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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安祖緹 -【宅女不急婚之三】小雞黏踢踢 [打印本頁]

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4:58 PM     標題: 安祖緹 -【宅女不急婚之三】小雞黏踢踢

本帖最後由 ayoi 於 2014-4-18 05:0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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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他、要、休、假!他、要、去、旅、行!
身為一個暢銷連載漫畫家,他每天都被工作綁得死死死
連女朋友拋棄了他都要過兩個禮拜才知情
這樣的生活他過膩了!他要出國!他要去放鬆身心!
好不容易,他為自己爭取到一個禮拜的假期
隻身來到母親的家鄉台灣花蓮,想享受一下美麗的風景
卻在抵達的當天就被車撞上,還失去了記憶!
還好撞著他的小姐沒有肇事逃逸(只是面無表情)
反而很負責任的把他帶回家,讓他好生休養──
呵,這位小姐的身材長相,完全是他的菜哩
而且她做起家事又快又贊,比家政婦還要厲害
最重要的是,她是一個標準的、重度的漫畫迷!
喔喔喔,這根本就是在天上的父母替他安排的啊!
他好想告訴她,嫁給他,以后就有看不完的漫畫──
對了,其實他在第一天晚上就恢復記憶了啦
只是他一直忙著當一隻光會黏人的破殼小雞
好像、可能、似乎「忘記」告訴她這件「小事」了……

【出版日期】2013年08月16日
【出版社名稱】禾馬文化
【書系及編號】紅櫻桃RC1093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术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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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5:08 PM

第一章

  「荒川老師!」

  和式拉門被以粗暴的手法用力推開,床上的男人虛弱的睜開那雙八成以上的女人看見都會忘情流口水的漂亮黑眸。

  他面白如紙,嘴唇龜裂,雙唇還微微抖顫著。

  「羽鳥先生,我很抱歉我在重要的時候竟然生病了。」說著,荒川日彷彿要將心臟咳出來似的連咳了數聲,其孱弱模樣,誰也不意外他會在下一秒突然掛點。

  「助手告訴我,您得了腸胃炎,必須休息三天。」漫畫出版社編輯羽鳥翔朝位于臥室中央的大床走過去。

  「是啊。」荒川日扶穩額頭上的冰袋,「所以這周的「熱血少年」我無法交稿了,請找篇作品幫我頂一下吧。」

  「荒川老師,」羽鳥翔走到床邊,大手忽然一揮,掃掉荒川日頭上的冰袋,「腸胃炎怎麼會咳得這麼厲害呢?老師,您應該把手按在您的肚子上,而不是胸口啊。」

  「我這是……我同時還得了肺炎。」他咳得更誇張了,「我看我不休息個一星期是好不了了,恐怕連下期的週刊都得先暫停連載了。」

  羽鳥翔以指尖沾了些許口水,朝荒川日的臉伸來。

  荒川日眼眸瞬間瞪大。

  「你……你想幹什麼?」不會是想把那可怕的口水抹在他臉上吧?

  羽鳥翔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樣,沾著口水的指尖狠狠往荒川日臉上一抹,荒川日的頰彷彿開了一條膚色的高速公路,而羽鳥翔的指腹沾上一層白色粉末。

  「老師,拜託您別再搞這些玩意,乖乖畫漫畫吧!」羽鳥翔崩潰的喊。他快被荒川日最近三不五時就出現的拖稿理由逼瘋了。

  「我不管!」見詭計被識破,荒川日像個孩子一樣翻身趴在床上,手捶腳踢,「我要休假,我要休一個月,我要去旅遊!」他忽然坐起身,直盯著羽鳥翔,堅定的道,「不然我就不畫了,讓它斷頭!」

  他的語氣正經,態度嚴肅得可以,表明他不是在開玩笑。

  「老師,您的「魔師獵人」是週刊讀者投票的第一名常勝軍,有几百万的讀者等著每一期的新作,您怎麼可以辜負讀者的期待跟等待呢?」羽鳥翔軟聲相勸。

  「我不管!」他別過頭。「我連載這篇作品已經五年了,這五年間,我都沒空踏出日本一步,我膩了這種生活,你去編個「出外取材」的理由,讓我休假。」

  「可是「魔師獵人」是架空的,並不需要外出取材啊。」羽鳥翔提點。

  「不然說我生病嘛!」

  羽鳥翔嘆口氣,「不然這樣好了,等「冰炎女王篇」結束,就讓您放一個星期的假。」

  「上回你也跟我說,等「擂台篇」結束就讓我放假,結果根本是騙人的!」荒川日想起「舊恨」,火大的瞪著羽鳥翔。

  「老師,您不能這麼說啊。「擂台篇」結束的下一周,剛好鈴木老師跟相賀老師的連載結束,接替的山下老師那部作品來勢洶洶,我怕會影響到那周的讀者投票,才不得不違背我們的約定,請您一定要交稿的。」

  「你如果提早跟我說,我可以把「擂台篇」延后一個星期結束。」這樣他就不用跟「冰炎女王」纏鬥這麼久,沒得休假了!

  鈴木跟相賀兩位老師要結束連載,絕對不可能是臨時決定,他懷疑羽鳥翔根本是故意不提,事后才來裝無辜。

  「但老師的風格就是劇情豐富緊湊,若再拖一個禮拜才結束就會變得鬆散,怕一個處理不好爛尾。老師,我都是為了您的漫畫家生涯著想。您在漫畫界奮鬥了十年,一直是不上不下,現在終于因為「魔師獵人」嘗到大紅的滋味,要懂得珍惜啊。」

  「只休息一個禮拜也不行?」他瞪眼。

  「不行!」羽鳥翔斬釘截鐵拒絕,「想休假得等到「冰炎女王篇」結束才行。」

  軟的、哄的不成,羽鳥翔態度就會轉强硬。

  當漫畫編輯要懂得糖果與鞭子同時並用,否則怎麼制衡這些大牌?

  要把人氣維持下去就得一直畫一直畫一直畫,像某位常休刊的老師,是特例中的特例啊!

  「不然說我回台灣掃墓了。」荒川日不肯放棄。

  荒川日是台美日混血儿,母親是有四分之一美國血統的台灣人,父親是日本人,因此他擁有比一般東方人突出的俊美五官,身形亦似美國人高大。

  出版社曾有主意賣弄他的色相,以漫畫界的優雅王子形象包裝,發行寫真集,但他覺得像個娃娃一樣在攝影機前任人擺佈,感覺很白痴,所以拒絕了這項企畫。

  而他的父母在七年前因車禍而過世,葬在母親的故鄉──台灣花蓮,但荒川日因為工作太過忙碌,無暇到花蓮掃墓,只能早上起床時對著佛壇上的父母照片捻香,敲下音色厚重的,表示一下懷念。

  「為了您的前途,令尊令堂一定可以体諒您沒空到台灣掃墓的。」

  「我要休假!」荒川日几乎要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了。「我每天忙成這樣,根本沒時間交女朋友!」

  他孤家寡人三十四個年頭了,想娶個善良賢慧的老婆竟是這麼難。

  他沒日沒夜工作,成為當紅漫畫家,賺這麼多錢有屁用?

  別說沒人幫他花,連他自己都沒啥空花,所以他常受到電視購物的「蠱惑」,三不五時郵差送上門的都是他一時因為主持人那張生花妙嘴而意亂情迷下了訂單的物品,不是沒電視上說的好用,就是根本用不到,統統堆到倉庫里養蚊子去了!

  「老師,您不是跟一位手塚小姐在交往,而且她還是手塚治蟲老師的迷,跟您興趣相仿?」哪里沒時間交女朋友了?

  「我這兩個禮拜忙著趕稿,前天才發現她很久沒跟我聯絡,打電話過去,她說她另外交到男朋友了,叫我別吵她。」心痛啊,這痛苦的滋味,羽鳥混蛋編輯懂不懂啊?

  「老師,這就不是我在說您了。」羽鳥翔正色道,「拿工作忙碌忽略女朋友是不對的,您應該更懂得調配時間才是。」

  那位手塚小姐還是因為拗不過荒川日威脅沒有女朋友,就不畫稿,他只好托人幫他找有沒有哪家待嫁姑娘願意跟漫畫家交往的。

  不過這事他也是拖了很久,就怕愛情影響了事業,直到拖到不能再拖,半年時間都過去了,他才終于安排他們見面,進而交往。

  荒川日是長著一張明星面孔跟模特儿身材沒錯,不過他在談戀愛方面可就沒有像他筆下主角那樣無往不利,他其實一直把工作擺第一,故要求對方配合他的腳 步,他忙的時候不可打擾,得等他有空的時候才能一起出來約會。是以為現在的大和撫子還是跟過去一樣,只會乖乖走在丈夫后方,丈夫說一,妻子不敢說二嗎?

  時代變了呀,老師,現在的年輕姑娘可也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

  荒川日的臼齒恨恨磨了起來。

  「還不是因為我這兩個禮拜的劇情都被你否決,多花了我很多時間,不然我就可以去約會了。」他要找一個跟水木茂老師的妻子一樣溫柔賢良的老婆啦啦啦!

  「可是,因為愛情而耽誤工作是更不對的,您不能為了約會,故事就隨便寫寫啊!」

  羽鳥翔臉上寫著──這可是您自作自受啊,怪我囉?

  荒川日氣炸了,卻無處可發。

  「我要休假!」他又像個孩子一樣在床上翻滾。

  「老師,截稿日期還有三天,我三天后會過來拿稿子,請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他拍拍荒川日的肩,起身離開。

  外頭偷聽的助手一聽到編輯要出來了,連忙作鳥獸散,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假裝忙碌。

  過了好一會,羽鳥翔走了,他們才開始偷偷聊起來。

  「老師這次計策又失敗了。」助手A聳肩嘆氣。

  「老師每次都鬥不過羽鳥編輯。」助手B搖頭。

  「當紅漫畫家就是如此啊!」助手C帶著神往的表情,「我也寧願忙到不能去玩,只要常保冠軍寶座。」

  「等你有辦法投稿入選再說吧!」助手B吐槽。

  忽然,工作室的大門被拉開了。

  「我們趕快把工作做一做!」荒川日像是正準備赴戰場的軍人,抬頭挺胸大踏步走向工作室最內側的桌子,「A,背景畫好了沒?B,你這張效果線要再畫集中一點,一點氣勢都沒有。C,這几張的鉛筆線拿去擦掉……」

  三日后,羽鳥翔來到荒川日的住家兼工作室,迎接他的只有助手C。

  「羽鳥先生,這是這一期的稿。」助手C將一個牛皮紙袋交給羽鳥翔。

  「謝謝,我收下了。」羽鳥翔雙手接過,「老師呢?在睡覺?」

  「另外,」助手C又拿出另一個牛皮紙袋,「這是下一期的稿。」

  「下一期?」羽鳥翔吃驚地接過牛皮紙袋,「我們還沒討論下一期的走向吧?」漫畫家每次寫好劇情跟畫好分鏡圖,都必須先交給編輯過目,討論過后,編輯許可,才可以著手繪製的呀。

  「老師說,不管羽鳥先生采不採用,反正他都已經畫好了,所以他要休假一個星期。」

  一道不祥預感掠過,羽鳥翔飛快衝來位于屋子東邊的荒川日房間。

  門打開,里頭果然空空無人,床上的被子很難得的摺迭得整整齊齊,跟平常老是捲成一團相反,彷彿是在告知主人有數天不會回來使用了。

  「他人呢?」羽鳥翔回頭暴吼。

  助手C被吼得嚇退了一步,戰戰兢兢的說:「現在……應該……在飛機上補眠吧……」

  有一句中文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還有一句成語叫「先斬后奏」。

  荒川日覺得他不負母親堅持讓他在台灣讀完六年小學,才回日本讀初中,以及嚴格要求在家里一定要講中文的規定,所以他的中文到現在還是不錯,只是母親過世之后一直找不到練習的時間,這會,下了飛機,站上台灣土地的他總算可以好好複習一番了。

  今年三十四歲的荒川日的名字是祖父為他取的,筆名則是荒川聖。會取這個「聖」字為筆名,主因是在台灣土生土長的母親亦為他取了一個中文名字──詹童聖,不過他們平常很少叫他這個名字,所以當他成了漫畫家,他就以母親的取名為他的筆名。

  搭乘火車來到母親的故鄉──花蓮,再轉搭公車來到一個靠海的小鎮。

  母親的親戚其實他也沒几個認識的,外公外婆已經移民到美國,讓大舅照顧了,所以他也沒什麼需要特地去拜訪的人。

  在這個小鎮,有個墓園,叫馨寧墓園,父母的墳墓就在這,是一個可以看到海的絕佳位置。

  據說父親就是在這個海邊遇到母親,然后與她一見鍾情的,所以兩人說好過身后,要一同葬在此處,連墓地都七早八早就買好了,一點也不避諱的。

  這里一直有專人在整理,所以也不怕草比人高,一腳踏下,踩在別人的「家」,晚上說不定還會跑來找你算帳。

  掃過墓后,他動身前往離墓園不遠的一家民宿。

  問過墓園管理員,那家民宿走路只要二十分鍾就到,這樣的距離用來散步剛好,于是他走在沿海的公路上,提著行囊,聞著海水的咸味,淡淡海風吹拂,讓他終于有度假感。

  嗚嗚……久違的度假啊!

  他深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悠閑的朝民宿走去。

  管寧君仰首望天,云層有變厚的趨勢,上頭的風勢也增强了,猜測可能快要下雨了。

  她走來曬衣場,將披掛的床單一一收下放進籃子,再提著走進屋。

  管家經營民宿已有十來年,生意普普通通,不怎麼好但也不至于倒閉。

  現在的年輕人都比較鍾情建筑外表有特色的民宿,管家的民宿沒什麼特色,就是一般的雙層樓木造建筑,看不出什麼特別的異國風味,也沒有主題,不過管母的廚藝超好,所以另設的餐廳生意遠比住宿好上多倍。

  不少訪客都是去住別家民宿,然后來此吃飯,要不就是其他特色民宿客滿,才來管家民宿住宿,也就是沒得選擇的選擇。

  今年二十八歲的管寧君在家里幫忙已久,大概是大學畢業后一年,覺得自己沈默寡言、不善與人交際的個性不太適合職場文化,于是就從台北搬回來家里幫忙。

  薪水不多,兩万出頭而已,不過吃住等花費都家里包了,她其實花不到什麼錢,所以也就不計較。

  六月天,梅雨季剛過,偶爾會來場午后雷陣雨,消解一下暑氣,未到學生放暑假的時候,管家几乎要等到週末才會有客人,其他時候連小貓都沒有。

  管家人住在民宿后方庭院,建坪約二十坪的屋子,也一樣是雙層樓建筑,一樓是車庫、客廳跟廚房,父母跟姊妹倆的房間都在二樓。

  「寧君。」管母來到準備室,正在熨燙床單的女儿前。「你妹回來了,去火車站載她一下。」

  「喔。」管寧君放下手上的熨斗,拔掉插頭,到門口接待處的抽屜拿了鑰匙,走出去開車。

  管寧君的妹妹,今年二十五歲的管寧涓現在台北上班,大概兩三個月會回來花蓮一趟,每次回來,管母就像要迎接政府大官似的,準備滿滿一桌的菜,豐盛得教人吃完一餐就等著膽固醇過高,不像平常兩菜一湯,隨意打發。

  管寧君到火車站載了妹妹,在路上開了一會車,雨就下來了,下得又急又快,前方視線几乎看不清。

  「家里今天有客人嗎?」管寧涓問。

  「沒有。」管寧君搖頭,專心瞪大眼看清雨瀑,就怕有閃失。

  「那我晚上要睡高級套房。」管寧涓打著好主意。

  高級套房,是管家民宿最高等的房間,一個晚上四千八,睡得是最柔軟的席夢絲床,比管寧涓房中那張二十年不換的彈簧床墊舒適太多了;還有五十五寸液晶螢幕,就算只是看電視節目也爽啊。

  「好。」管寧君沒有任何異議。

  雖說妹妹通常都是星期日中午就拍拍屁股走人,弄亂的房間是管寧君在整理清潔,但妹妹久久才回來一次,就像老媽說的,回來跟父母姊姊撒嬌一下,沒什麼好計較的。

  「我覺得我們家的民宿應該要拆掉重建,改建成什麼希腊風、地中海風,現在這種的最吃香,聽說他們連平常日客人都很多耶。」哪像他們家一個客人也沒有。

  「沒錢。」管寧君淡道。

  「可以拿土地去貸款,等改建好就生意興隆了,才會賺很多錢啊。」這樣她錢不夠用的時候,跟老媽撒嬌一下,就有零用錢可花了。不然她一個小小上班族,在台北三万多的薪水很難過耶。

  雖然姊姊的薪水少了她一万多,但上次聽到老媽說她已經存了一百多万,相較于每個月入不敷出,一到月底連泡麵都快吃不起的她,真的很辛酸呢。

  台北居大不易,可是她一點都不想搬回無聊的花蓮,連要去百貨公司都要開一個小時的車,又小不拉嘰的,逛得一點都不過癮。

  「老媽說這樣就好了。」

  父母自公家機關退休后所經營的民宿,只是讓自己有事做而已,主旨不在賺大錢,更別說拿土地去貸款改建了。妹妹已經提議過很多次,都被駁回。他們現在只想安穩過日子,一點都不想冒險。

  「食古不化。」管寧涓火大環胸,賭氣不想講話了。

  車子慢慢往前行,忽然,有什麼自一旁衝了出來,管寧君急忙踩下剎車,但已經來不及,兩姊妹很清楚的感覺到車子撞上了異物,而那異物還撞到了引擎蓋,摔到地面上。

  管寧涓蒼白著小臉,「不會撞到人了吧?」

  她剛看到的……好像是個人啊!

  管寧君鎮定的自后座拿出雨傘,開啟車門走出去觀察,管寧涓見狀也跟著撐傘出去。

  大雨無情的打在倒臥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啊!」管寧涓尖叫,「真的是個人!慘了,撞死人了!怎麼辦?怎麼辦?姊你會被抓去關了啦!」她不要姊姊被抓去關啦,嗚嗚嗚……

  管寧君不理會歇斯底里的妹妹,蹲下身來,手放在男人的鼻尖前,想確定一下呼吸,不過風雨太强,完全感受不到,于是她只好又放到他心口處。

  「他還活著。」她抬頭對妹妹道。

  「真的嗎?」管寧涓放心的手掩哭得眼妝都花了的小臉。

  「打電話叫救護車。」

  「好。」管寧涓摸口袋,拿出手機來叫了救護車。

  「唔呃……」地上的男人在呻吟。

  「他醒了!」管寧涓怕管寧君沒發現似的大叫。

  「先生。」管寧君轉了一下蹲下的角度,好面對男人的臉,「你還好嗎?聽得見我說話嗎?」

  「唔……」男人仍在呻吟。

  「姊,他長得好帥。」叫完救護車的管寧涓驚喜的發現。

  「有嗎?」管寧君端凝男人的臉好一會,沒啥特殊感覺。

  「有啦,他看起來不像台灣人耶,應該是日本人。」

  「你怎麼知道?」這麼厲害?

  「因為他長得像金城武,不像張根碩跟言承旭啊。」

  管寧君蹙眉,不懂她的理論打哪來的,不過那不重要。

  她仔細檢查男人的身体跟頭部,看不到什麼明顯的外傷,可能是因為車子開得慢,所以衝擊力小,只有一些像是撞地時受到的擦傷。

  「我……怎麼了?」男人忽然張口。

  「姊,他又醒了!」管寧涓驚喜的喊。

  「先生,你出車禍了,救護車等一下就來了。」

  管寧君手上撐著傘,不過那傘小,只遮了躺在地上的男人的頭跟上胸口,其他地方都暴露在雨下。

  「我可以……到沒雨的地方嗎?」男人作勢起身。

  「不可以。」管寧君將他壓回路面,「你說不定有腦震盪或頸椎受傷,不能亂動。」

  「姊,我們讓他坐到車子里等好了。」管寧涓提議。

  她也會一起坐到后座「陪伴」患者的。

  「現在狀況不明,還是不要亂動的好。」管寧君仍不准男人起身,就怕傷勢加重。

  大雨傾盆,雨水在他身邊彙成兩道河流,讓男人覺得自己好像在水中飄浮,不只身不由己,還有個面無表情的女人一直想把他壓回水面。

  「你叫什麼名字?」管寧涓興致勃勃的問。

  「我叫……」男人一愣,「我叫……我怎麼想不起來我叫什麼名字?」驚慌的臉看起來更蒼白了。

  「姊,他失憶了。」管寧涓像發現新大陸。

  「說不定等等就好了。」管寧君依然十分冷靜。

  「太神奇了,姊,他撞車又失憶,再加個檢驗DNA就可以演一出八點檔連續劇了。」

  管寧君抬頭看著妹妹,「你沒有流落在外的哥哥。」語氣很平靜的一點都看不出她在吐槽妹妹。

  「我才不要他當哥哥。」這麼帥的男人當哥哥太可惜了。

  「你不介意我打開你的包包吧?」管寧君問男人。

  大雨漸歇,太陽逐漸在遠方云層露出端倪。

  「沒關係……」男人覺得他的頭很脹,非常的不舒服。

  管寧君收傘,放到一旁,撿起被甩到路旁的包包打開,在夾層找到一本十年有效期的紅色日本護照。

  「我就說他是金城武。」管寧涓得意洋洋。「我看人國籍從不會失准的。」比X光還厲害。

  「我叫金城武?」男人問。

  「你叫武城金。」管寧涓覺得自己很有幽默感的咯咯笑了起來。

  「你叫荒川日。」翻開護照的管寧君道,「國籍日本,一九七九年四月六號出生。」

  「荒川……日?」

  「有印象嗎?」管寧君問。

  「沒。」荒川日輕搖頭。

  這名字好陌生,好像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好厲害,日本人講國語還這麼標準,有練過喔?」管寧涓非常佩服。

  荒川日一臉莫名。

  他只是跟著她們的語言說,倒未想過有啥特別之處。

  「你這有張夾在護照內的便條紙,」管寧君打開,「雅典娜會館。」下方是地址跟電話。

  「這不是離我們家最近的那家民宿嗎?外型很像希腊宮殿的那間!」管寧涓大叫,「看吧,連日本人都想去有特色的民宿,不想來我們家。」

  救護車「咿喔咿喔」的來了,管寧君將護照跟便條紙塞回包包,交給管寧涓。

  「妹,你跟他去,我去雅典娜。」管寧君將妹妹推向救護車。

  「你去雅典娜幹嘛?」要照應帥哥,她自然很高興應允啦。

  「我去通知一下荒川先生無法過去住宿,並詢問一下是否有他的在台聯絡人資料。」護照上寫的是日本的。

  「好。」管寧涓揮揮手,救護車的后車門砰然關上,「咿喔咿喔」離開。

  管寧君坐回車上,駛向離她們家不到一公里遠的雅典娜會館。

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5:12 PM

第二章

  換了干淨衣服的管寧君來到醫院。

  「你的。」她將管寧涓的衣服交給她。

  管寧涓拿著姊姊替她帶來的衣服,牛仔褲膝蓋以下跟衣服背面几乎全濕的她倒也不急著換掉,而是詢問管寧君,「有打聽到關于他的消息嗎?」

  管寧君搖頭,「雅典娜那邊只有紀錄他是日本來的訪客,還有聯絡電話,沒有任何在台聯絡人的信息。」

  「是喔。」管寧涓低頭看著躺在病床上,經過檢查后已經睡著的荒川日,「剛檢查好像沒啥問題。」

  「警察來過了嗎?」

  「嗯啊,做了筆錄就走了,因為他沒受什麼傷,所以姊你應該不會被抓去關的。」管寧涓高興的說。

  管寧君好似一點都不在意此問題的又問,「他要住院多久?」

  「明天報告出來沒問題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嗯。」管寧君點頭,「去換衣服。」

  管寧涓進了廁所,管寧君拉過椅子坐下。

  這是間雙人病房,另外一張床位的病人不知上哪去了,一台筆電攤在床上,螢幕閃動。

  管寧君屁股剛坐上椅面,荒川日就醒了。

  「知道我是誰了嗎?」荒川日問。

  「你叫荒川日。」他該不會又忘記了吧?

  「我知道我叫荒川日,我是說,有找到認識我的人了嗎?」如果世上沒有人認識他,光知道名字又有何意義?

  「沒有。」管寧君搖頭。

  「天啊!」荒川日誇張的抱頭,「這下我怎麼辦?我不知道我是誰……」

  「你叫荒川日。」管寧君再次點醒他。

  「你確定我真的叫荒川日?說不定那本護照不是我的,我可能是其他人,搞不好是什麼國際警察派來臥底的,結果我現在卻喪失記憶了,我的任務該怎麼辦?」

  管寧君不發一語的看著不曉得在演哪出的他。

  「我可能懷著拯救世界的任務,這下卻無法執行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啊啊啊?」

  管寧君心想,這麼容易情緒激動的「秘密警察」,應該初次執行工作就被發現身份,不是被嚴刑拷打,就是被丟去當消波塊了吧。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包包嗎?」也許可以再找著什麼資料。管寧君指著放在桌上的包包。

  「剛警察看過了,我只帶了几套換洗衣物,護照跟十万塊台幣、十万塊日幣跟兩千元美金,其他什麼都沒有。」荒川日大嘆了口氣。

  「手機?」

  「我不知道密碼。」荒川日將放在枕邊的手機交給她。

  手機一打開就顯示輸入密碼的頁面,管寧君望著四個空白格子,又問,「生日?」

  「測試過了,但不是。」

  「姊,那手機只剩下一次的密碼輸入次數了。」從廁所換好衣服出來的管寧涓提醒。「再輸入錯誤就會被鎖機了。」

  「那只有一個方法了。」管寧君將手機翻過背面。

  「什麼方法?」管寧君與荒川日好奇的問。

  管寧君將手機放到地上,「你答應,我就把它踩碎。」

  「什麼?」荒川日瞪大眼,「踩碎它做什麼?」

  「把里頭的內存拿出來。」

  「你開玩笑的吧?」荒川日吃驚瞪眼。

  把手機踩壞,拿出里頭的記憶体?

  這看起來常是面無表情的女生是來亂的嗎?

  「不是拿螺絲起子把機体分解就好了嗎?」荒川日喊道,就怕管寧君當真一腳踩了。「里頭的SD卡、SIM卡什麼的,都可以直接拿出來,不需要把機体分解啊。」

  「對。」管寧君一臉恍然大悟的撿起手機。「你真瞭解。」

  「那不是普通常識嗎?」荒川日覺得她竟然只想到踩手機的方法,還真是不容易瞭解啊!

  管寧君定定看著他,「我沒想到。」

  「我想也是。」他抹了一下額上的薄汗。

  「交給你了。」管寧君把手機拿給妹妹。

  「交給我做啥?」管寧涓一臉迷糊。

  「找人把里頭的資料讀出來。」

  「我又沒認識在通訊行上班的人。」

  「想辦法。」管寧君把問題丟給她去找方法解決。「你朋友多。」

  管寧涓在台北有不少朋友,要牽線到從事通訊工作的朋友應該不難,不像她手機通訊簿一打開,一排頁面剛剛好塞入所有電話資料,其中有三個就是自己家人的,一個是自家民宿電話,一個是奶奶的,兩個是好几年沒連絡的大學同學,再來就沒了。

  她一直都待在家里,常把手機遺忘在抽屜里,只有出外辦事才會帶著,預防万一家人找她。

  「好啦!」管寧涓將手機收進口袋,「反正我下星期還會回來。」

  「為什麼?」管寧君不解抬頭看著妹妹。

  妹妹都兩三個月才回花蓮一次,從不曾連續兩個禮拜都回來,她請她查手機資料也是臨時授命,但聽她的語氣好像本來就有打算下星期再回家一趟。

  管寧涓賊笑了一下,瞟了荒川日一眼。

  管寧君明白--原來是為了帥哥。也難怪手機的事她答應得這麼爽快。

  隔日中午,管寧君開車到醫院接荒川日出院后,順道載管寧涓到火車站坐車。

  「人家真不想這麼早就回台北。」管寧涓在后座翻滾。

  早知道會在路上撞到帥哥,她至少吃完晚餐才會回台北,更別說因為這個帥哥身份不明,在解開其身世之謎前都要待在她家耶,吼,她是不是該跟公司請几天假啊?

  「你票早就買好了。」管寧君平聲吐槽。

  管寧涓苦著一張臉下車。

  她對坐在副駕駛座的荒川日道,「我下星期六就會回來喔。」

  荒川日不太明白為啥她要特地對他這麼說,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要等我喔。」管寧涓不忘再交代。

  「等什麼?」荒川日終于開口問了。

  「唉呀,」管寧涓食指指尖在荒川日肩膀上轉了轉,「你知道的嘛。」

  「等你的手機資料。」一旁的管寧君回。

  荒川日恍然大悟,「那我當然會等了,一切麻煩你啦,非常感謝你!」

  「才不是!」管寧涓要為不解風情的荒川日而氣得跺腳了。

  「不然要等什麼?」管寧君與荒川日異口同聲,不約而同望著管寧涓快要惱羞的小臉。

  這兩個人……

  管寧涓心想姊姊在感情這方面是呆子,只喜愛動漫上的二次元人物也就算了,荒川日長那麼帥一定有很多女生追,該不會人失憶了,就連感受性都沒了吧?

  「不理你了啦!」管寧涓火大跺腳提著行李走向火車站。

  「她為什麼要生氣?」荒川日不解,「我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要不然她幹嘛好像發了很大的火?我帶給她麻煩了嗎?她會不會因為這樣就不幫我查手機資料?若是這樣的話我要怎麼辦?我總不能用十万日圓、十万台幣跟兩千元美金過一輩子啊!」

  相對于荒川日老是驚慌失措的樣子,管寧君穩重淡定得可以。

  「你護照上有個電話,日本的,回去再打電話過去問問。」她跟妹妹的手機都未開啟可打國際電話,故無法打到國外去。

  「還好遇到了你們姊妹倆,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辦。」荒川日十分万幸。

  「是我們撞到你的。」這位老兄該不會忘了吧?

  「還好是被你們撞到,万一要是遇到肇事逃逸的,我不就完蛋了,所以當然要慶幸啊。」

  管寧君心想這男的雖然常一副很慌張慌亂的誇張模樣,好像天就要塌下來了,但其實他根本是個樂觀主義者吧。

  「說得也是。」

  至少她沒把人撞傷后,直接輾過去。

  悲慼的鈴聲在荒川日空無一人的工作室內響個不停。

  漫畫家擅自放了一個星期的假,助手也跟著不用上班,故在一個星期內,荒川日護照上的電話是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接的。

  但遠在台灣,失憶的主人跟旅館女儿兼肇事者自然不會知道這件事。

  「沒人接。」管寧君放下話筒,「晚一點再打打看。」

  「喔。」荒川日失望的垂頭。

  「我弄個房間給你。」管寧君想了一下,「跟我來。」

  管寧君帶著荒川日到民宿內一間雙人套房。

  此套房坪數約六坪,配有一張兼書桌的梳妝台、一對半圓形小沙發,一張小圓桌、三十二吋液晶螢幕;浴室是淋浴式,並沒有作干濕分離;開窗面對的是后方院子,也就是說,管寧君可以從她家看到這房間的動靜。

  房間雖不大,整体看來還挺舒適的。

  「你家是民宿?」荒川日在門口看到「管家民宿」四個字樣。

  「嗯,小民宿而已。」

  房間總共也才七間--一樓是兩間雙人套房、兩間四人套房,二樓則是一間高級雙人套房、一間高級四人套房,還有一間大通鋪。

  「還好你家是民宿,我還有房間可睡,不然說不定得打地鋪了。」他充滿感激的說,「謝謝你。」

  管寧君總覺得這個男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常忘了自己是「受害者」。

  但也或許因為茫茫人海中,對于自己的事一無所知,她就成了他唯一的浮木,得緊緊抓著。

  「把你撞到失憶了,總得負責到找到認識你的人為止。」管寧君淡道。

  「你總是這麼客氣。」荒川日望著她的雙眸閃亮亮。

  他的眼神讓管寧君不由得想起家里養的小雞在破殼時,看到母雞時的樣子,充滿著依賴與信任。

  她一點都不想當母雞。

  她別過頭去時想。

  荒川日將行李袋里頭的東西拿出來,放在床上。

  他帶的是一個小型的行李箱,二十一吋的那種,可能因為沒放貴重物品,所以沒加鎖。

  里頭的東西不多,他一個一個排列,很清楚的看出他帶了六條免洗內褲、六件T恤、一條牛仔褲、一條五分休閑褲、一套睡衣、盥洗用具跟一條大毛巾。

  看得出來他不太會折衣服,每件衣服領口都有些扭曲,沒有明顯邊角;五分休閑短褲沒有熨燙過,不僅有些微皺,口袋蓋還翹了起來。

  她忍著想要把衣服攤開來重折的衝動,淡道,「你準備來台七天六夜。」

  荒川日瞟了一下床上的衣物,「好像是耶,你真聰明。」他眼睛里崇拜的光芒越來越多了。

  「你應該還沒結婚吧?」

  她緊握拳頭,强逼自己不要去理會那些看了很礙眼的衣物。

  快把那些衣服放進衣櫥里,讓她眼不見為淨!她在心里如此低吼著。

  「怎麼說?」荒川日將床上的衣服迭起來,這下衣服看起來更凌亂了,但他似乎也不以為意。

  「因為沒有人幫你整理行李。」

  他該不會打算就這樣把亂亂的衣服塞入衣櫥,隔天穿著皺得像咸菜的衣服出門?

  聞言,荒川日還是不解,「怎麼說?」

  他將牛仔褲與休閑短褲迭上T恤,一塊儿拿起來走向衣櫥,突然,他手一滑,衣服掉落,散落一地。

  「啊,真糟糕!」他將衣服撿起來,重新放回床上。

  管寧君終于知道他怎麼折衣服了--他將T恤隨意攤開,兩手拉起衣角,朝領子方向對折,將袖子折進來,再左右上下各折一次,就算完工。

  衣服既沒撫平,也不注意是否有對齊對角,無怪乎就連領子都是歪的。

  管寧君終于看不下去了。

  她一把搶過他剛開始折的第二件T恤,領子向下攤平,兩手像熨斗般迅速撫平衣料上的皺褶,在衣服的四分之一處折入,袖子往外折,另一邊同樣方式折入,接著下擺往領子上方對折,將衣服翻回正面,指尖勾拉邊角,大功告成。

  整件衣服就像是百貨公司架子上頭的販賣品,所花時間不過五秒鍾。

  接著她又把其他衣服折好,然后抱起褲子走到整理室。

  荒川日一路尾隨,見她打開熨斗,架好燙馬,燙衣技术跟洗衣店老闆一樣高超的迅速燙平兩條皺得跟老人眼角一樣的長褲,抖散褲子上殘留的餘溫,折好,放回去他的衣櫃內。

  她將荒川日的衣服全部擺放整齊,拉起行李箱拉鏈,擺到衣櫃的角落去,關上門,拉平床單,整間房間依然整潔的像尚未有人進來過。

  「你是家政婦嗎?」她看起來也太專業了。

  荒川日心想他聘請來的家政婦整理衣服的速度也沒她快……

  他聘請來?

  腦中隱隱約約有什麼閃過,好像有個胖胖的大嬸,屁股撞到了他的手,他因此碰倒了墨汁……

  墨汁?

  那是墨汁嗎?

  為什麼他覺得他好像在……在畫著什麼東西?

  他捏緊眉心想要回想得更仔細,可腦中卻回復一片黑暗,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管寧君轉過身來,「我是民宿老闆的女儿。」她發現他的異樣,「你怎麼了?」

  「喔,我……」他張眼,「沒事。」

  「如果想起什麼,記得告訴我。」

  「你怎知我剛想起什麼?」

  「因為你剛臉上的表情像在思考著一件事,但看起來很痛苦,表示你思考得並不順利,當我問你時,你看起來有些失望,應該是捏到了頭緒,但線頭的另一端是一片黑暗,你可能想到了一點點,但離你想起所有事情還差得遠。」

  「你真的很聰明。」他熱情的握住管寧君的手。

  管寧君甩開,別過頭去。

  不,她只是從昨天開始看的漫畫書叫福爾摩斯而已。

  管寧君是個重度漫畫迷,她甚至把房間隔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她的小小漫畫藏書室,裝滿了她從小收集來的各式各樣漫畫,估計有上万本,而且空間已經利用殆盡,一些書籍甚至得堆到地上去了。

  她曾經把腦筋動到妹妹的房間,想把它改成另外一間漫畫藏書室,反正管寧涓回來比較喜歡睡客用房間,不過父母不允許,怕哪一天客滿,妹妹會無地方可睡。

  管寧君覺得父母想太多,因為她家民宿從未曾客滿過。

  而她也把心里話說出來了,因此得到四顆衛生丸。

  「不然我可以把床讓給她,我去打地鋪。」她很認真的這麼說。

  除非過年,管寧涓回花蓮頂多住個一兩天就會回台北,她睡兩天地板根本無所謂。

  而父母在額上三條線后,還是拒絕她的提議,但提議可將書先放到妹妹的房間去。

  尚未得到妹妹房間前,管寧君是不敢在妹妹還對自個儿房間有使用權時,將書先放置在她房間內的,因為管寧涓曾經有一次找不到東西壓泡麵蓋,竟然私自拿了 她的《怪醫黑杰克》日文典藏版去蓋泡麵,封皮因此變得凹凸不平,就算用熨斗熨燙也回不去完整的模樣,她氣得兩個月不跟她說話。

  「我剛想起一個大嬸,她的屁股撞到我的手,而我的手因此撞到了很像是墨汁的東西。」荒川日回想道。

  「你是書法家?」寫書法的才會用上墨汁不是?

  「書法家?」他覺得對這稱謂沒啥印象。

  「我去買毛筆跟墨汁給你,說不定你寫一寫就會想起來了。」

  管寧君的「工作效率」非常好,十分鍾后,她就從路口的小文具店買回來書法練習簿、毛筆跟墨汁,並要求他開始寫字。

  荒川日手握著毛筆,在管寧君强烈的要求下,在練習簿上寫起字來。

  他寫的是日文,雖然寫得不錯,但尚未優秀到可以稱上「書法家」的美名,其程度大概是過年到街上寫春聯來賣,客人會捧場的那種。

  「你不是。」她很決斷的下結論。

  「我不是嗎?」他惋惜。

  還以為找到一條可用的線索呢。

  「說不定那大嬸是你媽,而你在寫功課。」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小時候的回憶?」

  「有可能。」她兩手合十,拇指抵在額上,「你繼續寫。」

  「繼續寫?」

  「至少可以回憶起你母親的事情。」

  這聽來似乎也是一條路。

  「好,」他運動了一下雙肩,「那我就繼續寫,寫到想起來為止。」

  晚餐時間到時,管寧君來到荒川日的房間。

  靠西的窗邊一片金黃,夕陽的餘暉將他的身影也染透,整個人像是被太陽溫暖的懷抱起來。

  趴在桌上的他已睡去,手上還握著沾有墨汁的毛筆,筆尖略干,猜測他已經睡著好一會了。

  管寧君蓋好墨汁瓶蓋,輕輕拿掉他手上的毛筆,暫先放到墨汁瓶上,再將練習簿抽出來翻閱。

  他已經將整本練習簿都寫完了,包括旁邊的小格--不過寫的都是日文。

  她猜,他雖然中文講得很好,但可能平常習慣書寫用語還是日文,所以才會都書寫日文。

  他的父母中應有八成機會有一個是台灣人,因他的語調是偏台灣腔,而能講這麼流利,必定是平常在家里也常使用。

  不曉得他有沒有想起什麼。

  她輕搖晃熟睡得口水快滴下來的荒川日。

  他應該是睡著時,握筆的手曾抓過臉,所以臉上有几撇墨汁的痕跡。

  他某些行為、動作還滿幼稚的,加上他在生活自理上似乎也不好,應該是很受家里人寵愛跟保護吧,或許是個獨子。

  「荒川先生。」見他不醒,她再加重了力道,「要吃飯了,荒川先生。」

  荒川日終于被搖醒,揉揉惺忪睡眼,轉過頭來看到因為夕陽而臉上散發著「慈祥」光輝的管寧君,忍不住衝口大喊了一聲--

  「媽!」

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5:14 PM

第三章

  就說她不是母雞了!

  年紀大了她六歲,卻像只出殼小雞般的男人不僅用力將她的纖腰摟得緊緊,害她差點無法呼吸,喊「媽」的那一聲隱約帶著哽咽,說不定等等就要把眼淚、鼻涕一起往她身上抹了。

  別說她沒有良心,但沒有一個年紀不過二八的女人聽到一個大男人猛地抱住她喊「媽」會心情愉悅的!

  要找媽就快點恢復記憶!

  她二話不說,毫不客氣的掰開他的頭顱,用力推開。

  猝不及防--大概沒料到「媽」竟然會施出「家暴」--的男人跌下了椅,后腦勺直接撞上水泥牆,「砰」的一聲,猶如空谷迴盪之天籟。

  她看著他,心頭冒出「他會不會因為這一撞而將記憶撞回」的想法,因而殷殷等待他回神時的反應。

  荒川日捂著發痛的后腦勺,抬起頭。

  管寧君像具雕像般的直挺挺站著,低著頭望著他,一樣的面無表情,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陽光的關係,她的眼神似乎閃著莫名的光芒,這讓她的雕像臉看起來生動多了,原本就清秀端庄的臉蛋增添了抹迷人的氣質,害得他心悸了--應該不是因為頭痛的關係。

  「啊……是管小姐。」

  他沒恢復記憶。

  管寧君失望的別過頭去。

  她眼中的光芒是不是在他喊她的瞬間消失了?

  荒川日帶著納悶的站起身來。

  一看到他無事的站起來,管寧君率先走了出去,荒川日連忙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起朝位于民宿后方院子的管家走去。

  「我剛剛不知道為什麼想起我媽。」他開了話題。

  「那位大嬸?」

  「不是。」他搖頭,「剛看到你的時候有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我媽跑來我桌前,溫柔的叫我起床,告訴我該吃晚飯了。」

  她還真不知道竟會有種形容詞叫做「溫柔」可以套用到她身上的。

  說不定還多了「慈祥」。

  對于自己,最常聽到的形容詞或綽號通常都是--會走動的蠟像、冰女、雪人、人皮面具、怪咖等等,大概是因為她除了漫畫以外的事都很少上心,情緒鮮少波動,所以大都面無表情,所以綽號都不怎麼好聽。

  但竟然有人把她跟「溫柔慈祥的母親」畫上等號,這只剛破殼的「小雞」一定近視得很嚴重,明日帶他去鎮上的眼鏡行驗個光好了。

  管寧君雖然沒有響應,但荒川日還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我剛寫書法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做過類似的事,但不是在寫書法,尤其當我很無聊的把某些字的框框涂黑時,那種感覺就强烈了一些,但除此以外我啥都想不起來了,也想不起其他跟我媽有關的事,而且拿毛筆寫書法的事感覺也跟我媽沒啥關係,好像是我自己的關係。」

  涂黑?

  管寧君蹙著眉,她覺得她好像也聯想到了什麼,不過因為旁邊的男人一直像只小雞一樣咕咕咕說個不停,讓她沒法好好靜下心想想。

  「不過當我涂黑時,那種感覺雖然强烈了些,但有種更為强烈的感覺又冒出來,是一種很說不上來的,不想再繼續涂下去的感覺,所以我就沒再涂了,繼續把字給寫完。」

  討厭涂黑?

  該不會他的工作是類似油漆工那種的吧?

  因為常常要把牆壁涂滿,產生了職業倦怠,所以下意識厭惡?

  管寧君猜想。

  他頓了下,又道,「但我覺得我應該不是什麼書法家,我覺得我書法寫得只能說還行,頂多拿去街上賣賣錢或自娛。」

  她也這麼覺得。

  從他的運筆跟字跡看得出來他是有學過的,但並未專精,可能只學個一兩年而已。

  「還有什麼工作是用墨汁的呢?」荒川日頭戳著額際拚命想。

  「也許不是墨汁。」一直沈默的管寧君道。

  「不然是什麼?」

  「說不定是油漆……」

  「荒川先生!」在餐廳遲遲等不到人,跑來大門口引領長望的管媽打斷他們的對談,「來吃晚餐了。」

  「謝謝老闆娘。」荒川日有禮的回。

  「別叫我老闆娘,叫我姊姊就好。」管媽笑得花枝亂顫,活像朵賣力將過度綻放的花瓣收攏的玫瑰。

  若要說她兩名女儿誰性子像她,那就是管寧涓了,都一樣的愛看帥哥,對帥哥毫無免疫能力,所以當女儿們「撿」回一個失憶美男,她可是一整個下午都把精力花在準備晚餐上了。

  聽到老媽竟然叫一個年紀可以當她儿子的男人喊她「姊姊」,管寧君嘴角微抽了抽。

  「姊姊好。」荒川日非常得人疼的從善如流。

  管寧君轉頭看了他一眼。

  莫非這就是人家說的--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荒川日回視。

  他叫「姊姊」有啥不對嗎?

  怎麼好像在管寧君眼中看到不認同?

  半秒后,他恍然大悟。

  「你不用叫我叔叔的。」他也不想被她喊「叔叔」。

  因為失憶的關係,他的腦子一直處于混亂的狀態,目前僅能被動的接受各方給予的訊息,像塊吸水海綿一樣,尚無餘裕分析、過濾錯與對的信息。

  剛破殼的小雞果然腦袋沒發育完全--管寧君收回不予認同的視線。

  來到了餐廳,荒川日几乎可說是被滿桌的美食佳餚閃瞎了眼。

  這一桌子的大陣仗,可是比管寧涓回鄉時,硬是要豐富個兩倍。

  明明就只有四個人吃飯……

  管寧君想母親真是司馬眧之心路人皆知。

  她轉過頭去看了早就定位的老爸一眼,他老神在在,低頭看著眼前僅有八分滿,不像荒川日滿到尖出來的白飯,眼觀鼻、鼻觀心,彷彿早就習慣老婆的「不公平」。

  「快吃,都是姊姊的拿手菜。」管媽夾了一塊鹵蹄膀到荒川日的餐盤。

  姊姊?

  管爸有些困惑的抬眼看著老婆。

  「看啥?」管媽白了他一眼。

  管爸悶頭扒飯。

  「謝謝姊姊。」荒川日一張嘴可以甜死人,咬了一口蹄膀后,像日本美食主持人一樣誇張的喊著「歐一系」、「屋賣以」,黑色的眼瞳根本鑲滿了鑽石,要不是管寧君非常清楚老媽的手藝的確優秀,她真會懷疑荒川日是花了錢邀請來拍廣告的。

  管媽不斷的勸飯,像是恨不得荒川日將滿桌菜全部掃進胃里。

  飯量原本就不大,而且常是沈默度過晚餐時間的管寧君很快就吃飽了,她將飯碗放入水槽內浸泡,步上二樓回房。

  下午收到一箱包裹,是漫畫出版社寄來的,里頭裝著她上星期訂購的漫畫以及一些周邊。

  她才抱到自己房間,母親就把她叫下去幫忙煮菜,那時才不過四點吧。她很納悶母親這麼早把她叫下去煮飯做啥,畢竟民宿今天並沒有客人呀--除了一個失憶的「小雞」。直到母親喜孜孜的說要讓日本來的荒川日感受到台灣人的熱情,她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就跟下星期又會回來的管寧涓一樣,那位外貌、身材可與金城武比擬的帥哥已經將母女倆的心給虜獲了。

  用美工刀小心划開膠帶,開啟箱子,對照了一下出貨單,確定所收到的書籍無誤后,她將書本抱到書桌上,再從用標籤紙做好分門別類的抽屜里,數出書套來,細心的一本一本封好。

  當她把書全都封好,敞開的房門傳來敲門聲。

  她抬頭,看到小腹微凸--很明顯吃到撐的荒川日。

  管媽竟然這麼快就「放手」?

  「阿姨……姊姊說我可以隨處參觀。」

  他差點「喊錯」,可見他也覺得叫上這一聲「姊姊」,其實是挺彆扭的。

  她的目光移向他的肚子。

  「我吃不下了。」他露出些微苦惱樣。

  若真把那一桌能餵飽十人的菜全掃入胃里,她相信他今晚又得上醫院去--因為腸胃炎。

  「你在幹嘛?」他站在門口詢問,像是等待她的邀請,不私自入內。

  還算有禮貌。她想。

  「我在整理漫畫。」

  「漫畫?」他覺得腦子里有什麼被隱隱牽動了,「我可以看看嗎?」

  「可以。」

  這一句「可以」與「歡迎光臨」類似,荒川日快步走向書桌,隨手拿起一本已封好的漫畫閱覽。

  「你喜歡漫畫?」

  「嗯。」管寧君將封完書之后剩下的垃圾掃進垃圾桶。

  他站在桌前,就這樣翻閱起漫畫來,不再開口說話,非常的專注,不像她印象中那只聒噪的「小雞」。

  難道說,他也愛看漫畫?

  管寧君望著他過分認真的神色想。

  她挪過椅子給他,自己坐到后方的床上,他沒有任何推卻的坐下,跟她一樣一本看過一本。

  他看書的速度不快,通常都是她看了兩本他才看完一本,她猜可能他中文雖然說得好,但在閱讀漢字上畢竟不像她土生土長,一直在接觸中文的她那般順。

  管寧君翻閱著漫畫,卻不是太專心,她每翻閱到一個段落,就忍不住抬眼觀察很難得處于她的房中,卻不讓她感覺到任何違和、不悅、困擾的男人。

  像管寧涓若出現在她房中,她的心口就會瀰漫著一層煩躁感。

  管寧涓所聊的八卦話題,或是她有興趣的東西,都是管寧君毫無感覺的,加上她有一次拿了她的漫畫去蓋泡麵后,她可是嚴格禁止管寧涓碰觸她的藏書,甚至只要她一進房,她一定嚴密監視,如果她人不能待在房間,只要那天管寧涓在家,她甚至還會把房門鎖上。

  管寧涓說,她根本防她跟小偷一樣。

  其實她只不過又怕她「無心」摧殘她的收藏而已。

  將新書都翻閱過一遍后,荒川日尚未看完,管寧君也不催促他,對于有個跟自己一樣的同好,而且不是隨便翻翻,而是真的專注在看漫畫的同好,管寧君在這方面就已經很自然的接納他了。

  她讓他繼續翻閱,並把他已經看完的書抱起來,來到衣櫥旁邊的小門,里頭就是嚴格做好濕度、溫度控制的小小藏書室。

  她望著已經放到木質地板上的書本,輕嘆了口氣。

  除了管寧涓的房間,家里沒有多餘空間讓她擴增藏書室的範圍,把書放在地上她可是超心疼的,而且這讓她的藏書室看起來十分凌亂,原本分門別類做好的順序也打亂了。

  她在地板上堆棧的書中,尋找新書的作者,不厭其煩的將上頭的書搬下來,將新書放上去,再把舊書迭上,一次一次的重複。

  剛讀完手中書的荒川日忽然發現原本坐在床上看書的管寧君人不見了。

  他訝異左顧右盼,最后發現衣櫥旁那道小門,里頭燈光亮敞,他好奇走近,看到正在里頭忙碌的管寧君。

  「這些都是你的書?」他驚喜的看著四面做到與天花板同高的三層滑輪書櫃。

  中間還有兩組附有抽屜的書櫃,為怕妨礙頂上光源,高度僅到荒川日的肩膀。

  看得出來這里的書櫃已經不敷使用,有不少書都堆到地上去了,而管寧君正忙碌的在整理。

  「對啊。」她頭也不抬的回,「你要看可以,但只准在這看,不可以帶出去。」她怕管寧涓拿書去蓋泡麵的悲劇再度發生。

  「好。」他爽朗答應。

  他緩慢在書架間瀏覽。

  這里的漫畫太多,中間的書架則是以周邊產品、雜誌等為主,一眼望去,讓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取下何本書來看得好。

  驀然,他在以作者為整理規則的書籍中,看到一位與他名字相似的漫畫家--荒川聖。

  不曉得那就是自己筆名的他,好奇隨意抽了一本來翻閱。

  他拿的正是他的大紅之作--魔師獵人第一集。

  翻了几頁,他莫名的感覺胸口窒悶了起來。

  每翻過一頁,他的腦中就會撞入某些奇妙的畫面--他瞧見了靠在桌前,孜孜不倦畫圖的手;裝束簡單清爽,說話表情卻是十分機車,好像非辯贏不可的年輕男子;並列的桌子,埋頭苦幹的二男一女;嚷嚷著叫人把腳移開,賣力拖地的大嬸……

  他的頭忽然劇烈的疼痛起來,手上的書一時拿不穩,掉落在地。

  聽到書籍落地聲的管寧君迅速循聲而去,一看到她最心愛的漫畫書竟然被荒川日丟在地上,她怒不可遏的抬頭起身,正要將人趕出藏書室,卻看到「兇手」抱著頭,面露痛苦的蹲下來。

  她遲疑的看著那好像什麼重病復發,下一秒就要倒地打滾的荒川日,「你怎麼了?」

  他未響應,只是抱著頭,埋入膝蓋內。

  該不會他腦部受了創傷,但是醫院沒檢查出來吧?

  這下可糟了!

  「我去叫救護車。」管寧君當機立斷。

  經過他身邊的纖細腳踝忽地被握住。

  「我沒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挺痛苦的,怎可能沒事?

  「你有吃藥嗎?」管寧君蹲下來問。

  醫院的醫生開了些藥給他,好像是止暈、止痛的,她猜他現在可能是受到撞擊的腦子發疼了,所以才會不舒服。

  醫生有叮囑這几天仍是觀察期,若是有什麼頭昏、頭痛都是滿正常的現象,但如果感覺嚴重,就得再去醫院檢查。

  「我沒事。」他重複著同樣的話,「不用管我。」

  他的腦子里擠入太多信息,一時之間無法分心其他。

  「嗯。」她低頭,望著還握著她腳踝的大手。

  此時的他,手抓著前額,拇指與中指分別捏著兩邊的太陽穴,雙眸緊閉,五官痛苦的擰皺,很難相信他真的沒事。

  她抓起他的手,抽離腳踝,他卻反過手來將她的柔荑握住,抓得緊緊的,好像正抓牢著生命中的救命稻草。

  她抿唇思慮了一會。

  這樣被他抓著手,感覺很奇怪。

  除了小學時跳土風舞,她几乎沒有跟男人牽手的經驗。

  她不喜歡現實中的男人,所以對于俊醜沒有任何概念,因為那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她只喜歡漫畫中的人物,尤其少年漫畫中的角色,他們通常過于熱血、天 真,看待事物總望向光明面,就像尋著太陽的向日葵,熱情洋溢,且開朗勇敢,但面對喜愛的女孩卻是害羞而不敢主動,可若是心愛的女孩有危險,一定身先士卒為 了拯救女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就算女孩喜歡的是第二或第三男主角都一心一意。

  所以管寧涓說荒川日長得帥,對他春心大動,她則是毫無感覺,也不覺得他長相哪儿突出特別了,她特別注意的反而是他的個性、行為舉止。

  雖說年紀一大把了,但他似乎有著少年漫畫的「男孩」特質,有一點傻氣,明顯開朗,對事物充滿好奇心,能專注執著的完成某件事,還有點依賴心跟愛撒嬌。不過后兩者可能是因為他失了記憶的關係,所以把張開眼第一個看見的她當成「媽」,連昏睡的時候都忘情的喊她「媽」。

  除非搞個前世今生,否則她才生不出比她大六歲的儿子。

  再瞟了眼緊握著她的大掌,她撇了下嘴,未動聲色。

  就隨他去吧,是她把人家撞傷了,連自個儿是誰都想不起來,理當負起照顧的責任,雖說她真的很不想被當成「母雞」啊……

  他的手心逐漸冒出了汗,有些黏黏濕濕的,感覺不太舒服,但她還是忍耐著,等著他恢復正常。

  至于他掉書的事就暫且原諒他了。

  她以左手撿起書,檢查了一下,還好書是平面掉下去,沒有撞到書角,看起來還是挺完整的,只有書套在某些角度下可以看到有些許的小刮傷,但那只要換張新書套即可。

  荒川日想起自己是誰了。

  他是在台灣出生,國一時才舉家搬回日本居住,現在是一線漫畫家--荒川聖。

  他當然也想起他先斬后奏來台遊歷,卻很不幸的第一天就遇上車禍。

  他離開墓園之后,漫步走在馬路上,呼吸這與東京截然不同的新鮮空氣,孰知忽然下起了一場暴雨,當場將他淋成落湯雞,而他連把傘都未帶,十分狼狽的不知 該怎麼辦時,忽然看到有台車經過,他想都沒想,立刻衝出去想攔車請對方載他一程,哪知車子就朝他攔腰撞上,他一陣天旋地轉,全身從頭到腳强烈刺痛,然后就 昏厥了過去。

  當他清醒時,他忘了自己是誰。

  現在,他想起來了,而且喪失記憶那段期間的事他並未忘記,他曉得現在在他身邊的女郎是誰,知道自己置身何處……

  他放開捏在額上的手,轉過頭來望向管寧君。

  管寧君亦正回視他,一樣是面無表情,但若仔細睨她的雙眸,會發現她眼中寫著問號,還有對他現況的憂慮與關懷。

  「我沒……事了。」他的喉頭不知怎地,像有砂紙磨過,有些發緊。

  這是一個溫柔良善且賢慧的女孩。

  她話不多,偏寡言,但又獨立有決斷力。

  她有一張略圓的可愛清秀臉蛋,雖然常是面無表情,好像不明白她心里在想啥,但那雙漂亮的黑眸可是把她的心緒都說盡了,要瞭解她根本沒那麼難。

  更重要的是,她愛漫畫,超級愛!

  荒川日的心緒激動了起來。

  胸口有種强烈的渴望,想要佔有眼前的漂亮女孩。

  他明白他不惜先斬后奏,惹火編輯也要來台灣一趟是為什麼了。

  這是天意啊!

  老天爺在告訴他,他未來的理想妻子就在台灣啊,他得趕快來把人追回去,才能幸福快樂的過著王子與公主的美好日子!

  「你說第三遍了。」一直强調「沒事」,感覺更像「有事」。「需要吃藥嗎?我去拿給你。」他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不用。」他拉緊欲鬆脫的手。

  不想放開。

  這個念頭竄過心底,是故他握得更緊了。

  她該不會又被當「母雞」了吧?

  人是她撞傷的,她就該負責,就算小雞狂黏著她,她也沒理由拒絕,畢竟現在在他的世界中,他是孤單一人了。

  她將手上的書遞向他。

  「看書吧。」

  荒川日豐潤的唇輕動了下。「一起看?」

  她瞥了一下地上的書,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好。」

  他開心的咧嘴,衝著她發出燦爛得有如陽光的笑容。

  一時間,她忽然有些恍神了。

  那笑,多像荒川聖書中男主角開心時的樣子啊……

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5:15 PM

第四章

  這一晚,平常準時十一點左右就會入睡的管寧君不知為何輾轉難眠。

  她的思緒常飄到那個笑容很爽朗燦爛,跟漫畫書里頭男主角几乎一模一樣的荒川日身上。

  想著他握著她手時的異樣感覺,他常帶著崇拜的注視,她一句交代,寫書法寫到睡著的認真專注……

  她按著左心口,覺得那儿跳動得似乎稍微兇猛了些--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怔怔瞪著前方一片空白的牆壁,對于這陌生的感覺,無所適從。

  忽地,電話響起。

  嚇了一跳的她瞪著快十二點了竟然還有人打的電話。

  電話最右側有一排數字,除了前五個數字代表著家人的房間與客廳、廚房外,六號以上都是民宿客房的專線。

  現在響的是八號,也就是自荒川日的房間打來的。

  這麼晚了會有什麼事?

  是蓮蓬頭出不了水?

  還是馬桶漏水?

  或是房里有蟑螂?

  她迅速拿起話筒,怕鈴聲將父母吵醒了。

  「喂?」

  等待他出聲時,她是屏住氣息的。

  「我睡不著。」話筒對面傳來苦惱的聲音。

  「睡不……著?」

  真巧,她也睡不著……

  不過她的睡不著跟他的應該不會是同一個原因吧。

  真要相同的話,那就可怕了……

  「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住,對不對?」荒川日聲音壓得低低的,好像隔壁房間有人會偷聽到他講話似的。

  「對。」

  「我一個人睡這麼大的房子……」他吞嚥了口唾沬,「會怕。」

  「呃?」

  他剛說……會怕?

  「我猜我以前應該沒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我老覺得隔壁好像有傳來電視的聲音……」

  「我們這里很干淨。」

  「我知道你清掃得很干淨。」

  吃晚餐的時候,自管媽的口中他方曉得整個民宿的清潔整理工作都落在管寧君的身上,當時他還問這樣不會太辛苦嗎,沒想到管寧君只淡淡的說:「我們家生意不好。」

  淡淡的語氣,又像在吐槽,配合她的面無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喜感。

  「沒有鬧鬼。」所謂的「干淨」是指這方面。

  以為他沒聽懂--畢竟是日本人嘛--管寧君只好再解釋了一遍。

  「喔。」他虛應一下。「可能是太安靜了,我反而覺得好像有奇怪的聲音一直跑進我的耳朵里,讓我心臟一直怦怦跳,感覺很不舒服、很害怕。我現在還開著燈,可是開著燈我睡不著,但不開燈我不敢睡,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他大大的、大大的、很哀怨的嘆了口氣。

  事實的真相是,他一個人住在民宿房間內,左邊空房無住人,外頭漆黑一片,他並不會膽寒害怕,況且花蓮的夜晚十分安靜,就算開了窗也只有涼爽的晚風徐徐吹入,清爽宜人,若是他在東京的住處,窗戶一打開,很難不聽到車水馬龍的吵雜聲。

  這儿真是個適合居住的好地方。

  但他可不能這樣呆呆的每晚一個人獨居在此處,耗費美好光陰啊!

  所謂的近水樓台先得月,雖說民宿跟管家樓房都在同一塊土地上,走路也不過十來步就到,但他還是覺得那距離好遙遠得彷彿地球與月亮啊!

  趁他現在有空閑可以把妹,得趕快將人拐上手,最好一個禮拜的假期結束,人可以跟他一起上飛機飛回日本,當他的……台語怎麼說來著?

  牽手!

  對啦,就是牽手!

  那他可就幸福快樂啦!

  握著無線電話的管寧君站起身來,走來窗邊拉開窗簾,往月亮的方向望去,就可以看到民宿。

  荒川日的房間,果然亮敞敞的,隱約可以看到窗口有人影晃動,也許是他不安走動的關係。

  「管小姐?」因為她遲遲不回,怕她睡著了,荒川日探試性的喚她。

  「嗯。」她抿唇想了一下,「你睡寧涓的房間。」

  想想,也只有這方法可行了。

  寧涓人不在,就算她人在也會住到民宿去,她的房間几乎一直呈現無人居住狀態。雖然如此,她還是會每個月更換寢具,定時清掃,就算臨時撥給荒川日居住,也不用擔心有塵□或灰塵。

  「寧涓?」他記得是她的妹妹。

  「我妹的房間。我等等過去幫你搬行李。」

  管寧君掛了電話,將身上的睡衣換成外出服,走向民宿。

  而在民宿的這頭,荒川日可開心了。

  這下他不只可以跟管寧君住到同一間房子,而且還是一起居住在二樓耶!

  他本來以為,管寧君可能將客廳的沙發先借他睡一夜,明日才會再想辦法解決他不敢獨居一事,而他還得更積極的想個更完善的方法可以「滲透」入管家,想不到她這麼爽脆利落,直接就把管寧涓的房間給他住了。

  這擺明是老天爺也站在他這一邊嘛!

  喔耶!

  為了不耽誤太多的時間,他自動自發的拿出放在衣櫥內的行李箱,將衣物一件件放進去。

  他的衣服可是管寧君一件件折得美美的、整整齊齊的,所以他當然得小心翼翼的放入,不可破壞它美好的形狀。

  當他將衣物放置整齊,正要拉上拉鏈時,管寧君敲門了。

  他以非常愉快的心情一個大飛躍,轉開門鎖,拉開房門。

  「哈囉。」大手在空中擺了擺。

  他的愉悅太明顯,好像正準備要出門去遠足的小學生,管寧君心想,他應該真的對于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屋子深感恐懼,所以她此時如「救世主」般過來「解救」他脫離深淵,無怪乎他開心成這樣了。

  完全誤解--也是被荒川日引導到錯誤方向--的管寧君走入房間。

  「你的行李已經整理好了?」她看著行李箱中的物品。

  「嗯。」說著,他就要拉上拉鏈。

  「等。」

  阻止的小手一個不小心,罩上捏著拉鏈的大手,那種很奇異的,心口莫名怦怦亂跳的,像是慌亂的感覺又再次來到管寧君身上。

  她迅速移開手,並藏到背后去。

  她那像是不小心碰到毒物的快速閃躲,讓荒川日有一點點點的小受傷,不過沒關係,男生追女生本來心臟就是要比堅强、比大顆的,他都住到人家隔壁房間去了--是房間喔,不是住家喔--這一點點的小挫折不用放心上的。

  「怎麼了嗎?」他的行李箱有啥問題嗎?

  「你沒有把束衣帶扣上。」她指著X形束衣帶,「沒扣好,行李箱拉正豎起后里頭的衣服會亂掉。」

  「我忘了。」他連忙將束衣帶扣好,再拉上行李箱拉鏈,垂直拉正。

  她伸手,接過行李箱。

  「其他東西有帶了嗎?」

  荒川日想了一下,「我洗完澡換下來的衣服沒拿。」還擱在浴室里呢。

  管寧君走來浴室,瞧見放在鐵製置物架上的衣服,踮高腳尖抽下來時,一樣東西掉落地上。

  是內褲。

  是荒川日剛換下來的白色內褲。

  她瞪著那條內褲,好像它是一尾蛇,竟不知該怎麼辦了。

  家人的衣服都是她在洗,里頭當然也有父親的內褲,她一樣自在的抖平晾曬,跟其他衣服沒兩樣,而現在在地上的也只是一條內褲。

  一條……男人的內褲。

  一條……不是她父親的內褲……

  不就是條內褲嘛,撿起來又不會怎樣!

  她只要用指尖捏著彈性褲頭,拿起來放在其他衣服上,一起抱出去就好。

  這樣做就好啦……

  心里閃過一堆OS,可是她的手就像突然變成無生命体,無法動作,就連身体也是僵直的,一直盯著那條內褲。

  等了一會,未見管寧君出來的荒川日納悶的走進來,先是看到如石化般的管寧君,接著看到地上那條與梅杜沙的眼睛一樣能將人石化的內褲。

  糟糕,他竟然忘了里頭有他的內褲了!

  雖然說,男人的內褲不是啥稀有物,但是看管寧君那模樣,搞不好除了她老爸以外,還真沒見過其他男人的內褲,也難怪會不知如何反應了。

  他迅速矮身撿起,放到管寧君手上的衣物上,再整個接過去。

  「那個……呃……」他要趕快解開「石化」的咒語,「你有男朋友嗎?」

  管寧君抬頭,盯著突然問出感覺深有含意問題的男人。

  通常男生會問這種話,多少都有試探意味,想知道她身邊是否有其他男人,他有沒有追求的機會。

  他該不會真有這樣的企圖?

  她從母親一樣的母雞進化(還是退化?)成異性的母雞?

  「你別誤會,我只是隨口聊聊。」荒川日忙道。

  万一被她看穿他的意圖,不准他住進隔壁房間還算事小,若在兩人之間豎立隔籬,那他就寡婦生儿子,沒指望了!

  「喔。」原來是她誤會了。

  是誤會啊?

  為什麼她會覺得似乎有一點點的失落感?

  「我住進你妹的房間,不會為她帶來困擾吧?」他轉移一個安全的話題。

  她沈默了一下下后,才回,「沒有。」

  「沒有就好。」他笑了笑,「怕她在意有男人住進她房間……」靠!他哪壺不開提那壺!

  万一管寧君這下忽然意識到,她疏忽了妹妹的心情,決定不讓他住了,把他賜到客廳去,他不是功虧一簣?

  荒川日,你怎麼一直在說蠢話?

  他真想揍自己兩拳。

  「我沒有男朋友。」她穿過他身邊,拉起行李。

  「啊?」他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眨了眨眼。

  原來,她剛說的「沒有」是響應前一個問題?

  她沒有男朋友!

  他忍不住想開心跳躍了!

  忍著啊!

  要歡呼也得等霸佔她妹妹房間時再來。

  「寧涓不會在意的。」提著行李走出房間的她回答第二個問題。

  管寧涓說他是帥哥,跟金城武一樣帥,最喜歡帥哥的她絕不會在意帥哥住進她房間的,而且她還為了他,下星期要再回花蓮一趟……

  管寧君一頓,忽地想起妹妹喜歡他呢。

  一種只有在她看到漫畫中男主角害女主角傷心時才會浮現的揪心感覺突然涌上,腰部以上籠罩著一層寒意,她不自覺的抖了下。

  「那就好。」荒川日隨手關燈關門,跟在管寧君身邊走向管宅。

  一路上,管寧君都沈默無語。荒川日早曉得她的話不多,要她開啟話題那跟叫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難,而他呢,則是很享受這段兩人並肩而行的時間。

  瞧,月明星稀。

  聽,蛙鳴鳥叫。

  多浪漫詩意啊。

  任何唐突的言語都會破壞這層美感,相距不過一掌的軀体有著引力牽扯,這樣帶著淡淡的曖昧氛圍,最是美麗了。

  他雖然是少年漫畫的漫畫家,但愛情可是最重要的調味品,它就像鹽巴一樣,缺了它,整盤菜美味盡失,三不五時吹個粉紅泡泡是十分重要的。

  所以呢,他當然也懂得什麼時候是無聲勝有聲的,可不是滿腦子只有戰鬥、戰鬥、戰鬥的無趣熱血大叔。

  管寧涓的房間牆面是米白色的,牆上貼有粉紅色的几何圖案,靠床頭的那一面牆則全都漆成淡粉紅色。

  她的寢具是盛放的大麗花,床包是不同層次的紅色條紋,床中央的天花板處掛著白色紗帳,此時攏束在床頭右側邊。

  床頭的白色櫃子放置了几個小型玩偶,梳妝台與衣櫃是維多利亞式,滾著金邊,既夢幻又優雅。

  這是一間完完全全夢幻女孩的房間,荒川日不由得猜想,他會不會住上几天,拿茶杯時就會忍不住翹起小指來了。

  它跟管寧君那簡單沒啥裝飾的房間還真是天壤之別啊。

  管寧君拉開衣櫥門,里頭沒几件衣服,是管寧涓預留著回鄉換洗的休閑服飾。她的衣服都在台北,一般只住個兩天的她,會特地帶一套衣服回來的。

  管寧君將荒川日的衣服放進衣櫥內,然后回身看了他手上的換洗衣物一眼,像為躲避梅杜沙(內褲)的注視,迅速抬眼望著荒川日。

  「我明天再跟你說洗衣機在哪,廁所則是出門后右轉到底。」她跟妹妹的房間不是套房,所以沒有衛浴。

  「好。」荒川日點頭。

  「晚安。」

  「對了,我可以跟你借几本漫畫嗎?我覺得看一下書會比較好睡。」

  管寧君面有難色。

  她的藏書可是不出她的房間一步的。

  「不方便?」

  她咬了咬嘴唇內側。

  「若不方便就不用了。」他用很失望的神色笑了笑。

  趕快同情他一下下呀,他可是將男子氣概丟到一邊的犧牲出演呢,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跟佳人更進一步。

  「你不可以拿來蓋泡麵。」

  「我這里沒有泡麵。」行李箱她也看過的,一個泡麵也沒有呀。

  「上大號時不可以帶進去看。」

  「我上大號一向速戰速決。」在日本時例外。

  上大號可是他的休息時間,光著屁股坐在馬桶上,翻閱漫畫或打電動,多愜意啊,所以他只要窩進廁所,通常沒半小時是不出來的。

  不過「入境要隨俗」,佳人不准他上大號時看她心愛的漫畫,他一定會嚴格遵守的。

  「不可以將書攤開成人字狀,放在床上或任何地方。」

  「我一定會闔上。」他發誓。

  「不可以折頁。」

  「我會用書籤。」

  「你哪來的書籤?」他行李有啥她一清二楚,從未看過半張書籤。

  對吼,他哪來的書籤。

  「我會記得頁次。」寧願再費神尋找,夠有誠意了吧?

  「拿書的時候手一定要保持干燥。」

  「我一定會先消毒、擦干才拿書。」

  「嗯。」

  沒規矩了嗎?

  荒川日偏頭注視還在沈思的管寧君。

  她對愛書的規矩設得可真多,難怪每一本看起來都跟新書沒兩樣。

  他還注意到藏書室有溫度計跟濕度表,儼然當個酒窖來管理了。

  她實在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愛惜漫畫啊。

  身為一個漫畫家,他感動得几乎要落淚,多想抱著她訴說同好的心情,更別說她的藏書中還有他所有的作品集,當下的感覺還真是激動哪。

  他理想的另一半一定要喜愛漫畫,這樣比較能理解並体諒身為漫畫家的他有很多時候的身不由己,可能無法任性過日,或三不五時帶她四處遊玩,不過衣食無虞的好日子他是絕對可以供應的,好歹去年他光是繳稅就繳了好几千万日幣啊。

  除此以外,他跟大部分的日本男人一樣,希望每日都可以聞到飯菜香,家里永遠打掃得整整齊齊,不然至少有個女主人可以指揮每個禮拜來打掃兩天的大嬸如何 整理房子,尤其別把他的東西隨便亂放,害他找不到,浪費時間,更別說有次打掃大嬸還不小心撞翻他的墨汁,毀了他的稿子,當下他可是差一點點就要揚拳扁人 了。

  就說他工作時不准入神聖殿--工作室,為啥大嬸就是聽不懂!

  暫時想不出什麼新規矩的管寧君一抬眼就看到荒川日面目猙獰,雙手握拳,似乎在隱忍什麼。

  「你肚子痛?」她問。

  「沒有!」他迅速恢復正常臉色,「我剛剛想……」他倏地住口。

  「你想起什麼了?」

  「不,我剛剛想說我好像有點餓了……」他很虛假的牽出笑容。

  原來不是恢復記憶了。

  她有些失望。

  還以為他總算可以想起自己是誰了,不會老是像只小雞般將她當成了母雞,還衝著她喊「媽」。

  「你應該不是有點餓吧?」臉色猙獰成那樣,應該是很餓了吧?

  「呃……」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故不敢隨口亂應。

  「我煮麵給你吃。」

  她往樓梯方向走,荒川日當然像條跟屁蟲跟上。

  原以為她要煮的是泡麵,沒想到她竟然煮了一碗食材豐富,有肉有蛋有菜還有豬肝的鍋燒意面給他。

  湯頭鮮美,意面彈性剛好,食材又新鮮,小小的一碗麵,其美味完全不輸今晚管媽的大餐。

  若能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他冒著被羽鳥翔大卸八塊的危險,先斬后奏來台灣,真是來對了。

  他淋成落湯雞還被車撞到失憶,真是值得了。

  這一切,都是冥冥中天注定,他就是要遇見他的真命天女--管寧君啊啊啊……

  這一切,一定都是他已逝的父母放心不下儿子未來的安排啊!

  更別說她還擁有甜美清秀的五官跟氣質,雖然常是面無表情,但沒關係,他能看透她眸中暗藏的豐富情感與情緒變化,他能解讀她所想要表達的一切!

  她就是他最最完美的「魔師獵人之妻」啊!

  管寧君,我要定你了!

  我一定要把你拐回去日本!

  正在水槽前清洗鍋具的管寧君忽然覺得背后竄起一股惡寒。

  這夏日的夜晚怎麼會突然覺得冷呢?

  她納悶回頭,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卻見到一個男人大口大口的吃著意面,那心滿意足的模樣,彷彿入口的是人間難得美味。

  她瞧著瞧著,竟不自覺的發起愣來,嘴角微微往上揚了。

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5:16 PM

第五章

  早晨,管寧君吃過早餐,打掃過庭院跟民宿的公共區域后,就會坐來自家客廳的鋼琴前,掀開琴蓋,練習彈奏曲子。

  小時候曾學過兩年鋼琴的她,因覺得枯燥而中斷,回來幫忙經營民宿時,因為生意不是很好,與父母過著如同半退休生活的她,覺得除了漫畫以外應該再找個興趣來玩玩,于是又重新拾起琴譜,這一學,又一個兩年過去了。

  在日本時,一向是過十點才起床的荒川日不到八點就被鋼琴聲擾醒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掙扎很久,琴聲遲遲不停,擾得他睡睡醒醒的很不安寧,最后只好放棄繼續賴在被窩里的想法。

  他張開迷濛的眼,睡得渾沌的腦子一看到房間到處都是粉紅色,差點嚇傻,以為自己變成艾麗斯夢遊仙境,或是被哪個豪門千金綁架了。

  呆愣了兩秒鍾后,他倏忽想起身在何處。

  他目前人在台灣花蓮的一個理想妻子人選旁邊的妹妹的房間里啊!

  聽琴聲似乎是從樓下傳來,該不會「寧君妹妹」(他很自來熟的加上稱謂)還喜愛古典音樂吧?

  這個疑問才剛在腦子里成形,就聽到有個音符彈錯,于是此小節又重新彈起。

  不是放CD的?

  莫非有人親手在彈?

  是管爸?管媽?還是寧君妹妹?

  他迅速翻被而起,一分鍾內刷好牙洗好臉,換了衣服,整理了一下頭髮,一身清爽的下樓去。

  正專注在彈琴上的管寧君忽然覺得背后有陣風掃過,眼角餘光闖入了個人,她轉頭望向右邊,看到荒川日竟然跟著她的「小狗圓舞曲」輕快的節拍,做起体操來了?

  「別停啊!」他揮手,要她繼續彈。

  她還真是生平頭一次看到,有人拿古典音樂當成体操音樂的。

  她遲疑了一會,回頭繼續彈奏。

  見他面帶微笑,跟著音樂節奏,嘴上還以氣聲喊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 八……」不知她是被洗腦還是怎地,竟然覺得這看起來一點也不違和,「小狗圓舞曲」跟体操看起來搭配極了,像是肖邦寫這首曲子就是為了讓人做体操用的。

  「小狗圓舞曲」長度不超過兩分鍾,加上這是她這星期的練習曲子,是故她彈完一遍又再彈一遍。

  雖說她一天只分撥一個小時時間練琴,而那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但不想中斷他做体操的情緒,于是她又繼續彈下去。

  靈活纖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輕盈躍動,像只追逐尾巴嬉戲的小狗,來來回回,不斷的繞著圈圈,然而,不知何時,她的琴聲多了一道低音,她詫異轉頭,赫然發現荒川日坐在琴椅邊緣,左手跟上她的節拍,與她一起彈奏「小狗圓舞曲」。

  她詫異的情緒完全寫在一雙剪剪美瞳里。

  「你學過?」

  「我學……」他倏忽想起自己還是「失憶」狀態呢。「我不曉得,我就覺得這音樂很熟悉,手不知不覺的就能跟著彈奏了。」

  「你一定是學過的。」她迅速起身讓開,「給你彈,說不定這樣你就會想起來了。」

  又是墨汁、又是鋼琴,這個人該不會出身什麼上流貴族世家吧?

  所以從小就要舞文弄墨,學習樂器,培養滿滿優雅氣質……難怪會拿古典音樂來當体操音樂了。

  她恍然大悟。

  「你沒一起彈我沒印象。」他將她拉回琴椅,「陪我一起。」

  他才不要自己一個人彈琴彈上一整天,就只為了尋找他早就已經恢復的記憶。

  他是為了與她更親近才坐下來彈琴的,她若離開,他在這邊敲擊琴鍵有啥意義?

  他寧願跟著她四處忙,就算是拿掃把打掃,都比自己一個人彈琴來得開心。

  他是典型小時候上很多才藝班的小朋友,不只鋼琴,他的小提琴跟畫畫也都學得不錯,當然他在畫畫上的天分更高。后來成為漫畫家時,母親是反對的,她覺得 漫畫的檔次不夠高,不過是娛樂用的消耗品,后來他很干脆的離家出走孤身來到東京闖天下,可惜還沒大紅,父母就過世了,這是他心頭最大的遺憾。

  這次來到花蓮掃墓,他還特地帶了一本「魔師獵人」的誕生圖文集,告訴母親,或許在她眼中,漫畫依然不入流,但那是他最愛的職業,能把興趣變成一生的工作,他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希望她能理解並体諒。

  后來,管理墓園的工作者發現他並未打算將書籍帶走,厚顏詢問可否送給他,因為他是「魔師獵人」的粉絲,這就好像直接向父母驗證他在這行的成就,故他非常爽快的將書籍送了--不過他並未透露自己的身份,怕給父母帶來困擾。

  為了加速他更快恢復記憶,管寧君只好繼續彈奏小狗圓舞曲。

  他坐在她的左邊,左手也在她的左手邊按著同樣顏色的琴鍵,長指以同樣的頻率上下,像是跟著她的腳步,卻又一直保持著同樣的距離,就像小狗狗追逐著尾巴,一直一直繞著圈圈,但怎麼也追不到。

  過了一會,他忽道,「我好像也想起右手怎麼彈了。」

  說著,長臂繞過她的身后,右手放到高音琴鍵上,與她按下同樣的音符。

  她就像,被他的人給環抱起來了。

  將長髮綁成馬尾的她露出一截潔白頸項,當他環著她彈琴時,他的臉几乎貼在她的后腦側,每一次吐氣,溫熱的氣息就拂過頸項,像情人溫柔的指,緩慢的滑過她的耳、她的頸,隱隱約約在鎖骨處停頓,然后悄然無蹤。

  一遍,又一遍。

  麻麻的,癢癢的,她繃緊著神經,下意識微縮起了肩膀。

  小狗繼續繞著圈圈,一直奔跑一直奔跑,累了喘了,心跳加速……她就像跑得氣喘吁吁的小狗,氣息逐漸粗重,潔白的額頭上微布薄汗。

  她覺得熱。

  男人的氣息與体溫將她密密圍繞起來,毫不見空隙,偶爾還可以聽到他在她耳旁輕聲低喃,他每一開口,灼熱氣息就扑向耳朵,她几乎是招架無力。

  當体內那奇妙的熱潮翻涌到一個臨界點,她倏地雙掌同時重重按下琴鍵,站了起來。

  「你已經想起來了,我就不陪你了。」

  她說得又急又快,一點都不像平常沈穩輕慢的語調。

  她沒有等他回應,就急忙奔上樓梯,像剛不小心踩到了老鼠尾巴,只差沒放聲尖叫。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荒川日才收回端凝的目光,低視琴鍵上隱隱的亮光。

  那是她指尖透出的汗水。

  他微微一笑,以掌掃過,奏起清新明快的「春之歌」。

  春天來了,開心的談場戀愛吧!

  走出傳統市場,豆大雨珠忽然兜頭打下,管寧君連忙退回出口屋簷下,抬頭望著稀落的雨珠在轉瞬間變成滂沱大雨,風强勁的吹,將馬尾吹得紛亂。

  依經驗得知,這是約莫半小時內就會完全停歇的驟雨,就算等也不用等太久。

  她其實有帶傘,不過是折傘,遇到强風很容易就變成綻開的大花、盛水的容器,而且她忘了多帶塊防水布蓋在菜籃車上,就算傘不因大風開花,車內的食材也會被雨水潑濕。

  反正這雨很快就停,等等也無妨。

  她靜靜的立著,抬頭望著下著大雨的灰色天空,云層極低,像是觸手可及,天空的風應該比地面的風速强,所以云跑得好快好快,像在追逐著誰。

  說不定真有什麼仙界人物在云頂上廝殺呢!

  閃電忽然落下,照亮一部分天際,她微吃了一驚,雖是轉瞬間的事,卻是美得令人屏息。

  有人或許為了趕時間,不顧大雨滂沱,快速奔跑在雨下,下臂徒勞無功的架在額上擋雨。

  對面商店同樣有人在避雨,有的面露不耐,有的像她一樣面無表情等候雨停,有人低頭滑著手機,有人與同行者聊天說笑……

  面露不耐的人的穿著像是制服,她猜他可能趕著要去上班,卻因為沒帶傘而被雨困住了,若要等到雨停,恐怕他遲到定了吧?

  滑手機那個人嘴角不時開合上揚,耳上還掛著內塞式耳機,她猜他在聽音樂,並跟著一起低聲吟唱,從他動嘴的頻率,不到二十歲的模樣,應該是首POPO快歌……

  她靜靜的看著、觀察著,一點都不覺得無聊。

  「寧君。」有人喚她。

  雨聲讓這聲叫喚變得有些模糊,但是她仍可以一下子就曉得那帶著點外國口音的中文是出自何人。

  她覺得,那雨是直接打在她心臟上了。

  她表面若無其事抬眸,果然看到身形挺拔頎長的荒川日撐著傘小跑步從對街過來。

  「你媽說你可能沒帶傘,所以我來接你。」

  管寧君看了下他空空的左手,心想,他只撐著自己的傘,是要怎麼接她回去?

  「我有帶傘。」她低而平的道。

  「咦?」

  不知是不是她錯覺,他的五官似乎稍微扭曲了一下。

  「那你怎麼還在這躲雨?」荒川日納悶。

  她有帶傘,那他要怎麼跟她共撐一把愛的小雨傘啊?

  虧他還故意把管媽交給他的傘,遺落在玄關里呢。

  管寧君自斜背包內拿出綠色小折傘來。

  「傘太小,」她說,「撐不住。」

  荒川日暗鬆了口氣。

  「我這把傘夠大,我們走吧。」

  「還要有一支傘遮菜。」她指著菜籃車內的食材,「不然蔬菜會被雨打壞。」

  「那簡單。」他拿過折傘,打開,但並未全開到底,而是依菜籃車的大小,將傘面嵌了進去。「這樣就万無一失了。」

  望著半開的傘面一會,她點了下頭。「那我們走吧。」

  他與她並肩同行,傘放在兩人之間,他耐心的等待著管寧君另一邊的肩膀微濕后,才道,「你右邊的肩膀遮不到,過來點。」

  她朝他靠近了些。

  「還是會淋到雨。」他伸手將她勾近,大手直接攬過她的肩。「這樣就万無一失了。」

  他朝她咧出一個非常清純、無害、天真的笑容,害得她想將他推開些的拒絕都卡在喉頭,出不來了。

  她左邊的肩頭就抵著他右邊的胸口,挨得這麼近,就像清早彈鋼琴時,他的体溫、他的氣息將她整個人包圍起來。

  她的臉頰有些熱烘烘的,雨滴若滴在她臉上,恐怕瞬間就要蒸發了。

  「這里常下大雨嗎?」為了避免她意識到他又過度親近,他迅速開啟話題,移轉她的思緒。

  「最近有鋒面,常會有陣雨。」

  「你鋼琴學很久嗎?」

  「小學時學過兩年,中斷到這兩年才又開始學。」

  「嗯我也學……我應該也學過鋼琴。」他差點又忘了自己「失憶」了。

  「你應該學過。」

  「這麼說來,我學過書法跟鋼琴,不曉得還有學過什麼?」他裝出思考的模樣。

  「有想起相關的事嗎?」

  「沒有。」他面露苦惱,「不過我彈琴的時候,腦中有閃過有人拿尺打我的手,我的鋼琴老師一定很凶。」

  水眸注入笑意,「我老師很溫柔。」

  「那你真是幸運。」他仰天長嘆。

  「但你的鋼琴彈得很好。」

  他后來又彈了几首曲子,每首都彈得精準,感情豐富,令躲在房中的她聽得都入迷了。

  既會書法又會彈琴,他真是多才多藝啊。

  「你都是早上練琴?」

  「嗯。」

  「那我們明天早上再來四手聯彈。」

  四手……聯彈?

  該不會又要像今天早上一樣,兩個人几乎是抱在一起的彈奏法吧?

  她微垂下頭去,腦子內紛亂。

  哪有人這樣四手聯彈的呢!

  她看過的都是一人在左一人在右,這樣的彈法呀。

  太陽逐漸在云層后露出臉來,雨緩緩歇停,四周的行人收了傘,他們渾然未覺天氣已變得晴朗,男人仍摟著女人,撐著深藍色的大傘,繼續前行。

  一群孩子經過他們身邊,帶頭的大喊:「雨已經停了啦!」

  管寧君連忙將他手上的傘拉下,暖烘烘的太陽照在身上,他們不知撐著雨傘走在太陽底下多久了。

  第二個孩子喊:「男生愛女生,羞羞臉。」

  管寧君眉眼微動,很想解釋,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一向沈靜的她,今日每遇到跟他有關的事,都失了頭緒。

  荒川日倒是老神在在的收傘,還朝那些孩子甩掉傘上的雨水。

  孩子誇張大叫閃躲。

  第三個孩子喊:「相親相愛,「掏棒賽」!」

  「什麼是「掏棒賽」?」這句話他可聽不懂了。

  「就是偷大便的意思。」

  「偷大便?」他腦子一片糊涂,「為什麼相親相愛要偷大便?」

  「應該只是為了押韻吧。」

  「喔。」他恍然大悟,「我還以為是指感情好到可以一起去廁所「棒賽」呢。哈哈哈……」

  「我爸媽會這樣。」她不自覺爆了自個儿爸媽的料。

  「你爸媽?」他一臉興致勃勃。

  「他們會一個上廁所,一個刷牙洗臉。」

  「那是感情夠好才可以這麼坦誠。」

  「應該吧。」都三十年的老夫老妻了。

  「有一個連大便都不用避諱的另一半似乎很不錯。」心嚮往之。

  「但我覺得還是應該保留一點神秘感。」

  「也對。」他非常識相的見風轉舵,「最醜陋的地方都看光了,就沒有幻想空間了。」

  「最好不要干涉到對方的興趣。」

  「那不如找個有共同興趣的。」

  她心驀地一跳。

  他跟她一樣會彈琴還喜歡看漫畫,這是他們共同的興趣耶……

  「對了,你最喜歡的漫畫家有哪些?」他要開啟共同興趣的話題了。

  「我喜歡的嗎?」她想了一下。

  他屏氣凝神等待。

  「我有收藏的都喜歡。」

  好個跟選美小姐如出一轍--「希望世界和平」的答案啊!

  「那範圍很廣。」

  「嗯。」

  「我昨天有看到一個名字跟我很相近的,叫荒川聖的,他的漫畫如何?」

  「他的女角畫得不好看。」

  「啊?」

  他的女角畫得不好看?

  不、不不不不好看?!

  他覺得天空在瞬間破了一個大洞,什麼太陽、白云、藍天都被吸了進去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沒有任何生機。

  「我覺得他若是把女生的線條畫得再圓潤可愛一點會比較討人喜歡。」

  要把女生的線條畫得再圓潤可愛一點……

  他在心頭默默筆記下來。

  「還有呢?」

  「每個女生都很凶悍帥氣,但特色都一樣,蓋上臉就沒有辨識度了。」

  要創造出其他個性的女角。

  他再繼續默默筆記。

  「還有其他缺點嗎?」他隱忍著欲淚的衝動。

  原來,他的作品在她眼中缺點這麼多?

  「沒有了。」

  「沒有了?」他大喜。

  「除了女角以外,他的作品都讓人有迫不及待翻開下一頁的衝動,非常精采緊湊、一點都不拖戲。」她不著痕跡的嘆口氣,「漫畫家的想像力都豐富得好讓人羨慕。」

  「真的嗎?」

  如果她知道他是荒川聖本人,不曉得她會怎麼樣?

  「你有去參加過漫畫家的發表會或見面會之類的嗎?」

  她搖頭。

  「為什麼?」他好奇。

  她對漫畫這麼入迷,怎麼不會去參加見面會之類的活動呢?

  雖說他這個人也很討厭露臉,出版社每次說要辦見面會都被他想盡辦法拒絕了。

  還說要拍攝他的寫真集哩,真拍了、販賣了,他還會有平靜日子過嗎?又不是傻了!

  「沒興趣。」

  「為什麼沒興趣?」他持續追問。

  「我不想認識現實中的他們。」

  荒川日傻眼。

  「為什麼?」她不想認識漫畫家?

  「我不想破壞我心中的幻想。」

  「呃……那、那如果有一天,有個漫畫家變成你的朋友呢?」譬如說他啊……

  「應該不會有這個機會。」語氣很篤定。

  「如果剛好有這個機會呢?」他就是個漫畫家啊……

  「那我會走開。」

  「走開?」什麼走開?

  「不跟他成為朋友。」

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5:17 PM

第六章

  荒川日實在慶幸他做了繼續裝失憶的決定,要不,若他透露真實身份,他可愛的寧君妹妹可能就會一下子離他百步遠,把他當成了蓮花--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啊!

  總言之,現在就是要實行先將人把上了,后續再說的計划。

  還好寧君妹妹似乎也無所謂他一直黏在她身邊東繞西繞,不管是上街購物、洗衣掃地、彈琴看書,他就是一直黏著她就對了,讓她非常非常習慣身邊就是有他的存在,習慣到像變成了空氣一樣。

  管家民宿的餐廳比住宿的生意還要好,几乎每天中午都有客人來用餐--除了週末。週末晚上餐廳也不開放營業。管媽每個月換新菜色,菜單的製作與設計就由管寧君負責。

  看著管寧君拿著麥克筆在硬紙板上緩緩勾勒,還在右下角畫上可愛的插圖,荒川日多想接替她的工作,替她「分憂解勞」啊!

  但他要忍住!

  他絕不能讓她發現他會畫畫,進而推論到他的職業與漫畫有關,尤其他跟「荒川聖」只差一個字,万一這個重度漫畫迷發現他畫圖的風格跟「荒川聖」類似,那他就又是寡婦生儿子,沒指望啦。

  還好他的真實姓名從不曾公開過,Google不到,wiki上頭也沒有資料,否則管寧君把他的名字丟上網絡去搜尋,再對照一模一樣的生日,他的真實身份就會曝光了!

  他現在行為舉止可要跟個臥底一樣小心謹慎,一絲一毫大意不得。

  所以呢,他現在只能坐在她旁邊,幫她遞色筆,就這樣而已。

  埋首在餐桌前畫圖的管寧君在淺黃色的硬紙板上,循著鉛筆線,慢慢的寫著POP字体。

  她不是本科出身,事實上,她從小到大的美术成績平均大概就只有個七十分吧。

  事實證明,愛看漫畫跟會畫漫畫是不能畫上等號的,所以她收藏了上万本漫畫書,從小看漫畫長大,但在畫圖方面卻只能算普通等級,就連只喜歡看言情小說、對漫畫毫無興趣的管寧涓圖都畫得比她好。

  這是天生缺乏的才能,她暗嘆。

  如果她有畫畫的才能,一定會往這方面發展,不管需要花上多少年歲。

  她的配色怪怪的。荒川日心里雖這麼想,卻還是得努力忍著不要說出口。

  她盡量讓用色鮮艷活潑,可是她的配色能力不佳,看起來不只沒有鮮艷感,反而畫面看起來髒髒的。

  他覺得她應該買几本蜷川實花的攝影集來學習人家的用色才是。

  終于將POP寫好,管寧君抬起頭來,移動紙面,預備在右下角,畫上一個男孩開心用餐樣。

  她沒法憑空畫出圖來,只好挑了本料理漫畫中的一個畫面,照著模仿構圖希望不會被告剽竊抄襲才好。

  當她拿起鉛筆預打草稿時,忽地像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來。

  「你會畫畫嗎?」她問一旁的「書僮」。

  就怕她會有此一問的荒川日迅速搖頭,「不會。」

  「說不定你會。」畢竟他人正失憶。「試試看,也許又能想起些什麼。」

  這几天他想起自己學過書法,學過鋼琴(而且老師很凶會拿尺打他),通常學過這兩種才藝的小孩,應該也學過畫畫才是。

  「我剛看你畫,沒有任何想法。」他推拒,「我應該不會畫畫。」

  他眼瞟到左上角那個葡萄圖,手發癢的很想讓那紫色的葡萄多點層次感。

  忍耐,荒川日!

  你現在不是漫畫家荒川聖,是個失憶到台灣的一般人士。

  「不然你先在白紙上畫畫看。」管寧君將她畫設計稿用的計算紙本推到他面前,再將鉛筆塞入他手中。

  為了掩飾自己其實很會畫畫的事實,他迅速且草率的畫了一個人頭。

  那畫法几乎只有幼幼班程度。

  管寧君看著人頭一會。

  「你真的不會畫畫。」

  她的口氣里是不是有著惋惜?

  她是不是希望他會畫畫?

  也許他可以畫個國中生程度,別畫太好。她這麼喜歡看漫畫,說不定也希望另一半會畫畫--只要別是漫畫家就好。

  「我再畫畫看。」他拿過她左手邊的漫畫書,「借我看一下。」

  她模仿的是本名叫《料理新鮮人》的漫畫,還曾拍過日劇,是松元潤主演的。

  對他來說,模仿其他漫畫家畫法易如反掌,他隨意挑了一格煮意大利面的畫面,本想粗糙的線條畫過就好,沒想到職業之魂在他体內燃燒,竟然不知不覺認真畫了起來,而且還添加了屬于自己的風格。

  「你畫得真好。」是管寧君的讚美驚醒了他。「果然也有學過畫畫。」

  他看著計算紙上精美的模仿圖,整個人驚恐極了。

  「這……這……我一定是被附身了!」

  「附身?」他在說什麼?

  「我應該不會畫畫的才對,我沒印象我會畫畫……」

  小手忽地按上他的大掌,他吃驚的倒抽了口氣。

  「你會的,只是你忘了。」

  他眨了眨眼,望向管寧君那雙寫著堅定的瞳眸。

  她眼中沒有寫著嫌棄、疏離吧?

  她不會想拒絕跟他當朋友吧?

  完全未察他複雜心思的管寧君拿起計算紙,「你會書法、彈琴、畫畫,應該是家教的關係。」

  「什麼?」家教?

  「你爸媽應該從小就讓你學很多才藝。」

  她還真是說對了。

  還好她沒聯想到漫畫去。

  他鬆了口氣的抹掉額上的冷汗。

  「嗯……我想、我想應該是這樣。」因為剛才實在太驚險,所以他講話還是不免有些結巴。

  「如果我會畫畫,我就要去當漫畫家。」

  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說起心里的事,這讓他非常開心,覺得與她更親近了。

  「可惜我沒有天分。」她將畫板也挪到他那去,「給你畫。」

  「就算沒有天分,你也可以找跟漫畫有關聯的工作之類的。」或是當漫畫家的老婆。

  她搖頭,「我只想畫漫畫,或者看漫畫。」

  嗚……這又算再次被拒絕嗎?

  除了這兩者,她就一點都不想再跟漫畫扯上其他關係?

  「為什麼?」

  「沒有天分的話,我就只想當興趣,這樣比較開心。」

  純粹的欣賞跟娛樂,以購買支持她喜歡的漫畫家,也是一件樂事,並不一定要成為工作啊。

  她很清楚興趣並不見得能成為工作,她也不强求,作為娛樂與喜好,肩膀上更沒有負擔。

  「寧君。」管媽走進餐廳來喚人,「來幫我準備晚餐。」

  「好。」她起身,對荒川日道,「麻煩你了。」

  「畫好再拿給你。」

  「謝謝。」嘴角微微上揚,是少少顯現在她臉上的表情。

  她走出餐廳后,荒川日看著管寧君挑中的畫面,心想這樣的菜單,畫個線條寫實的男人感覺實在不太對,他思慮一會,畫了一個比較萌的爽朗少年,沒一會就完工。

  他又手癢的把其他裝飾用的東西修正,補救她拙劣的用色,拿高板子,欣賞自己的作品。

  還真是不賴!

  不愧是專業級的哪!

  將色筆等工具收拾好,他走回管家住宅,在廚房里,將畫好的畫板交給管寧君。

  「畫得真棒!」一旁的管媽讚嘆,「小日日到底是什麼人啊?」

  管媽暱稱荒川日是小日日,說這樣比較親切可愛。

  其實他比較希望管寧君喚他「小日日」,可是她都很有禮貌的到今天還是叫他「荒川先生」。

  她又不是日本人,幹嘛叫他姓氏加先生?

  直接叫他阿日、小日,或單叫一個「日」(最好還撒嬌的把尾音拖長最好……不過那應該是痴心妄想),不是更好嗎?

  每次都跟他這麼疏離!

  他好想去角落畫圈圈喔。

  「我也不知道呢。」他裝出苦惱的樣子。

  「菜單共要畫五張,另外四張可以再麻煩你嗎?」管寧君抬頭問道。

  寧君妹妹拜託他做事耶,當然不可能拒絕的呀!

  「沒問題!」他只差沒豪爽拍胸。

  「不過我紙板沒了。」所以她今天才只畫一張。「得去鎮上買。」附近的小文具店沒有賣這種紙板。

  「那我現在去買好了。」他急著想畫好跟管寧君邀功。

  「車鑰匙在民宿櫃檯內。」管寧君指示道,「你知道怎麼走嗎?要到中正路的文具行。」

  「應該知道吧。」

  他也跟管寧君去過鎮上几次,雖然都是坐在副駕駛座,不過大概的路途他應該曉得。

  「麻煩你了。」

  晚餐早就做好,管家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前,等著一個還未回來的男人。

  「都出去一個小時了,早該回來了吧?」管媽有些焦灼的頻頻看著窗外,「該不會迷路了?」

  管家民宿偏郊外,離鎮中心有一段距離,開車大約要十來分鍾,但不過只是買個紙板,來回不用一個小時呀。

  「我出去看看。」管寧君起身走出住家。

  她在民宿大門口引頸長望,往鎮中心方向的道路另一端偶爾有車子閃著大燈經過,但都不是她那台白色TIDA。

  想想,他人失憶,對花蓮又不熟,雖然跟她去過鎮上几次,但不代表他就清楚的記著路,放他一個人出去買紙板實在是太疏忽了,他現在說不定找不到路回家啊。

  她又再等了五分鍾,實在難以忽略心口的焦灼,真怕他現在不知是否身陷某個陌生地方,無法回來,正處于恐慌之中。

  回屋告知父母一聲,她騎了摩托車出外尋人。

  她先來到文具行,詢問熟稔的老闆有沒有一個有點外國口音,身材高大「據說」長得像金城武的男人過來買紙板。

  「有啊,」老闆笑咪咪道,「大概一小時前來買的。」

  「一小時?!」管寧君暗吃一驚。

  都過這麼久了還沒回家,鐵定是迷路了。

  「寧君啊,」老闆朝管寧君靠近了些,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模樣,「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

  「不!」她迅速否認,「他是受害者。」

  「什麼受害者?」

  「我不小心開車撞到他。」

  「真的假的?」老闆瞠目,「但我看他好像沒受什麼傷。」

  「他傷在腦子。」

  「但我看他也不像「阿達」啊!」

  「他失憶了。」

  「你是說喪失記憶?」

  管寧君點頭。

  她急著要找荒川日,故也不管老闆還想再多挖一些八卦的意圖,轉身便離開。

  騎著摩托車,她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小鎮亂無頭緒的四處尋找,飢餓的肚子發出「咕嚕」叫聲,她餓得胃都不舒服了,仍打起精神,瞪大著眼,賣力尋找中。

  他人到底在哪?

  不會騎錯方向,跑到另一個鎮了吧?

  還是……他恢復記憶了,所以往他來花蓮要去的目的地走了?

  她倏地在路旁停下機車,發愣出神。

  如果他想起自己是誰,卻把他們忘了呢?

  那他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像是下意識想抵抗這個想法。

  牛仔褲后口袋內的手機忽然響起,發出震動,將發呆中的她嚇了一跳。

  她迅速抽起手機,滑開解鎖。

  是母親打來的。

  「媽?」

  「他回來了!」管媽興奮的嗓音自另一端傳來,「你快回來吧。」

  他回來了!

  她鬆了口氣的驚喜掩嘴。

  「他去哪了?」她不忘問他遲遲未歸的原因。

  「他說車子爆胎,拖去修,所以才這麼晚回來。」

  「那他有沒有怎樣?」車子爆胎可能造成打滑,說不定會車禍受傷。

  管媽這才意識到的回頭打量荒川日上下,「我看他沒事。」

  「我有買紙板回來喔!」荒川日爽朗的聲音響起。「順利完成任務!」

  她几乎可以想像到他比「V」的開心模樣。

  不知怎地,管寧君的眼前一片朦朧起來。

  她有些詫異的揩掉掉落的一滴淚珠,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哭了。

  她明明很開心他平安無事返家,為什麼會哭?

  過一會,她倏忽明白,這是因為終于放心,擔憂終于化解,心緒一時激動,所造成的淚。

  從小到大,她就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孩,万万沒想到,她竟會有因為過于激動而掉淚的時候……

  「寧君?」遲遲未見她有回應,荒川日遲疑的喚她的名,「哈囉,有人在家嗎?有沒有聽到我講話?」

  「嗯。我現在就回去。」

  回到家,管寧君看到拿著紙板出來迎接她的荒川日,那激動的情緒不知為何又陡然升起,她伸出手,差點就想擁抱他,確定他人真的好好的未出事。

  放著紙板的紙袋夾進她的掌中。

  她一愣,動作瞬止,人也「清醒」過來。

  「我買了四種不同的顏色。」他笑咪咪道。

  一道熱氣猛地上涌。

  她剛想幹嘛?

  她想抱他?

  她是怎麼了,怎會有這股衝動?

  「嗯。」她低下頭,慶幸還好外頭燈光昏暗,應該未被瞧出臉色的變化。「謝謝。」

  她拿著紙板,低頭走過。

  他忽地將人拉回來,與她對視。

  她回視,渾身緊繃著,連吞嚥唾沫的動作都顯得困難重重。

  他想……幹嘛?

  兩人之間的距離頗近,臉跟臉之間大概相距十五公分,她感受得到一股極强的引力在兩人之間發酵。

  她覺得緊張不安,又隱隱期待……

  期待什麼?

  她不敢去直視答案。

  「等等吃完飯,我可以去你房間看漫畫嗎?」他十分「天真樣」的問。

  「漫、漫畫?」他把她叫回來,是為了問這個?

  「可以嗎?」

  「當然可以。」她剛剛在想什麼?

  「太好了,謝謝。」他兩手扣住她的肩頭,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往自個儿的懷里拉。「抱歉,讓你擔心了。」

  他摟她的時間只有一下下,可能一秒都不到,管寧君的心跳卻是整個崩盤了。

  她張口,想說「沒關係」,但第一個「沒」字就哽在喉頭,吐不出去。

  「我不記得這邊的電話,修車廠的員工說他沒聽過管家的民宿,所以我一直沒有辦法打電話回來通知。」

  她點頭。

  說不出話來的她,也只能點頭了。

  「我下次出門會把名片帶著預防万一。」

  她還是點頭。

  「你……生氣了嗎?不然怎麼不說話?」

  她連忙搖頭。

  「還是喉嚨怎麼了?」

  她揮手否認,干脆拉著他的上衣衣角,直接走向管宅。

  「原來你是肚子餓到說不出話來?」

  這理由雖然很瞎,但管寧君還是決定點頭。

  「有的人肚子餓就會脾氣不好,不想說話,你也是那樣嗎?」

  她並不會肚子餓就脾氣不好,不想說話!

  不過她再不說話,恐怕真會被看出她的奇怪之處。

  她很用力的清了清喉嚨。

  「我是……」好啞的聲音,真像別人的。

  「你感冒了?」

  她想出了一個好理由,「我……我口渴。」

  「找我找到口渴?」

  「對。」放下指尖的衣領,她快步入屋。

  大門開的那瞬間,水晶燈的亮光映照在她臉上,他看見尚殘留在小臉上的紅暈。

  他緩了步速,走在她后頭,免得被她看見嘴角的揚笑。

  她將他擺進心里了。

  她因為他而臉紅了!

  老天爺啊,這是他今年開春以來,最開心的事了!

  完全不枉他將車子停在無人的路邊,杵了一個半小時的干耗啊。

  沒錯,管寧君的車子其實沒拋錨也未爆胎,他只是故意晚點回來,想看看管寧君會有多擔心他。

  她太被動也比較冷感,他總要費點心思想點催化劑咩。

  他的時間不多啊,至少在他的漫畫家身份被拆穿之前,他一定要想辦法把人給拐上手,所以只好走極端的路線囉。

  平日一直黏在她身邊的男人忽然失去蹤影將近兩個小時,應該有讓她意識到他的存在吧?

  接下來,他會將黏人程度晉陞,從頭到腳都黏在她身上,任誰也拔不走!

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5:18 PM

第七章

  洗完澡準備睡覺的管寧君走進藏書室,發現盤腿坐在地上看漫畫的荒川日竟然睡著了,尚未閱讀完的漫畫擱在大腿上,食指像書籤插在六十八頁跟六十七頁之間。

  她小心翼翼的抽走書,避免有任何折傷,將它放回原處后,再輕推荒川日。

  「你該回去睡了。」

  男人像波浪鼓娃娃一樣,被她搖得頭晃來晃去,就是沒有清醒的跡象。

  「荒川先生。」她只好搖得更大力些,「起來。」

  荒川日微張雙眸,揉了揉模糊的眼,望向穿著一件式連身睡衣的管寧君。

  她連睡衣都是漫畫的周邊商品,正中央是鳥山明的作品《怪博士與機器娃娃》的女主角--拿著大便,微嘟著嘴,一臉呆樣的阿拉蕾。

  「嗯……」他語意不清的淡應一聲,站起身來,微駝著愛困的背脊,走出藏書室。

  但他並未直接走出房間,反而是往中央的雙人床整個人大字形趴下。

  他怎麼睡到她的床上去了?

  他是睡昏頭,神智不清了嗎?

  她爬上床,跪在床上,拍他的肩頭。

  「荒川先生,這里是我的房間,你要回你房間去睡喔。」

  荒川日翻轉過身來,管寧君還以為他要起身回自己房間去了,哪知他竟然是拉過薄被,像只蟲般蜷起來,窩睡在床的右半邊,枕頭還是躺斜的。

  「荒川先生!」她只好再用力搖他。

  他往后揚起手,推了她手臂一下,「媽,再給我十分鍾。」

  媽……

  管寧君臉綠。

  他又把她當「母雞」了?

  而且還很執著的認定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

  管寧君無計可施了。

  「怎麼了?還不睡?」管媽發現女儿的房間燈還亮著,門也敞著,心想都快十二點了,怎麼會這麼晚還沒睡,故好奇的走進來關心詢問。

  哪知她一入門,就看到女儿床上除了女儿一個人外,竟然還躺著金城武……噢,不,是小日日啊!

  他們兩個竟然進展得這麼快?

  管媽想說小日日一直跟著女儿打轉,像煩人的果蠅……不,是忠實黏人的小狗,搖著尾巴汪汪叫著,殷殷期盼她那個老是端著一張橡皮臉的女儿回眸,

  早就猜到可能是對女儿上心了,怎知年輕人的感情進展可不是她這種蒸汽火車級的歐巴桑想像得到的,不過几天時間,就已經睡到床上去了。

  真是如火箭一樣飛快啊!

  還好這會撞見的是她這個開明的媽,而不是女儿那食古不化,還執著認定女儿是上輩子情人的爸,否則他一定把小日日拖下床來毒打一頓,管他有沒有失憶,直接將他揍到連台灣是啥都忘記了!

  管寧君轉頭看見是母親,不慌不忙的說,「叫不起來。」

  「叫不起來?」她假裝思考了一下,不「戳破」,「那就讓他睡著吧。」

  就讓他這樣睡著……嗎?

  這妥當嗎?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母親竟然覺得沒關係?

  是對她還是對他太放心了?

  「我先去睡了。」管媽裝模作樣打了個呵欠。

  房門被關上,這會她的房間可就變成一間「密室」,發生啥事也沒人曉得了呀!

  管寧君望著貌似熟睡的荒川日,心想不管再怎樣,跟個男人睡在一張床上總是不太對吧。

  想想,她去睡妹妹的房間好了。

  當她作勢起身,身旁的男人忽然動作了,他翻過身來,嘴中喃喃不曉得在說啥,粗壯的手臂就壓著她的睡衣,五指還緊抓著布料。

  這樣她就沒法離開了!

  難不成她要拿剪刀把睡衣剪破?

  但這可是她好不容易在網絡上標來,原版正貨「阿拉蕾」睡衣,買不到了的呀!

  重點的重點是,她的睡衣被箝制,她就算想到書桌旁拿剪刀也沒辦法。

  「荒川先生……」

  「不要吵嘛!」他調整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裸露的小腿肚碰到她的腳踝。

  因那碰觸,她莫名打了個哆嗦。

  她彎身,將荒川日的腳移開。

  沒想到腿才放到五公分遠處,他又移回來,而且這次直接壓上她的小腿,像是勾著她。

  這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再次抓起他的長腿,移開,他立馬又纏了回來,很堅定要以這個姿勢睡覺。

  她几乎要仰天長嘆了。

  她想或許再等一會,他睡得更熟到像屍体一樣可以讓人擺佈時,再把他的腳移開吧。

  她坐在原地,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抹抹泌淚的眼角,疲累的身体不知不覺打起瞌睡來。

  一個如被大魚猛拉的點頭動作讓她醒了過來,張眸,一個大特寫赫然出現眼前。

  她嚇了一跳,憋著氣,不敢喘息。

  那是看起來好像已經清醒,但眼眸還是半睜半瞇,比較像是在夢遊的荒川日。

  他朝她咧嘴一笑,忽地,就朝她的臉蛋親了一口。

  她大吃一驚,被他親吻的頰處就像被誰丟了已燃火的火柴,熱度燎原,頃刻間,燒燙了整張小臉。

  「……歡……」

  他喃喃不知說了啥。

  她本能的問,「什麼?」

  「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他這是趁昏睡夢遊時偷告白?!

  這會,她連耳根子都發燙了。

  他揚起手,連同被子一起,覆上她身,倒床的同時連她一塊儿拉下。

  她背對著他,被堅實的手臂摟在懷里,鼻息的位子就在她的頸部,他拉開長髮,緩緩在她后頸游移,呼出的熱氣比手指直接撫觸更讓人心悸。

  她緊繃著神經,不知如何應對。

  從小到大都沒遇過這種狀況,而且還是被個男人摟在懷里。

  這下,不管他是夢遊還是清醒,她都應該用力將他踹下床,叫他清醒點,若還裝死,就拿椅子從他頭上砸下去才對。

  她腦子閃過各式各樣如何處置他的畫面,但她的身子卻是動也不動,小手握拳擱在胸口處,所有的意識都在身后的男人身上、腰間的長臂上,還有那仍勾著她的小腿。

  他更進一步的以唇輕觸她的肌膚,輕緩的滑動,來到耳后,含進了耳垂,舌尖抵上軟滑的耳后。

  更大膽的親暱讓她渾身更為僵直,耳后那片細緻肌膚全起了雞皮疙瘩,未曾經歷過的麻癢感使她不由得細喘了聲,隱隱約約,身子的下腹處起了異樣的反應。

  管寧君微閉上眼,腰間的大手亦開始游移,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樣被撫摸的感覺還挺舒服的,尤其當他的手拉起及膝連身裙時,她几乎要輕聲嘆息了。

  男人將她身子扳正,嘴唇試探式的輕觸軟唇,見她沒有抗拒,將雙唇含入,舌尖舔舐唇面,在微啟的唇縫間進犯攻城,擠入芳馥溫暖的檀口內,挑起軟舌,繾綣糾纏。

  「唔……唔嗯……」她被他的强勢所帶領,青澀的回應他霸道的親吻,雙手有些無措的抵在他肩頭,十指下壓,他吻得越沈、越熱情,指尖壓得越用力。

  他跪起身,膝蓋擠入雙腿間,將其分開,她的左腿因而弓起往上,裙子順勢被拉高,白色底褲若隱若現。

  「寧君……寧君……我好喜歡你……」他邊吻邊呢喃愛語,她聽得臉都紅了。

  一聲聲愛的告白像春藥一樣,酥軟了她的身子,糊了她的腦子。

  此時俯在她身上的男人已經不是老愛跟前跟后、亦步亦趨的破殼小雞,而是一頭雄赳赳的大公雞,意欲征服她這隻小母雞。

  火燙的唇吻過她細緻的五官,再緩緩下移,輕吻細巧的下巴,纖長優美的頸項,火舌沿著鎖骨的凹陷處吻上胸口處那片細緻的肌膚。

  睡衣的領口處有四顆扣子,全數解開正好可瀏覽胸前的大片美好風光。

  他一顆一顆打開,唇隨著一路滑了下來,睡衣下的短版背心遮掩不住渾圓高起的胸乳,他拉下肩帶,往邊緣撥開,豐滿美胸盡情展露在他眼前,峰頂上一朵粉色嬌美的花正含苞待放。

  真美。

  他迫不及待的大掌自乳側包起,進而掌握一整顆雪乳,拇指與食指揉捏兩下微微硬挺的乳尖,低頭整顆含入,雙唇吸吮甜美。

  「呃……啊……」乳尖在他的唇中吸吮出快意,濕濕熱熱的覆蓋,大手不忘愛撫另一邊的粉乳,不住的挑起她的敏感。

  她覺得渾身燥熱。

  纖腰微微弓起,圓臀有些不知所措的上挺,腿心處的柔軟正好頂上他已勃起的男性,他難以自制的粗喘,高漲的情慾使得胯間長物瞬間又腫脹了數分,几乎要穿破棉質三分短褲而出。

  他擺動窄臀,磨蹭她的腿心,來回畫著圓,紓解那份亢奮。

  她覺得很舒服,可是又有股奇怪的熱潮在体內四處流竄,讓她的身子不斷高揚著莫名的渴望,卻又找不到地方化解,這又讓她覺得不太舒服了。

  她輕聲吟哦,纖軀在他身下不斷蠕動,擺在頭側的雙臂抓著上方的枕頭,粉頰儿艷美,微透著粉光,面容端秀的她多增添了嫵媚動人之感。

  她的身子一直往他的方向貼近,不住在他身上磨蹭,他實在沒有辦法再繼續忍耐下去了。

  拉下底褲,中指彎入水意蔓延的水嫩穴口,透明的稠液迅速染上他的指尖,他含入口中舔嘗,果然甜美。

  將裙子拉高至腰際,他看見的是一朵嬌美的鮮花在他面前怒放,春水似露珠沾上墨毛,恰是早晨天剛亮時,花儿最為嬌美的模樣,引人採擷的衝動。

  他連同內褲一起把短褲脫下扔到床下,單手扶著蓄勢待發的昂揚,抵上嬌嫩,往前推擠。

  嫩穴一察覺到他的入侵,反射性的收縮欲將它擠出,這一壓迫,卻是給已進入的頂端帶來舒暢快意。

  「啊……」他重喘了聲,大手扣緊雪臀,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直接貫穿嫩花。

  她是在他退出的時候,才感覺到那劇烈的疼痛。

  「不!不要!」她用力槌打、推擠他的肩膀,想要他離開。

  「噓!噓!」他抱起她的頭,親吻痛苦呻吟的唇,即使她抗拒別頭,仍堅持將其轉回,不住安撫似的吻著。「寧君寶貝,乖,一下就好……」

  「很痛……」疼痛的淚水滾落眼角。

  「我知道,乖,我不動。」他持續的安撫,「我不動,你別哭,你哭我會心疼。」

  他低頭吻去一顆接著一顆滾落的淚珠。

  瞧她眉頭深鎖,五官皺著痛楚,就讓他心疼極了。

  「嗚……」

  「我不動,我們就先這樣。」

  她疼成這樣,他怎麼忍心繼續在她体內挺進?

  他應該更細心溫柔一點的才是,而不是放任慾望。

  即使慾望難耐,即使他多想在那溫熱、緊窒的甬道放縱馳騁,但他可受不得他的寶貝疼,他甚至不敢直接從她的体內退出,而是忍著等它自個儿慢慢變軟滑出。

  他躺在她身旁,將她緊緊摟著,下巴抵著頭頂,輕拍哄背脊。

  「乖……不疼……不疼喔……」

  她在他胸前輕聲啜泣。

  哭泣讓人更容易感到疲累,沒多久她就在他懷中睡著了。

  見她不再吸鼻,人也靜靜不動,暖玉溫香在懷,卻啥也不能做,他實在很難不嘆氣啊。

  不過沒關係,不急于一時,反正她現在已是他的人了。

  她是他的人了!

  他高興得想歡呼,可一點都不惆悵。

  接下來他得好好想想怎麼找尋適當時機讓記憶恢復,而且還要讓她接受他是漫畫家的身份,進而願意當他的老婆。

  唉唉,他真是迫不及待她踏進他家門的那一天了。

  「寧君。」

  管媽走來正在準備早餐的管寧君身邊。

  她左顧右盼,一臉神秘兮兮,像怕隔牆有耳似的。

  管家的早餐一直是管寧君負責,正在煎蛋的她納悶的轉頭望著不曉得在玩啥秘密遊戲的母親。

  「這給你。」管媽拉過女儿的手,在她掌心塞入了東西。

  管寧君湊近眼前,攤開。

  那是一個鋁箔紙包,周圍有鋸齒邊緣,銀色包裝,藍底白字,上頭寫著「durex」。

  「媽?!」

  她的母親……竟然……拿保險套給她?

  這代表什麼?

  莫非是昨晚的事……被發現了?

  一回想起昨晚的事,她的下体又隱隱作痛起來。

  她其實也沒預料到會一下子跟「小雞」突飛猛進,告白、親吻、上床統統一起來,絲毫不浪費時間。

  她不是小朋友,就算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雖然沒經驗,好歹漫畫也看不少,自然不會呆呆的弄不清楚在她腿心磨蹭撫弄,最后還弄痛她的是什麼東西。

  她曉得,在他弄痛她之前,她其實還真不怎麼想抗拒。

  以前都跟男人保持距離--或者該說,她根本對現實中的男人沒興趣,現在才曉得,跟一個喜歡的男人摟抱在一起,是件多麼舒適美好的事情。

  她也不是很想推拒他的擁抱的。

  她早就把他擱在心上,只是一直未去正視而已,因為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三次元」男人--不過一開始他會吸引她,也是因為他的笑容超像「二次元」的漫畫人物啊!

  「你以前沒交過男朋友,一定沒準備,小日日又是來台灣遊玩的,八成也沒準備,所以我主動幫你們準備了。」她這個當媽的,還真是貼心又寬容啊。

  來民宿住宿的,只要是男女雙人檔入住,管媽一定會在床頭櫃的抽屜內放上兩包保險套。

  有備總是無患,万一鬧出人命可不是好事。

  在管媽的觀念里,奉子成婚的,沒几個婚姻生活愉快的,鬧到離婚更是比比皆是。

  一對男女剛步入婚姻,有太多的事情要去互相學習跟適應,畢竟結婚不像談戀愛,只要兩個人的世界,結婚可是兩個家族的事哪。

  小夫妻還沒適應好身份的改變,就一個聽不懂人話的小朋友出來攪局,又累又煩的情況下,有几個脾氣會好的?

  現在年輕人又沒几個耐性佳的,吵個几次,要不外遇、要不就鬧離婚,所以真要結婚,可要兩個人都心甘情願的,別是因鬧出人命而不得不結,這可是管媽對女儿婚姻方面的堅持。

  所以,避孕當然是首要。

  摟摟抱抱、卿卿我我沒關係,現在社會開放,大部分的年輕人讀書時就同居在一塊儿,要說只是單純省房租,誰信!

  有親密關係無妨,防患措施做好便是。

  小日日那孩子不錯,長得高大帥氣(光這點就有八十分了),個性隨和好相處,人也勤勉夠巴結,都會幫著做事,她橫看豎看就是喜歡,全身上下挑不到半個缺點哪。

  是說,還不知道原本的他是出身怎樣的家庭,從事何種職業……

  不過看他長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從面相上就可以判定絕不是什麼作奸犯科的人物,不會是潛逃來台灣的連續殺人犯的,呵呵呵……

  「有需要,櫃檯抽屜有,你知道的。」管媽心照不宣的一眨眼。「不過記得剩兩盒時就得去鎮上補貨。」免得客人來時沒得用啊。

  「呃,我……」

  「早餐好了嗎?」管爸拿著報紙走進廚房與餐廳並用的空間,拉開餐椅,一屁股坐下翻閱報紙。

  「快好了。」管寧君這才想起她早餐還沒做好,速速將煎蛋翻面。

  還好顏色只是稍褐了些,未焦,她再煎顆鮮嫩的荷包蛋給愛吃嫩蛋的父親吧。

  「我去倒牛奶。」管媽拍拍女儿的肩,走來冰箱處。

  管寧君的左手還握著那片保險套呢。

  「早!」進入餐廳的荒川日爽朗大喊。

  他神清氣爽,精神奕奕,破天荒七點就起床的他看上去氣色好得不得了。

  一聽到荒川日的聲音,管寧君心一跳,手上的保險套差點掉下去。

  她迅速放入口袋內。

  「今天起得這麼早啊?」管媽笑咪咪看著他。

  「想說跟大家作息一樣,才不用費神又要再幫我做早餐。」

  就是這樣巴結得人疼啊。

  管媽望著他的笑容儼然是在看越看越對眼的女婿了。

  荒川日走來管寧君身邊,先是以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問,「早餐吃啥?荷包蛋啊?我最喜歡吃荷包蛋了。」接著又低聲問,「我起床的時候發現我在你房間,我是不是睡昏頭了?」

  管寧君聞言心一凜。

  他問這話什麼意思?

  他忘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了嗎?

  難道昨晚的一切都是他在夢遊,就連那告白都不是真的?

  那她現在要怎麼響應?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漫畫上的女生如果遇到這種事,都是怎樣的反應?

  哭鬧?

  不,這會被父母發現的。

  趁人不注意狠狠質問?

  大聲說話也不是她做得出來的風格。

  裝作沒事樣說什麼也沒發生?

  可心里有很濃重的不甘跟怨恨啊!

  她暗咬下唇內側,掙扎猶豫該怎麼辦時,身旁的男人先看了一下后方情形,接著低下頭來,靠近她的耳垂。

  「我開玩笑的。」

  她傻愣轉過頭來。

  「早。」他趁其不注意,親啄粉唇一下,「寧君寶貝。」

  滿眼滿眼,都是再開心不過的星星滿點。

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5:19 PM

第八章

  荒川日抱著一大箱包裹來到管寧君房門前,敲了敲已經打開的門。

  剛折好衣服放入衣櫥的管寧君自櫥門后探出頭來。

  他進房,「你的包裹。」入房同時腳順便往后勾,帶上了房門。

  「謝謝。」她指著書桌旁的地板,「放那就好。」

  她拿了把美工刀,蹲在包裹旁邊,利落的划開。

  「里頭是什麼?」蹲在另一側的荒川日好奇的問。

  「我團購的日本零食。」

  管寧君打開紙箱蓋,里頭果然滿滿都是日本制的零食。

  她隨手拿起了一包梅干,「你挑些去吃,說不定吃家鄉的口味,會想起什麼。」

  這兩天荒川日對于記憶的「恢復」一點進展也沒有。

  管寧君暗中嘆氣。

  從記起自己會彈琴之后,就未曾發現想起什麼,希望他家鄉的零食能夠帶給他一些觸發。

  「喔,好啊。」荒川日在紙箱內翻了翻,「薯條三……」他立刻閉緊差點大叫的嘴。

  他最喜歡吃薯條三兄弟了。

  這可是北海道限定的零食,要不限量要不就買不到,他只要有機會一定會在家里屯一大箱,以免嘴饞時找不到東西吃。

  「你對薯條三兄弟有感覺嗎?」管寧君拿起黃色包裝的薯條三兄弟。

  「嗯……好像有……」

  冷靜啊!

  千万別衝動出手把「薯條三兄弟」給搶過來了。

  他人還在失憶中呢,可不能表現出「我喜歡它很久」的饞樣。

  他還沒想好怎麼恢復記憶的手段,畢竟每個方法都有風險。

  一般而言最常見的就是腦袋再給它撞一次。

  怎麼撞是個學問,但要撞得不痛更是學問了。

  不管再次去撞車還是滑倒摔倒,腦袋都是要給它撞一下的,老實說,他還挺怕痛的,況且他曾經因為車禍撞到頭而短暫喪失了一天記憶的經驗,万一這個輕重拿捏得不好,他又再次失憶怎麼辦?

  誰知道若再次失憶什麼時候會想起!

  最重要的是,万一他忘記他喜歡寧君妹妹,屁股拍拍就走人,日后恢復記憶時,他一定會哭死的啊!

  誰都可以忘,就是他要娶來當「牽手」的寧君妹妹不能忘!

  「那你吃。」管寧君立馬撕開包裝袋,塞到他手中。

  他迫不及待抓了根薯條入口。

  啊……這濃郁的馬鈴薯香味,這酥脆的口感……

  真是令他想念啊。

  他解嘴饞時也未忘記管寧君,抓起一根薯條,抵上嫩唇,作勢餵她。

  管寧君推回他的手。

  「你吃。這一袋才十包,多吃一點說不定就多想出一點。」

  寧君妹妹這麼希望他恢復記憶,他如果再不「想」些東西出來,可就對不起她的一片苦心了。

  「我覺得我很喜歡吃這個零食。」

  「嗯。」管寧君眸中寫滿希冀。

  「好像……」他手指用力抵住太陽穴,雙眸狠閉,「好像在我家的哪里有放很多……」

  「你想起來你家的樣子了嗎?」

  「嗯……和式的房子……有延廊……客廳!」他雙眸大張,「在客廳的櫥櫃內有一箱!」

  現在並不是在玩尋找薯條三兄弟的遊戲啊。管寧君嘆氣。

  「那客廳內有其他人嗎?你爸媽啊?或兄弟姊妹?」人才是重點。

  「呃……」他雙親已經過世,他是獨生子,根本沒有兄弟姊妹啊。

  「有想起來嗎?」

  「好像……好像沒有……」

  「是嗎?」

  「但我隱約有想起我家的樣子。」

  「那記得在哪里嗎?」

  「好像在東京的樣子。」

  「你護照上的確寫著你家在東京。」管寧君握上他的手,「還有想起什麼嗎?」

  「嗯……沒有了。」

  「你再多吃一點,再想想。」

  怕他一根一根吃,回想得太慢,她抓起一把,塞進他嘴里。

  「唔唔……」他滿嘴薯條,沒法開口講話了。

  「有沒有想起什麼?」她充滿希冀的望著他。

  欸,這只是薯條,不是什麼記憶恢復的靈藥啊。

  「沒有了。」一把口中的薯條吃完,他立馬阻止她想繼續塞的動作,「我想慢慢來,不然這樣壓力很大耶。」

  「喔。」管寧君放下抓著薯條的手,「我只是希望你快點想起來。」

  「我知道。」他的寧君妹妹最善良了。

  荒川日將她手上的薯條放回包裝袋,拿了紙巾拭淨手上的調味粉后,雙手握住。

  「如果我恢復記憶,要回日本,你會跟我回去嗎?」

  管寧君像是這時才意識到這問題的抬眼,詫異望著他。

  「跟我走。」他略略加重大掌的力道,「跟我回日本。」

  「現在說這個會不會太早?」

  「不會。」他搖頭,「我會幫你安排進日本語學校學日文……」

  「我會日文。」她道,「我日文系畢業的,溝通沒問題。」

  「那正好。」實在絕妙。「這樣你就可以跟我回日本了。」開心啊。

  「等你……等你恢復記憶再說。」她閃避這話題。

  「不!」他耍賴,「我要你現在承諾我。」

  她別開頭去,「到時如何誰也不曉得。」

  「為什麼這麼說?」

  「說不定你會忘了我。」這是她最害怕的。

  「我怎麼會忘了你?」他絕對不可能忘記寧君妹妹的。

  「失憶的人恢復記憶,不是會把失憶這段期間的記憶忘記?」

  「呃……」他可沒忘啊。「沒有一定的吧?」

  「万一忘記了呢?」

  「我一定不會忘記的。」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

  「這當然是我能決定的。」他腦筋動得飛快,「我有……我有寫日記,我清楚的寫著我最喜愛的人叫管寧君,所以就算我忘了這段時間的事,還有日記會提醒我。」

  他在日記上寫他最喜愛的人是管寧君?

  管寧君又驚又喜。

  他是認真的看待他們兩人之間的。

  望著管寧君那張暗暗揚笑的小臉,荒川日心里可緊張死了。

  他其實沒寫日記。

  他根本沒寫日記的習慣。

  若她要求他把日記拿來給她看,那他就死定了。

  上天保佑,千万別提出要求。

  只要這關通過,他明天一早一定去買本筆記本,把這几天的日記寫上去!

  「那你的日記……」

  「嗯?」他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千万別叫他交日記!

  千千万万不要!

  他現在的心情就像忘了寫功課,而老師就在講台上隨機抽檢的學生。

  「一定要記得收好,別丟了。」

  「我當然會。」他以很誇張的表情來掩飾如釋重負。

  「那你的日記放哪?」

  「你要看嗎?」他緊張得胃都頂上來了。

  「我不看人日記。」

  她不看人日記的,真是好險好險!

  媽呀,他的神經快斷掉了。

  「你跟我說你放哪,万一你恢復記憶時忘了我們的事,我還可以提醒你去看日記。」

  「我放在書桌抽屜。」

  「你是說梳妝台?」

  「對!就是梳妝台!」

  差點忘了管寧涓沒有書桌,只有一張梳妝台。

  「那我知道了。」

  荒川日暗畫十字,慶幸這關總算過去。

  「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吧?」他輕柔的撫觸肩頭的髮絲,「等你到日本,看到的漫畫絕對都是最新的,不用等台灣的出版社翻譯成冊,而且很多未代理的你也可以看得到,不覺得那才是你的天堂嗎?」

  他說得她很心動。

  「我以前曾在日本遊學打工過一陣子,不過那儿的物價太高,每日都月光光。」她一個打工的外來客,日子過得很拮據的。

  而且忙著打工根本無法專心遊覽各地風土民情,所以她回國后下定決心存夠足夠的錢,好再作一次深度之旅。

  「放心,你跟我過去,生活當然是我照顧,第一個你不用付的就是房租,沒啥好擔心的。」

  他的收入要讓她過養尊處優好日子,可是綽綽有餘。

  如果她嫁給他,那他得換個大一點的房子,現在的房子一樓是廚房客廳,但基本上使用的時間很少,沒有女主人的家几乎都外食。

  二樓是兩間房間打通而成的工作室跟他的房間,考慮到有了女主人的隱密性還有將來生孩子的計划的話,要嘛就是工作室跟房間分開,要嘛就是另外尋找更大的房間,將公共區域設在一樓,家人的活動空間則在二樓,類似這樣的規畫才行。

  他已經開始替未來構筑一個美好的藍圖,就好像決定一個新企畫之前,一定得先把劇情大綱設想好,接著再因應實際的狀況(如讀者反應)作調整,要建置一個家亦是如此。

  他要有老婆了呢!

  超開心的啦!

  「或者一開始你要先台灣、日本兩地輪流居住,等熟悉后才定居,也都可以的。」見她陷入長考,他又再提出第二個計划。

  「嗯。」她專注的考慮。

  「如果你不放心你的爸媽,」他多想直接說岳父岳母啊,「我也可以安排他們常過來玩,甚至他們想在日本養老也是行的。」

  「嗯。」她將此納入考慮重點。

  「還是你也擔心你妹妹?我可以幫她在日本找個工作。」

  「嗯。」

  她一點都不擔心管寧涓,畢竟她一直住在台北習慣了,人很獨立,要擔心的是她每個月都月光光,万一臨時有啥突發事變,還是得靠老家因應。

  見她都只是「嗯」、「嗯」、「嗯」,他不由得急了。

  「不然你們全家人都過來,不用工作,我養你們就好!」他拍胸脯掛保證。「這樣你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你養我們?」一家四口?

  「對!」他用力點頭。

  「靠你一個人養活我們四個,會很辛苦的。」

  「不會不會,一點都不辛苦。」行有餘力哪。

  「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呢,搞不好你人正失業。」所以才能來台灣玩一星期。

  「我才沒……」

  「沒?」

  「我…一直覺告訴我,我有正當工作跟收入的。」

  「等你恢復記憶或找到認識你的人再說吧。」她垂下眼睫。

  她后來才想起,万一他在日本有妻子呢?

  他已經三十四歲了,擁有一個家庭一點都不意外,她會不會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成了小三?

  「你又想到什麼?」他覺得她神色不太對。

  跟她相處數日,他已經抓到獲悉她情緒的訣竅--看眼睛就對啦!

  她的表情或許很少變化,但那雙會說話的水靈靈雙眸可是把她的心事全都訴盡了。

  「也許你已有老婆。」

  「我沒有。」

  「你怎麼肯定?」

  「啊……」他嘴巴張著,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有力的東西來佐證。

  可惡啊,他要趕快「恢復」記憶了。

  「我……我……」他腦中靈光一閃,伸出手,「我沒有戴婚戒。」

  他左手無名指空空如也。

  「也許你是出國前拔掉了。」

  「但也沒有戒痕呀。」他將手掌湊近她,要她看仔細,「你看,一點戒指的痕跡都沒有。」

  她抓著他的手指,仔細端詳。「好像真的沒有。」

  「所以我一定是單身。」

  「有沒有婚戒不代表什麼。」她還是冷靜的拒絕他,「等確定了再談未來吧。」她將薯條三兄弟塞到他懷中,「你拿去吃,我先下樓了。」

  「呃……」他望著她決絕的背影,心頭在淌淚。

  他本來……本來想趁著下午休憩時間,跟她一塊儿「休息」的呀!

  昨天晚上只做到一半,他整個人,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呼喚著軟玉溫香,想將她用力摟在懷中,感受深陷在她体內的那份美好。

  他已經想好要怎麼做足前戲,讓寧君妹妹嬌喘不已,嫩穴春液濕透整張床單,然后他再溫柔的挺進,將寧君妹妹徹底佔有,真真正正的成為他的人。

  怎知……

  怎知話題竟會跑到婚姻上頭去,她怕她成了第三者,堅持要跟他划清距離,撇清關係。

  他就真的沒老婆嘛!

  為什麼不相信他的「直覺」呢?

  為啥女人的直覺都說准,男人的就被當放屁?

  說不定她還以為他第一次想起的打翻墨汁的那個畫面,屁股撞著他的大嬸就是他的老婆呢。

  唉,現在大概只能等他的手機回來,還他「清白」了。

  星期六中午,管寧涓就回到花蓮了。

  接到電話的管寧君準備開車去火車站載人,人剛坐進駕駛座,荒川日就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像尾蛇般溜了進來。

  「我跟你一起去。」荒川日看著她道。

  從昨天下午「攤牌」后,管寧君就有意無意避開他,與他保持距離,他雖著急卻也只能束手等待,沒有弄清楚自己的婚姻關係前,他曉得她是不會再靠近他了。

  而且他得先把自己的手機拿回來,暗中先跟助手交代一些事情,免得被抓到早就恢復記憶一事。

  她的道德觀强烈,若被發現他欺騙,說不定他又準備寡婦死儿子,沒指望了。

  「嗯。」她應得冷淡,很明顯與他保持距離。

  一路上,荒川日雖然刻意想跟她攀談,但管寧君本來性子比較冷,她若不想講話,拿著板手都無法從她口中撬出話來。

  數次找話題不順利,荒川日只好哀怨的看著窗外,以及車窗上那淺薄的倒影--他的樣子看起來還真像深宮怨婦啊!

  接到了管寧涓,她雖然已經在電話中告知姊姊,拿到荒川日手機聯絡人的所有電話號碼,但一看到大帥哥,當然免不了要邀功一下。

  「我找人幫你把SIM卡內的聯絡人資料都打印出來了喔。」管寧涓漾著甜美的笑,望著荒川日。

  其實這資料早在前兩天就已經列好,她傳真回家便可,但為了親自交給荒川日來邀功,她硬是忍到了今天。

  「謝謝,真是辛苦你了。」荒川日回以一個迷人的微笑,迫不及待的問,「我的手機呢?」

  「在這。」管寧涓將手機還給他。

  荒川日打開電源,心里只想著趕快開機,發郵件給助手們,要他們配合演出戲。

  一看到荒川日準備在pin碼上輸入數字,管寧涓「好心」提醒,「你只剩下一次輸入密碼的機會喔。」

  剛按下一個「6」字的荒川日食指懸在空中。

  「你等記憶恢復再輸入比較好,不然万一手機被鎖起,得等你回日本才能解開呦。」

  他竟然差點忘了此事!

  要演好一個記憶喪失的人還真不容易,他發誓他以后絕不會再騙人了。

  「我們先回去吧。」一旁一直冷眼看他們互動的管寧君輕聲道。

  三人坐進車子,管寧涓自包包內拿出打印出來的聯絡人資料給他。

  「謝謝。」荒川日看也不看就擱在腿上,手握著手機暗移到坐椅的右邊,手指在鍵盤上游移,靠盲打解開pin碼。

  「你有想到什麼事嗎?」管寧涓手放在荒川日的椅背上,下巴靠上,好奇的問。

  「呃……啊?」荒川日轉過頭來,一臉不解。

  他雖然可以盲打輸入文字,但操作手機時還得靠眼睛確定,免得輸錯指令,或者郵件傳錯人,可就白忙一場了,但是管寧涓現在人就靠在他椅背上,等于是監視著他,他根本難以動作。

  「記憶有沒有恢復一點?想起什麼事?」

  荒川日先瞟了管寧君一眼,后者一臉淡定樣,好像未聽聞他們的交談,荒川日只好默默收起手機,應付管寧涓一連串的詢問。

  車子回到管家民宿,一下車,管寧涓就催促荒川日快去打電話。

  「我晚一點再打。」他的郵件還沒打好發出去耶!

  「為什麼?」管寧涓眨著納悶的眼,「你不想馬上知道自己是誰嗎?你在台灣一個禮拜了耶,照理應該會很著急才對。」

  「我……」意識到一旁的管寧君也傳來不解的視線,他心中暗叫不好,吞下拖延之詞。

  于情于理,他應該一拿到電話就馬上打回去的,尤其他昨天還那麼熱切的求婚,今天卻拖延時間,的確不合常理啊,但是管寧君聽得懂日文,他沒法捏造不實談話內容來欺騙她,這下可麻煩了。

  「我當然很著急啊,但我想這聯絡人這麼多,得挑個我看了有感覺的,要不說不定只是泛泛之交,電話打過去他也不清楚我的事,不就浪費電話錢?」

  「說得也對。」

  「你就打,我們不在乎這點錢。」管寧君冷冷接腔。

  她覺得有問題。

  荒川日看起來似乎在迴避打電話這事,莫非他已經想起了更重要的事,而判定這電話不能打?

  也許他早有妻有儿了,卻試圖想隱瞞。

  一見管寧君那冷如刀的眼神,荒川日就曉得這電話不打不行了。否則寧君妹妹一定會認為他心虛有鬼!

  「好,那我打。」他咬牙點頭。

  他假裝在聯絡人名單上隨意挑選,實則點到在他手下工作比較久的助手A,希冀兩個人之間有點默契,可以理解他的「雞同鴨講」。

  拿起話筒,他深吸口氣,撥了電話回日本。

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5:20 PM

第九章

  或許因為是沒見過的號碼,助手人接起電話時,響應得挺遲疑的。

  「呃……您好,我是荒川日。」

  「荒川……」助手A思考了一會,才赫然想起「荒川聖」本名就叫荒川日,「老師啊!」助手人的語氣像快哭出來似的,「您現在人在哪?機場嗎?我打您手機都關機,我還以為您出意外了,快把我給嚇死了!」

  荒川日將傳話的那一端死緊的壓在耳朵上,預防助手A的說話內容被一旁的管寧君姊妹聽去,意外暴露他是漫畫家的身份。

  「那個……我現在人在台灣,但我很多事記不起來了。」

  「什麼?記不起來是什麼意思?」助手A以為這是荒川日又想偷懶的借口,「這可不行呀,老師,您今天一定要回來,不然羽鳥先生會氣到吐血身亡的。」

  「請問您是不是跟我很熟?」

  哇,老師跟他用敬語?他有沒有聽錯啊?

  「我當然跟您很熟啊,我是助手A呀,跟在您身邊三年了。」

  「您跟我很熟啊?那請問您知道我的情況嗎?」他邊問邊注意管寧君的表情變化。

  「老師?」老師該不會偷偷去嗑藥了吧?

  「我出車禍失去記憶,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老師,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助手A非常嚴肅道。

  「我想請問一下我的家庭情況,我結婚生子了沒?」

  「老師,您根本沒人要。」什麼結婚生子,老師是嗑了迷幻藥嗎?

  「……」有那麼慘嗎?「我沒結婚?您的意思是說我單身?什麼?我父母雙亡?」他露出失落痛苦的模樣。

  管寧君忍不住上前去,手欲拍上他肩背的時候,管寧涓動作比她更快。

  「別難過。」

  荒川日回頭給與管寧涓一個感激的微笑,接著望向管寧君。

  四目交接的瞬間,管寧君微垂下水眸。

  他還沒結婚。她為此鬆了口氣,但也為他已失去雙親而替他難過。

  她為什麼不看他?

  莫非她還沒相信他嗎?

  荒川日急著想要怎麼讓管寧君更相信他尚未結婚。

  「聽說上次跟您相親的手塚小姐要結婚了,還問您要不要去參加婚禮,這女人還真厚臉皮。」助手A想起這項八卦消息,忍不住碎碎念道。

  這種小事打擊不了他的,他現在的重心只有在寧君妹妹身上啊。

  「我前女友要結婚了?那關我什麼事啊?」荒川日決定響應這件事,說不定管寧君會因此更相信他的對談。

  他的前女友結婚?管寧君更豎直起耳朵。

  「我不會去參加的。」他加重語氣。「我根本不記得我前女友是誰,而且既然是前女友應該跟我沒關係了。A先生,可以請您跟我聊我的事就好嗎?」

  「老師,您剛是叫我A先生嗎?」老師不是一向叫他為君的?莫非老師真的失憶了?

  「我回台灣是為了去花蓮掃墓?我父母葬在花蓮?原來如此……請問墓園叫啥?馨寧墓園?」

  「……」助手A無言。

  老師是吃錯藥了嗎?為啥自問自答起來了?

  「好,那我再去查查。」荒川日對著電話點頭。

  聽荒川日自個儿在自導自演,助手A忍不住邪惡的猜測荒川日的喪失記憶恐怕也是假的吧?

  「老師,您何時要回來?總要給羽鳥先生一個交代啊。」喪失記憶說不定是為了逃避工作。

  「那請問您知道我日本的狀況嗎?因為我打電話回家都沒人接耶。」

  「我看您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吧?我是不知道您要幹嘛,不過休刊太久不好喔,人氣會有影響的,最好跟羽鳥先生商量一下。」

  「喔,是因為我一個人住的關係,所以才沒人接嗎?」

  老師完全不理會他的問題嘛!

  「老師,您……身邊有人?」助手A懷疑荒川日是在作戲給人看的。

  不愧是助手A,夠聰明。

  「我若回日本,可以請A先生您出來幫我說明一下我的現況嗎?」

  助手A翻了個白眼。

  他可以很確定荒川日是打算作戲作到底,把他的問題也無視到底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助手人自暴自棄了。

  「可以嗎?那真是太好了。」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躺在床上的他做起抬腿運動。

  「那等我回日本時再跟您連絡。」

  「三二三四五六七八。」翻身,換左腳。

  「謝謝您了,再見。」

  掛了電話,荒川日轉過身來一臉開心的對著管寧君道,「你聽到了嗎?我單身,沒有老婆也沒有儿子,我還是自己一個人住。」

  他這句話的用意再清楚不過了。

  管寧君的耳朵微微紅了起來。

  管寧涓見荒川日竟然掛了電話就先朝著姊姊發表單身狀態,水眸微瞇了起來,先是瞟了荒川日一眼,再盯向管寧君。

  「你們……該不會趁我不在的時候,腿勾腿了吧?」管寧涓一語道破。

  管寧君未回應,心中感到難為情的她轉身便走。

  荒川日見狀立刻跟上,將管寧涓丟在一旁。

  「喂……你們……」管寧涓高舉的手沒有人理會。

  太過分了!

  她隨手抓起桌上的東西,放入手中扭轉,當被扭轉變形時,她才赫然發現那是荒川日的聯絡人名單。

  嗚嗚嗚……這張名單她也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人幫她將名單列出來的,沒想到這會卻被扔下了。

  就跟她一樣。

  嗚……她的金城武啊!

  管寧君人才走上二樓,就被荒川日拉住了。

  他二話不說,吻了再說。

  「別亂來,放開我。」怕被人看見,管寧君慌得忙推開他。

  「我確定我是單身,沒有老婆也沒有孩子,這下你能跟我了吧?」

  他抓起推壓在他胸口的小手,反剪于她腰后,低頭又是一個濃烈的吻。

  她企圖在他持續的進攻中,找尋能拉回理智的空隙。

  「你的記憶還沒恢復,要思考的事不只這一項。」

  「只要我是單身,其他有什麼好怕的?」他將她整個人抱起來,「我們進房談。」

  「在外談就好了。」進房談?用膝蓋想也猜得到他真正的目的是啥。

  「這樣不能暢所欲言。」還要提防隨時有人上二樓來。

  「你打的一定是其他主意……」話還沒說完,芳唇又被堵上。

  荒川日反腳踢上房門,不忘鎖上,才將人抱上床放下。

  他居高臨下望著躺在床上的她,拉掉她頭上的馬尾髮束,黑色長髮如扇子一樣在床上攤開,襯映那張潔白的小臉,好美好美。

  「寧君妹妹,我好喜歡你。」他說的是日文,「好愛你。」他知道她聽得懂的。

  嬌顏又是一紅。

  「陪我回日本,一起尋回我的記憶。」他俯首在她耳畔呢喃。

  「你回去自己尋……啊呀……」他竟然伸舌舔舐她的耳廓,癢得她整個人都要縮成蝦米了。

  「我要你陪我。」他像只小狗般要求她的陪伴,卻又帶著不准拒絕的强硬。「一直陪著我……」

  「你讓我想一下……」他吻得她無法思考。

  「你昨天說的,只要確定我單身就跟我走。」

  她有說?

  她怎麼沒印象?

  「好不好?跟我一起……我不能沒有你……」他日日夜夜都想著她,想愛她,恨不得把她綁在褲腰帶上,隨時帶著走。

  「嗯……我想……我再想想……」

  他在她頸上不斷落下細吻,舌尖挑逗著她,大手在她身上輕撫,但不刻意逗留某處的敏感,緩緩的撩撥她的情慾,升溫体內情慾火勢,逼得她不由自主的細喘,弓身曲腿,渾身上下吶喊著同樣想要他的渴望。

  「跟著我……」他拉開她后背的T恤,沿著弩曲的背脊一路吻上。「我一定會好好疼你,好好愛你……我發誓……」

  「啊……」他吻得她心好亂呀……

  解開內衣背鉤,大手罩上胸前的兩團渾圓,不斷的搓揉擠捏,讓柔軟的胸乳隨著他手掌的動作凹凸變形。

  敏感的雪肌被揉得發紅,乳尖挺立在他的掌心,隨著手掌動作而刺激著她,帶來陣陣酥軟快意,她微啟著小嘴,一聲一聲嬌吟吐出唇瓣。

  他躺在她身后,解開她的牛仔褲,手腳並用將那礙事的布料脫下,因為貼身的緣故,連內褲也一塊儿被甩到地上去,光潔渾圓的臀部裸露,細緻雪膩的肌膚讓人流連不舍。

  他在臀瓣來回畫著圓,自后方穿過大腿之間的空隙,來到敏感小核處。

  他這次可是說什麼也要忍著,不急躁,不冒進,先讓寧君妹妹的身体酥了、軟了,腿心中央的小嫩穴濕透了,才會佔有她的身子一逞快意。

  所以在寧君妹妹身子準備好前,他是絕對絕對不會把內褲褪下的。

  不過……隔著磨蹭一下應該是沒關係的……

  脫掉牛仔褲的窄臀往前,早就亢奮昂揚的赤鐵隔著棉布抵上柔軟花心,輕刺著嫩穴口。

  只是這樣抵弄,体內的慾火就像誰剛倒了一臉盆的石油,瞬間爆氣,大火引燃,衝動得讓他想拉下褲頭,直接頂上去了。

  啊……他得忍耐……

  不,他應該加速她的身体的反應。

  就像金錢若無法節流就得開源一樣啊……

  他强悍的拉開側躺闔起的雙腿,兩手分制大腿上,中央的嫩花一覽無遺。

  察覺他竟然那麼大剌剌的直視隱密處,管寧君又羞又窘,兩手立刻相迭遮掩,雙腿試圖闔上。

  「別看!」

  「好。」他很干脆的答應。

  然而他嘴上是答應了,卻是趁她剎那的鬆懈,抓起皓腕一塊儿箝制在大腿上,也就是說她的四肢都受他控制了。

  「你言而無信。」

  「我把眼睛閉上。」說著,他真的閉上雙眸,「我沒看喔,連偷看都沒有喔。」

  然后,低頭依著記憶中的位置,親吻嬌花。

  「啊……」她大吃一驚他親密的舉止。「別……不要……很髒啊……」

  她還沒洗澡耶,而且那里困在牛仔褲里頭一整個早上了,他怎麼可以……怎麼敢直接吻那儿?

  「才不髒!」他伸出舌頭畫過花唇,「寧君妹妹氣味很干淨。」

  「才沒……唔……」溫熱忽然襲上,她不由得重喘了聲。

  他以舌尖撥開相鄰的花唇,在敏感的內側來回刷弄,並在上方的慾望小核流連不去。

  「啊……」她因他不斷逗弄彈動嫩核而細聲嬌吟,粉臀不由自主的往上翹起,迎合他的愛撫。

  「這儿好甜……」他吸吮得嘖嘖有聲,「好甜啊……」

  「不……啊……」她被他撫弄得招架無力。

  見她四肢已放鬆,不帶反抗的力道,荒川日鬆開對其四肢的禁錮,手指直接擠入濕潤的小穴,輕摩軟綿花壁。

  過程中,她未有任何不適的反應,于是他再加入一指,來回進出,持續勾引春水氾濫,將甬道弄得如同春雨過后的道路,濕滑得他一個不慎,手指就要溜出去。

  「啊……啊啊……」

  他不斷的折騰她的腿心,手指與唇舌並用,受到快意驅使的她本能的弓起纖腰,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在他的撫弄中,無法思考其他,只感覺迅速聚攏的快意正像充氣的氣球快速脹大、脹大……

  直到爆破為止。

  「啊呀……」火熱的春液泛涌而出,强烈的快感迅速擴散到全身所有的感官細胞。

  粉軀微微顫抖著,花穴內壁快速抽搐,更多春水因而涌出,她如失去細線操縱的偶人,癱軟在床上,只能呼呼喘著氣。

  對荒川日來說,好戲正要開始。

  伸手抹沾管寧君腿間的濕液,併攏的四指閃爍晶瑩光芒,他迫不及待抹上自個儿的分身,再拉開管寧君一雙筆直纖腿折迭在起伏頻率略緩的小腹上,一手托著興奮不已的昂揚,抵上仍蠕動不停的穴口。

  僅是如此,他就感受到那份甜美的愉悅。

  「啊……」他喜悅放聲。

  粗長的男性朝前推進,即使已難耐,他還是不斷的在腦中告訴自己--要緩,一定要緩,別再弄疼他心愛的寧君妹妹。

  窄而緊的花徑依然微微收縮著,這對要放緩速度前進的他來說跟送上故事大綱卻被編輯一掌推翻一樣難受呀!

  他忍得汗水狂流,這才想起他應該先開個冷氣的,汗水滴落上睫毛,他几乎快睜不開眼了。

  就像隔了十年再次騎腳踏車,大腿酸痛得像要分家,還是硬把路程騎完,就算只有短短一公里路,卻像走透了万里長城,他的分身盡沒入底時,他竟然只有虛脫之感。

  只怪「這一路」忍得太艱難。

  可喜可賀的是,寧君妹妹一點不適的表情都沒有,而且嘴角似乎翹著愉悅呢。

  于是他放膽退后,再次準備加快一咪咪速度抽送時,管寧君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張眼。

  「你不可以直接進來!」她竟然差點忘了母親的警告!

  「什麼?」

  當他發問時,管寧君已經半坐起往后移,離開了他。

  他瞠目。

  不是吧?

  又要再次讓他作半套嗎?

  這次恐怕得直接去泡冰塊才能降溫耶!

  嗚嗚嗚……他好命苦喔!

  管寧君拉開床頭櫃抽屜,一向將東西收拾整齊的她一下子就翻出被壓在記事本底下的銀色鋁箔包。

  她微紅著小臉,將保險套遞給他。

  原來是要他戴保險套,不是拒絕他啊!

  實在是太好了。

  心情大好的他帥氣的以嘴撕開鋁箔外袋,拿出像個小飛碟的保險套,捏起尖端擠出空氣,再套上更為興奮的昂揚,接著抓握住管寧君的腿,略微粗魯的將她拉回身前,一舉挺入依然濕滑柔潤的花穴。

  「啊……」她因强烈摩擦的快感而放聲嬌吟。

  「啊……」他因被她的緊窒包裹的快意而粗喘。

  忍了許久又差點以為今天只能泡冷水澡降溫的他可是像隻野獸般,放縱慾望驅使,賣力擺動勁腰,在大敞的腿間激烈的來回抽送,一遍一遍將腫脹的男性頂入嫩穴中,把個嬌嫩嫩的花穴頂得又紅又腫。

  「唔……唔啊……」小手用力掐緊粗壯的上臂,留下一塊塊代表激情的紅色月牙印。

  「喔……好舒服……好舒服……」天啊!這感覺怎麼會這麼美好,就像他第一次拿到讀者投票第一名,舒服得快要升天了。

  他將她翻過身側躺,雙腿曲起在前方,大手抓著纖腰,又是一番强力抽插,完全依著本能在她身上尋求快意。

  他像是好不容易得到新玩具的小男孩,戀戀不舍的不肯輕易放下,持續在她身上動作,不時變換角度姿勢,將她擺弄得高潮連連,人都快虛脫了還不肯休息。

  「寧君妹妹……」他俯身以手臂支撐身体,吮吻嫩唇。「你好棒……我好愛你……」

  她虛軟的回應他的吻,渾身氣力都快被抽光,但他卻似乎仍是体力充沛,持續挺進。

  在她的臀下,早已濕成一片,分不清是汗水還是被他的激情帶出的春水,在交合的腿心處,更是早就一片泥濘。

  「嗯……嗯哼……」雖然早就已經疲累不堪,但身子仍會隨著他而本能反應,小嘴呻吟著灼熱的歡愉。

  看出她已累壞了,荒川日不忍再折磨,于是下身抽送得更為猛烈,短而迅速的在花徑間進出。

  忽然間,一道强烈的快感自背脊底端竄起,酸麻感驅策種子的爆射。

  他的肩頭一陣一陣抽動,大口大口喘氣,額前的瀏海都濕透了。

  汗水滴落她的頰面,她抬手撥開荒川日遮掩視線的瀏海,他微微一笑,輕啄粉唇一口,拔起保險套扔在垃圾桶里,虛軟的躺在她身邊。

  「累死我了。」他喘得几乎讓人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原來他還是會累的。

  她莞爾低笑。

  適才的縱情花了太多力氣,發泄過后才發現他完全被抽干了。

  「躺一下。」他橫放手臂在她頸下當頸枕,「休息……」話都未說完呢,人就睡著了。

  她也累了。

  打了個呵欠,她靠在他胸口,沒一會也沈沈睡去。

  荒川日睡不到半小時就醒了。

  醒來的他只覺全身精力充沛,短短半小時的睡眠就讓他体內注入滿滿電力,跳下床十分鍾跑個三千公尺都不是問題。

  轉頭望著依然在他懷中睡著的管寧君,他的嘴角不由自主露出溫暖的幸福微笑。

  他可愛的寧君妹妹啊……

  已經完完整整是他的人了。

  他以手抵著額際撐起頭顱,好將她看得更仔細。

  長指指腹在管寧君細巧的鵝蛋臉上,延著溫潤的線條細畫著五官,她覺得癢,抬手揮開,粉唇抱怨似的嚶嚀一聲,他情不自禁低頭含入微張的唇,將軟舌送入溫暖的檀口內,攪動香舌,吸取她的芬芳。

  吻了,身体就熱了。

  拉開蓋覆在身上的薄薄冷氣被,他翻身以手撐著上半身,下半身則與她的貼合,雙腿分開了纖腿,已然開始脹大的男性抵上腿心的柔軟。

  她真是甜美,讓他百嘗不膩。

  雙手抓取渾圓雪乳,分別往相反方向搓揉,五指再用力抓起,突起封頂的嫩軟,張口含入,輪流舔舐愛撫,粉色的乳尖很快的挺翹成果,快意輕易的四處流竄。

  「唔嗯……」她被他擾醒了。「你……幹嘛?」

  她覺得困、覺得累,可是因為他的騷擾,她的身体就像跟她的意志分了開來似的,去迎合了他。

  「我摸摸而已。」他像怕被責罰的小孩,只肯承認他現在的動作,不肯揭露他接下來的企圖。

  怎可能僅是摸摸而已。

  「讓我睡。」她翻過身,讓他無法再攻擊她的胸部。

  「你睡,不用管我。」他伸出長指,直接戳入腿心的香膣,「我會自己看著辦。」

  「你的手……」她拉開他的手。

  「我不碰。」他放開手,整個人縮到她的臀部下方,改用舌頭舔舐。

  「唔啊……」

  火燙的舌舔著嫩穴口的軟肉,她發出舒服的嚶嚀,抓來冷氣被摟在胸口,氣息逐漸粗重了起來。

  她這次未再阻止他,他也就更大膽的將纖軀翻正,讓腿心大敞,再把舌尖伸入水穴內,靈活的在花徑內製造更難以抵抗的快感,引出陣陣濕滑的稠液。

  「好甜啊……寧君妹妹……你真甜啊……」

  舌尖撥動,將粉艷的紅花從里到外徹徹底底嘗了一遍,更不可能放過花瓣深處的敏感核心,將她舔弄上高潮一次還不夠,還持續引發了三次,她像個無法有自主行為,軟弱的布娃娃癱倒在床上時,他才跪起身來,將早就高昂的粗碩擠入春水氾濫的小穴深處。

  「啊……」明明感覺無力了,粉軀還是依著本能去尋求快感,翹起了小屁股,迎合他的挺進。

  她的配合與響應,細軟的聲聲嬌吟,都讓他的分身像吃了波菜的大力水手,更顯狂野無比,猛浪的在窄小的花穴中抽插,帶給她全世界最甜美的歡愉。

  「喔,真好、真舒服……寧君妹妹,我舍不得……我沒有辦法離開你……」這小小的、窄窄的小穴實在太銷魂了。

  「不……嗯……」他將她頂弄得又酸又麻,十隻白皙腳趾頭彎曲,緊扣著被下的床單。「啊啊……」

  「啊!」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怎麼了?」她張開迷濛水眸。

  他將她人抱起坐在身上,以跪行的姿態來到床頭櫃,拉開抽屜,拿出保險套。

  「差點忘記了。」等完事后才被發現,他就死定了。

  「你竟然沒戴!」差點她就把自己陷入懷孕的危機中了。

  「我現在記得了嘛!」話說--「你不也忘了?」

  他撕開鋁箔包,万分不舍的暫先抽離她身子,將保險套戴上。

  「呃……」她的確也忘了。

  這樣她要教訓他的立場就顯得薄弱了。

  不過至少他會記得,表示他有保護她的貼心,這讓她感到窩心。

  「好了。」

  他重新調整位置與角度,再次衝撞入管寧君的体內。

  「啊呀……」攻勢來得又快又猛,她完全無法招架。

  她抓緊他的手,他以同樣的力道反扣,一起沈淪在情慾的浪潮中,互相從對方身上索求纏綿快意,自彼此口中忘情纏繞。

  她忘了羞怯,好似兩人的交合天經地義,她的掌心貼著他的掌心,像是把自己的所有完全托付給了他。

  愛你。

  簡單的兩個字,在高潮的花火中,迸現。

  管寧君再次醒來時,荒川日已不在身邊。

  他一定是醒了先去忙了。

  想想他既然已經有了日本那邊朋友的聯絡方式,要是她,一定迫不及待想早點問出自己的生活輪廓,想弄清楚自個儿在這世上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有哪些朋友、目前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她起身,覺得身上濕黏一片,就連床單也不清爽了,一點都感覺不出來這是前兩天才換的。

  等她先去洗個澡,再回來把床單被套重新換過。

  從衣櫥內挑了干淨衣服,她把原來的舊衣穿上身,走出房間,朝走廊底端的浴室走去。

  才剛出門,她就聽見妹妹的房間傳來談話聲。

  聽聲音是荒川日的。

  他果然在打電話啊。

  呵。

  走近,管寧涓房間門半掩,可看見荒川日背對著房門正在說話。

  「……你跟羽鳥先生說我下星期就會回去,請他再發公告休刊一個禮拜……我不管啦,我最快下星期才會回去,新連載的大綱我會E-mail給他的……

  你就這樣跟他說……我才不要打電話給他,他一定會軟硬兼施叫我馬上回日本,他的招數我最清楚了,我現在把他的電話列為黑名單了……你不准告訴他,等我回日本才會解開……」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怎麼他講話的方式好像他已經完全記起他是誰了?

  再仔細看,他果然是拿著手機在講電話,莫非他真的恢復記憶了,所以能解開僅剩一次機會的pin碼了?

  管寧君又喜又怕的小手掩口。

  喜的是他終于記起自己是誰,怕的是他會不會把兩人之間的事忘得一干二淨。

  她的心因為恐懼而跳得飛快。

  「我會畫分鏡圖啦,畫好之后會傳真給他,總而言之我要再休刊一個禮拜,接下來就會恢復正常……」

  分鏡圖?

  休刊?

  這聽起來怎麼……怎麼好像一個漫畫家才會使用的專業名詞?

  「你不准打電話給我,我跟你說,這陣子我手機都會關機……因為我現在失去記憶……中午的電話你沒有聽出來嗎?對啦,我還在找時間點恢復記憶……」

  倏忽想起自己門好像沒上鎖,怕有人跑進來,荒川日邊講電話邊轉身欲把門鎖上,怎知那沒闔緊的門不知何時已自行打開,更讓他大吃一驚的是站在門口,神色僵直的女人。

  「寧君……妹妹……」

  慘了!

  他完蛋了啦!

作者: ayoi    時間: 2014-4-18 05:23 PM

第十章

  「你沒有失去記憶?」管寧君的音調雖冷,胸口的怒氣卻是有如火山。

  「有,我當然有失去記憶。」他著急的解釋,「我是剛才想起來的。」

  「你剛才的電話內容不像剛才想起來而已。」

  「呃……是……是我拿到聯繫人資料時突然想起全部的。」

  「你打電話回日本時還是沒記起的樣子。」她咄咄逼人。

  「我那時還……」

  她的目光越見凌厲,荒川日恍然曉得他再說謊下去,他的人生就要變黑白的了。

  「對不起。」他只好道歉並坦承。「我早就恢復記憶了。」

  「什麼時候的事?」她感覺得到她的身子因為難以置信而微微顫抖著。

  「是……來這里的第、第一天晚上就想起來了。」

  第一天晚上他就想起來了?!

  「你裝了這麼久?」瞞騙了她這麼久?

  「那是因為……」

  「騙子!」管寧君再也克制不住怒氣,將手上的衣服往他身上丟去。

  她這輩子從來不曾這麼生氣過,沒想到第一個發火的對象竟然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

  她完全被玩弄了!

  不甘心與屈辱的淚水滾落,她轉身便走。

  「寧君妹妹,聽我解釋。」荒川日急急追上去,「我不是故意要騙你,我發誓我沒有惡意……」

  「放開我!」她抬手甩掉纏上細腕的大手。

  「我真的沒有任何惡意,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騙子!」他說的話她再也不會相信了。

  她不想再看到他,不想再聽到他說的一字一句,她對這個人的信任度已經完全降到零。

  「我會繼續裝失憶,是因為我怕我恢復記憶你就要叫我走了,這樣我就沒有機會接近你。」

  「你只是在利用我的愧疚感!」管寧君轉頭低吼。

  真要繼續留下,有得是方法,她家經營民宿,不是一般住家,直接投宿便行,他根本是在耍她!

  「我不是……好,也許也有這樣的原因,因為這樣我可以更快接近你,更方便親近你,我只有七天的假期,時間到我就得回日本,所以我必須速戰速決,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不聽!」她抓住樓梯扶手下樓。

  「你聽我說,我的出發點真的沒有任何惡意……」

  「放開我!」

  她試圖甩掉纏上的手腕,但堅持要說清楚講明白的荒川日不肯放手。

  「聽我說,拜託你冷靜點聽我說……」

  「我不要!」她奮力掙扎,「放開我……啊!」

  腳下突然踩空,管寧君人整個往下墜。

  「寧君妹妹!」見到她摔下,荒川日全身血液都要凝結了。

  他迅速扑了過去,抱住管寧君,成了她的肉墊,摔在樓梯平台。

  摔得七葷八素的管寧君一張眼,就發現自己是躺在荒川日身上。

  「荒川……先生?」她吃驚的喊。

  他微微張眼,看到她無恙,嘴角微微上揚,隨即閉眼,頭軟軟的撇往一旁,像是暈厥了。

  「荒川……」管寧君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正浸在濕熱的紅色液体上。

  那是他的血,正從他的頭部下方蔓延開來。

  「荒川先生!」她驚恐的吼著,「荒川先生……」

  救護車將受傷的男人帶到醫院,經過緊急搶救,總算無性命之憂,就等人清醒了。

  管寧君坐在床沿,殷殷等待荒川日清醒的時候。

  她的心緒紛亂,事情接踵而來,讓她措手不及,可回到源頭,她曉得她只有兩個選擇--相信或不相信。

  相信他是真的愛她。

  相信他的出發點都是善意。

  相信他不是存心愚弄,出發點只是為了得到她的愛。

  或是,將以上全部推翻。

  管寧涓走進病房。

  「他真倒霉,一次被你撞,一次為你摔下樓梯。」

  老姊是不是荒川日命中的災星啊?管寧涓忍不住這樣猜測。

  才沒几天的時間,就上醫院兩次,而且這次更嚴重,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管寧君沈默以對。

  「你們是不是有吵架?」管寧涓好奇的問,「媽說好像有聽到你們兩個在爭吵。」

  她也是聽到姊姊的慘叫聲才衝上二樓的,一看到樓梯平台都是血,嚇得軟坐在地上,渾身發抖,牙齒「叩叩叩」地打顫,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而她那個平常都面無表情,就連自個儿老媽都偷偷說她是橡皮臉的老姊模樣更是出乎人意料的不僅淚流滿面,而且充滿驚恐的抓著母親,吼叫著快叫救護車。

  相對于第一次撞傷荒川日時的冷靜,真是天壤之別,也讓她覺得--老姊貨真價實跟荒川日有一腿。

  雖然她是有點不甘願,畢竟她對荒川日一見鍾情咩,但想想老姊可能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錯過荒川日,可能就找不到人娶她了,那她就大方一點把人「讓」了。

  誰教她是她姊姊呢,唉。

  管寧君垂睫,「他恢復記憶了。」

  「真的嗎?」管寧涓詫異,「這不是很好嗎?他總算想起自己是誰了。」

  「嗯。」

  「你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管寧涓豁然開朗,「他把你忘了?」

  她搖頭。

  「他恢復記憶時還記得你?」怎麼跟電視上演的不一樣?

  她還以為恢復記憶的人一定會把失去記憶時發生的事忘光光呢。

  管寧君遲疑一下下,點頭。

  「你剛是不是有猶豫一下?」管寧涓察覺到了,「還是他有忘記過,但后來又記起來?」

  「他一直記得。」

  「那到底是怎樣啦?」

  老姊真討厭,每次都問一句答一句,有沒有這麼被動啊?

  管寧君未再回,兩手迭放在膝上,怔怔望著仍昏迷的荒川日。

  管寧涓陪在一旁坐了好一會,管媽帶著晚餐過來,管寧君默默吃了几口就還給母親了。

  「寧君,你還好吧?」管媽關心的問女儿。

  管寧君點點頭,看上去像是魂又不知飄到哪去了。

  管媽曉得女儿是悶葫蘆,她如果不想講話,拿鉗子都掰不開。

  管媽只好把管寧涓拉到一旁詢問。

  「你姊還好吧?」

  「姊都不講話的,問三句才答一句。」管寧涓抱怨道。「后來我都自己玩手機,沒理她了。」

  「小日日摔成重傷,到現在還沒醒,她一定很擔心吧。」

  「我猜,小日日摔下樓梯前一定跟姊在吵架。」管寧涓跟著管媽喊人小日日。

  「你姊說的?吵什麼?」

  「小日日已經恢復記憶了。」

  「真的假的?」管媽驚喜掩口,「什麼時候的事?」

  管寧涓聳肩,「我不知道,姊又不講,但他恢復記憶姊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搞不好他們因為這件事吵架了。」管寧涓靈光一閃,「說不定他沒跟姊說他恢復記憶了,所以姊不高興,兩個人就吵架了。」

  「恢復記憶是好事,為什麼要不高興?」管媽不懂。

  「我怎麼知道!她又不講!」管寧涓以埋怨的口吻應道。

  「你先回去吧,我陪你姊。」

  「喔。」管寧涓回來病床前拿包包。

  拿起擱在地上的托特包,直起身來時,管寧涓面對的正是荒川日那張閉著眼還是帥氣逼人的臉。

  這麼帥如模特儿的帥哥真是難得,可惜不是她的。

  管寧涓暗自嘆息。

  瞧那睫毛多長多翹,睫毛濃密到可以放十根牙籤都不會掉落……他剛睫毛是不是有顫動了一下?

  管寧涓瞪大眼,趨近,好看得更仔細。

  「寧涓?」管媽納悶小女儿怎麼臉往荒川日臉上湊近,好像要偷親人家似的。

  管寧涓往后揮了下手,要母親閉嘴。

  「動了!」她几乎快驚喜跳起,「他的睫毛動了,他快醒了!」

  管寧君聞言迅速抬起臉、站起身,彎著腰好能避開管寧涓的阻擋,看清楚他是否真的要清醒了。

  只見荒川日長睫果真快速顫動,過了一會,緩緩張開眼來。

  他像是難以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瞇著眼眨了几下,才完全張開來。

  「你醒了?」管寧涓喊。

  荒川日望著先擋住他視野的管寧涓,眼色有些迷茫。

  「你是誰?」

  一聽到此問句,大家都傻眼了。

  「我是誰?」管寧涓誇張的喊,「你不知道我是誰?我的天!你又失憶了?這頭怎麼長的,一撞到就失憶!那不就要每天都戴安全帽出門?」

  「別吵……」管寧涓尖銳的音調讓他的頭好痛,「我的頭好痛……」

  「我去叫醫生。」管媽迅速跑出病房。

  「姊,他又失憶了啦,怎麼辦?」管寧涓轉頭問因過度驚愕而呆住的管寧君。

  他又失憶了。

  他把她們也忘了嗎?

  那麼……他是不是也忘了她是誰了?

  「荒川……先生?」驚慌的管寧君繞過管寧涓,切切詢問,「你記得自己是誰嗎?」

  荒川日捧著發痛的頭,「我頭好痛,不要逼我……」

  「姊,他一定統統都忘記了啦!他這次撞得比較嚴重,你看他連我是誰都記不起來了!這下可好了,又要想辦法幫他恢復記憶,這個人怎麼這麼麻煩……姊?你要去哪?」

  管寧君不理會妹妹的叫喚,直衝出病房。

  「媽已經去叫醫生了,你根本不用去啊!」管寧涓碎碎念著,拉過椅子一屁股坐下。「小日日,我跟你說,你叫荒川日,我叫管寧涓,你是日本人,不過是台日混血的那種……」

  管寧君並非去找醫生,而是直接衝回家了。

  正在顧家看電視的管爸看到管寧君回來,關心的問,「小日現在怎樣?」

  叫「小日日」,管爸嫌噁心,他本來想叫「阿日」,被管媽嫌俗氣,只好折衷叫「小日」。

  管寧君沒有回應父親的話,事實上,她根本沒注意到父親問了她問題。

  她直衝上二樓,推開管寧涓的房門,拉開梳妝台的抽屜。

  他說過,他有寫日記,只要他忘了這一段時間的事,那就把日記給他看,就算沒記起來,至少他會曉得他曾在這發生過什麼事,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

  她慌亂的尋找著。

  梳妝台一共有三個抽屜,她每個都尋了一遍又一遍,但別說日記本了,連個便條紙樣的東西都沒有。

  他根本沒寫日記!

  管寧君恍然。

  他早早就恢復記憶了,他根本不需要寫這個日記,那只是借口、只是一個欺瞞她的謊言!

  他說的話,到底有几句是真實的?

  還是說,他從頭到尾都在騙她?

  欺她是花蓮鄉下一個單純的女孩,玩弄在鼓掌間,毫不費力……

  不爭氣的淚浮上眼眶,她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往地板坐下,虛攤的手滑過梳妝檯面,掃落了上頭的物品。

  一本薄薄的記事本子掉在她的腳掌上。

  她瞠目瞪眼,迅速拿起翻開封面。

  橫列的記事本上,寫滿了日文,第一行都標注了日期。

  日記?!

  水眸涌入了些許希望之光。

  可詭異的是,已經寫了數篇的日記卻都被打了大×,想是完全否定了內容似的。

  她被大×所吸引,引起好奇心,她想知道他把內文否定的理由,會不會是……跟她有關?

  她一篇一篇的看下去,里頭寫的是他自第一天在下暴雨的路邊被車撞后,在管家民宿生活的一點一滴。

  他絲毫不害羞的在上頭寫滿他對她的情意,他的暗戀與追求,照理,她應該看得臉紅心跳,但,卻有種違和感在心頭盤旋不去。

  直到她翻到昨日那篇日記,她才幡然明白那違和感打哪來。

  這是一本他失憶狀態下的日記本。

  也就是說,這是一本編出來的日記本。

  這該不會是特地編出來要騙她的吧?

  發現后面尚有文字,她再繼續翻閱下去,之后的篇幅未再打×,同樣以日記形式進行。

  六月十八號。

  暴雨,晚晴。

  我是荒川日,今年三十四歲,職業漫畫家,筆名荒川聖。

  荒川聖……

  她詫異瞪大眼,心跳在瞬間停止了。

  他是荒川聖?

  他是畫「魔師獵人」而大紅的荒川聖?

  她震驚的掩嘴,繼續看下去。

  今早,我用先斬后奏的方法,把未跟羽鳥編輯討論過的稿子托給助手C幫我交付,人就逃來台灣了。

  五年來第一次的休假,實在讓人非常期待啊!

  飛機在早上就到了台灣,三個小時的飛行時間,我絲毫不浪費的從起飛睡到降落,一踏上台灣土地整個人立刻神清氣爽起來,搭了火車又轉搭公交車再轉taxi,來到父母長眠的寧馨墓園。

  五年沒來掃墓了,不過這儿的管理員照顧得挺好,至少我不用撥開比人高的草才看得到墓碑。

  管理員是我的FAN,不過我沒告訴他我是誰,我是來遊玩的,不是來辦簽書會的,不過我把「魔師獵人」的日文版設定集送他了,他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墓園離我要去的民宿只有二十分鍾距離,所以我決定用走的,誰知才走沒多久,竟然就下起大雷雨了。

  我很快的淋了一身濕,附近又沒遮雨的地方,我非常狼狽的行走,直到看到前方不遠處有燈光,應該是車子,我開心的衝上前去攔車,哪知距離沒算好,直接往人家車子的引擎蓋翻滾上去再翻滾下來,頭一撞地,就不省人事,清醒時,啥都記不得了。

  但除此以外,我的語言功能並未受損,中文、日文的聽說讀寫都沒問題,這真是太神奇了。

  我被一對姊妹救回,妹妹我沒啥印象,只記得她好像比姊姊高一些,因為我比較注意姊姊,她雖然不苟言笑,但她會木著一張臉吐槽她妹妹,這讓我覺得很有衝突的喜感。

  姊姊是個家事万能的女孩,而在生活方面我大概只有六十分,就是會做,但做得一點都不好的程度,所以遇到家事万能的,長得又漂亮的,我這個王老五要不傾心實在難(我就是個膚淺的男人呀)。

  姊姊很喜歡漫畫,還搜藏了很多漫畫,這更令我大心了,我是漫畫家,如果老婆不喜歡漫畫、討厭我的職業,這日子要怎麼活下去?

  對,老婆,我已經把姊姊設定為老婆的對象了,一個樣子長得是我的菜,興趣與我相符,又能彌補我不足的女孩,要我不喜歡上也難。

  我曾經也煩惱万一我恢復記憶時,把我曾經愛上這樣一個女孩的事給忘了該怎麼辦?哪知我當天晚上看到自己的漫畫,竟然就全部想起來了,而且今天的經歷一件也沒忘掉。

  這時,我不免怪力亂神的想,這八成是我爸媽的意思,他們帶著我去撞車,認識了寧君妹妹,又用非常快速的方法讓我恢復記憶,就是要我把人帶回家照顧我……不,是我來照顧她。

  我這先斬后奏得來的假期只有七天,所以,我一定要用比火箭還要快的速度把寧君妹妹追上,所以我把臉皮裹上水泥,厚到連子彈都穿不透。

  寧君妹妹,嫁給我吧!

  除了第一篇直接揭穿自己身份而完全不同以外,后面几篇其實大同小異,只是把他的心情說得更詳細明白,唯一不同的就是修車那件事--舊篇說是車子拋錨,但新篇卻坦承那是騙人的,是他為了讓她意識到他、擔心他,故把車子開到荒郊野外,呆候了一個多小時,才開車回民宿。

  他每一個跟在她身邊的行為全都是經過算計的。

  他秉持著「烈女怕纏郎」的精神,一直黏在她身邊兜轉,而她竟以為,那只是一個破殼小雞把第一眼見到的當成了母雞……

  她好笨!

  翻閱到后面,他開始在衡量該在什麼適當的時機要假裝恢復記憶了。

  尤其當她說她不想跟漫畫家來往時,他更是小心謹慎。

  日記的最后一篇時間,是昨日。

  看到這篇日記,她才曉得,原來這一整本日記都是在昨天晚上熬夜寫出來的,就怕遇有万一時好發揮作用。

  他原本編了一套「失憶的荒川日」,寫好之后他就上床去睡覺,但不知為何,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或許是一而再、再而三為了追求而說謊,良心過意不去,他決定全數划掉,重寫了真實篇。

  也許,他有著要跟她坦承的一天。

  看完說明他所有心境的日記,管寧君不只未因此腦袋清明,反而更亂了。

  她不知該把重點放在哪。

  欺騙。

  還是愛情。

  為了愛的欺騙,可以原諒嗎?

  她不曉得。

  「寧君!」管爸的嗓音從樓梯口傳上來,「你在不在啊?」

  管寧君連忙擦掉頰上的淚,清了下喉嚨后方應,「我在妹的房間。」

  「寧涓打電話回來,你接一下。」

  「好。」

  管寧君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

  「喂?」

  「姊,我跟你說,他又恢復記憶了。」妹妹興奮的嗓音傳來。

  「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剛才好像是因為腦子受到撞擊,清醒時有短暫的失憶,但是他現在又想起來了,你快來醫院!」

  他又恢復記憶了。

  管寧君鬆了口大氣。

  至少,這荒誕的欺騙劇目,不會再來一遍……

  也因他什麼都還記得,這本日記不需要拿給他翻閱了。

  他,荒川日,筆名荒川聖的漫畫家。

  她說過,她不想跟喜歡的漫畫家有所交集,其實最怕的是幻想遭受破滅。

  而他,的確破了她的幻想。

  不如不相識,那麼他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就永遠不會改變或扭曲。

  管寧君放下電話,看著手上的筆記本,良久,她終于做下決定。

  管寧君回到醫院,荒川日已經閉眼休息,沈沈睡去。

  管媽見她來,立即朝她露出輕鬆愉悅的笑。

  「他完全沒事了,不用擔心了。」管媽回首看著荒川日沈睡的模樣。

  「嗯。」

  管寧君在來醫院前已經先打過電話詢問醫師他的狀況,也曉得他情況順利的話,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我跟你妹先回去,你在這看顧他?」管媽問。

  管寧君點點頭,面無表情的。

  「那我跟你妹先走了,你飯要記得吃完。」

  「媽,」管寧涓小小聲問母親,「他們兩個在吵架耶,放他們單獨相處好嗎?」雖說在醫院的好處是,万一打起來,受了傷,馬上可以救助就是。

  「人都摔成這樣還能吵什麼?」管媽白了小女儿一眼后,對管寧君揮手道別,拉著管寧涓走了。

  管寧君坐在病床旁的椅上,呆愣了好一會,看到一旁桌上,管媽帶來的便當盒,這才想起自己因為過度擔憂他的傷勢,飯才吃几口就停筷了。

  但她毫無食慾,完全找不到伸手拿起便當盒的慾望。

  約莫半小時后,護士過來提醒休息時間已到,並替他們將燈給關了。

  這間是雙人病房,旁邊的床是空的,聽說明天才會有人入住。

  雖然沒人睡,但管寧君並不會因此就跑去睡那張床,寧願窩在給親友睡的窄小折迭床,委委屈屈的窩著。

  她從小就是這樣,循規蹈矩的活著,連紅燈都未闖過(不是不敢,而是認為不應該),所以,她無法容忍荒川日的欺騙--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

  窗外的路燈光線透進室內,她睜著眼望著天花板,時間太早,而且她忘了帶漫畫來--睡前沒看漫畫她是無法入睡的。

  「寧君妹妹。」

  以為正沈睡中的男人忽然出聲,她一骨碌坐起來,晶亮水眸直視看起來沒啥元氣的荒川日。

  「原諒我,好嗎?」

  她低眸,數秒后抬首。

  「我打電話給你的編輯了。」她是在被遺留在客廳的聯絡人資料中,找到唯一一位姓羽鳥的人。

  他在日記中寫過那位羽鳥先生就是他的編輯。

  「你是說……羽鳥先生?」他訝異瞠目。

  「他后天會親自或找人過來台灣帶你回去。」

  「你這……你的意思是……你不會隨我回日本?」她要跟他分手?

  「不會。」她堅決道。

  「你知道我的心意的。」他急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我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愛!」

  「我不想一輩子都懷疑你。」說完,她拉被背對著他躺下。

  信任一旦被摧毀,就如同鏡子一樣,即使重圓裂痕依舊在。

  未來他的一言一行都將受到懷疑,她不想在這樣沒有安全感中過日子。

  「我發誓我以后都不會再騙你了。」他舉起手來。

  她沒有回應。

  「我是說真的,我也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他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我是順水推舟,我只是想等到你也喜歡上我時才告訴你實話,我的出發點沒有絲毫惡意。」

  「不用解釋了,我心意已決。」

  「但是……」

  她直接拉起被子蓋住頭臉,擺明不想再跟他交談。

  他咬緊牙根,這動作引發頭痛,他只好放鬆。

  「我沒有打算一直瞞下去,就算你沒發現,我也會坦承的。」這是昨晚他寫完「失憶篇」日記后,又毀掉重寫時下的決定。

  他天真的以為她知情后必能体諒跟理解他「以愛為名」的欺騙,事實證明,這只是一個蠢蛋的自以為是。

  他實在是悔不當初啊!

  所以他才重寫了日記嗎?

  管寧君一直想不透既然日記也是作戲的一部分,為什麼他要重寫一份,現在她明白了,那日記是寫給她看的,等著有朝一日,他會親手送到她面前,坦白他曾有過的欺瞞。

  這是為了自己良心的開脫嗎?

  「我雖然已經三十四歲,但我心底還是住著一個幼稚的男孩,為了追求喜歡的女孩,極盡所能、不擇手段。」不管她聽不聽,他還是堅持把想說的話說出口, 「也許在你眼中這不是追求的手段,而是一種欺騙,無法原諒的過錯,但如果時光重來……時光重來我也許還是會這麼做,但若是我保持這個記憶回到過去,那我就 會曉得,你會生氣我的欺騙,我就會換個方式來追求你。嗯……既然是你撞到我,那我于情于理要求一下賠償也可以吧?我就免費住在你家民宿,然后要求你當我的 專屬女佣,不管什麼要求你都得聽,因為朝夕相處,你也會對我日久生情,像這樣的少爺跟女佣的方式似乎也不錯。」

  他竟然開始編起故事來了?

  管寧君有些難以置信的眨著眼。

  而且還是少爺與女仆的故事?

  「不過好像俗套了點。」他很快的否決,「雖然你說過你會跟出現在現實中的漫畫家保持距離,但那是因為你沒有真正的遇到一個真正的漫畫家的關係吧?如果 我直接跟你坦白,我就是荒川聖喔,說不定你反而會大大的動心!像我上一部作品改編成動畫時,女主角就是我最喜歡的聲優戶松遙配音時,我覺得我再一次愛上我 的女主角,那一陣子一直處于戀愛狀態。」

  你到底是愛上女主角還是聲優戶松遙啊?

  管寧君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說不定我一開始就坦承我是荒川聖時,你也會對我一見鍾情。」他開始幻想,「就像木村拓哉跟他的偶像結婚,你跟你喜愛的漫畫家結婚,不也是一種幸福?」

  這男人想娶她的心意到底有多堅定?

  他不斷的重複重複又重複,害得她又有些動搖了。

  「也許我該跟你說說我的感情路,這樣你就會知道為啥我會這麼急的原因了。」

  說了太多話的他,喉嚨有些不適的輕咳了下。

  「你別說了。」她忍不住阻止,「你才受重傷。」

  「再重的傷還不是沒事,但你若不要我了,連醫生都沒法救。」

  「……」她想她還是乖乖閉嘴好了。

  「我想喝水。」他以可憐兮兮的聲調要求,「可以幫我弄點水來嗎?」

  這點小忙她沒什麼好不能幫的,就算心里還是氣著他,她還是會下床去幫他倒杯水,要不她也不會留在醫院過夜了。

  拿著杯子,她到調理室的飲水機倒了杯水進來,交給他時,他霍然握住她的手。

  「放開,不然我就不聽你說話。」她威脅。

  他用小鹿般的無辜眸色瞅著她,放開的手寫滿哀怨兩字。

  他還真的很會做戲。

  不愧是畫漫畫的。

  他該不會邊畫邊演吧?

  她雖然對漫畫家生活充滿好奇,但她不會因為好奇就原諒他,然后跟他回日本去「徹底瞭解」。

  她扶他起身喝了半杯水,他人躺下后又繼續說。

  「我交了很多任女朋友。」他扳指很認真的數了數,「十七、八任應該跑不掉。」

  十七……八?

  他是從小到大平均兩年交一個嗎?

  「打從我成為漫畫家后,大概交了十五個。」

  就算他大學畢業之后才開始畫漫畫,那也是不到一年就一個。

  好個花心大蘿蔔。

  這年頭漫畫家有空這樣花心的嗎?

  她忽然覺得一股氣堵上了,讓她非常氣憤。

  「交往時間最長……應該是,我知道我被甩的那一天,大概是兩個月吧。」

  這……算交往?

  愕愣的她几乎要蹙起困惑的眉頭了。

  「你一定覺得很納悶,兩個月就分手算哪門子的交往。」

  她不得不在心中點頭。

  「因為我每次想到我有個女朋友存在時,人家不是已經另結新歡,就是直接把我設為黑名單了。」他嘆氣,「我太忙,抽不出空談戀愛,所以你就知道,為什麼當我遇到你時,我會這麼急,因為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怕你跑掉。」

  她知道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一再的重複重複又重複他有多心急把她人拴在身邊。

  「我印象最深的那一個喔……」

  他開始講述起那些女朋友的故事,她聽著聽著,不知不覺把自己置身事外,就像在聽床邊故事一樣,眼皮竟開始沈重了,意識逐漸無法集中,最后竟睡著了。

  「……她直接把我列為黑名單,讓我好傷心……」她是不是很久都沒有變換姿勢了?「寧君妹妹?」荒川日喚她。「醒著就動一下。嗯?醒著嗎?」

  荒川日屏氣凝神,靜謐的房間中隱約可以聽見她規律的鼻息。

  她睡著了。

  唉。

  他的話她聽進了多少呢?

  他忍著頭痛,一直想改變她的心意,有沒有起作用呢?

  他心底一點把握也沒有啊。

  「你可以氣我,不原諒我,但我會等你等到你接受我歉意的那一天。」他堅定的說出自己的決定,為今晚做了一個ending。

  兩天后,助手A領羽鳥翔的意思而來,要把受傷但已無礙的荒川日帶回日本。

  這兩天時間,荒川日費了極大的勁不斷的遊說遊說再遊說,就是無法改變管寧君的心意,只好黯然回日。

  他走了之后,管寧君身邊一下子清閑了起來,再也沒人像只小雞般跟前跟后,黏人程度比三秒膠還要誇張。

  她以為,隨著時間流逝,她會慢慢將他淡忘,怎知,那天她在YouTube看著電影預告影音時,不期然點了蘇打綠的「我好想你」MV,聽著聽著,竟然崩潰的淚流不止。她沒有忘記。

  她一直沒有忘記。

  她只是假裝無視,假裝淡忘,假裝無所謂。

  但,其實,她好想他。

  就算她刻意迴避他的作品,甚至將其改收藏到最邊邊的角落去,她還是會想到他。

  在刷牙的時候、在吃飯的時候、在清洗被單的時候、在彈琴的時候、在畫著新菜單的時候……

  什麼時候,他這麼完整的侵入她的生活,讓她無法將他遺忘?

  兩掌貼在額上,她哭得無法自制。

  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她過了一會才發現,急急忙忙擦掉眼淚,卻避不掉嗓音的瘖啞。

  「什麼事?」

  「你怎麼了?」母親的聲音隔著門板透過來。「我聽到有人在哭。」

  「我在看影片,是女主角在哭。」

  「喔。有人找你啦,快出來。」

  「誰?」她拿起鏡子審視自己的眼,雙眸果然紅腫,無法掩飾。

  如果她有近視就好了,至少還可以戴眼鏡擋一下。

  她嘆氣。

  「你出來看就知道了。」

  管寧君抽出濕紙巾在臉上擦了擦,將額上的瀏海壓扁一點,讓長度過眉,能遮多少算多少了。

  但,那都是徒勞無功,因為她一出房門,就被等候在門外的管媽發現她哭過了。

  「你眼睛怎麼腫的?你剛哭喔?」

  「影片太感人。」原諒她說了兩次謊。「人呢?」

  「在樓下。」

  想不起來會有誰在晚上八點多過來找她,她似乎也沒這樣親密的好友,母親又賣關子--說不定她也不認識。

  走下樓梯,來到客廳,卻不見人。

  「啊人呢?」管媽問管爸。

  管爸下巴朝外努了努。

  「在外面啦!」管媽朝外揮了揮手,「你去看看吧。」

  管寧君走出屋子大門,就看到庭院草皮中央站著一個男人--背影高大挺直,目測身高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

  她的呼吸,瞬間中止。

  那是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來的男人。

  他轉過頭來,瞧見她,面帶孩子般的燦爛純真笑容。

  「今晚月亮好圓。」

  因為剛過中秋啊。

  她默默走上前,不知該怎麼開口說第一句話。

  不過她的寡言,一直有個男人會為她補上沈默的空檔的。

  「你眼睛怎麼腫腫的?剛哭過?」

  她沒回。

  「該不會是因為想我的關係吧?」

  被說中的她心臟陡地跳了好大一下。

  「不過應該不可能吧。」他垂眸嘆氣。

  為啥不可能呢?你已經對自己這麼沒信心了嗎?

  她自瀏海下方偷覷滿臉落寞的男人。

  她沒想過他會再回來,真的真的從未想過。

  她以為兩人之間的緣分已經到了盡頭,從此成為陌路人,怎知,他堅定的決心,不因為這一段挫折而放棄。

  「但我是不會放棄的。」他仰頭望著月亮道,「我這次弄到兩個星期的假期,我要回來重新追回你。」

  「我不……」她差點就衝口說出自己真正的心意。

  我已經不怪你了。

  在他再次出現時,她就已經原諒他了。

  他是犯了錯,但並未罪大惡極,她何必將兩人的關係推入絕路?

  他還是那麼愛她,而她亦然。

  她的心胸不該這麼窄小的無法寬容一個全心愛她的男人。

  那樣太可惡、也太不識好歹了。

  「你不讓我追也沒關係。」誤解了她的意思的他心痛的說著,「反正我下定決心了,我會想辦法再擠出假,一次一次回來,直到你點頭願意跟我去日本為止。」

  月光清柔照在五官分明的俊臉上,那有柔焦效果的光線卻遮掩不住他眼下的陰影、憔悴的嘴角跟疲憊的雙眸。

  他的工作滿檔,要一次擠出兩個星期的假期,一天不曉得只能睡几小時,該不會跟拿破侖有得拼吧?

  張嘴想告知她已經原諒,卻又覺得既然他有這兩星期可以休息,那她也不用在第一天就托出真心。

  不是她要折磨他,但這麼輕易的,才几句話就意念轉換,好像她之前的堅決都變笑話似的。

  不過,還是要給他堅持下去的希望。

  「看你表現。」丟下富有極大空間的一句話,她轉頭回屋。

  看他……表現?

  這表示他有希望囉?

  他開心衝上前,大手直接就想伸入她的掌心內。

  她反手甩開。

  他不放棄再纏上。

  她彎起拇指與食指,朝他手背狠狠捏下。

  「喔!」他痛喊放手。

  才沒那麼容易就讓你得逞。

  細緻的嘴角揚起淡淡的奸詐微笑,一腳踏進屋。

  后頭那只認了就死心眼的小雞自然巴巴的黏上了,鐵了心纏到底。

  大門關上,天空中那枚散發金黃光芒的圓月彷彿在微笑,默默注視著情侶的歡喜重逢。

  好個月圓人團圓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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