝著的畫卷散落一地。其中有一副甚而鋪展開來。

  畫上女子明眸皓齒,傾國傾城,風華絕代。

  卻是與冷香一模一樣的一張臉。恍然記憶這幅畫我小時候曾見過一次。那時年紀尚幼,母妃亦是在這個地方,打開這幅畫。她眸中含淚,悲戚不已。

  原來在那個時候我就見過,所以初次遇見她,才會覺得前世今生。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春夢一場。

  可冷香畢竟是我的未婚妻,我曾許她一生一世。

  成歡中毒而死,我為冷香求情,被責打。咬著牙咽下。

  那樣的痛遠遠比不上清兒輕飄飄的一句話來得更深刻。

  龍鳳玨一龍一鳳,我只會交給今生最愛的女子。

  但到底是錯過了。相見不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

  出征在外,我所想不過就是博得戰功,以此將功贖罪,求今上釋放冷香。回到鳳凰城,一直派在清兒身邊的探子告訴我,她亦在鳳凰。

  來到許府,只見她安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呼吸清淺。

  忽然有一種失而復得之感,若一切是上天垂憐,我必不會再放手。她的右臉上疤痕猙獰,容貌已毀。我卻只覺得心疼。趁她夢中,在疤痕上吻了吻,心底歡愉。

  但她分明還在恨我。

  等到我離開,才肯再回房中休憩。

  是夜,縱馬來瞧她。卻見她癱坐在地上,淚如雨下,口中不斷喊著李蕭意的名字。心如刀割。

  在我們分開的日子,已有另一人在她心裡劃下太深的印記,走上前,將她摟入懷中。她嗚嗚地哭著,眼淚濡濕我的衣襟。

  「阿意……阿意……」

  如一頭受傷的小獸,無助亦無力。

  輕吻她的髮,「清兒,我在這裡。」

  她卻伸手來推我,哭喊:「你不是阿意!你快走,我不想看見你!」眼睛中紅絲密佈,臉色蒼白如紙。

  我不放手,低低道:「我不是阿意,我是成鈺。」頓了一頓,「我是妳的成鈺。」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7-1-6 11:16 AM

第一百七十四章

  呆坐在床前,冷風陣陣,卻恍若未覺。.

  明慧進來道:「小姐,星辰回來了。」

  回過頭,就見星辰形容落魄,跟在明慧身後緩步而入。

  我尚未問話,她卻先開了口。淚意瑟瑟道:「我找到公子了。」

  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半個字。她又接著道:「我將公子葬在千聖山下,夫人往後若是有時間,就去瞧瞧公子吧。」

  手微微顫抖,拉過薄被蓋住。我轉眼瞧她,心裡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那妳呢?妳打算如何?」

  她淒然一笑:「公子已去,我留下來已沒有意義。」明眸流轉,忽而笑中帶了點解脫,「活到現在,我的生命全都給了公子。如今了無牽掛,自然當去瞧瞧這大千世界。」

  她有了想法,應當就不會做傻事。鬆了一口氣,讓明慧取了銀票交給她,囑咐道:「以後若有困難,便來尋我。」星辰神色複雜,最終還是謝過我之後離開。

  不過圖個方便,跟著大軍一起回到洛陽。

  尚書府中已在操辦阿意的喪事,見我平安回來,婆婆寬慰之餘也勸我不要太過傷心。這次奔波後身子越發不好,日日倦態,竟有大半時間都在床榻上昏睡而過。待到阿意喪事一辦完,我就帶著明慧住到了城外的靜月庵中。

  婆婆怕我是想不開,我開解她,近來身子疲乏,到這裡,也不過是想靜養一番罷了。她這才放心。

  成鈺來找過我幾次,都被明慧打回。冷香還在牢裡,也不知他怎麼有心情來。可是從此以後,每日他都會到庵前站一會兒,默默無語。

  每日裡吃齋念佛,心中淡然不少。只聽說成鈺與成風都受了封,一個襲親王爵,另一個封了肅親王。

  這才知道,自從我失明那段時間與暮雲和青澤的戰爭之後,王爺借說年老體弱,帶著趙叔夫婦雲遊四海去了。

  而今上亦是年老,最近關於立太子之事鬧得紛紛揚揚。今上的子息,如今只剩下成風。但成風以往行事魯莽,這次雖立了戰功,到底還是不能讓所有人都認同。大燁關於皇位繼承,向來不似其他國家那般只有皇帝的兒子可以即位。只要在皇親直系三代之內,都有資格,只是一般情況下,優先考慮皇子。所以除了成風,剩下的還有成鈺、成鉞和其他幾位世子。成鈺功勞在身,又是當之無愧的熱門人選。

  只不知,最後是鹿死誰手。

  搖了搖頭,將雜念排出腦外。明慧端著清粥進來,道:「肅親王來了,小姐要見他嗎?」

  頓了頓,「請他進來吧。」

  門外一閃,成風跨步而入。他依舊是一身紫衣,眉目間沒有半點變化。

  「過得可好?」他笑著問。

  我點點頭,請他坐下:「還可以。你呢?」眼眸一轉,道:「還沒恭喜你呢,晉了親王,將來君臨天下,也別忘照拂我。」

  他臉上閃過一抹苦笑,忽而定定將我望著,道:「如果我願拋下一切,妳可願與我浪跡天涯?「

  「啊?」我怔住,笑道:「你胡說什麼呢?」

  他一臉認真:「我沒有胡說。」執了我的手,「清兒,我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有這麼認真過。以前妳中意李蕭意,願嫁與他為妻,我就算不情願也只能放手。可是現在李蕭意死了,只要妳點頭,我願代他照顧妳一生一世!」

  我僵住臉,努力想抽出自己的手,冷笑道:「肅親王,我相公屍骨未寒,你就說出這樣的話,豈不是置我於不義之地!」

  他見我真的動怒,不得不鬆了手,訕訕道:「妳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也覺得自己話說得重了些,不禁放鬆表情,誠懇道:「成風,我當你是朋友,我們今生今世可為知己,但決不會有之外的東西。」想起雙雙,黯然道:「你與其望著我,不如好好回頭瞧瞧自己身後。」停住,想了想,道:「雙雙是個好女孩。」

  說完忽覺倦態,喚明慧送客。

  也不知為何我與成風之間竟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心思呢?

  仔細回想,只除了他出征之前給我香囊的那件事。

  讓明慧把香囊翻出來,打開來,掏出已被揉爛的燈籠紙。放輕動作展開,十四個字撲面而來。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原來,他還記得。

  他說若是他回不來,我再看這張紙。可他不知道,我就算看了,亦是什麼都無法回應。

  眼角似乎有什麼閃過,定神望去,卻不見蹤影。近來總覺得有人在身後看著我,可不管我如何探測,皆是連個影子都沒有。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再見成風已是一年後。

  他攜了雙雙一處來看我。雙雙面色紅潤,眉目之間是掩不住的喜悅。得了空我們兩人縮在一處說悄悄話,她羞澀道成風已將她收為側王妃,恩愛有加。

  雖不是唯一,但以她的身份來說,已是知足。

  她擔憂地看著我:「二公子去了也將近一年,妳打算在這住到什麼時候?許老爺想必是希望妳承歡膝下,妳且好好想想。」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想起爹爹已日漸蒼老,心中也不由一痛。

  人生之最憾事,便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不願再遺憾一次。

  於是頷首笑道:「妳放心,我知道。」

  她神色忽然變得糾結起來,伸手扭住我的手,眸中星星點點的光芒。

  「清兒,我知道我能有今天的造化都是因為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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