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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柔 -【戀愛賭盤之二】頭彩達令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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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8 04:29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一切都發生在七年前,那一個美麗的夏天……  
頭一次來到賭城,十八歲的傅思蘋興奮難耐,沉醉在奢華迷幻的氛圍中,
不經意邂逅了王子般的他!他是個謎,來歷不詳、身分不明;
高傲的神採、強勢的男性魅力,突顯出她的青澀單純;
言語中隱藏的溫柔,勾起她內心深處對愛情的渴望。
因此明知兩人不會有結果,她仍義無反顧地投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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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8 04:35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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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她居留在我內心深處,那一片溫暖的海洋中泅泳。

  還不曾見過她的面,就已經說愛她到天荒地老。

  未來我的快樂和悲傷,都要被她徹底的統馭。

  她的歡喜和憂傷,我都會永遠陪她期盼和療傷。

  我的小人兒,

  記得我的聲音,我是妳最心愛的媽媽,

  喔!世界上還有誰會比我還要愛她。

  在待產室裏,傅思蘋塗鴉似地寫下了這首小詩。

  11:30AM

  「小寶貝,妳終於要出來了!」

  陣痛一波又一波的來到,傅思蘋撫摸著渾圓的腹部,知道千辛萬苦等待的日子終於到來了。

  江傃雯拿著錄像機專注地看著好友,思蘋低頭對著突起的小腹溫柔的呢喃著,神情充滿了母性的光輝,令她猛然想起一段話  

  上帝無法照顧到每一個人,所以他派了天使在每個人的身邊守護,那就是——母親。

  4:06PM

  「小雯……我好痛!」

  「妳再忍一下,護士說時間還沒有到。」傃雯陪在她身邊安慰著她。

  「小雯……」思蘋擠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陣痛的時間持續在縮短,那椎心的痛苦一次比一次還要洶湧狂猛。她的思緒不斷起伏,回到那一個美麗的夏天,那一個浪漫的午後,那一段她發誓永遠不會後悔的邂逅……現在,所有的決心就在這一刻受到了考驗。

  12:00AM

  醫院裏人聲開始變得吵雜,不斷進出待產室的腳步聲逐漸顯得急促起來。

  「小雯,救我!」思蘋痛苦的哀嚎。

  「我在這裏,不要怕!」傃雯不斷地為她擦汗,不斷地在她身邊安慰著她。

  不久後,因為胎位不正,思蘋被推進手術室。

  「好冷……」思蘋把身體蜷曲起來,屏著氣,咬著牙,感覺彷佛跌進了北極的冰海。

  麻醉師從脊椎注射入麻藥,她閉起眼睛不想看到刺眼的燈光,心底直打著哆嗦。痛苦慢慢地減輕了,然而另一種寂寞和無助卻撲天蓋地的襲來。

  醫生在傅思蘋光滑的小腹劃下了一刀。她聽見自己痛徹心肺的嘶吼出聲,隨即氣若遊絲的再也叫不出聲,慢慢地失去了知覺……

  隔天。

  「小寶貝的小臉蛋好可愛喔!」傃雯興奮地衝進婦產科醫院的病房。

  思蘋才剛剛清醒,子宮收縮的疼痛還在持續著,可是一聽到傃雯說的話,痛苦的表情馬上換成了喜悅的眼淚。

  「我一早來就在育嬰室外待了半個多小時,寶寶的皮膚好紅、鼻子好挺,小嘴紅通通的,還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  哇,我當幹媽了耶!」小雯比手畫腳,不斷地形容著。

  思蘋迫不及待的懇求。「小雯,我想要看她。」

  「別急!等妳開始分泌乳汁後,護士小姐就會抱寶寶來給妳看,不要緊張啦!對了,我差點就忘了,我叫管家煮了一大鍋的魚湯,她說喝魚湯對手術後傷口復原很有幫助。」

  「我現在什麼都吃不下……」

  「沒關係,反正等妳想吃的時候再弄熱就好了。」

  傃雯將手提袋放在窗戶邊的小沙發椅上,氣定神閒地坐下來,開始玩弄手上的小型DV,小心翼翼地取下剛錄好的帶子,又重新換上一卷新的。

  她揚了揚手上的小錄像帶。「我已經把妳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都拍下來了,等將來放給妳的女兒看,她才知道媽媽是經過多大的痛苦才把她生下來。思蘋,我真的很佩服妳,生孩子需要很大的勇氣耶!而且妳才十九歲,真是個偉大的小媽媽啊  」

  思蘋微微一笑。小雯口中的媽媽,聽起來多麼貼心,提醒著她已經從一個女孩轉變成為母親的事實。

  就在此時,她感到胸口有種潮溼的感覺,低頭一看,發現睡衣胸口已經滲出了白色的汁液。

  「啊!妳的胸口都溼了,我去通知護士,我想她們很快就會抱小寶貝來了!」小雯興奮地跑出門外。

  沒多久,護士將新生的小嬰兒安安穩穩的放在思蘋懷裏。

  思蘋動作生疏地抱著啼哭的嬰兒,心裏第一個感受就是  「她好小!」內心不禁漲滿了母性的慈愛,她試著調整姿勢,希望讓孩子有個最舒服的懷抱。

  「啊——找到了!」在護士的幫忙下,小嬰兒很快就順利地吸吮著乳汁。

  許久以後,思蘋懷抱裏的嬰兒打了一個飽嗝,滿足的笑了開來,那微笑就像初春的第一朵鮮嫩的小花,對著溫暖的陽光輕輕綻放。

  「等一下!我把DV準備好,剛出爐的新媽媽要發表一下感言。」小雯打斷了思蘋的話,手裏的DV對準了新媽媽。

  她從小就對攝影十分狂熱,身為她最好的朋友,思蘋一直都是她唯一、且最忠實的模特兒和擁護者,所以小雯按下了錄像鍵,思蘋也習慣性的配合。

  調整好了焦距,小雯開始記錄。「今天是……一九九七年四月十六日。新媽媽,說一些話吧!妳現在的心情如何?有決心做好一個盡責的單親媽媽嗎?」小雯的問題有點尖銳,但好朋友之間,說話的語氣和態度不須有所掩飾和保留。

  傅思蘋怔怔地看著鏡頭許久,四周的空氣好象凝結了起來。

  好一會兒,她才緩緩說道:「我現在的心情,很滿足,我以為我會一直孤孤單單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現在我有了她,有了一個全心依賴我的小女兒,我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了。雖然寶寶注定沒有爸爸,可是我會加倍的愛她,就算要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她,也在所不惜。」

  小雯感動地將鏡頭對準自己,說:「妳放心,我這個幹媽保證,我也一定會保護我們的寶寶!」說完後,焦距又對準思蘋。「可是,思蘋啊!如果寶寶長大後問妳她的爸爸是誰,妳要怎麼辦?」

  「我不知道……」思蘋的心中還沒有答案。

  小嬰兒聽著母親的心跳聲,很快就熟睡在思蘋的懷裏。思蘋揉捏著她溫溫軟軟的小手,心緒起伏不定。「他是誰?他是我生命中擦身而過的美夢,一度是那麼的真實,像天空飛散的煙火。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短暫,卻是我生命旅程中最美麗、最燦爛的一章……」她回想起去年的夏天,那一段難以磨滅的記憶將因為孩子的到來,在她的生命裏不斷延續。

  「妳……還常想到他嗎?」看她還不回答,傃雯遲疑的問。

  思蘋的眼中閃過一絲憂愁,蒼白的臉更顯得沒有血色,眼神飄忽地看著鏡頭。「嗯,無時無刻不想,想得快要發狂,他在我的心裏,永遠都不可能消失……」

  「去找他啊!我們再回去那家飯店,說不定可以找到他……」小雯試探性的問。

  「小雯,不要傻了。他根本不知道,也或許他早就忘了我,更何況這一切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不應該讓別人來承擔。」她沉思了一會兒,又說:「孩子不是愛情的籌碼,我們曾經共度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我想……留給他這些記憶就已經足夠了。」

  「不後悔嗎?」

  「一點也不!」她堅定的說,懷抱嬰兒的手緊握得更牢。

  「思蘋,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一定會幫妳的。該死的拉斯維加斯!該死的Patrick!」在鏡頭後面,江傃雯憤憤地迸出了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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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去年夏天,一段美麗的相遇展開了故事的序幕。

  傅思蘋和江傃雯是高中的死黨,兩人在校園裏總是形影不離。

  傅思蘋是個孤兒,十四歲離開孤兒院以後,就在不同的寄養家庭裏遊走。高中的時候,她認識了班上最不合群的江傃雯。

  小雯是個富家千金,脾氣任性驕縱,所以遭到班上同學排擠;而傅思蘋是新來的轉學生,個性溫順保守,逆來順受。因為坐在江傃雯旁邊,很快就和她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高中畢業後的暑假,江傃雯計劃到拉斯維加斯好好的解放自由一下。她迫不及待的想出國旅遊,同時也說服了從來沒有出國經驗的傅思蘋。

  她們好似兩只破繭而出的蝴蝶,向往著高墻外的海闊天空。個性活潑外向的傃雯家境富裕,旅遊的花費根本就不是考慮的重點,江家父母答應了女兒的要求,因為有中規中矩、細心溫柔的思蘋陪伴,他們十分放心。

  兩個星期的假期中,她們住在拉斯維加斯一家新開幕的飯店裏。兩人走遍了拉斯維加斯的賭場,還有市區外的各處風景名勝,晚上也不浪費地參加了許多秀場的娛樂節目。傃雯喜歡攝影,一路上不停的拍攝,思蘋正好成了她的最佳女主角。

  回國前一天,她們決定什麼節目都不安排,只悠閒地待在飯店裏豪華的大遊泳池畔曬太陽,盡情享受這美麗的一天。

  傃雯和思蘋都比一般同齡的女生來得高 ,傃雯擁有傲人的上圍,思蘋也不遜色,體態纖合度,腿部線條修長完美,再加上高挺渾圓的臀部,不知道吸引了池邊多少男性的注目。只要是她們兩人同時出現的場合,總是聚集全場目光的焦點。只是思蘋個性較保守,傃雯著實費了一番唇舌才讓她穿上新買的比基尼。

  遊泳池邊椰樹擺動,藍色透明的水面閃動著鑽石般的光彩。思蘋先是把身子藏在水中,仰頭看著廣闊的天空發呆,不久,回到了淺水區,她低頭凝視及腰的水面,不禁沉迷在動人的水波中。

  猝地,她感覺到一道視線緊緊地鎖定了她。

  思蘋環顧四周,覺得被注視得很不自在,趕忙從遊泳池裏走出來,回到她們休憩的大洋傘下。拿起躺椅上的浴巾披在腰上,刻意遮掩住下半身,這才感到自在了許多。

  「思蘋,妳又圍著浴巾做什麼?又沒人認識妳,讓大家養眼一下有什麼關係?」小雯俯臥在長長的彩色浴巾上,光裸的背部,只看得到簡單的兩條細線而已。

  「我還是不習慣嘛!」思蘋遮遮掩掩的,還是擋不住美麗的春光。

  「好了!豁出去了啦!今天已經是倒數第二天了,妳一定要擺脫所有的顧忌,好好瘋一瘋。要不然回到臺灣,一舉一動都要受人限制,妳知道,我可不像妳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啊!」小雯閉著眼睛,邊說邊享受著日光浴。

  「嗯……我知道……」思蘋輕輕地響應著,神情閃過一絲悲傷。她寧願有疼惜自己的父母約束,也不願意有這樣的自由啊!

  小雯來自上流家庭,平日的言行舉止都受人矚目,甚至將來的婚姻也要受父母的控制。而思蘋一直生活在寄養家庭中,為了贏得監護人的歡心,只有努力的表現,隱藏所有的喜怒情緒,才能生存下去。

  她們的成長背景不同,卻對生活有著相同的感觸,心裏的叛逆因子被壓抑了下來,如果稍有控制不當,也許就會一觸即發。

  思蘋被小雯說服,慢慢地拉開腰際的浴巾,平整地擺好,自己也依樣畫葫蘆地趴在長長的躺椅上面,感覺到暖暖柔柔的陽光照耀在身上,和風輕輕地吹拂過,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

  「思蘋,妳幫我擦一下防曬油。」

  「好……」思蘋順從的起身,替好友塗上一層厚厚的乳液,而後看了看自己略嫌蒼白的膚色,對曬得一身古銅色肌膚的傃雯說道:「小雯,妳也幫我擦一擦。妳看!我的肩膀都曬紅了!」

  「沒問題。」傃雯接過了思蘋手中的防曬油,正要打開時,忽然皺起眉頭,一副難過的模樣。

  思蘋關切地問:「妳怎麼了?」

  「我好象吃壞肚子了!我回房間去上廁所,馬上就回來幫妳擦防曬油,等我喔  」小雯說完,丟下手上的防曬乳液,隨即跳起身往飯店裏直衝。

  思蘋無奈的又躺回躺椅上,閉起眼睛,開始享受日光浴,不知道過了多久,慢慢地進入了昏睡狀態。

  遊泳池邊,一個俊朗的男子從階梯走了上來,修長的雙腿和手臂僨起的線條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結實的胸膛彷佛蘊藏著驚人力量,渾身散發出兼具尊貴和剽悍的男性氣息。池邊正展現著動人身材的泳裝美女們,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顯露出赤裸裸的渴望。

  他動作慵懶地將頭發攏到頸後,旁若無人地往思蘋的方向走去。

  剛剛他在水底潛泳時,就隱隱約約地看見一抹修長的身影遊蕩在水波之間。他緩緩地冒出水面,看見她像個水中精靈似地,用童稚般無邪的驚奇眼神研究著水面的波紋,還不時伸出手指拍動水花,臉上顯現興奮快樂的神色,像是他遺忘許久的赤子之心。

  她走上遊泳池的姿態,含蓄而優美,縱使有著出色的身材,卻不搔首弄姿、賣弄風情。她天生麗質,無法掩藏,獨有的氣質不須特意展現,即散發著動人的吸引力,令他的心感受到強烈的震撼。

  來到她身邊站不到幾秒,沉立巖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的突兀,正舉步想離開,不料卻聽到她嬌柔的呢喃聲。

  「妳回來了……妳說要幫我擦防曬油的,還不趕快……我的背都快曬焦了……快一點嘛……」迷迷蒙蒙之中好象聽到一些聲響,她以為小雯回來了,迷迷糊糊的呢喃著。

  她在要求……那慵懶的聲調,沒有一點矯揉造作,他原本孤傲冷漠的神情,瞬間凝起了一抹罕見的笑意。

  他挑了挑眉,自問有何不可!於是單膝跪在思蘋旁邊,將觸手可及的防曬乳液倒在她光滑的背上,沿著背部的線條來到了腰部,另一只手溫柔地將她散亂的長發撥開。

  思蘋感覺到冰冰涼涼的乳液淋上了背部,一只手掌慢慢地上下抹勻白色的液體,那手勁好溫柔、好舒服,令她不由得發出了貓樣的呻吟。

  「喔——好舒服喔!謝謝妳——」他撫動的手勁彷佛帶有一股魔力,讓她沉重的眼皮張不開來,只能感激地咕噥幾句。

  「小雯,再下面一點……」她又補充要求。

  沉立巖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著她渾圓高挺的臀部,壯碩的胸膛不斷上下起伏。

  沉立巖終於忍不住開口:「小姐,我是很願意繼續替妳服務,不過我想,妳還是先確定一下比較好。」

  思蘋聽到身邊回答的竟然是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立刻驚慌地撐起身體,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抓起身邊的浴巾遮掩暴露的泳裝。

  「啊——」她的尖叫聲引來許多人側目。

  「噓……別叫得這麼大聲!我如果真的想佔妳的便宜,就不會出聲說話了。」他伸出食指貼住她豐潤的唇瓣,霎時感到手指接觸到的肌膚,就像絲絨一樣的柔軟。

  「我以為是我的朋友回來了。你……你是誰?你怎麼可以……」她揮開他的手敏感的後退,語調顯得慌亂無措。

  「妳一直都沒有察覺?」他看到她茫然失措的表情,恍然大悟。「是妳要求的,我不過是照做而已。」他緩緩站起身,將手上的乳液往泳褲上抹幹凈,一臉無辜的表情。

  思蘋原本氣憤的心情馬上消了大半。是她的錯,回想剛剛的情況,她根本就沒有張開眼睛看清楚來人是誰,還誤以為是小雯回來了。

  她脹紅了臉,不敢直視他。沉立巖興味盎然地欣賞著她羞怯的表情,可愛的小臉蛋,就像一只受挫的小貓,心裏不禁後悔剛才沒有答應她的要求。

  他安慰地說:「像妳這麼害羞的女孩真是少見,不過這裏是拉斯維加斯,所有人來到這裏都應該放松自己,不必太過矜持。我是這裏的工作人員,如果妳還需要我的服務,盡管說一聲,不要客氣。」

  思蘋聽他說是這裏的工作人員,心中的不安相對地減低了不少。

  她有些羞澀地解釋:「這不是矜持,而是……我們彼此都不認識,不應該做這麼……這麼……」她想不出適當的字眼。

  「這麼親昵的舉動?」沉立巖挑了挑眉,馬上接口說。

  「嗯。」思蘋點了點頭,不再言語,眼神飄向不遠處的飯店入口,搜尋著小雯的身影,焦急的想她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她的個性活潑開朗,一定可以解決這種困窘的狀況。

  「嗨!」這種不受重視、被冷落的感覺很陌生,令他不能適應,忍不住出聲將她的心思喚了回來,伸手靠近她,對著她自我介紹。「妳好!這裏的人都叫我,我的父母是從臺灣來的。」

  思蘋禮貌性地握著他的手,馬上又縮了回來,彷佛他的手會燙人似地。「難怪你的中文說得這麼好。我叫思蘋,也是從臺灣來的。」

  「好了!我們彼此都認識了,如此一來,妳就不必再說什麼應不應該的了!」他露出有趣的笑容,心裏對思蘋的好感又加分了不少。她好青澀、好可愛,羞紅的臉像一朵綻放的玫瑰,不像其它女人一樣急於展現自己的魅力,這或許是因為她太過於年輕,還不懂得女人常玩的那一套把戲。

  「你……你真的在這裏工作?」思蘋有些疑惑。

  他坦然的回答:「沒錯!」

  「喔……我的朋友現在還沒回來,我有點擔心。」想到小雯抱著肚子跑開的情景,思蘋不由得開始擔心。

  「她怎麼了?」他問。

  「剛剛她肚子痛,不知道怎麼了……我還是趕快去看看她好了。Patrick,我馬上就回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請你看著一下我們的東西,謝謝  」

  「什麼?」沉立巖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思蘋一溜煙地就跑開了,還不忘將那一條礙眼的浴巾包裹在腰間。

  他心裏不禁有氣,低頭檢視著她說要照看的東西,不過是兩個裝滿衣鞋的海灘袋。沒想到自己竟然要呆呆地站在遊泳池邊,看顧兩個小女生的衣袋子!

  回到了飯店房間,思蘋驚訝地看見小雯癱軟在床邊,她立刻一個箭步將小雯扶到床上,可是沒躺幾秒,小雯整個人突然跳了起來,又衝進了浴室。

  「小雯,妳到底是怎麼了?」聽到浴室裏傳來唏哩嘩啦的聲響,思蘋慌亂害怕的問。

  「我……我肚子好痛!剛剛回來就不停的吐、不停的拉……好象五臟六腑都拉得一乾二凈了……唉喲!」小雯抱著肚子不停的哀嚎。

  「怎麼辦?妳一定是吃壞肚子了,要不要看醫生?」思蘋站在浴室的門口前問。

  「不要!我們的英文這麼爛,到哪裏找會說中文的醫生啊?他們說的我們聽不懂,說不定會被當成冤大頭亂醫一通……唉喲,好痛喔!怎麼會這樣……」小雯氣憤難當,自己竟然在這樣美麗的假期裏生病,真恨不得一頭撞墻撞昏了,才不會身心都這麼痛苦難捱,簡直是雙重折磨。

  「小雯,妳一直拉肚子也不是辦法,我們還是要趕快找人來幫忙才行……啊,對了!妳等我,有個人一定可以幫我,妳忍著……我馬上回來!」思蘋焦急地來回走動,直到想起在遊泳池邊認識的男人或許可以幫得上忙,她急忙衝出房門。

  沉立巖戴上太陽眼鏡,索性坐在她們的躺椅上,閉目養神一番。

  迷迷蒙蒙中,他聽到幾聲驚訝的低呼,還有一些喃喃的耳語聲。一定又是住在飯店裏的女客或認出他的女孩子們,饑渴的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懶得張開眼,只要他佯裝睡覺,或許這些女人就會知難而退!

  「喂!起來!起來啊  」

  他一時之間還沒有恢復神智,只感到奇怪,竟然有女人敢如此囂張瘋狂的亂喊,想把他搖醒!

  「Patrick,Patrick!是我,我是思蘋,我們剛剛才認識,我叫你幫我看著東西的,喂喂喂——」思蘋不停搖著他的肩膀。

  「怎麼了?」沉立巖的眼睛隱藏在墨色的太陽眼鏡裏,冷靜地看著她問。

  「我的朋友生病了,我們都不太會說英文,也不知道要怎麼辦,你是我在這裏唯一認識的朋友,又是這裏的工作人員,可不可以請你幫一下忙,好不好?」她焦急的問。

  「妳的朋友怎麼了?」

  「她上吐下瀉,好象很痛苦的樣子。」

  「一定是吃壞肚子了,妳等一下,我的手機在另一邊的泳池,告訴我妳們住在哪裏?我可以先找人去看看!」他沉著地應付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彷佛是天天都在發生的瑣事一樣。

  「真的嗎?太好了!」思蘋終於可以輕松地吐一口氣。

  在拉斯維加斯的一家小診所,思蘋一個人坐在候診室裏等待小雯。

  這家診所的華人醫生會說流利的中文,先前他面色凝重地解釋小雯的病情,說是急性腸胃炎,如果再晚一點來的話,就要送到醫院緊急急救了。

  思蘋不禁對遊泳池邊素昧平生的男人心懷感激,想不到他神通廣大,只打了一通電話,馬上就有飯店會說中文的女服務人員到她們的房間查看小雯,還立即將她們送到這間診所來,及時讓小雯接受診療,她一顆焦慮的心總算定了下來。

  小雯現在正在病床上打點滴,由於上吐下瀉而嚴重脫水,此刻需要好好補充一下營養。

  思蘋在候診室裏百般無聊的翻閱著英文雜志。這一次的旅行是她期盼了許久的美夢,十八年來,第一次飛越過大半個地球來到這裏,但是最後一天卻碰到了小雯生病,她哪裏都去不得,看來這個假期就要這麼提前結束了。

  唉!怎麼能夠抱怨呢?能出來見見外面的世界就很不錯了,思蘋認命的想。她不敢奢求太多,一度她十分羨慕小雯的一切,可是很快地,她就說服了自己接受命運的擺弄,或許有一天老天對她會有更好的安排。

  正想得出神時,一道長長的陰影遮蓋了她攤開的雜志,思蘋抬起頭來,看見沉立巖站在她眼前,不知道佇立了多久,看她的眼神竟然有點嚴肅。

  走進診所的那一剎那,沉立巖就被她深深吸引了。她憂鬱的神情,透露出內心的焦慮和不安,長發淩亂地披在肩上,簡單的白色上衣可以看得到內襯的比基尼泳裝,赤裸的腳上穿著廉價的白色球鞋,纖細的小腿還反射著防曬油的亮光。

  她一直在這裏守候她的好朋友,根本沒有時間回飯店換洗,這樣心地善良的女孩,太美麗的容顏和不搭調的外形打扮,整體看來卻另有一種舒適和諧的美感。

  我是怎麼了?沉立巖惱怒自己,竟對一個黃毛丫頭產生許多遐想。黑色深邃的眼睛充滿了不安的神採,想到自己怔怔地站在這裏像個傻瓜,忍不住開始厭惡自己浮動的心情。

  思蘋剛好捕捉到他臉上的表情,心裏無解,疑惑的看著他。

  沉立巖換了一個輕松的表情,很快的開口:「嗨!妳的朋友好一點了嗎?」

  「嗯!打完點滴就可以回飯店休息了。」

  「妳們沒有跟團來嗎?在這裏也沒有親戚朋友?」

  思蘋搖了搖頭。「小雯時常和父母出國旅行,所以她很有把握可以照顧自己,我是跟著她來的……我們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妳呢?妳時常出國旅行嗎?」

  她慌忙的解釋:「喔!不!我……這是我第一次出國,我們明天中午就要離開了。」

  「是嗎?真可惜……把最後一天的假期浪費在這小小的診所裏面。」沉立巖替思蘋惋惜,邊說邊坐在她的身邊。

  思蘋沉默了一會兒,倏然轉頭對沉立巖說:「不!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可惜。」因為我遇見了你啊——她在心底悄悄地說。

  沉立巖專注地看著她令人著迷的神情。

  思蘋緩緩地又轉回頭,凝視著窗外。「我的願望一直都很小很小。記得以前寒暑假的時候,就時常看見我的同學和父母出國旅行,我很羨慕他們,可是我知道,我這輩子只能靠自己完成自己的夢想。我的願望,就是坐上飛機,體會一下飛翔的滋味。你看!我已經實現了,而且我還有一個好朋友幫我完成夢想,我已經夠幸運了!」

  「妳的願望真的很小。」沉立巖不得不承認。「還有其它的願望嗎?」

  「趕快自己獨立,不再依賴別人。」

  被思蘋的話震撼住了,沉立巖若有所思地不再言語。她看來不到二十,為何會有如此成熟的想法?

  「對了,我還沒有謝謝你呢!」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打破岑寂。

  「不用謝了,小事一樁。」

  「不,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那妳可以報答我啊  」沒有深思,沉立巖突然脫口而出。

  她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從遊泳池邊遇到他開始,他高傲的神採、強橫的男性魅力以及不可捉摸的溫柔,已經迷惑了她;他的成熟穩重,一再地突顯出她的笨拙青澀。

  「妳不要誤會,我只不過是想盡地主之誼,帶妳四處走走。免得妳白白浪費了生平第一次的假期。」

  「原來是這樣啊!」思蘋恍然大悟,原來他在同情她。她轉開頭,掩藏頹喪的表情,對於別人的憐憫,她總是特別敏感。

  「反正我晚上沒事,等一下我帶妳們回飯店,妳讓妳的朋友好好休息一個晚上,七點半我在入口的大廳等妳。不見不散!」說完他閉起眼睛,仰起頭靠在墻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靜默之中,思蘋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的側臉,心裏有種渴望,想要更靠近他。

  好一會兒後,她又轉頭看向診所裏小小的窗口。

  窗外是許多大樓的後巷,灰灰的暗墻充斥著冷氣孔冒出來的煙霧,殘存的一抹日光從墻縫間射出……不知為何,沒有一絲綠葉紅花的陪襯,思蘋卻覺得眼裏看到的一切,比平時都還要耀眼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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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幾個小時後,思蘋將病憂憂的小雯送到飯店房間的床上,她細心地替小雯蓋好被單,還倒了一杯開水擺在床邊,準備好六個小時後應服用的藥。

  「思蘋……我全身無力,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那你就睡吧!我會在這裏照顧你的。」思蘋微笑的說。

  「不用了啦!我已經不再拉肚子了,只是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你去玩吧!

  不要為我浪費時間在房間裏,真是的……明天就要走了,還發生這種事情,我真是倒楣……」小雯癱在床上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

  「可是……」思蘋還是猶豫不決,看向桌上一碗清淡的雞湯和面包,那是Patrck離去前為小雯點的食物,她關切的問:「你想不想吃點東西?」

  「我一點胃口都沒有,去吧!那個大帥哥不是要找你出去嗎?我要是你,絕對不會錯過的。」

  「他叫Patrick。」思蘋糾正她,一會兒後又遲疑的說:「我不能去,你還在生病……」

  「思蘋,我的人生哲學是——寧願錯,也不願遺憾。我們明天就要走了,你還在猶豫什麼?在這裏陪我只是浪費時間而已,我要睡覺了,你在這裏我反而會睡不安心。」小雯正色的對思蘋說完,換了一個安穩的姿勢,閉起眼睛不再說話。

  在診所的時候,思蘋已經對小雯大略描述過和Patrick相識的過程。回程中小雯看見這男人的外型和沉穩的氣質也不禁為之傾倒,只可惜她病得根本沒有欣賞的心情,只求回房間睡一覺,養足精神。

  思蘋坐在床沿看著小雯緩緩入睡,回頭看著桌上時鐘顯示的時間。

  夜幕來臨,離約定的時間愈來愈近,思蘋也愈來愈緊張,全身像是緊繃的弓弦。她不安地在房間內來回踱步,再三考慮猶豫,覺得不應該留小雯一個人在房間裏,最後決定先洗一個舒服的澡再說。

  不久,思蘋走出浴室,看見時間還剩十分鐘,原本猶豫不決的心終於被自己的渴望打動了。

  她打開衣櫥,看著很有限的選擇,實在不知道該穿什麼。她花了一半的時間挑選出一件輕便的小花洋裝,裙尾有一層飄逸的薄紗裝飾,一片一片地會隨著腳步輕揚,這是寄宿家庭的阿姨送給她的畢業禮物。

  就在最後一分鐘,思蘋將略溼的直發全梳到頸後,衝出門外。

  當她來到大廳時,舒適的沙發上坐著許多陌生的觀光客,她搜尋不到他的身影,一眼瞥見了大廳的掛鐘,心裏開始焦急。啊!遲到十五分鐘了,他應該已經走了……都是這酒店太大,害她幾乎迷路,不然她也不會遲到這麼久!

  許多和她擦身而過的男子,回頭用讚賞的眼神看著她。思蘋忍不住拉了拉裙子的下擺,一定是這洋裝太短了,才會引人側目。她太高了,一七一公分的身高穿上短裙,令她有致的身材和修長的雙腿特別突顯,尤其又一個人孤單的站在大廳正中央,更是引人注目。

  她緩緩地踱步到大廳旁的電梯口,不知所措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一個戴著牛仔帽、個頭高大的洋人走近,從頭到腳打量了思蘋一逼,思蘋防備地退了幾步,那個人倏地低頭,在她耳朵邊低語了一番。

  思蘋沒有聽懂這男人說的話,但見他曖昧的眼神,就知道對方一定有不良企圖,她慌張地擺擺手,朝正打開的電梯裏衝去,冷不防地,卻投入了沉立巖的胸膛,和他撞了個滿懷。

  一看是Patrick,思蘋驚惶的表情瞬間放松了下來。

  那個戴牛仔帽的男人不死心地追上前,但是一看見沉立巖不相上下的身材、擁著她的兩手、還有她如釋重負的神情,終於知難而退的離開。

  「你想到哪裏去?」沉立巖低頭問還躲在懷裏的思蘋。

  「我……我找不到你,那個男人又……」思蘋餘悸猶存,說不出話來。

  「這裏不適合一個女人四處閒晃,會被人誤會的。」尤其是像你這麼美麗的女人,沉立巖心想。

  她掙脫出他的胸口,抗議的說:「我也不想四處閒晃啊!我剛剛一直找不到你。」

  「我看你沒有下來,四處走走看了一下,想不到我們錯過了。」

  「喔……對不起,我遲到了,因為我不太確定要不要來……這地方又太大,小雯她還在生病,我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開始整理行李,小雯什麼事都不能做,我要幫她……」

  沉立巖不理會思蘋喋喋不休的解釋,一只大掌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好了!醫生說她休息一個晚上就會好的。走吧!我肚子都快餓死了。」

  「Patrick,你要帶我去哪裏啊?」思蘋加快腳步趕上他的步伐,手心裏還戀戀不捨他傳來的溫暖。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牽手,她心裏毫無防備,他更是抓得理所當然。

  沉立巖回頭問她:「我問你,在拉斯維加斯最吸引人的,除了賭博和秀場以外,還有什麼?」

  「什麼?」思蘋的心思還沒有抓回來,懵懂的問。

  「ALL  YOU  CAN  EAT!」

  「是自助餐!」

  在飯店的餐廳裏,他們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思蘋撫摸著微凸的小腹,滿足地嘆了一口長氣。「唉—我真是太幸福了,小雯怕身材變形,所以這幾天我們一直都吃清淡的食物。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吃過這麼多東西呢!」她說完,目光還在長長的自助餐桌前留連,還有好幾道食物她都還沒有嘗到呢!

  沉立巖看著思蘋面前菜肴被一掃而空的餐盤,欽佩地說:「你是我看過最會吃的女人。」

  「因為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豐富的一餐,如果我明天就死了,起碼這一刻我的胃沒有遺憾。」

  「你也是我看過最容易滿足的女人。」沉立巖不禁莞爾。

  「是啊!我說過,我的願望很小很小,所以——如果期望落空了,也就不會太傷心難過。」

  他抿了抿嘴,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很不同的想法。人們往往將期望放得很高很高,然後一輩子辛辛苦苦地努力往目標前進。『滿足這個字眼,姦像從來沒有在我的想法中出現過。你聽過一句話嗎?『DON'T  crawl  when  you  can  fly,意思就是——當你會飛的時候,為什麼要用爬的?容易滿足並不是不好,但是有遠大的理想,人生不是會更有意義?如果你能夠得到更多,為什麼只要滿足現狀就好?你是在害怕,才會有許多顧忌,不敢放大膽去追求。我相信你一定有許多潛在的欲望,只不過……你太壓抑自己,不去強求而已。」

  她不以為然,但又找不到比他更有力的說辭,只有說:「如果不是自己的東西,何必苦苦追求。」

  「我和你不同,或許這是男人和女人的差異吧!」他低頭看著手裏透明的水杯,想到自己身上要背負的事業責任,心情不自覺地帶著些許沉重。

  她聆聽著他低沉的嗓音,感覺到他強橫高傲的姿態下隱隱帶著抑鬱,忍不住提起勇氣直視他懾人的眼神,有感而發的說:「那不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不強求不表示放棄,你聽過一句話嗎?『爬得越高,跌得越重! 靠自己,一步一步的走,才能走得踏實,走得自在,心才會更自由。」

  思蘋得意地看著他錯愕的眼神,不理會他嚴肅的表情,微笑地繼續說:「看來,你是個不容易滿足的人,那麼,你也是個不容易得到快樂的人了。」

  他放松表情,溫柔的對她說:「很不敢相信你這麼年輕,卻有這麼成熟的想法。你知道嗎?起碼我現在很快樂,和你在一起很容易被你感染快樂。」

  「真的嗎?那麼我再告訴你一件快樂的事,我擔心回房間的時候會忘了說——」她迫不及待,滿臉洋溢著純真的笑容。

  「什麼事?」

  沉立巖看著她喜孜孜的神情,臉上也不禁浮現出幾年來最真心的快慰笑容。原來讓她高興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容易得讓他不禁想付出更多的時間來發掘,到底自己有多麼喜歡這種感動?是滿足的情緒帶給她快樂嗎?那麼他可要多多學習這種情緒。

  可是——當沒有人注意她的時候,那一張習慣快樂的臉龐,為何會浮現出憂傷的表情?她以為沒有人察覺,事實上,他一直在注意著她的三目一行,連她瞬間一閃而過的憂鬱都能夠看見。

  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身體說:「我要先說謝謝你,Patrick!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我會永遠記得。我偷偷告訴你,今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從來沒有人替我過過生日,所以也沒有人記得。可是……今年的生日是如此特別,縱使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今天。」她收起笑容,認真的說。

  「為什麼沒有人記得你的生日呢?」他故意忽略最後兩句話,因為聽起來令人傷感。

  「因為沒有人想起來啊!」她的笑容帶著苦澀,拿起桌上裝滿水的玻璃杯高舉過頭,說:「Patrick,祝我十八歲生日快樂!」

  那一剎那間,沉立巖終於知道為什麼思蘋如此容易滿足。如果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當然就不會太在意失去什麼;如果她一開始就失去一切,那麼得到的也才會更加珍惜。        

  他不知不覺地喜歡上她,有生以來,百分之百的確定,這個女人將會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純真的眼神和她豐潤的嘴唇是一種強烈的對比,令她成為這整個餐廳裏最美麗的天使,和最令人銷魂的女妖,這種魅力像是個宇宙黑洞,將他的理智和靈魂吸得一點都下剩。

  吃完晚餐後,沉立巖帶她走到一樓,這裏有拉斯維加斯最具規模的賭場,緊閉的大門前還有警衛守候,思蘋停下腳步裹足下前,沉立巖跟警衛低聲耳語了幾句,警衛們馬上打開大門讓他們進去。

  思蘋滿臉疑惑地看著警衛恭敬的表情,心裏泛起許多疑問。可是走進大廳後,滿腦子的問題都被富麗堂皇的裝潢給迷惑了,根本來不及多想什麼。

  只見高高的天花板上全是倣中古時代的人體藝術彩繪,許多裸體的天神們高高地俯視著人間的罪惡,賭徒們就像走在欲望的流沙裏,稍不留神就要萬劫下復。旁邊還有許多私人貴賓室賭場,人口處都站有許多保鑣似的大漢,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全都是盛裝打扮的富商巨賈,杯觥交錯間嬉鬧喧嘩。思蘋看看自己,再看看他身上隨意的灰色長褲和黑色套衫,忍不住覺得兩人的裝扮寒酸,與這裏實在格格不入。

  「喂,我們怎麼可以進來這裏?」她小心翼翼的問。

  「你忘了我是這裏的工作人員啊!」

  「喔!」涉世未深,想法單純的思蘋根本沒有多作懷疑。「可是我們來這裏做什麼呢?」縱使能夠進來,她也只能觀望別人聚賭而已啊!

  「我想你一定不會玩別的遊戲,就從最簡單的開始吧!」

  「什麼?」她腦袋裏一團混亂,一時之間還適應不了眼前五光十色的環境。

  「好好的玩,不要告訴別人你只有十八歲——今天是你的生日,就當作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吧!」

  沉立巖帶她走到一處玩俄羅斯輪盤的桌子前,帶領思蘋坐了下來,隨即有人上前詢問,他和服務人員用英文交談了一會兒,回頭用中文問思蘋:「你想喝一點酒嗎?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想我們可以破例一次!」

  「嗯……我沒有喝過酒,你決定姦了!」

  沉立巖轉身替兩人點了香檳。幾分鐘後,有人送上一盤籌碼給思蘋,她好奇地拿起一個在手裏把玩,仔細看看那紅黑色交錯的籌碼,上面有飯店的名稱,她算算,一共有四十個。

  「Patrick,你換太多了!雖然你是這裏的工作人員,但是你不應該花這麼多錢的……我看,我們不要賭博,還是回去吧!」看到籌碼上面的數字,思蘋不由得替他擔憂起來。

  「思蘋,到拉斯維加斯不賭博就算是白來了。來——這裏的籌碼不多,就算都輸光也無所謂。」他聳了聳肩,將籌碼全部推到思蘋面前,淡淡地揚起笑容說:「你是新手,手氣一定很好,我相信你。」

  沉立巖耐心地說明輪盤的遊戲規則,如果輪盤上的小球停在你押中的數字上,就可以得到三十五倍的彩金。        

  就在他們說話的當頭,已有不少人走近賭桌,將籌碼分散押放在三十六個數字上。

  思蘋看了看沉立巖鼓勵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放了一個籌碼在「18」的數字上。

  輪盤開始轉動,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小球滾動,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手心不斷冒出冶汗。

  當小球搖搖擺擺地回旋停止後,圍在四周的人群發出了一連串扼腕的嘆息聲。思蘋心痛地看著籌碼在眼前被人收走,心裏頗不甘心。

  繼續下注的時候又到了。

  「這一次你要選幾號呢?」沉立巖興味盎然的問思蘋。

  「18!」她不假思索地又放了兩個籌碼上去。

  一個小時後,思蘋一次又一次地輸掉手裏半數的籌碼。她沮喪地垂頭,根本不敢再冀望所謂新手的好手氣。

  「Patrick,我想我不會有什麼好運的……你還是把剩下來的籌碼收好,不要浪費了。」思蘋將剩下的籌碼全都推還給他。

  「你真的不玩?」

  「不!我不要輸掉你全部的籌碼……」她堅定的搖頭。

  「那麼我幫你好了!」他輕松的說完,就把所有的籌碼全放在「18」的數字上。

  「你……」思蘋焦急萬分,很想阻止他,但回頭又想,那是他的錢,自己實在沒有權利阻擋。算了!或許他還能負擔得起。

  輪盤開始轉動,她來不及再說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籌碼被丟進大海,連一點漣漪都激不出來。唉——真是太可惜了。

  騷動的人群慢慢地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骨碌碌地專注盯著小球。

  思蘋幾乎不忍目睹,緊抓著沉立巖的手臂,不明白他的神色怎麼可以如此冷靜,好像只是在觀看一場無聊的歌劇一般。他回過頭欣賞著思蘋豐富的表情,時而興奮、時而嘆氣的樣子牽動著他的心神。

  小球停止了,全場一片鴉雀無聲,幾秒鐘後,許多人開始大聲鼓掌叫好,思蘋還在夢境裏沒有清醒過來……

  是「18」!小球停在18號上!他們贏了,不——是他贏了!思蘋情不自禁地跳起來,興奮地抱住他的脖子,沉立巖轉過頭來,幾乎就要碰觸到她的嘴,那嬌傃欲滴的紅唇瞬間已窺探到他心底的欲望,那一剎那,他聞到了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

  聞多了數不清的昂貴香水,他閉起眼,深吸一口那回然不同的香氣,它已經深刻地印在腦海中的記憶裏。

  莊家將一堆籌碼滿滿地推到沉立巖面前。

  「還想玩嗎?」他還是沒去碰觸籌碼,只隨口說了一句話。

  旁觀的人漸漸圍攏過來,其中一個東方人用中文對著表情茫然的思蘋說:「小姐,你起碼贏了三萬元以上的美金,真是太幸運了!」

  思蘋剎然間聽到陌生人對她說的話,驚恐的回頭問:「什麼?那不是五元的籌碼嗎?」

  「小姐,在貴賓室裏,那種特大號的籌碼一個就代表五百啊——」旁觀者回答。

  「這……這怎麼可能?」思蘋猛然回頭看著沉立巖,開始對他的身分產生懷疑。他的衣著尋常、裝扮簡單,看似只是一個隨興的男子。但他若只是一個尋常的工作人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手筆?

  沉立巖攤開兩手,揚起迷人的笑臉對思蘋說:「新手的好運!」

  「Patrick,你真的在這飯店裏工作嗎?我想……你一定是個職業賭徒!」思蘋呆呆地看著他,努力的回想在餐廳的時候,有好幾個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還恭敬地向他們點頭,她當時還以為他們身後有其他的人。他是個很重要的工作人員嗎?還是這裏的常客?除了職業賭徒外,思蘋想不出來其他的可能性了。

  「你說對了。」他不想要做更多的解釋,揚了揚下巴,對思蘋說:「那些彩金都是你的了。」        

  思蘋不假思索的回答:「那不是我的,是你贏的。」

  「如果不是你從頭到尾押了好幾次18,我怎麼會去賭這個數字呢?」

  「我不要!」

  沉立巖錯愕地看著思蘋的反應,想不到這麼大一筆錢擺在她眼前,她連考慮都不考慮就斷然的拒絕。天下怎麼會有這麼  的女人?卻又  得這麼可愛!

  「我說過,不屬於我的東西,我絕對不會拿的。更何況那些錢又不是小數目,我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的拿走!」她鼓著兩腮,語氣非常的堅定。

  唉!為什麼她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這麼可愛動人?從來沒有女人讓他有如此強烈的感覺。

  沉立巖又開始惱怒起自己,只要發現他越陷越深,他就越氣自己的自制能力,這不是他該有的情緒!從小到大他就被訓練要成為一個臨危不亂的男人,擁有隨時冷靜處理危機的能力。可是只要一看到思蘋,他所有的神經就全都不聽大腦指揮了。

  「好!」他帶點負氣、有點玩笑地惡作劇,伸出手一把將所有的籌碼都推向「18」號。

  「你在做什麼?」她不可思議地張大眼睛。

  「你不要的話,就繼續玩啊!」他懶懶的說,完全不理會看熱鬧的旁觀者。

  「可是……不可能會再出現另一次18了!」

  沉立巖探過頭來,深邃的雙眼看著思蘋,男性化堅毅的嘴唇在思蘋的耳邊說:「不可能嗎?那麼我們來作一個不可能的賭注——」

  她還在驚惶中,腦子根本無法作任何的思考,只有等待他繼續說完。

  「賭什麼?」

  「賭你啊!如果再出現另一個18,你就是我的了。但是,你可以拿走所有的彩金。」

  思蘋愣了幾秒,滿腦子只覺得這種事情不可能會發生的!

  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異想天開,她氣憤的對他說:「Patrick,你真的瘋了!那是不可能的,快把剛剛贏的錢拿回來,不要做這種  事!如果你是個賭徒,就應該知道,連續出現同樣數字的機會根本就是微乎其微!」她控制不住情緒,幾乎要吼了起來。

  他暗藏笑意,立即反駁。「但不是不可能。」

  「你真的瘋了!算了!隨便你要賭什麼,反正你不可能贏的,我也不可能得到這麼多彩金,沒有人有這樣的好運……」思蘋不忍目睹,兩手忿忿地遮住了眼睛,一想到三萬多的美金就要泡湯,她心痛得看不下去。

  就在他們談話之間,莊家慎重地得到了經理的許可,接受了數目如此龐大的押注。

  莊家已經在催促了,他的手放在轉動的輪盤上。

  輪盤就要開始轉動了!大廳所有的人全都集中在這小小的賭桌旁,擁擠得連一道細縫都沒有。思蘋沒想到他們兩人會成為全場最受矚目的焦點,背脊和手心開始不斷冒出冶汗。

  「等一下!」思蘋突然大吼一聲,令全場人的動作瞬間靜止。

  「我絕對不會讓你做這樣的蠢事!」就在莊家伸出手推輪盤前的倒數十分之一秒鐘,思蘋將所有的籌碼全部抱了回來。拜托老天!拜托上帝!拜托天上諸神!但願他會感激她做的決定。

  坐定後,思蘋趕緊抽回手,長吐一口氣,得意地看著沉立巖,胸有成竹地說:「我一定要這麼做,我絕不會眼睜睜的看你把錢全部輸掉!」

  「謝謝你,可是我們的賭注還是要進行。」他輕松地說,看著思蘋的一舉一動,完全不想阻止她,就等著看一場好戲。

  許多人用讚許和認同的眼神看著思蘋,她心裏知道,自己的決定準沒有錯!

  開始了,全場一片寂靜無聲,只聽得到輪盤的轉動、和小球的跳動聲。

  嚏!嚏!嚏!接下來,一陣屏息,小球終於決定了落點。

  又一個「18」!

  思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全身的血液倣佛都要凝固了,她癱瘓了,連移動半寸的力氣都沒有了……

  許久,她驚愕地發現自己雙手掩著臉,大聲啜泣起來,虛弱的哽咽聲從指縫中傳出——

  「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敢計算三萬多美金乘上三十五倍,然後換算成三十多倍的臺幣,是一筆多麼龐大的天文數字,她連後面的零有幾個都無法計算清楚。

  四周圍觀的群眾傳來此起彼落扼腕的嘆息聲,沉立巖強掩著笑,拍拍她的肩膀,用低沉又溫柔的嗓音調侃她。「我想想看,你剛剛和百萬美金擦肩而過——你真是我看過最會吃、最容易滿足、同時也是全世界最昂貴的女伴。」

  她茫然地張開手,不敢相信他競能夠將失去如此巨額的彩金置之度外。

  這一定是一場夢!一定是夢!思蘋倏地低著頭按著太陽穴,不斷地喃喃自語。

  「Patrick……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很讓人後悔一輩子的事情?」

  「是啊!你輸了。今晚我如果放你走,我也會後悔一輩子。」他低聲,喑啞的對自己說。

  「我沒錢的,你會要我賠你錢嗎?我害你失去了這麼大筆的彩金,這個數字就算把我賣十次也還不了……」她不斷地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怎麼會這樣做……誰又會相信呢?上帝瘋了,我也要瘋了……」她兩手按著自己發燙的臉龐。

  他開心的大笑。「哈哈——那我得趁你還沒有瘋以前,把你帶走!」

  沉立巖向莊家交代了幾句話,莊家點頭答應,沒多久服務人員來了,將三萬多美金的籌碼全數拿走,換來了一張現金支票。

  他將支票揣到褲袋裏,隨即站起身將思蘋拖起。她全身癱軟無力地倒在他堅實的懷裏,失魂落魄的回頭,瞥見目送他們的賭徒們,那一張張陌生又貪婪的臉漸漸變得模糊,只出現了幾秒鐘的靜默,一切又開始喧鬧開來,輪盤開始轉動,人們又不斷地下注……

  思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飯店大門的,她猛然抬頭,看見夜晚灰蒙蒙的天空,城市的霓虹燈將道路照耀得像是未來的世界。

  她和沉立巖兩人站在路中央,城市的暖風吹過,令她瞬間清醒了許多,但閃爍的城市還在半夢半醒之間。

  沉立巖看著喪氣的思蘋,纖細的身影像是似有若無的幻影,迷蒙的神情恍若迷失在萬丈紅塵中,忍不住靠近她,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他體貼的動作讓思蘋感到溫馨,整顆心莫名的顫動著,想到剛剛才經歷過的輪盤遊戲,一顆心還是像坐在雲霄飛車上一樣,高高地躍起,又快速地沉落——

  「你還好嗎?」他關切的問。

  「不好!一點都不好!想不到失去的感覺是這麼難受……為什麼要把這麼多的誘惑擺在眼前,可是瞬間又全部收回?如果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或許就不會太在意了……」她掩著臉,整個人癱軟地蹲在地上。

  「你這個  女孩,晚餐的時候還說過,你的期望很小、很容易滿足。沒關係,畢竟你還年輕,許多想法還是會改變,不要太難過了。」他單膝跪在她面前,安慰地撫順她的長發。

  「是你讓我改變的!是這裏的一切讓我改變的!遇見你以後,我才知道人的欲望好邪惡,像魔鬼一樣會腐蝕人心……好可怕!」

  思蘋無法厘清思緒,一股深沉的悲哀逐漸侵佔理智,她感到束手無策,感到一無所有,很想在這終究會落空的城市中,緊緊抓住一點什麼——

  「人不可怕,欲望才是罪魁禍首。」

  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緊緊擁住眼前溫柔的身影,她聞到了古龍水混合著菸酒和男人的體味,他的肩膀厚實又溫暖,結實的胸膛密密實實地貼住她。此刻——在這充滿欲望的城市中,她的心中也漲滿了不曾有過的渴望。

  「帶我離開這裏……去哪裏都好……只要想到我做的事情,我就……就恨不得現在馬上消失……」

  「你可以清失在我的懷裏,我保證沒有人看得到你。」他的手輕巧地撫過她幾絲騷動他鼻尖的長發。

  「你真是一個大好人,竟然沒有怪我,害你眼睜睜地看我把上百萬的彩金推走「我說過,如果贏得那些彩金,也全部都是你的,所以我並沒有損失。相反地——我贏到了你。」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只有埋在懷裏的思蘋,情緒又變得輕盈了起來。

  「怎麼贏呢?」問完,思蘋才覺得自己像個白癡,竟然問一個兩個人都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

  他抱著她,努力壓抑自己洶湧奔騰的血液,在她耳邊輕輕說:「別擔心,我不會把你賣了,走吧!在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以前,我得把你安全地帶回去。」

  「可是我們的賭注……夜還很長——」她的頭還埋在他的懷裏,這是一個非常舒適的姿勢,她依依不捨的說,心底捨不得放開他。

  「夜是還很長。思蘋,我不是個好人,這裏是惡魔的國度,欲望和理智只在一線之間。你太單純了,我們最好在還沒有越過界線以前離開。」

  「你贏了!帶我跨過那一道界線吧!」她眼神專注,語氣堅定,終於釋放出滿腔的渴望。

  寧願錯,也不願遺憾。

  這是小雯對她說過的話,不知怎地,一直反覆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原來這一趟驚奇之旅,冥冥中早就作了安排。她明天就要離開了,或許永遠都不會再來,這樣的賭注一生只能下一次,她寧願將手裏的骰子丟出去,也不要握在手心裏,一輩子都在揣想錯誤的結果。

  他苦澀地吞咽著口水,一股難以抵擋的燥熱竄上了整個身體,魔鬼正在他的理智上縱火,熊熊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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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們來到酒店中最高級的套房,沉立巖用腳踹開玄關的門,在走道上,他們就等不及地相擁,熱切地吻住彼此。

  敞開的落地窗,照進了藍色的夜燈,他擁住她,感受她身體起伏的線條,低頭搜尋她羞澀靦  的笑容,以低沉卻清晰的聲音對她說:「我想要你,沒有一個女人能挑起我這麼強烈的欲望。」

  她大膽的回應。「我也想要你。」

  抬起頭,思蘋看見他忍住笑意,深吸一口氣,不平地說:「不要笑我!遇見你——是我這一生當中擁有的,最美麗、最驚喜的意外。」

  他啞然失笑。「這些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想不到我被一個女人形容成美麗的意外……我想,我可不能讓你太過失望。」他邊說邊低頭尋找她的唇辦,探入他的舌尖。

  這樣大膽的舉動讓她驚慌失措,但是身體卻背叛了心情,她知道這是她面臨生命轉折的夜晚,過了今晚,一切都將改變。

  他托起她的下顎,耐心地看著她笨拙的反應和急促的呼吸,耐心地撫摸她顫抖的唇,溫柔地說:「你從來沒有過嗎?」

  她的胃絞成一團,搖了搖頭,臉上有種恐懼和期盼混合的神情。

  「你該珍惜的。」他的目光憐惜地停在她動人的臉頰上。

  「你在勸我改變主意嗎?」

  「來不及了,不是嗎?」他笑了笑,將手臂的力量擁得更緊,意味深長的說:

  「是這個城市讓你改變的,還是因為你不想和魔鬼抗拒了?」

  「都不是……是我想要你……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不斷幻想和你在一起的情景,你是那種我願意用一生來愛的男人。」她的話和她羞澀的聲音相互矛盾。他的動作停止了。

  他在猶豫了嗎?她心慌的想,也許她不該說「愛」這樣的字眼,他一定在輕視她這麼輕易地將「愛」字說出口。但來不及了!說出口的話,來不及收回:時間過了,就再也回不了頭。她是要他,他怎麼能夠在喚起她所有的欲望後,又想再回到原點呢?

  「Patrick,不要感到負擔或罪惡,是我輸了賭注,你贏了我。」

  「你可以不必履行的。」他給她最後拒絕的機會。

  「可是……今晚我不要孤獨一個人了,和城市無關,和魔鬼無關。是我——都是我,是我自己願意的,不要停止、不要停止……」她的唇顫抖不停,一逼又一遍的對他呢喃。

  「停不了了……」

  他輕輕地將她抱了起來,看她僵硬地橫躺在圓形的大床上,不必刻意表現什麼誘人的動作,只要看著她紅潤飽滿的唇和玫瑰花辦似的臉頰,就讓他抑止不住心裏的渴望。他低身吸吮她豐美的唇,輕輕地探觸她唇底深處,他撩起了她的長發,不斷來回親吻撫弄,直到感覺到她全身開始放松。他極盡溫柔地對她細語:「就算你後悔也來不及了,你真的是個天使,你的肌膚好柔好軟,你的唇像春天的花辦……」

  「Patrick……」她很想說什麼,喉間卻只能發出貓似的呻吟,一種奇異的快感在她的體內蠢蠢欲動。

  他只花了兩秒,就脫掉了自己身上的黑色套衫,她的手羞怯地遊走在他喉嚨下方的肩胛骨,沉立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帶領著她碰觸他灼熱的胸膛。

  他輕柔地解開她胸前的鈕扣,她順從的讓他撥下最後的防衛。年輕嬌傃的玉體橫陳,他像一個品嘗美食的專家,在品嘗前先用視覺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評斷。

  月光下,她黝黑的長發散落在金線花紋的柔緞上,閃亮的光澤和夜燈相映閃爍。她的容顏細致清秀,體態完美無缺,一種無以名狀的情感深深打動了他。

  她張開唇辦,細細地嘆息,吐露那前所未有的渴望。他低頭聞到了一縷氣味薰人的清香,熱血高漲,令他向欲望低頭,暗地裏咆哮。「不要想了——今夜你是我的,是我的——」

  華麗的臥室中,兩個交纏中的男女開始了一場動人心弦的禁忌遊戲,兩人的呼吸漸漸變得淺促,不斷傳出的呻吟聲彌漫漂浮在空氣間。

  厚重的絲絨窗簾後,透明的底層白紗在室內的冶空氣中輕緩緩地飄動。圓形大床上的天花板有幾千片鏡子般的玻璃,反射出兩個赤裸的男女。

  長長的落地窗幔敞開,半個臥室籠罩在晨光之中。

  她被耀眼的晨曦喚醒。

  「天亮了,這裏一定是……是天堂的城市……」思蘋張開眼睛,第一個感覺躍入腦中。

  是夢?是幻?她回頭看見沉立巖熟睡的臉龐,所有的記憶洶湧卷來。

  她全身酸痛,尤其是下半身的不適,提醒著她昨夜的輕狂。

  是白天了,一切可以看得非常清晰。這個時候,她腦子比較容易思考,第一個讓她憂心仲仲的不是自己,而是還臥病在床的小雯。

  思蘋悄悄地起身,不想驚動還在熟睡的沉立巖。

  她沿著臥室走到客廳,一路上撿拾著昨夜掉落的衣服和鞋子。

  穿戴整齊後,她隔著兩個房間的距離,看著俯趴在床上的沉立巖,輕聲的自言自語:「時間到了,我應該要走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擁有這麼美好的回憶,我很滿足了……明天會怎樣,讓老天安排吧!」

  在掩上門的前一剎那,她依依不捨的回眸,漲滿胸懷的依戀變成了縈繞不去的哀傷。才踏出房間,她就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思蘋急著回到飯店的房間察看臥病在床的小雯。想不到她經歷了一個高潮起伏的夜晚,小雯卻還在被子裏安穩的睡覺。

  她走到浴室先衝洗自己,看到大腿內側的血漬,是既瘋狂又美麗的夜晚留下來永遠抹滅不去的印記。那痛楚還不時的提醒著她,她曾經毫無抵抗的放棄所有道德的束縛,在那狂歡的夜晚,她把身體和心靈全盤棄守,留給了這城市的欲望之神。不後悔,她不後悔……她不斷地告訴自己。

  走出浴缸,換上乾凈的衣服後,她低身拿起擺在一旁的洋裝,突然,從洋裝的小口袋裏掉出了一張小紙條。思蘋低頭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攤開後,細讀上面的英文字,辨識出那是一張酒店開出、沒有指名的現金支票,整整有三萬五千美金。

  「這支票……他什麼時候放在我口袋裏的?我怎麼都沒有察覺,這是什麼意思?」她瞪著支票,不敢相信上面的每一個數字。

  「這算是報償嗎?」不由得從背脊泛起涼意。「原來——是我太天真了,以為我和他之間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原來都是我的想像。這一夜對他來說,並不昂貴,他把贏來的彩金送我,這到底算什麼……我該收下嗎?」思蘋千頭萬緒,理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想到自己放蕩的行為,就感到羞愧不已。他以為她是什麼樣的女人?她緊捏著支票,恨不得將它撕成碎片。

  「撕掉了又如何?表現我愚蠢的志氣嗎?」思蘋甩一甩頭,長吐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如果看見他,就把支票還給他吧!」她低語著,下定決心不再胡思亂想。

  從浴室走出來以後,思蘋開始整理兩人的行李,不久後小雯恍恍惚惚地醒來。

  「小雯,你感覺怎樣?」

  「喔……好多了,睡一覺以後,好像就沒有那麼難過了。」小雯的氣色還是很虛弱,她坐起身,伸了伸懶腰。

  「沒關係,你忍一忍,先把藥吃了。醫生的藥要按時吃知道嗎?等我們回家以後,再送你到醫院去詳細檢查一下。」思蘋溫柔的詢問。

  「嗯……」小雯的腦袋還是渾渾噩噩的。

  「我們的行李我都打點好了。你的東西最多,我先把它們塞到我的行李箱裏面,待會兒我再一起拿到樓下。快十點半了,我要趕快到櫃臺辦理退房的手續,你起來洗個澡,準備姦。等一下我再上來接你,飯店安排的巴七十一點就要開了。知道嗎?」思蘋細心的交代瑣事,對昨夜的事只字不提。

  思蘋關好門離開,小雯懶懶地起身,吞下幾顆藥丸,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浴室。

  二十分鐘後,小雯才刷姦牙,就聽見門外的敲門聲不斷。

  「咚!咚!咚!」敲門聲一次比一次還要急促。

  「來了啦!」小雯翻了一下白眼,想不出會是誰來。

  門一開,才知道是昨天從診所送她們回來的Patrick,他俊秀的五官透露著焦急的神色。

  「嗨!思蘋在嗎?」

  「她到樓下櫃臺去退房了。」

  「你們就要離開了嗎?」沉立巖想再確定一次。一早醒來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他心緒不寧的只想找到她。想到她即將離開,他整顆心就像被人狠狠挖空了一樣。

  他在床邊坐了許久,已經開始掛念起她的聲音、她的身體、她的容顏。她的存在是他僅有的最美麗的記憶,絢麗迷人地依附在他的心頭。

  我不能放開她!我要把她留下來!追來這裏的一路上,這是他唯一的念頭。

  「是啊!我們等一下就要去搭飛機了。」

  「你們可以留下來嗎?我可以負擔所有的費用。」他想要抓住最後的機會。

  「不可能的!」小雯毫不考慮地馬上回答,她只想盡快回家,什麼誘人的條件都影響不了她。

  看著小雯堅定的神情,他不想再求人,心想一定有辦法再見面的。「那麼你把你們在臺灣的電話留給我。」他的口氣不容拒絕。

  「喔……這……好吧!」小雯遲疑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的走到房間的桌子前,拿起便條紙隨手寫下自己在臺灣的手機號碼。

  「吶,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思蘋沒有聯絡電話,因為思蘋年滿十八歲就要搬出監護人的家裏。」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心想自己對思蘋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因為她是個孤兒,小時候離開孤兒院後,就要一直輾轉寄住在別人家裏,直到自己能夠獨立。思蘋沒有告訴過你嗎?」

  「沒有……」他蹙眉,為思蘋的身世感到心痛。

  「你找到思蘋後到底想怎樣?我們就要回去了!」小雯坦率的問。

  「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請你先把聯絡的電話給我吧!」

  「思蘋暫時還沒有固定的電話,你就打這個號碼和我聯絡吧!」小雯將紙條遞給沉立巖,懶洋洋的說,表面上裝作不在意,可是心裏卻暗暗地佩服思蘋。想不到才一個晚上而已,就讓人找她找得如此心急。

  沉立巖從胸前的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上頭什麼頭啣都沒有,只有簡單的名字、電話號碼,還有在美國的地址。

  「拿去,這是我的名片。十一點的時候,我要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如果等一下我還沒找到思蘋,你就把這張名片交給她,要她回臺灣以後一定要和我聯絡,聽清楚了嗎?」沉立巖慎重的將小雯寫的便箋折好放在褲袋裏,再將名片交給小雯。

  「喔!」小雯瞥了眼名片上的字,一看全是看不懂的英文,索性就把它擺在桌上。

  「再見了!」沉立巖看到小雯神色恍惚,像是剛剛服藥後的反應,有些不放心,臨走又交代了幾句。「你一定要拿給她!我會再到樓下找她。」

  小雯點了點頭,擺一擺手,「砰!」的一聲就將房門關上。

  思蘋和沉立巖在電梯裏錯過了彼此,思蘋回到房間的時候,沉立巖正好到櫃臺找她,他焦慮的四處搜尋。

  時間分分秒秒的走過,距離她們離開的時間越來越近。當思蘋和小雯兩人在酒店的另一個出口搭上巴士,沉立巖剛好趕到,他眼睜睜的看著巴士遠遠駛離他的視線,連再見都來不及說。

  呆站在飯店的門口許久,一直到有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神色慌張地來到他的身邊,提醒他十一點的重要會議。沉立巖才回過神,依依不捨的看著遠方,黯然地回頭。

  思蘋和小雯兩人走進機場,辦好了一切手續後,在候機室裏坐了下來,等待登機通知。

  此時小雯才恍然想起,那張擺在房間桌上的名片沒有拿出來,她根本忘得一乾二凈;而且她留給沉立巖的手機號碼也早就沒在用,出國前她配門號換了一款最新型的手機,她竟然全都忘記了……嗯,不過他如果有心的話,查旅客名單就知道了,啊!他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啊……看來她真的闖禍了!

  小雯心虛地轉頭看向身邊一路沉默、心事重重的思蘋,好幾次要脫口而出向她認錯,卻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她可不想被思蘋責怪。

  她隱隱嫉妒著思蘋的際遇。那一個看起來非常優秀的男人看上了思蘋,他會把她最好的朋友帶走,或許還會讓思蘋傷心難過。

  不行!我要保護她!小雯暗暗告訴自己。既然沒辦法把唯一可供聯係的名片交給思蘋,那麼,就忘了一切吧!

  飛機起飛了!

  沉立巖在會議室裏聆聽著會議報告,心不在焉地回頭望向蔚藍的天空,一架飛機正好從天際劃過,他怔怔地目送著卷起的雲層逐漸消失在藍天之間。

  「總裁,關於新開幕飯店未來的擴充計劃,我們精心過濾了三個最終的企劃案,桌上有我們剛剛報告過的重點整理。最後的決議還是在您,理事們都沒有異議,因為您的家族握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既然前總裁交代下來了,我們就全都聽您的決定來處理……」會議桌前發言人起立說明,他高低起伏的聲音在沉立巖耳裏聽來,都像是沒有意義的演說。

  是啊!這個會議根本沒有意義,不管理事們作什麼決定,都無法和他的權力相抗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唯一繼承人,剛剛才繼承了一個難以估算資產的大帝國。

  看著天空,他心底後悔萬分,他應該拋開一切追到機場去的,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把思蘋攔截下來。

  但她走了!過了許久,沉立巖才慢慢地省悟,她是真的離開了!

  沒有電話,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分開以後,沉立巖嘗試了許多方法尋找思蘋,然而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所有熱切的渴望,也隨著接踵而來的繼承工作慢慢地被衝淡。從此兩人的距離愈來愈遠——

  分開的那一天,命運之神在愛情的舞臺上悄悄拉下了落幕。

  七年後——

  思蘋的小女兒薇薇剛剛過了六歲的生日,她邀請了薇薇班上的好朋友一同來慶生。一群同年齡的小孩在吃完生日蛋糕後,在客廳玄關前笑鬧玩耍著。

  思蘋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怔怔地陷入了回憶的流沙。

  多年前的往事歷歷如昨。每當夜深人靜,臨睡前,她總是期盼夢裏能再與他相遇,每次看見相戀中的男女走過,思蘋難掩心中的倜悵,不自禁地感到更加寂寞。他一定忘記我了,他連我姓什麼、住哪裏都毫無頭緒,又怎麼會知道遙遠的地方,有一個和他永遠牽扯不斷的血緣至親?她無奈的想。

  當年回到臺灣沒多久以後,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那個時候她才剛上大學不久,驚惶得不知如何是好。

  在那最艱難的時期,那一張三萬五千元美金的支票發揮了最大的效用,更讓她決心留下孩子。

  三個多月以後,她轉到大學的夜間部就讀,那裏有許多已成家或年紀稍長的同學,對於她挺著大肚子讀書都不以為意。

  孩子生下來以後,她利用剩餘的錢請保母照顧小孩,小雯偶爾也會來幫忙。上大學時她就在小雯父親的公司半工半讀,畢業後,因為工作認真嚴謹,小雯的父親馬上提升她做自己的私人助理,又給予她豐厚的薪水。

  轉眼間就快七年了。思蘋和女兒在平靜無波的常軌中安定的生活,只除了偶爾被人問起薇薇的父親是誰的時候,才會讓她再次陷入情緒的困境中無法掙脫。

  思蘋坐在客廳裏沉思,目光一刻都移不開女兒的身影。她是個美麗的小東西,簡直就是自己和Patrick的綜合體,尤其是那一雙像極Patrick的眼睛,深邃清澈,像是天神的凝視,讓她渴望心悸。

  小雯從小朋友堆裏走出來,拿著攝影機興衝衝地對思蘋說:「思蘋!我剛剛拍到了一幕很精彩的畫面喔!薇薇拆禮物的時候,那驚訝和快樂的表情真的是太可愛了!」

  薇薇的乾媽——小雯,在這七年來始終守護著她們母女兩人。她對思蘋的愧疚深藏在心底,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多年前的一念之差,讓思蘋承受了七年煎熬的歲月,讓小薇薇成了父不詳的私生女……每次想到這裏,她的良心就不斷地譴責自己,唯一能讓自己好受的方式,就是照顧她們母女二人。

  「你啊——拍這麼多照片和影片都不嫌累啊!我們又不是什麼名人巨星。」思蘋帶著笑意數落好友,瀏覽著電視旁邊的書櫃,那裏放著一長排錄影帶,一支一支清楚地寫著時間、主題,從她們高中認識到薇薇出生和成長、還有她帶孩子的點點滴滴,甚至在拉斯維加斯的假期,應有盡有。

  「那可不一定喔!說不定哪一天我的乾女兒成了超級巨星,那時候我收集的影片和照片就價值連城了!」

  「你慢慢作你的白日夢吧!」思蘋笑了笑,站起身來收拾客廳小朋友遺留下來的殘局。        

  「思蘋,我……」小雯欲言又止。她應該說出來嗎,多年前她的無心之過?

  「怎麼了?」思蘋回頭疑惑的問,小雯生性開朗,只是有時總會露出一種愧疚的神情,她怎麼也想下透。

  「沒事,我只是想要問你……我老哥最近沒有太煩你吧?」

  小雯有個大她四歲的哥哥江翰勳,兩年前從美國回來,在公司認識思蘋以後,就一直在追求思蘋。公司所有的人都知道,總經理喜歡一個身世低微、又有私生女的助理,女職員們羨慕著思蘋備受寵幸,只是思蘋無心高攀權貴,從此煩惱不斷

  「小雯!」思蘋擰起眉心,不願多談。

  「思蘋,你這樣逃避也不是辦法,我哥喜歡你,你為什麼不給他機會呢?」小雯焦急的間。

  「不是我不給他機會,是我,我……」思蘋神色凝重,停頓不語。

  「我知道,你認為你配不上我哥,對不對?看看你自己,七年了!這七年裏,你的生命裏除了薇薇,還有誰?簡直就像個活寡婦。你真  !  得我都看不下去了,我老哥這麼喜歡你,為了追求你,還和我媽媽大吵一架。」

  「為什麼?」思蘋驚訝的問。

  「因為,我老哥如果看上你的話,那我老媽手裏十幾個名門閨秀的名單就得作廢了!」

  思蘋嘆了一口氣。「小雯,你媽媽是對的。你哥哥應該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好女孩。我不能對不起你們,像我這樣的身世,還帶著一個女兒,會讓你們家族蒙羞,成為別人的笑柄。我不能這樣對董事長——畢竟他曾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對我伸出援手。」

  小雯氣憤地站起身。「你一點都不欠我們,多年來你一直是我爸爸最得力的助手,他信任你,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信任。我知道啦!都是我媽媽,還有那種門當戶對的迂腐想法,我哥哥不信這一套的。」

  「他不信這一套沒有用的,世俗的眼光不是我們不信,就能夠消失不見的。」

  「你真是頑固!」小雯氣得難以忍受。

  「好了——不要說我了,說說你自己吧!除了一天到晚攝影、拍照,你到底想不想找一份安定的工作?我知道你家環境優渥,用不著你工作,可是你一天到晚往我家跑也不是長久之計。」

  「你嫌我來你家啊!」小雯語調高昂的說。

  「我是怕你爸媽會怪我!」        

  「怪你什麼?」

  「怪你嫁不出去,都是我害的。上次相親瞞著我帶薇薇一起去,還騙人家說是你的女兒,你媽媽氣得跳腳,打電話來罵我,還說一定是我出的主意。小雯,你是不是有結婚恐懼症,還是你標準定得太高?我真是替你擔心。」

  「你擔心什麼啊?我才二十五歲而已,相什麼親嘛!」

  「我也是二十五歲啊!都有一個女兒六歲了,你呢?換男朋友比薇薇換衣服還要快!」

  「那又怎麼樣?我還年輕、很有本錢啊!不像你,浪費青春!傅思蘋,你是全世界最老、最老的二十五歲女人!」小雯仰天大嘆,對於表面溫柔,內心卻冥頑不靈的思蘋感到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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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8 05:1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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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清晨,思蘋和女兒薇薇手牽手地來到學校的大門口。

  薇薇依依不捨地拉住媽媽的手,抬頭用稚嫩的嗓音說:「媽咪,我喜歡你帶我來學校。」

  「真的?」思蘋微笑的看著薇薇。

  「真的!因為我的同學說,你是全校最美麗、最年輕的媽媽。每一次你來,她們都在旁邊偷看你呢!」        

  她低頭在女兒的頭頂上輕輕一吻。「小寶貝,只要你喜歡,媽媽天天都帶你來學校,快進去吧!」

  「掰掰,媽咪。」薇薇揮動小手,愉悅的跑開,加入了一群小女孩的行列裏。

  思蘋蕩漾著快樂的心情,才一轉身,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賓士轎車停在她身邊,她的笑容霎時凝住。

  「上車吧!」轎車裏,一個五官端正的男人按下車窗對思蘋說。

  原來是小雯的哥哥江翰勳,他西裝筆挺地探出頭來。

  「現在還早,我走一下路就到了。」思蘋指著不遠處的大樓。

  「就算快到了,你坐一下又何妨。思蘋,你到底在防我什麼啊?」翰勳堅持地等候著她。

  思蘋不想在薇薇的學校外引人側目,只好打開車門坐進前座。

  翰勳一踩油門,緩緩地駛離學校,嚴肅地對她說:「你知道我平時沒有那麼早起,要不是為了趕上早晨的籌資會議,我也不會像神經病一樣,一大早跟在你們後面。」他對思蘋情有所鍾,但始終改不了絨  子弟的高傲口吻,令思蘋感到很不舒服。

  「董事長找到籌資的對象了嗎?」下知道該如何回答,思蘋只有將話題轉到公事上。

  「嗯,找到了。聽說他們在國外有很龐大的資產,在拉斯維加斯還擁有一個非常賺錢的大飯店,十足是個投機份子。我們如果能夠找到他們來資助,這一波經濟不景氣的難關很快就可以熬過去了。」翰勳握緊方向盤,將車子駛進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有成功的把握嗎?」思蘋不安的問。這幾年小雯父親的公司正面臨轉型危機,需要一筆龐大的資金來淘汰原有的舊係統,開拓新市場,引進更先進的設備和人力。否則的話,整個公司的營運將會慢慢地走下坡,不久後會被競爭的新進公司淘汰,甚至導致破產的危機。

  「沒有人有把握。哼!想不到我父親都六十歲了,還要對一個三十出頭的後生晚輩低聲下氣。」翰勳走出車外,恨恨地把車門用力關上。

  翰勳很有紳士風度的繞過車頭,替思蘋打開車門。她抬頭問:「董事長在國外和對方談過了嗎?」

  兩人並肩走在一起,他面色凝重的說:「嗯……我爸爸到美國見過他們,聽說他們的財產多得無法估計,老總裁行事很保守,十分重視隱私。但是我聽說決策者很年輕,是個驕傲不可一世的男人。我媽媽絞盡腦汁在打這個人的主意,晚上要開一場宴會,介紹我妹妹和他認識。」

  驕傲?不可一世?想不到翰勳會對其他人用這樣的形容訶,難道他不知道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思蘋暗忖,又問:「我都不知道,小雯怎麼沒有告訴我?」

  「是昨天晚上才決定的,我來找你就是要親口告訴你。晚上我會去接你和薇薇,我交代了管家在二樓的遊戲間替你照顧薇薇,反正明天她不用上學,就算過一夜也沒有關係。禮服我替你準備好了,所以你沒有理由可以拒絕我。」翰勳命令的口吻,讓思蘋沒有一點反駁的餘地。

  她心裏有些氣惱,忍不住挪開兩步距離問:「這是公事上的命令,還是私人的邀請?」

  翰勳回頭看著她防範的舉動,心裏不由得有氣。他直視著思蘋的眼睛,那幽幽的目光總是讓他想起古典的中國仕女;她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即使此刻將頭發全都綰起,嚴肅端莊地穿著及膝的保守套裝,還是無法掩蓋出色的美貌和令人窒息的吸引力。雖然她身世卑微,還帶著一個父下詳的私生女,但他仍是無可救藥的愛上她。

  「都有!」翰勳說完,伸出大手抓住她的手臂,將愣在原地的思蘋拉近身邊。

  「總經理!」她抗議他粗魯的舉動。

  「叫我翰勳……」在四下無人的停車場裏,翰勳一把攬住了思蘋,堵上了他渴望許久的櫻唇,加強手勁,讓她毫無抵擋的能力。

  翰勳心裏悸動得渾然忘我,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願意放開她。

  思蘋努力掙扎,不斷躲開,卻又被他牢牢地握住下顎。

  「咳、咳……」

  一聲輕咳提醒了翰勳,想不到這空蕩蕩的停車場裏還有另一個陌生的男人。

  「借過!」一個低沉的嗓音傳來。

  他們兩人正好擋住了電梯的入口,翰勳不情願地放開了她,思蘋慌張地整理儀容,羞紅著臉側過身體,不敢抬頭。翰勳目不轉睛地看著思蘋的反應,內心又多了驚訝和歡喜,想不到已有一個六歲女兒的母親,還有這樣少女般羞澀的表情。

  電梯的門正好打開,他們三人一同走進停車場的電梯裏。

  思蘋先走進去,翰勳隨在思蘋的身後,以至於她沒看到那高大的陌生人旋即轉過來的正面。她站在兩個男人的身後,看著那陌生人伸出修長的手指按下他們正要去的辦公室樓層。        

  「會議結束以後,我去找你,我們一起去吃中飯。」在電梯裏,翰勳轉頭對思蘋說。

  思蘋悄聲回答:「不行!我和董事長要一起跟客戶吃飯。」

  「那個飯局我知道!你可以不用去。我和我爸爸說過了,我叫他不要老是帶你去那種無聊的場合,你是他的助理,不是他的貼身保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他的情婦。」

  「請你不要胡說,我很敬重董事長的!」思蘋氣憤地脹紅著臉說。

  電梯裏有著令人窒息的沉默,翰勳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抱怨道:「才七點多,連做雜務的小妹都還沒有來呢!」

  思蘋馬上接口:「我知道,我會先替你泡杯咖啡的。」

  翰勳一副理所當然的高姿態,回頭對她說:「別忘了,晚上六點我去接你,到時候你和薇薇要準備好到樓下等我。」

  看來她又無法拒絕了,為什麼她總是處在弱勢?為什麼每個人都以為她沒有理由拒絕?以她的立場,根本就沒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思蘋抬頭看著電梯上的數字跳動,不再回答。翰勳的身高和穿上高跟鞋的她不相上下,而站在翰勳旁邊的陌生男人竟然還多出翰勳半個頭,她不禁多看了他高大的背影幾眼。      

  在小小的空間裏面,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古龍水味道,閉起眼睛,沉醉在這男性的氣味裏,恍然間,一種莫名的悸動襲來,令她幾乎站不穩腳步。

  她即時扶住電梯裏面的把手,翰勳聽見異聲,關切的回頭問:「思蘋,你還好嗎?」

  她低頭按緊太陽穴的地方,輕聲道:「我沒事,一時頭暈而已。」一定是昨夜太晚睡了,這幾天她老是感到頭昏。

  思蘋……思蘋……好熟悉的名字。

  陌生男子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他緩緩移動視線,看向電梯鏡面墻反射的人影。雖然她低頭緊閉著眼睛,但她的輪廓在他的腦海裏還是如此的清晰。

  沉立巖在一剎那間認出了思蘋。剛剛在電梯口和人熱吻的女子,竟然就是他魂牽夢縈了七年的女子!

  踏出電梯,思蘋匆匆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沉立巖和江翰勳兩人也往不同的方向離開。

  漫長的會議開始了,思蘋準備好了手提電腦和隨身的筆記本,正襟危坐地在董事長和總經理之間坐定。        

  「思蘋,整理一下我剛剛講的重點,等一下我說話的時候,如果有遺漏,不要忘了提醒我。」滿頭白發的江董事長回頭交代著思蘋。

  「好的。」

  翰勳坐在思蘋的另一邊,怔怔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會議廳的門打開,才趕緊回過神來。

  會議廳的大門打開,兩個助手般的男人提著公事包率先走入,隨後走進的男人,漠然冶峻,眼裏不帶一絲情感,所有人被那雙銳利的眼睛掃過,都能感受到那股威嚴,有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各位,我是沉立巖。我要先說一聲抱歉,這個會議是我提議在早上七點半舉行的,因為我必須用電腦和紐約的辦事處連線,同步進行這一場投資評估會議……」

  江翰勳認出他就是同乘一部電梯的陌生男子,原來他就是投資的金主,那麼剛剛和思蘋在停車場說的話,他一定全部都聽到了。開場白的一席話,就是衝著他說的。

  思蘋坐在原位,靈魂早已不知飛到了何方,握著筆桿的手不斷顫抖著。

  他是Patrick!是他!他的模樣還是那麼的熟悉,她怎麼可能忘得了?薇薇的眼睛像極了他,都是這樣的濃眉大眼,只是他的眼神多了一份滄桑、世故,還有冶漠,為什麼?那不是她過去熟悉的他!        

  表面上她強自鎮定聆聽著他的聲音,一顆心卻似脫韁野馬,四處狂奔流竄。他也看見她了——有幾秒,他們四目凝視著對方。只是從他的眼底,她看不到一絲絲的感情、一絲絲的期盼,甚至一點點驚喜的笑容都沒有。他看她的眼神,恍若面對一個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

  她的心淌著淚水,慢慢地泛濫擴大,不斷凝聚成一個又一個的問號。

  你忘記我了嗎?

  七年了,這不算短的七年,綽綽有餘的可以忘記所有的感覺,可以忘記一個深刻的夜晚。她的心沉浸在哀傷的淚水中。        

  沉立巖簡短的說完話,隨即坐下,冷靜的托著下顎聆聽著一個接一個的報告。一個多小時以後,董事長做了最後結論總報告。

  她臉色蒼白,忘了提醒董事長遺漏的重點,也無法再記錄任何完整的句子,一手支起臉頰,感到頭昏目眩起來。

  「思蘋,你還好吧?」在思蘋身邊的翰勳早就察覺,關切的貼近身問她。

  「我不太舒服,對不起……董事長、總經理,我……我可不可以先離開一下……」她不等董事長的回答,逕自扶著桌面撐起身體,步履蹣跚地走到會議室出口。

  沉立巖就坐在出口處,她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走過他身邊。她推開會議室的大門,走了出去,卻撐不到自己的辦公桌,猛地眼前一陣發黑,隨即失去了知覺。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翰勳趕緊上前詢問。

  思蘋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原來自己躺在總經理室的黑色皮沙發上。她強自撐起身體,低頭尋找遺失的高跟鞋。

  「會議結束了嗎?」她拉拉衣裙,整理散亂的頭發。

  「你到底怎麼了?」翰勳毫不體貼地問。

  「我沒事了,只是一時頭昏,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想不到那個沉立巖比我的手腳還快!」他忍不住抱怨,想到那該死的沉立巖,心裏就充滿了妒意與恨意。        

  「你說什麼?」沉立巖就是Patrick,這個事實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原來在電梯碰到的男人就是沉立巖,你知道,他就是我們的大金主。剛剛你搖搖晃晃走出去的時候,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去看看你,想不到他就衝出去了。他一直在注意你,我趕到的時候,他正好從你的身後把你接住——」

  思蘋困難的吞咽著口水,抱緊身體蜷縮在沙發上。原來……他還是記得她的,他還是……

  翰勳打斷了她狂亂的思緒,大聲的問:「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看,有時間就去做一下身體檢查,聽見了沒有?」

  「別管我了!會議呢?」思蘋急迫的問。

  「結束了。」翰勳頹喪地回答。思蘋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可以想見會議的結果一定讓他們很失望。

  「怎麼樣?他們答應資助了嗎?」

  「他們開出的條件太嚴苛,除了公司名稱能夠保留以外,簡直就是被合並收購!這個臭小子,還打算收購後分散淘汰掉幾個不賺錢的企業,氣死我了!這是我祖父打下來的基業,怎麼可以毀在他的手裏?」翰勳扯下了勒緊的領帶,在辦公室裏不停來回踱步。

  「他們明明就是要來並吞的,是不是?」

  「沒錯!我就知道,這沉立巖是個投機份子,我和老爸都知道他善玩的把戲,這個臭小子簡直就是一個頑劣的賭徒!穩操勝算的拿著王牌,逼得我們江家沒有一點抵抗的能力!」翰勳憤恨的說。

  「那麼我們可以不要靠他。銀行那方面……我們再繼續想辦法好了!」

  「銀行那裏我和我爸爸都試過了,現在房地產不景氣,我們拿出來的不動產抵押估價,根本就無法到達需要的十分之一。況且你也知道……我們比較有價值的資產全都抵押出去了!」

  「那怎麼辦?」這樣下去,還能夠撐多久?思蘋在心裏默默的盤算。

  「我們可以再努力的,晚上的宴會希望能有一點改善的空間,只要他肯多停留一點時間,我們有把握可以再商討的。」

  「那就好……」

  「所以,思蘋,下午你先回家休息,等你身體恢復了,晚上一定要和我一起出席宴會,我和沉立巖可以私下好好的談談。你對公司的業務十分清楚,萬一我有什麼遺漏的地方,你也可以在旁邊補充。思蘋,我需要你!」翰勳在思蘋身邊坐下,溫柔地握住她冰冷的手,雙眼充滿了期待。

  「翰勳……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你,我們——」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有很多顧忌,我和小雯都談過了。你不要擔心,我母親那裏,我會好好的說服她,如果我們在一起,不管在家庭或事業上,你一定都能助我一臂之力。思蘋……不要拒絕我,我是真的需要你。」他捧起她的手,輕輕地親吻她沒有戴任何戒指的手指。

  高傲的翰勳放下身段這樣懇求她,但她無法回答,現在的她滿腦子裏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薇薇的親生父親,Patrick。

  翰勳誤以為她的猶豫是擔心自己配不上他。這也難怪,他家世顯赫,所有女子當然都很高興得到他的青睞,也當然會有些自卑,他了解。

  就在今晚,他要讓一個灰姑娘美夢成真。

  翰勳在心裏暗自決定了他心目中灰姑娘的人選。

  宴會開始了。

  思蘋將女兒薇薇安頓在江家富麗堂皇的別墅二樓,輕聲細語的對薇薇說:「小寶貝,乖乖,媽媽和叔叔、乾媽都在樓下。媽媽一有空的話,就會上來看你。好不好?」

  「媽咪,我不要待在這裏……」薇薇撒嬌不依。

  「薇薇,你已經小學一年級了,要懂事了,媽咪要參加這個很重要的宴會,又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所以才必須帶你一起來。這個遊戲間有阿姨照顧你,還有很多玩具,都是乾媽和叔叔買給你玩的,你一定會喜歡的。」思蘋對女兒好言相勸。

  她們母女在二樓停留了許久,思蘋親切地和小雯臨時請來的保母交談,一直到翰勳上來找她,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翰勳從頭到腳細細地審視了思蘋一遍,她有著不遜於模特兒的完美身材和五官,不管什麼樣的禮服穿在身上,都顯得十分出色,而端莊優雅的氣質,更不是一般模特兒所能夠比擬的。他滿意地拉起思蘋的手,雙雙走進樓下大廳的宴會。小雯和父母親站在大門口,迎接傳聞中的大人物。

  今天一大早,小雯就被母親拖到護膚美容中心待了整整一天,從腳趾甲到眉毛,都作了精心修飾。小雯今天的任務不輕,她的魅力關係到整個家族企業的前途。自從父母親從美國回來以後,就不斷地對她灌輸家中面臨的事業壓力,還要她好好把握這一個千載難逢的優秀對象,江家的前途就全靠她了。平日她總是不在乎,可是今晚她再也無法假裝,難得如此盛大的宴會,她真的感受到父母親期盼的壓力了。

  當黑色加長型的禮車停下來以後,司機將車門打開,一個修長的身影走了下來。

  小雯驚訝地張大眼睛,心中不敢相信,目不轉睛地想再看個仔細。

  這個男人具有令人著魔的吸引力,一舉手一投足都有一股逼人的威勢,而他的模樣,更是讓人一輩子都難以忘記……原來父母口中的沉立巖,就是七年前她和思蘋在拉斯維加斯遇見的Patrick!

  在宴會中,沉立巖不同於白天開會時的冷漠,今晚他扮演一個優雅出色的男客人,從容自在,又不失分寸的穩重瀟灑,贏得了在場賓客的讚賞和注意,可以說是整個宴會中最炙手可熱的單身貴族。

  和沉立巖寒喧幾句以後,小雯的父母正式介紹小雯和他認識。

  三這是年輕有為的沉立巖;沉總裁,這是小女傃雯。」

  小雯就像個精心打扮過的洋娃娃,順從地隨人擺布。她思緒混亂不清,腦海裏不斷閃過思蘋和薇薇母女倆,一種難以克制的震撼,使她全身不停顫抖。

  沉立巖禮貌性的問候小雯,彬彬有禮地邀請小雯在宴會中翩翩起舞。

  他攬住小雯的細腰,隨著音樂擺動舞姿,小雯終於忍不住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我們很久以前就見過面了!」

  「七年前。」他馬上接口。

  「七年了啊——真是想不到。」

  沉立巖沉默不再言語,卻還是保持著翩翩風度,帶領著小雯在華麗的客廳中央跳著慢步的華爾滋。

  舞曲就要結束了,小雯的心裏憋了一籮筐的話。「我還記得,那時候你……急著想找思蘋,那時候我生病了,所以……我給你的電話號碼寫錯了,還有你的名片……」她小心翼翼地問,就怕他會問起那陰錯陽差的過往。

  「無所謂!七年的時間夠長了,誰會記得這種小事。」他冷漠的回答。

  「難道你一點都不想問我,有關思蘋的事情嗎?」

  他故作輕松的笑說:「小雯,你真是個  女孩,你看不出來你父母極力在拉攏我們兩個嗎?你不斷提起思蘋這個名字,難道你要我回頭找一段失去的過往?如果我現在拋下你去找別的女人,你母親的臉色肯定不會這麼愉快了。」

  小雯眼角餘光瞥見老媽在一旁滿意地看著他們兩人,還不時得意地向旁人誇耀,不禁有些難堪。原來母親的心眼被他一猜就中。

  她心慌意亂的說:「不是!我當然知道,只是我……」

  「好了!過去的事情都不必再提了。」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小雯的話停頓了。

  原來他看見思蘋挽著翰勳的手從樓梯上走下來,她的美麗燦爛奪目,很快就成了全場注目的焦點。沉立巖心痛得擰了起來,冷漠的面具很快就瓦解了。

  他回過神來,問小雯還沒有說完的話:「你想要告訴我什麼?」

  「我想要告訴你……我哥哥今晚會向思蘋求婚。」

  小雯看見了他眼中的痛楚。

  從他的表情裏,她讀出了他對思蘋其實並沒有忘情,否則他不會頻頻踏錯舞步,更不會轉身回避她對他的觀察凝視。

  她不敢想像,如果沉立巖知道思蘋還有一個他六歲的小女兒,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愈想,她的心情就愈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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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8 05:2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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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是一場盛大的晚宴,寬敞豪華的廳堂衣香鬢影,眾多商場名流巨賈在悠揚的樂曲中婆娑起舞,大廳旁的自助餐臺上陳列了令人垂涎的美食佳肴。

  在宴會上,小雯是一個非常稱職的女伴,一直陪在沉立巖左右。

  江翰勳也形影不離地帶領思蘋穿梭在賓客之間,儼然是豪宅新一代的年輕主人。他和賓客們不時討論到當前的經濟環境、業務計劃等政策公務性的話題,思蘋總能恰如其分地扮演外型突出,卻具有謙虛內在的角色,適時的發言,補充翰勳發表的數據資料。

  翰勳和思蘋;沉立巖和小雯,這兩對全場最出色的男女,最後終於在客廳角落正面相遇。

  思蘋看見了沉立巖,她眼簾低垂,鼻梁漸漸湧上一股酸澀。剛才看到他注視的眼神,心裏一陣深沉的悲傷悄悄泛了開來,為什麼他總是顯得如此冶漠?難道他真的忘了一切,還是他不願重提?該來的還是要面對,她的心緒起伏不定,最後還是勇敢地提起勇氣站在他面前。

  「嗨!沉總裁。」翰勳上前和沉立巖握手,兩個男人雖帶著敵對的眼神,卻能夠保持上流社會的風度和雅量。

  「叫我立巖就好。」

  翰勳迫不及待地和沉立巖攀談,興致勃勃地說著自己對於公司未來的前景和計劃,只希望能夠打動沉立巖,使他在最後的決策上對公司做有利的決定。

  沉立巖按下不耐的心情假裝專心聆聽,腦海裏卻全是思蘋的身影,不時瞥見她靜立在江翰動身邊,顯得溫柔順服,七年前的往事從四面八方紛沓而來。早上他看見思蘋臉色蒼白地離開會議廳,不顧所有人懷疑和關注的眼光衝出門外,及時將昏厥的她抱在懷裏,他憐惜地看著她,直覺想要緊緊抱著她溫軟的身軀。

  「你好一點了嗎?」他看著思蘋突兀地轉移話題,令江翰勳十分訝異。

  思蘋回過神來,還來不及回答,翰勳就代替她說:「思蘋已經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今天早上她昏倒的時候,幸好你及時在後面攬住她。」他的語氣沒有一點感激的誠意,反而充滿了妒意。

  「思蘋就是這樣!常常工作過度,回家還要照顧小孩,卻從不抱怨或多休息。」小雯忍不住插嘴抱怨幾句。

  「你有小孩?」沉立巖訝異的問。        

  「嗯……」思蘋點了點頭。

  所有人沉默了片刻,空氣中凝聚著尷尬和不安。

  翰勳刻意想轉移沉立巖的注意,又開始大聲述說公司的業務計劃和遠大的理想前瞻。

  沉立巖強自鎮定地打斷他的話。「江總經理,這些議題我們到公司可以慢慢討論,現在請容我告辭一下。小雯,你還想再跳一支舞嗎?」不等小雯的回答,他說完即轉身離開。

  小雯機警的跟隨在後,和思蘋互望了一眼,兩人都明白沉立巖的出現,將會在她們平靜的生活裏激起一陣狂瀾。

  「哼!真是目中無人!我剛剛所說的話,他根本就無心在聽,要不是有求於他,我根本不會這樣低聲下氣!」翰勳不屑地在沉立巖背後小聲地說。

  「董事長和夫人好像很喜歡他——」她的聲調顯得溫軟無力。

  「那是當然!他是我父母心目中的乘龍快婿。」

  她悲傷地看著小雯和沉立巖兩人翩翩起舞的身影,他們真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一對。

  翰勳看著思蘋悲傷的神色,一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他不喜歡看她傷心的樣子,她一定是對自己卑微的身世感到悲傷。他想要讓她快樂、讓她幸福,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她永遠留在身邊。

  昨天晚上翰勳就將這個想法告訴了小雯,畢竟小雯是思蘋最好的知己好友,也是唯一樂見他們在一起的人,雖然她建議他要先了解思蘋,放慢腳步,可是……不可能的!他等不及了,一旦他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阻止!

  「思蘋,我有話想要對你說!」

  「什麼話?」她恍恍惚惚地回答。

  「走!到前面去。」翰勳說完,拉著思蘋的手,走到舞臺上的麥克風前。

  「總經理,你要做什麼?」思蘋試著想甩開翰勳的手,可是他卻越握越牢。

  「各位!請注意……」翰勳打開了麥克風,大聲的對全場說,頃刻間得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思蘋脹紅了臉,恨不得有對翅膀可以馬上飛離開這裏。翰勳的舉動讓她局促不安,她隱隱猜到自己即將成為所有人注目的焦點。

  「各位!我是江翰勳,今天首先要感謝所有的來賓來參加這場宴會,我想利用一點時間公布一件喜事——」江翰勳說到這裏,隨即伸長手臂拉過思蘋,讓她和他並肩緊緊站在一起。

  「我相信很多人都認識她,她是我父親得力的私人助理,傅思蘋小姐。我們今晚決定要訂婚了,我相信往後她會是我們江家最得力的好幫手,也會是一個稱職的好妻子,希望大家祝福我們……」

  除了妹妹以外,江翰勳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過,就在大庭廣眾下公布了這一項消息。

  宴會中一陣嘩然,他們親眼看見了灰故娘的童話故事活生生地發生在現實的生活中,令現場許多未婚女性充滿了護意和傾羨。所有人都舉起酒杯,大聲祝賀這對未來的佳偶,許多翰勳的好友更圍上前,向他道賀。

  江董事長和夫人站在客廳的角落裏。

  「氣死我了,這個翰勳!他知道我一定會反對,所以才用這個方法逼我不得不接受!這下可好了,現在這一公布弄得人盡皆知,我不承認都不行了!」江母用力放下手裏的酒杯,氣呼呼地對丈夫說。

  江董事長微笑的接受賓客的道賀,回頭悄聲對妻子安慰。「思蘋是個好女孩,我倒是很讚成這門婚事,你就不要再反對了!」

  「翰勳要在今晚公布訂婚,你事前知道嗎?」她質問丈夫。

  「我和你一樣驚訝,只是我不像你那麼頑固,孩子大了,有他們的想法。」江董事長深知妻子的性情。

  「你真是老糊塗了!你看到了沒有,許多人都在竊竊私語,他們知道江家未來的媳婦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還拖著一個六歲的私生女。這樣的女人嫁來江家,你說!我這張老臉要往哪裏放?翰勳的條件這麼姦,多少名門閨秀覬覦咱們的兒子,思蘋這樣的女人怎麼配得上他!」江母咬牙切齒地說,只要想到優秀的兒子竟然迷上這樣身分低微的女人,心裏就充滿了恨意。

  「相信我,翰勳的眼光和我一樣好!」

  江母臉色鐵青,充滿恨意的對丈夫低吼:「相信你?我就是太相信你,才會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拔傅思蘋!把她調到董事長室,還讓她接近我們的寶貝兒子!」

  再也不理會眾人詫異好奇的眼光,江母放下手中的香檳,高傲地抬起頭,勉強維持住風度,逕自離開這令人氣惱的宴會。

  小雯知道哥哥會在今晚向思蘋求婚,可是她不知道哥哥會使出這樣勁爆的方法,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當她看到思蘋聽見哥哥公布訂婚喜訊那一刻的驚訝表情,她就猜到了十之八九——哥哥沒有詢問過思蘋的意見,就逕自作了決定,她不禁替思蘋抱屈。哥哥平日就太自傲了,以為思蘋會高興得充滿感激嗎?這個沒有大腦的大男人!當全場還響著一片暍採和道賀聲時,思蘋蹙起眉,臉色慘白。

  「對不起,我不舒服……」在翰勳答謝大家的時候,思蘋回頭就往客廳的旁門走去。

  翰勳看見眾人詫異的眼神,尷尬地想要留住她,但見她走得急促,只好拋下上前致賀的人,緊緊跟在她身後。

  來到了四下無人的花園,思蘋按著起伏的胸口,強自鎮定住混亂的呼吸,深吸一口氣,慶幸自己即時逃離那令人窒息的空氣。

  「思蘋!等一下,你到底怎麼了?」翰勳隨後就趕上了她。

  思蘋猛然回頭,眼眶中的淚水在月光下晶瑩地閃動。

  「你為什麼不事前問過我?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想法!你一點都不管我願不願意!你怎麼可以自作主張……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她神情激動的說。

  翰勳滿懷自信的向她走近,伸出大手緊緊握住她的肩膀。「思蘋,這是我送你的驚喜。我愛你,我會給你幸福的。」

  「可是我……」我不愛你啊!思蘋在內心嘶吼著。

  翰勳不等她說完,緊接著又說:「不必可是。思蘋,我不介意!我一點都不介意你的過去,我會視薇薇如同己出,我會給你們優渥的環境,我會讓薇薇有一個正常的家庭,我會讓你快樂,讓你不必再為生活勞碌奔波,我會給你一個安全舒適的家……」

  「我相信你會的。可是……我不能嫁給你!」

  緊握著她肩膀的手頹然放下,他不敢置信地問:「你在說什麼?是不是我聽錯了。不可能!我不相信你會拒絕我!」

  「我是在拒絕你,總經理。」思蘋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著。

  「為什麼?給我一個可以信服的理由!」他開始惱羞成怒。剛剛她在大庭廣眾下倉促離開,讓他大失面子,他不想和她計較;可是現在親耳聽到她拒絕,驕傲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總經理,我不可能嫁給你,沒有理由。」她態度堅決,明白以他的個性,再說幾百個理由,他也同樣一個都不會接受。

  「你……你這個女人!如此頑固、不知好歹!你知道我為了你和我母親起了多少次衝突?你知道我為了你付出多少感情、付出多少代價?你知道我選擇你,犧牲有多大?」

  思蘋強忍住滿腔的怒氣,退開了幾步,堅定地說:「那麼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情了!明天我會辭職,這樣你就不必再為我犧牲付出什麼了!」

  她像個大理石雕像般地立定下動,頑固且堅定地說出決定。

  他直視著她清亮迷人卻又冷漠無情的雙眼,惱羞成怒,憤恨至極,對著她低

  吼:「好!好!要離開就離開!可是你一旦離開了,就不能再回來了,我會讓你知道,脫離了江家,你和薇薇沒有辦法過像現在這麼舒適的生活。我要讓你知道你拒絕了我,等於拒絕了全世界,你會後悔!你絕對會後悔!我不會原諒你的!」

  翰勳氣憤難平,生平頭一遭被女人拒絕,還是一個身分低微的女人,他實在忍不下這一口氣!

  思蘋轉身逃進側門,正要走上二樓時,遇見了四處張望、落單的小雯。

  小雯看見她,驚訝的說:「思蘋,你在這裏啊!你有沒有看到沉立巖?我在找他,可是四處都找不到他。真想不到,我父親到美國找的投資者會是Patrick,我真是太驚訝了!七年了,他竟然會在這裏出現……」之後,她不停地述說從父親那裏聽來的消息。

  思蘋恍惚的說:「是啊,我都知道了……誰都沒有想到。」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思蘋的腦中一片混亂。

  「那我哥哥呢?思蘋,其實,他沒有先徵詢你的意見,就公布了訂婚的喜訊,完全是因為……」因為他承受不住被拒絕的壓力,這是他永遠都不會承認的弱點。

  思蘋馬上打斷了小雯想說的話。「小雯,我拒絕總經理了。」

  小雯對這樣的結果並不驚訝,問道:「是為了沉立巖嗎?」

  「不!小雯,就算沉立巖沒有出現,我也不會答應總經理的。我不愛翰勳,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我早就知道了,昨晚我告訴過我那笨蛋哥哥,要他慢慢來,不要操之過急,可是我哥哥就是不聽!這個自大狂,他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會拜倒在他的腳下。」

  「小雯,我……我很抱歉。」

  「你不用對我抱歉,我知道我哥哥的個性,讓他受點打擊也好,讓他知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該順從他。」

  思蘋緊握著樓梯的扶把,一顆心早已經飛到了薇薇的身邊。

  小雯見她沉默,那頹喪的表情如此楚楚動人,內心不禁湧起一陣莫名的護意,忍不住試探道:「思蘋,你一定還沒忘了沉立巖吧?畢竟他是薇薇的親生父親。你……你打算告訴他薇薇的事情嗎?」

  思蘋神色焦急的回答:「不!小雯,除了你,沒有人知道薇薇的父親是誰。所以……請你務必要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好害怕,薇薇是我的一切,她是我的,我不能冒任何會失去她的危險。我不能!我不能承受的!」想到無法承受的後果,思蘋狂亂得幾乎要失去理智。   

  「嗯,我了解你的想法,這沉立巖表面上彬彬有禮,但實際上卻冶酷得近乎無情,我提到你的時候,他竟然對我說,誰會記得這種小事?他竟然將七年前的往事說成只是一件小事耶!」小雯一臉誇張又下可思議的表情。

  思蘋聽到小雯的轉述,心情蕩到了谷底。原來他們的過往對他來說,不過是偶然揮灑過的一段小小傃遇;對他來說是小事,卻是改變了她一生的大事。

  一沒關係,我明白自己的身分地位,不會太高估自己,也不會拿薇薇來做晉身的籌碼。小雯……如果你喜歡沉立巖,就放手大膽追求吧!我知道董事長夫人很喜歡他,你們非常適合。你不要顧忌我,我不會……」她想要瀟灑地說出「我不在乎」,可是卻怎麼說都言不由衷。

  「思蘋……」小雯是喜歡沉立巖,他是如此的有魅力,全身上下無時無刻不散發著男性成熟的風採,有哪個女人能夠抵擋這種吸引力?在拉斯維加斯的時候如果不是臥病在床,她根本就不會讓思蘋有任何機會和沉立巖接近。

  小雯不再言語,倣佛默認,思蘋看出她心虛的眼神,心裏翻騰的情緒無法平息。

  「小雯,我們不要再談你哥哥或沉立巖的事情了。我不太舒服,想上樓找薇薇一起回家了。」思蘋快步踏上樓梯,留下怔怔出神的小雯望著她離去。

  思蘋狼狽地來到二樓的遊戲間,一心直想帶女兒離開這裏。

  只是一走進遊戲間,她卻看到保母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玩具散落一地,薇薇竟然不見了!

  「薇薇!薇薇!你在哪裏?媽咪要帶你回家了——」她衝出遊戲間,來到了長廊,一間一間的尋找薇薇。

  二樓有遊戲間、書房,還有許多客房,薇薇時常來這裏,她熟悉每一個角落。

  「薇薇,出來!媽咪要生氣了!」她看見書房的門縫溢出微弱的燈光,心想薇薇一定在裏面。

  思蘋一打開房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

  薇薇和沉立巖坐在羊毛地毯上,正瀏覽著一本厚厚的觀光書籍。

  薇薇抬頭看見媽媽走進書房,高興地指著一張圖片興奮地說:「媽咪!你看——這是狄斯奈樂園,有米老鼠,還有大恐龍喔!是真的耶!是真的耶!」

  思蘋怔怔地看著他們,兩手緊握成拳頭,努力地不露出顫抖的痕跡。

  沉立巖緩緩站起身,低沉冷靜的說:「我只是想離開一下人群,想不到在這裏認識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小朋友。」說話的時候,手還覆在薇薇頭上。

  「薇薇……我們要回去了。」她困難地吞咽著哽咽的淚水。

  「媽咪,他是我剛剛認識的朋友喔!他知道好多事情,去過好多地方!剛剛他還告訴我他住在離米老鼠很近的地方。」薇薇握著沉立巖的手,親近地靠著他,自然得好像是一對認識許久的老朋友。

  「Patrick———」

  「在臺灣,沒有人叫我Patrick。」他回答她,瞬間陷入了回憶的流沙。

  「我……」我想你!我無時無刻的不在想你!她在心裏不斷地對他說。

  「乾媽在電視機裏面說過Patrick……電視裏面有說過……」薇薇在一旁插嘴,可是他們正專注在彼此的眼神中,沒有理會薇薇的話。

  「你還好嗎?」他真誠的問。

  「我很好。」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心神恍惚地注視對方,七年前的火花已然錯身而過,在命運的擺弄中交織成兩人無法實現的夢幻。如今,他們又相遇了,卻在不同的環境和際遇中東手無策。

  「我們要回去了。」思蘋好不容易才擠出這一句。

  「恭喜你了。」        

  思蘋拉著薇薇的手,詫異的回頭問:「什麼?」

  「我說……恭喜你了,在樓下的時候我聽到了你們訂婚的喜訊。恕我冒昧的問,你以前結過婚嗎?薇薇是個聰明漂亮的女孩,她的爸爸一定是個非常優秀的人。」他低頭看著薇薇,眼神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溫柔。

  「我沒有爸爸!」薇薇馬上代替母親回答。

  沉立巖揚起眉,不解的看著薇薇。

  「我沒有結過婚,所以……」思蘋不願在女兒面前提起太多,薇薇已經開始問她有關於私生女的問題了。

  「我不喜歡江叔叔當我的爸爸,他總是說小孩子很吵,雖然他會買很多玩具給我,可是他都不會像你這樣和我一起看書。」薇薇抓住他們沉默的時機,發表自己的高論。

  「你們會幸福的。」沉立巖由衷的說出口,他不知道這句話,一字字打碎了思蘋的心。

  「謝謝你,你打算停留多久?」思蘋問,她下打算告訴他拒絕翰勳的事情,或許明天他就會知道。

  二個月。我事業的重心還是在國外,這次回來不過作個試探,搜集資料,亞洲市場有無窮的潛力。」

  「一個月……」一個月能做什麼呢?他們的緣分只存在拉斯維加斯那短暫的一夜而已。思蘋難過得幾乎想放聲大哭,如果他要離開,就絕不能讓他知道薇薇的身世,薇薇是她唯一僅存的親人,是她血脈相連的骨肉,誰都不能把她帶走。

  愛情和親情相比,當然是親情重要。思蘋不敢奢望自己能同時擁有兩者。

  「一個月很短暫,不是嗎?可是如果能留下深刻的記憶,一夜就已經足夠了!」沉立巖悠然地說,嘴角漾起了無奈的笑意。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呢喃,想起小雯轉述他的話,她痛苦地下定決心,絕口不提從前的往事。

  思蘋回過頭,拉住薇薇的小手說:「薇薇,我們走了。」

  「掰掰!」薇薇依依不捨的轉身,向沉立巖揮動胖嘟嘟的小手。

  她們一步一步的離開,沉立巖怔怔地看著她們消失在門後,久久都移不開視線。

  江氏企業的辦公大樓,從董事長室傳出一陣一陣的激辯聲。

  「我不能答應你!思蘋,我那個笨兒子得罪你,我可沒有啊!不結婚就不結婚,又沒有人拿槍逼你,你何必要辭職呢?」江董事長撕掉了手中的辭職信,一片片地飛散在思蘋面前。

  「董事長,我不能再留下來了!昨天我拒絕總經理以後,就跟他說過我會離開,我不想讓大家難堪,這樣對我們都好!」思蘋按捺住激動的情緒,她已經花了一個多小時和董事長激辯辭職的事情。

  「對我不好!思蘋,我這裏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依賴你,小小一篇批示的公文都

  要由你騰寫,連我一天三餐要吃什麼維他命也只有你知道,你說!你一走要我怎麼辦?我一把老骨頭了,難道你還要我重新訓練一個和你一樣的人嗎?你以為我還有那種力氣啊——」江董事長像個小孩似的耍賴,深知對思蘋來硬的絕對沒有效果。

  「董事長!其實我知道我的職位只是助理,你給我的待遇實在非常優渥,這些年來我受你們的恩惠太多,我下能再這樣繼續下去。這樣吧!我……我會先替你找到一個適當的人選再離職,保證比我做得還好……」思蘋替董事長設想。

  江董事長笑容滿面的說:「這麼說,找到適當的人以前,你是暫時不離職了,對不對?」

  「好吧!」思蘋無奈的點了點頭。

  「那就太好了,我有一個最新的任務要派給你……」江董事長興致勃勃的說。

  「什麼任務?」

  「沉立巖昨天在宴會上和我談過了,他說會再考慮投資的條件,可是在他考察的這一段時間,需要一個熟知業務的人才,讓他隨時諮詢。」

  「那……總經理、還有好幾個業務經理,他們都是優秀的財經管理人才,一定能夠勝任的。」

  「我知道,可是……這個沉立巖非常挑剔,毛病還真不少!他說他不要擔任高階層職務的人,高職位的人難免高姿態,眼光會有偏見和盲點。他要一個從低層做起的員工,比較謙虛細心,最好是熟知高層行政業務的助理人員,還說什麼……會有不同觀點的想法,總之……他的條件一堆,很麻煩!在觀察考核後,他自然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那麼……」思蘋低頭沉思,心裏想到了幾個不錯的人選。

  「這個任務非常的重要!只要陪他到南部考察開會,一個星期就好。」江董事長又強調。

  「嗯……」她看得出董事長心裏其實早巳經有底了。

  「我想了想,實在沒有別人比你更適合了。」

  「我?」思蘋詫異的問,怎麼都料想不到會是自己。

  「明天你就可以開始準備,三天後和沉立巖一同南下參觀我們的工廠和各業務部門,薇薇那裏我都替你安排姦了,我請了一個全天候的保母替你接送薇薇、照顧薇薇,小雯也會不時地去看她,我想……你應該沒有什麼其他的後顧之憂了。」江董事長不容拒絕地說,思蘋毫無反駁的餘地,不由得感嘆有其父必有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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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天後的清早,沉立巖和司機來到思蘋的公寓前等待。

  她深知這一趙出差,身負江氏企業前途的重任,於是花了三個晚上整理公司營運的資料還有董事長交代的事項,整整裝滿了一個公事包,這才做好了萬全準備。她背著沉重的提箱,一手抱著公事包,看見黑色閃亮的大車遠遠駛來。

  停下車後,司機隨即下車將思蘋的東西放入後車廂,沉立巖也下車替她打開車門。

  她今天穿著一襲深灰色的套裝、黑白線條的襯衫,柔軟如絲的長發攬卷在腦後係成一個包,臉上還戴著一副銀邊眼鏡。這樣的穿著打扮正符合她隨行的身分,只是太刻意掩蓋了她原有青春動人的模樣。

  「只有我們兩個人嗎?」思蘋坐進車裏,好奇地問身旁的沉立巖。

  「我的人昨晚搭飛機南下了。他們要比我們先到,做好準備工作。」

  「那麼,我們為什麼不搭飛機呢?」

  「我想看看沿路的風景。」他看著窗外,心裏暗暗地想著另一個理由,他只想利用時間和她單獨相處。

  沉立巖回頭又說:「中午我們先到業務大樓參觀,隨後趕開下午的會報,晚上有一個餐會,餐會後……」

  「對不起,我以為只需要和你一起參加會報和業務報告,晚上的餐會我沒有辦法參加。」她低聲抗議,不自然地將膝蓋上的窄裙拉直。

  「沒有關係,我也不想去,我會通知他們取消。」他乾脆地回答,不讓思蘋有一絲的勉強。

  車子疾駛上高速公路,思蘋將隨身的手提電腦打開,開始詳細說明她整理好的內容,她輕快地按著鍵盤,手指不時指向螢幕的數字,鉅細靡遺的解說。

  沉立巖仔細地聆聽她清柔的嗓音,沉醉在她的氣息裏,但願她永遠都不要停止。

  一個小時以後,思蘋終於結束說明。他放松地仰躺在座位上,笑著對她說:「你解說的這些資料可以做成磁碟片,再給我的助理作詳盡的評估。其實……在美國的時候,江董事長就已經和我父親談過了,江夫人和我母親是老朋友,所以我才會抽空認真評估這一項投資。上一次的會議裏,我們已將所有條件都列出來,我想——這一趙巡察並不會改變太多決定。」

  「這麼說,我講的都沒有用了,那麼你根本就不必找我一起來。」她心裏生著悶氣,其實他可以在一個小時前就先說的,這樣的話,她可以省下不少唇舌。

  「或許吧!」他沒有否認,心裏的想法全掩飾在冷靜沉穩的表情裏。

  她收起所有的資料,試著讓自己放松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天空中掩蓋著厚厚的雲層,沉甸甸地像她的心情。

  昨晚她熬夜準備資料,一早起來又和保母做了溝通及交代,臨走時,薇薇還在睡夢中……想到女兒沉睡的小臉,她不禁滿足地泛起溫柔的笑意。

  她好累!車子飛馳在沒有什麼變化的風景裏,她的眼簾逐漸沉重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夢裏,她和薇薇、還有薇薇的父親,在一處廣闊的草原上野餐,他們一家三口快快樂樂的嬉笑玩耍,夢裏洋溢著薇薇快樂的笑聲。

  車子突然一陣顛簸,思蘋驚醒過來,才知道自己竟然把頭枕在沉立巖的肩膀上。

  「對不起!我睡著了——」

  她猛地坐直身體,兩手急忙將散亂的頭發扶攏起來。

  沉立巖抬起麻痺的手臂上下伸展了一番,思蘋尷尬地看著他的舉動,才知道自己已經躺在他的手臂上很久了。

  「你的手……」她關切的說。

  「還好。」他隨意回答。

  「我不知道睡了這麼久……」她羞澀的說。

  「我不想把你吵醒,你是不是作了一個好夢?」

  「嗯……很美的夢。」她回想起夢境。

  「難怪你笑得那麼甜!」他揚起嘴角,輕松地說:「你一定是太累了,我看你睡覺的樣子比較好看,沒有那麼防備和世故。」剛剛趁她熟睡的時候,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過,她的皮膚和薇薇一樣細膩柔軟,看到她在夢中微笑,他忍不住輕撫她的臉頰。

  她靦  的低下頭,拉好發縐的衣裙,想將眼鏡扶正,才發現自己的眼鏡正被沉立巖握在手中。

  「你睡著的時候,我幫你拿下來的。」

  他將眼鏡遞給她,她說聲謝後隨即戴上。

  看她故作成熟,沉立巖忍不住說:「思蘋,你才二十六歲不到,卻是我見過最老氣沉沉的年輕人。你為什麼不拿下眼鏡,放下頭發,換上年輕一點的打扮?」

  「那是因為……我沒有資格享有年輕歲月,我有責任、我有孩子,我沒有任何人可以依賴……」她眼神迷蒙的望向遠方,沉立巖的說法和小雯不謀而合,令她有些驚訝。

  「我聽說你沒有父母。」

  「嗯,我是孤兒。」她輕聲回應。

  他心疼又苦澀的說:「如果嫁到江家,日子就不會那麼辛苦了吧!」

  思蘋有些訝異,沉立巖竟然還沒有聽說她拒絕翰勳求婚的事。她在心裏不斷地反覆思量,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他嘆了一口氣,自顧自地又說:「唉!男女之間的遊戲,最終還是要定出勝負,找到一個適合的對象結婚,兩邊才都是贏家。」

  「你還是沒有變,印象中,你好像是個賭徒。」她低聲呢喃著。

  沉立巖看著她,黯然地說:「對婚姻來說,我下是一個成功的賭徒。好幾次我有了想定下來的決心,卻又不知道為什麼,總在最後又退縮了。」

  她回眸凝望著他。「為什麼?」

  他的眼神和她交錯而過,望向她身邊窗外飛馳的景象,悠悠地說:「因為……我不想輸。談了幾段感情,總是缺少了一份會讓人刻骨銘心的感動;會讓人心靈悸動、震撼。」

  「你怎麼能夠確定沒有呢?你不下賭注,又怎麼會知道輸贏?」

  「我能夠確定,因為我曾經擁有過。」他回頭和她的眼神相遇。

  因為我曾為一個女孩下過一個感情的賭注,我贏得了她的心、她的身體,卻放手讓她離開。沉立巖看著思蘋,心裏想著這一段話。他的喉頭苦澀,想到她即將成為江家的媳婦,胸口下由得升起一陣脹痛。

  他曾經擁有過……思蘋逃避地低下眸。他說的是誰?有哪一個女人可以讓他難以忘懷?她但願是自己,但願一切都可以再走一遭。

  七年來,她不曾後悔過,遇見他的那一天,是她生命中最美麗的時光。那一剎那的相逢,如火花璀璨地照亮夜空,交會的光芒在心中,永遠無法輕易消失。

  他們一到達目的地,所有的行程緊鑼密鼓地展開。

  隨行中,時時都有許多高級主管簇擁在沉立巖的身邊,思蘋永遠都是被忽略遺忘的一位。

  南部工廠的總經理,正滔滔不絕地述說著整個大樓的電腦改革企劃。

  「思蘋,你覺得如何?」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沉立巖回頭尋找回避在一旁的思蘋。

  眾人排開兩行,好奇地回頭看著這位年輕的助理。在他們的眼裏,擁有過人美貌的思蘋,充其量只不過是個跟班協助的花瓶而已。

  「我……」思蘋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在這麼多人面前發表意見。

  「我想聽一聽你的想法,可以嗎?」沉立巖對她鼓勵地微笑。

  思蘋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說:「嗯……我認為改換全面電腦化的服務是一項突破性的設計,可是……不管科技多麼進步,我還是喜歡比較人性化、一對一的客

  戶服務。我認為我們若把自己的位置設定得太高,也許會因此而無法吸引中下階層的客戶……」她的語調輕柔,和自信滿滿的高級主管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傅小姐,我們的大樓一定要改成最先進的電腦作業,這樣才符合社會科技的進步!一對一的客戶服務不但浪費時間、人力、金錢,更不符合潮流!」一個站在總經理身旁的中年男子,用嘲弄的口吻糾正思蘋的想法。

  一旁的人逢迎諂媚的附和,思蘋困窘得不知所措。

  「思蘋,你說得很對。如果我是客戶,我才不想和電腦打交道。我想……如果我決定要投資的話,這一套電腦流程軟體還有辦公室的格局布置,都還需要好好討論一下。」沉立巖讚揚地對思蘋說,隨即又轉身走到另一處辦公大廳。

  思蘋心頭暖洋洋的。他讚揚的笑容,令她今天心情大好;她輕飄飄地跟在後面,感到被重視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

  在巡察的過程中,沉立巖不時回頭詢問思蘋覺得如何,他總是低著頭,細心聆聽她說的每一個字。

  漸漸地,所有人都不得不尊重這個隨行在大投資改革專家身旁的行政助理。她的地位和意見,隨著沉立巖的重視,慢慢地被重視了。

  一個星期後,他們建立起一種微妙的友誼。

  沉立巖知道她將是江家未來的媳婦,所以盡量克制自己的情感,讓自己表現得像個謙衝有禮的君子,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更何況時時都有許多人圍繞在他們周圍,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更必須適時的表現冶漠和嚴苛的專業。職責所在,思蘋跟在沉立巖身後,看著他修長的背影,仰望著他說話的眼神,他的一舉一動,只能不停地提醒自己身分,片刻都不能蹄炬。

  每次他轉身低頭輕聲對她說話,全神貫注地傾聽她說話時,她的心幾乎要融化在他的溫柔裏。

  這微妙的友誼,就是一種壓抑性的愛情,明明心裏深愛對方,卻又因為種種顧忌和因素而不得下掩藏起來。

  最後一天的行程了。沉立巖和思蘋踏出車外,一同走進休憩的飯店。

  他回過頭對思蘋說:「我的助理今晚有得忙了,一堆報告等著出爐。現在——終於只剩我們兩個人了,晚上一起吃飯吧!」

  是啊!難得圍繞在他們身邊的人都消失了。她沒有思考多久,丟開了所有的顧忌,微笑地點了點頭。

  「七點,我在大廳等你,不見不散。」

  他們懷著相同的回憶,有默契的看著對方。

  房間裏,思蘋大略整理好行李後,在浴室裏泡了個舒適的溫水澡,將一天的疲憊全都洗盡。

  走出浴室後,思蘋拿起手機和女兒薇薇聊天,躺在床上和女兒在電話中互訴思念。

  聽到女兒嬌嬌軟軟的聲音,她恨不得即刻回到薇薇身邊。「薇薇,媽咪明天就回去了——我也很想你,要聽阿姨的話喔!媽咪回去的時候,會買個禮物給你,好不好?一定的——乖乖——我也愛你,拜拜了。」

  思蘋依依不捨地掛下電話,才發現離約定的時間只剩幾分鐘。她趕緊從衣櫃裏挑出一件乳白色連身洋裝換上,放下過肩的長發,拿下眼鏡,在唇上稍稍抹上淡粉色的口紅。

  她滿意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少了成熟,多了她的年紀該有的青春氣息。這樣的打扮,沉立巖應該不會再說她太老氣了。

  最後一天了,過了今晚,他們又要往下同的方向離開,就讓她揮霍一下這難得再聚的緣分吧!

  在鏡子前作完最後的審視,她一個回身,卻猛然覺得整個房間都在旋轉。

  「喔!不是現在!」頭痛又犯了!思蘋頭重腳輕地想坐在椅上休息一下,奈何耳後一陣劇痛——

  「咚!咚!咚!」不知過了多久,房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思蘋,開門!你在裏面嗎?」沉立巖在大廳中等不到她,不放心地上來房間察看。

  思蘋掙扎著站起身,手扶著墻支撐著自己的重量,緩緩打開門……

  「你怎麼了?」沉立巖一臉焦急的神情,逕自推開半掩的門,大刺剌地走進房裏。

  思蘋後退了幾步,無力地靠在墻邊。「我的頭好痛!我……我不能下去吃飯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跟你說,害你在大廳等我……」

  沉立巖上前扶住她纖細的腰,關切地審視著她的臉。「你的臉色很不好看,來——我扶你躺下來。」

  思蘋順從地走回床邊,沉立巖溫柔地將她安放下來,撥開她額前的幾縷發絲,粗糙的手指輕撫著她細致的臉頰。

  「對不起……」思蘋瞥見床頭上的時鐘,才知道沉立巖竟等了她三十分鐘。

  他從浴室裏走出來,手裏拿著熱毛巾,溫柔地放在她的額頭上。「思蘋,你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用!我吃了止痛藥,已經好多了,只是耳邊還會不時的抽痛,不過已經沒有剛剛那麼難受了。」最難過的時候,已經捱過去了。

  沉立巖側身坐上床沿,兩手伸到她耳邊,低語著:「來,我學過一點按摩,或許可以治療頭痛,讓我試試看,不要說話,把眼睛閉起來……」他低沉緩慢地說著,手指撫捏的力道恰到好處。

  思蘋迷蒙地看著他又黑又亮的眼睛,瞳仁深處有如揉進了金黃色的細沙,是一片絢爛的沙漠,看一眼就感到極致的乾渴。

  他們親近的靠在一起,思蘋聞到他身上的男性氣味,被他致命的溫柔包圍,不禁饑渴地想要得到他一點點施捨,就像身陷在沙漠裏,看到了海市蜃樓,讓心潮起伏的她眼簾變得沉重起來……

  須臾,一聲心疼的嘆息,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思蘋回過神來,張開眼睛,出其不意地發現沉立巖正看著自己,她急忙移開視線,躲避他溫柔的眼神。

  他看見思蘋蒼白的臉掠過一抹淡淡粉紅,帶著少女似的靦  和不安,一如她多年前的模樣,一點都沒有改變。

  「思蘋,不要躲我!我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你的神經太緊繃了,你的生活有太多的壓力,這就是讓你頭痛的原因。這一趟考察,你的任務已經圓滿達成了,現在你什麼都不要想,讓我多陪在你的身邊,一直到你開口要我離開——我就離開。」他的語調低沉輕柔,眼神充滿了深情的關切。

  思蘋緩緩地轉過頭看著他,手指悄悄勾住他的衣袖,不再逃避。「我不要你離開。」

  他沉默地看著她。

  「和我說說話,好嗎?這樣就好了——」她清澈的眼睛帶著懇求。

  沉立巖調整了下坐姿,兩人有著共同的默契,思蘋將自己的身體往裏面靠,留出一個空間讓沉立巖臥躺在她的身邊。

  「這張床真的很大。」看她瘦弱的身軀佔據著床沿的角落,他忍不住玩笑地說。就這樣,他們找到了彼此都舒適的姿勢,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起話來。

  他看著床前的大鏡子,裏面反射出和衣坐臥在床上的男女,輕輕地說:「思蘋,這幾年,我時常在回憶我們相遇的那段時光,每一幕情景都深刻地印在腦海裏。所有的人事記憶都會消失,只有你……只有關於你的記憶,我從來就沒有忘記。」

  「我也一樣,這樣的際遇,或許一生只會發生一次,時間走過了,什麼都不會留下來,只有回憶。」思蘋說完,不禁想起了薇薇,那是沉立巖留給她最珍貴的禮物,歲月走過,人事變遷,只有薇薇會永遠地陪伴她。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把你留下來。如果,那一天我及時攔住你,我們的人生都要改寫了。」他沉浸在回憶中。

  她輕笑一聲。「如果,人生有太多如果了。那又如何呢?我們都沒有辦法改寫自己的命運,這一次又再相遇,還是注定要走同樣的路,老天爺不過又作弄了我一次。七年了,我一直很努力的想要忘記你,我幾乎就要把你忘了——」她的鼻子一陣酸楚,身體忍不住地埋進他的肩膀。

  他極力忍住想要吻住她的衝動,反覆思量著她說的話。他們又再相遇,卻還是注定要走同樣的路……

  她是江氏企業未來的媳婦,他的事業重心在國外,不可能為了她留在臺灣,不論他怎麼盤算,都注定要輸給命運的安排。他但願能夠反駁她,這樣他就可以拋開所有顧忌,帶她遠走高飛。

  他把感情的煎熬隱藏起來,化成溫柔的撫摸,撫摸著她纏綿柔順的長發。

  許久,他才開口:「思蘋,告訴我有關你的事,我想要知道全部的你。」

  她悠悠的開口:「你為什麼想要知道?」

  他沉思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就像迷戀一幅畫一樣,我會迫切的想知道創造這幅畫的人是誰、他想要表達的是什麼?除了熟悉畫上的每一個色彩、每一筆線條以外,每一幅畫的背後,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我的故事最簡單不過了!」

  「那麼我答應你,用我的故事和你的來交換。」

  「你的故事我只要問董事長就知道了,他一定鉅細靡遺全都知道。像你們這種大人物,一舉一動都是眾人關注的焦點。而我——我的故事微不足道。」想到他們天差地別的身世背景,不由得讓她輕嘆一聲。

  這種話他時常聽到,神情顯得無所謂,沉穩地說:「很多事情看你用哪一個角度來想,都會有不同的看法。我想知道你的一切,這比江氏企業的營運還要令我關切、好奇。」

  思蘋玩味著他說的話,沉吟了一會兒,知道沉立巖正耐心地等待她敞開心扉,說出自己的故事。

  不久,她緩緩地說:「從我有記憶以來,就是在孤兒院裏生活。直到六歲的時候,有一對年輕的夫婦收養我,那時候,我好高興,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可是  ——才沒幾年,他們經營的事業倒閉,我的養父母離婚了。離婚後,他們各分東西,我成了他們的燙手山芋;最後,就把我推給他們的親戚扶養,沒多久,他們失去養父母金錢的資助,每個人都在推卸扶養我的責任,我又回到了孤兒院。從那時候開始,我不願再讓人收養,我厭倦了再次被人拋棄。所以——我不斷地在寄宿家庭裏遊走,有誰收留我,我就依附在誰那裏,一直到我能夠獨立為止。什麼家庭和親人的依賴,對我來說都太渺茫了,我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只有靠自己才覺得踏實。」

  她沉默了一會兒後,又說:「可是……我的力量還是有限,如果只靠我自己,我一定沒有辦法走過這幾年。小雯和董事長,他們幫助我很多,我這一生中,唯一只欠江家的人情。」        

  「所以你才會這樣盡全力的為江家付出?」

  思蘋毫不思索地點頭。「嗯。董事長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我一份待遇優渥的工作。小雯徹底地改變了我的人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她還是薇薇的乾媽呢!還有——如果沒有她執意要我陪她去拉斯維加斯度假,我也不會遇見你。」說完,她淺淺的一笑。

  沉立巖攬住她瘦弱的肩膀,恨不得將她揉在自己寬闊安全的懷抱裏。

  他憶起思蘋十八歲的時候,在拉斯維加斯許的願望。「我記得你對我說過,你生日的願望就是及早獨立。那時候,我被你成熟的語氣給折服了。據我所知,沒有一個十八歲的女孩會許這樣的願望。她們無非要昂貴的禮物、舒適的生活、圓滿的愛情,而你……你只希望能早日靠自己的力量獨立,不依賴別人。我們——真的很不同,你讓我感到——很震撼。」

  他沉吟一會兒,又說:「我一生下來,就注定要接手家中的事業。你離開的那一個早晨,正好是我要趕上接手父親工作的第一個會議。我是他唯一的兒子,這樣的責任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思蘋微笑著,在調侃中帶著些許無奈。

  「你有你的責任,我有我的選擇。我們是不相同、來自下同世界的人,在偶然間交錯而過。你聽過一首歌嗎?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無須歡欣,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把我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思蘋開始輕輕吟唱起來,這是她離開沉立巖以後最常想到的一首歌,現在她終於在他身邊輕聲地唱了出來,倣佛圓了一場沒有結果的夢境,為她混亂的生命帶來些許答案。

  她閉上眼睛,讓旋律縈繞在腦海中,房間的空氣倣佛來到了空曠的山谷間,清涼的微風吹拂而過,兩個交錯的身影在這裏交會出光芒。

  她陶醉地沉浸在有他的空氣裏,感受他的體溫,深吸一口他的體味,閉起眼睛,什麼都不去想,一切陷入了岑寂,她緩緩走進了夢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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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半夜,她醒了過來,轉身看著空蕩蕩的另一邊,心裏一陣驚慌。沉立巖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她再也無法入睡,看著窗外滿天的繁星閃動,忍不住伸手想摘下最閃亮的一顆,瞬間,只知道自己的手徒勞地在空中揮舞。

  天色漸漸亮了,天空染出了一片蔚藍。

  思蘋起身梳洗一番,收拾好所有的行李,準備到樓下大廳Check  out。

  就在走出電梯,神智還停留在昨夜迷離夢境中時,她訝異地被一大叢粉紅色的玫瑰花迎面攔截。

  「啊——」玫瑰花辦輕觸到她的臉頰,那醉人的芳香迎面襲來。

  思蘋的心,悸動得幾乎要停止了,她以為是沉立巖,然而這樣的念頭才閃過一

  秒,就改變了。

  「思蘋,這花是要送你的。」翰勳難掩愉快的心情,笑臉盈盈地站在她面前。思蘋放下了手中行李,接過玫瑰花,用巨大的花叢來掩飾失望的表情。

  他一身昂貴的西裝,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看來慎重地煞有其事,對身後的司機使了一個眼神,司機低頭應諾了一聲,馬上走上前將思蘋的行李接了過去。

  「等一等……」

  司機根本就不理會她的抗議,一把拿過了她手中的公事包和地上的行李。

  她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司機將行李帶出門外,這就是翰勳強悍、毫下體貼的作風,令她感到無奈。

  翰勳說:「思蘋,我來接你回去。」

  「我看得出來。」思蘋無奈的說,低頭撫摸著那鮮傃欲滴的花瓣。

  「我知道你和薇薇都喜歡粉紅色,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和薇薇一樣孩子氣。」

  翰勳牽動嘴角,看著思蘋令人驚喜的秀麗臉龐,疑惑自己怎麼捨得放開她呢?

  「總經理,謝謝你來、謝謝你的花。」

  「我說過,不要叫我總經理。」翰勳大聲地糾正她。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我以為你還在生氣,自從我在宴會上……」

  江翰勳打斷了她的話,態度坦然的說:「沒關係,是我太衝動了,我很後悔說了許多氣話。幸好我父親把你留下來了,他把你派到南部出差,或許就是要我們兩個人好好的冷靜一下。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不放棄。這幾天你不在辦公室裏面,我什麼事情都做不好,我的脾氣變得暴躁,在工作的時候罵了不少人——幸好你不在。」        

  她勉強地笑了笑,直言無諱地說:「你的脾氣本來就不好。」

  「沒錯!我的脾氣是不好,只有你最了解我,只有你能夠改變我、忍受我。思蘋,你不在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你。」翰勳親昵地上前握緊她的手。

  「我們到別的地方說話好不好?」思蘋掙脫他的手,擔心地看看四周,不想讓沉立巖看到她和翰勳在一起。

  「好。」

  翰勳帶領著她,走到大廳上的沙發坐下。

  他看著思蘋,再次握緊她的手,不讓她掙脫開來。

  「思蘋,宴會上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公開我們訂婚的消息,是我不好。請你

  不要怪我,我……我是為了讓我的母親沒有辦法再反對我的決定,而且——我也擔心,擔心你會拒絕我。哈!結果下出所料,不是嗎?我這個人一直就是太自作聰明了。」翰勳自嘲著。

  思蘋不禁替他感到難過,她能夠體會翰勳的愛意,只是她的心並不在他身上,她始終無法勉強自己。

  翰勳看她不說話,又說:「我的決定還是不變,我要給你和薇薇幸福,我保證會給你們一個溫暖安定的家。思蘋,相信我,絕對不要懷疑我的決心,我會給你時間,一直到你點頭為止,只求你——不要再拒絕我了,好不好?」他幾乎要跌下沙發,跪在地上懇求。他不能失去她,他愛她,在辦公室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情網裏。

  驕傲自大的他竟然這樣求她,片刻,思蘋的心被他的誠心軟化了。被愛是幸福的,這句話一點都不錯。她何德何能得到一個大企業家之於的青睞?她在猶豫什麼?拒絕他,會被所有的人笑她  ;放棄他,她又要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了,如果接受了他,起碼能保證薇薇有舒適的未來。

  她抱緊身上的玫瑰花,很想就這麼沉浸在這奢侈的浪漫中,可是——一閉起眼,就想到了沉立巖。

  她抬頭說:「我得將一些事情處理完才能和你們走。可以嗎?」

  「我等你。和我一起回去,代表你將給我另一次的機會,是不是?」

  她說不出答案,腦海裏一片混亂。「是、不是……我不知道,翰勳,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好!我在門口等你。」他輕快地說,沉浸在她的輕聲細語中,心想,至少她沒有這麼堅決的拒絕他了。這令他心裏倣佛卸下了一塊大石,只要她不拒絕,什麼事情都可以再商量。

  思蘋來到了沉立巖慣例會到的餐廳,他每天一早就會來這裏用早餐,順便整理一些業務上的資料。

  果然,思蘋遠遠地看見了沉立巖的背影,他和隨行的兩位助理坐在餐廳的角落裏,正專注地看著桌上的手提電腦,以電話和人低聲交談,兩個助理則忙碌地埋頭整理昨夜趕出來的資料。

  她看著沉立巖一只手指點著電腦鍵盤,嘴裏下停述說,小心翼翼地不去驚擾他,想等他說完話再上前和他道再見,順便再謝謝他昨晚對她的細心照顧。

  「爸!你放心,我很好,這裏的事情我都可以應付——我很快就會回去的。我知道——當然沒有!美國的女人都讓我應接不暇了,怎麼還有時間應付這裏的女人?不可能的!江董事長的女兒,嗯,還不錯!聽說他們下個月會去美國拜訪你和媽——好了好了,我會的。爸,你們都不要擔心,我有什麼問題會隨時和你聯絡。好,拜了!」

  沉立巖放下電話,隨行的助理馬上微笑接口:「這一次亞洲的投資計劃,老總裁是完全的信賴著你,可是對於你的終身大事,還是那麼不放心。」

  另一個助理應聲說道:「我們都看得出來,總裁對江董事長的助理傅思蘋小姐非常的特別。」兩位助理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

  「她不是江總經理的未婚妻嗎?」另一個助理問。

  「是啊!上一次的宴會大家都知道了,很可惜啊——」

  「有什麼可惜?江總經理妹妹的條件比傅思蘋好多了。」

  「江董事長和夫人還熱心想要促成,誰都看得出來。」

  「老總裁和夫人最希望老板趕快結婚……」

  「江董事長夫人最熱心了,她不知道對手可不少喔!」

  沉立巖表情嚴肅的打斷了兩位助理的談話。「好了!不要盡說這些閒話,我沒有時間理會這些瑣事。昨天我要你們收集的資料都整理齊全了沒有?」

  「都好了!」兩個助理又全神貫注在電腦螢幕上,沉立巖渾然不覺思蘋就站在身後不遠處,對他剛剛說的話一字一句聽得一清二楚。

  思蘋不是有意要竊聽的,她但願自己沒有聽見他說的任何話,可是一字一句卻又清晰地在她腦海中反覆播送。

  她以為自己是小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小雯和沉立巖的關係已進展到要到美國探望他的家人,她竟完全不知情,如果不是無意間聽到沉立巖的談話,她還一無所知。

  慢慢地轉回身,悄悄地走開,被好友冷落的痛楚,令她感到全身冰冷。

  她真  !她笑自己竟對沉立巖還存有妄想,她和沉立巖有的不過是舊日情懷,而一切早就過去了——

  思蘋走到櫃臺前,簡短地寫了一張小紙條,交代櫃臺的小姐送到沉立巖手裏。

  沉先生,江總經理來接我回臺北,我先走了。我們回臺北見,謝謝你的一切。——思蘋

  服務人員打斷了沉立巖的思緒,他接過紙條,看到上頭既生疏又禮貌的留言後,陷入了一種不解的迷惑。他以為經過昨夜的長談相處以後,他和思蘋有著共同的默契,相知相愛的情感正慢慢地形成。但是……看到那張紙條,一切倣佛又回到了原點。

  他快步地往大門口走,瞬間,腳步停了下來,在飯店門口的玻璃門後,他看見思蘋手裏拿著一大束玫瑰花,坐進了江翰勳的車裏。他走出大門,上前追趕了幾步,看到翰勳在車內大力擁抱著思蘋,一臉興奮的表情。

  他目送著黑色的大轎車消失在城市的街道上,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一直到緊握的手指弄痛了自己,才回過神來。

  兩個人在相遇後,又交錯而過。他痛苦地蹙起眉,內心緊緊糾結在一起,思蘋再一次從他眼前離開了,這種心痛的感受,他硬生生地又體會了一遍。他困難的吞咽著口水,想要平緩住狂亂的呼吸。

  他到底怎麼了?對思蘋的愛意與日俱增,越來越難以控制,剛剛對父親談笑風生的話,全都是口是心非,他的心早就被心有所屬的思蘋撕成兩半,從此,再也無法愈合。

  思蘋回到了臺北,一切生活又恢復了原本的軌道。

  江翰勳這一次不再急躁,決定將追求的速度放緩,只要能在辦公室裏看到思蘋的身影,他就非常滿足了。

  江氏企業緊接而來要忙的,是在世貿展覽中心展出的國際電腦展,這是江家為了挽救企業,所拓展的最新投資市場,但後續資金的籌措都還在沉立巖的決定中,未來的前景未卜,時時令江家膽戰心驚。江家現今營運的階段,只能夠走一步是一步了。

  江翰勳是參展工作的總負責人,思蘋自然而然地成為他的個人助理,為了幫助江家度過這個非常時期,思蘋只好將離職的念頭先擺在一旁。

  沉立巖回到臺北以後,和江董事長見了幾次面,又開了好幾次會議。

  每一次在江氏企業的大樓裏遇見思蘋,他只能遠遠地打聲招呼,就算想上前和思蘋攀談,也會被身邊的許多人上前打斷。

  翰勳和江家的事業佔據了思蘋全部的時間和精神,兩人根本沒有獨處的時間。

  他即將離開臺灣了,在離開的前幾天,他和江氏企業將做最後一次的研討會議。

  晚上九點多,思蘋走出展覽館。她剛剛才和工讀生們一起收拾完貴重的展覽物品,江翰勳和客戶出去應酬,獨留她一個人負責善後的主持工作,清點完貨單以後,看看天色,心想薇薇一定早就睡了。多虧了隔壁的鄰居媽媽替她看顧薇薇,她這幾天才能夠專心工作,沒有後顧之憂。

  她全身酸痛地走下階梯,額際兩邊的神經隱隱抽痛著,正分神想著明天的業務會報時,一不小心迎面撞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啊——對不起!」她趕忙低頭撿拾散落的文件。

  對方替她撿拾後,一只手緊緊覆蓋在她的手上,她驚訝的抬頭。

  「我來接你回去。」沉立巖送給她一個令人窒息的微笑。

  思蘋訝異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是小雯告訴我的。這幾天我和江董事長討論投資的事情,小雯代替你的工作,一直都陪在我和江董事長的身邊。她今晚打電話給我,我們聊到了你,她說今天是展覽會的最後一天,你會留在這裏一直到結束。」沉立巖解釋道。

  「你……等我很久了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不久。」他看著她回答。

  「嗯——你不應該來的,小雯知道會很不高興。你心裏應該明白,小雯很喜歡你。」

  「這我知道。」他簡短的回答。        

  她又說:「那麼你也知道,江董事長和董事長夫人,他們也都很喜歡你。」不知怎地,她心裏莫名地痛苦,是嫉妒吧!明明知道小雯也喜歡沉立巖,他們是如此的相配,心裏卻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不是來和你討論誰喜歡我、誰不喜歡我的!思蘋,不要管別人!回到臺北以後,我一直想找機會和你獨處,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沉立巖拉住她的手臂,猛然將她拉進懷裏,情緒激動地說:「思蘋,自從你坐上江翰勳的車子離開後,我就不斷地想你,想你想得就快要發狂了!」

  「你……」思蘋毫無防備他會失去平日沉穩的自制力。

  她強忍住澎湃的心潮,抬頭說道:「立巖,不!沉先生,你不是就要離開臺灣了嗎?為什麼還要來告訴我這些話?」

  「因為我要告訴你我的感受,我們曾經擁有過彼此,我們都不要再假裝了!」

  沉立巖俯下身子直視著她,讓她毫無逃脫的機會。

  「過去的都過去了,你說我要假裝什麼?假裝你會為我留下,假裝你愛我,假裝我們會……」

  沉立巖打斷了她的話,用唇堵上她豐潤的嘴,兩人在展覽場前擁住彼此。城市吹來的涼風讓她全身起了寒意,她只想緊緊留在他溫暖的懷抱裏。

  他終於放開她,低聲對她說:「我是愛你,我早就該說這句話了。」

  思蘋迷亂地掙脫出他厚實的胸膛,努力地讓自己恢復神智。

  「不要!沉先生,不要再來打擾我!我沒有辦法再承受,請你……請你讓我平靜地生活,請你——」她語聲哽咽,展覽場工讀的大學生們一陣吵雜地從他們後面走來,思蘋退後了幾步,讓行人從他們之間穿越而過,讓衝動的熱情逐漸緩和下來。

  和他只相隔幾步的距離,思蘋內心萬般掙扎,不斷告訴自己,不要走向前,不要投入他的懷裏!

  「思蘋,我愛你。」他又清楚地說了一遍。糾葛許久的情感,在這一句話裏全都得到了解脫。

  相愛的空氣在四周濃烈得化不開,那道氣流像一股熱風襲向思蘋的心底,可是心裏的顧忌像根尖針,戳破了所有的期盼和信賴,她胸口的暖流快速地四下流竄消逝。

  「不!我不相信愛情,我不相信永遠,當人們說愛你的時候,他們隨時都可以收回……」

  「不是的!思蘋,我知道你在害怕,你害怕我會破壞你的婚約,你害怕接受我的感情,對不對?不錯!愛情——誰都不能保證永遠,但是你不能因為如此,連嘗試的機會都不願接受,我現在只相信我的直覺,我想要你,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也一樣!其他的——連上帝也無法預知結果!」

  「對!我就是害怕這樣的感覺!因為我看不到上帝,我甚至不相信它的存在。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在一起,擁有的只有那一份沒有保證的承諾和無法預知結果

  的愛情。你也說過,婚姻不過是一場賭注,所以——我和江總經理的婚約破不破壞都無所謂,反正只是另一場賭注。我只確定一件事情——除了血緣至親的感情無法分割以外。我什麼都不相信,薇薇是我唯一的愛,她是我的女兒,只有她不會離開我!我不敢妄想得不到的幸福。」她激動地說,瑩瑩淚水終於從她的臉頰滑下。

  「沉立巖,我退出,我不想成為競爭者,我配不上你,小雯才適合你。我習慣一個人了,我沒有辦法仰賴別人的感情生活。放了我吧!讓我回到原來平靜的生活,你不應該出現的。」

  她眉宇堅定,以一種倔強的保護色來隱藏自卑的心理。沉立巖這時候才看清楚,從小飄零的身世使她對於情感缺乏安全感,她從小就被最信任的養父母拋棄,又被收留她的人拋棄,最後回到了孤兒院,下斷在寄宿家庭中遊走,除了自己,她再也不信任誰。

  沉立巖怔怔地看著她,銳利的眼神恍若鷹隼般就要看穿她靈魂的深處。這樣的眼神令她害怕,好像失去了保護色,一切被赤裸裸地看透。

  「思蘋……」

  他伸手想將她拉近,她快速地退後幾步,他的手落空了。

  剎那間,思蘋轉身快步走下階梯,揚手招來一部計程車,飛快地從他身邊逃開。

  幾天後,沉立巖和江氏企業簽下了合夥投資契約。

  合約中,沉立巖改變了幾項嚴苛的條件,加注了許多共同改革的企劃投資條約。會議後,江董事長和翰勳終於松了一大口氣。

  他們一同步出會議廳,江董事長不斷讚揚沉立巖睿智果斷的決定,江氏企業裏的高層人員紛紛上前和沉立巖握手道謝,一再保證在國內投資的美麗遠景。

  思蘋站在角落,遠遠地看著這一幕情景。沉立巖被兩個助理和江氏企業的人群包圍著,連想看看他臉上的表情都很困難,最終,她放棄了搜尋,心中最記掛的事情終於有了圓滿的結束,這幾個星期的努力也總算沒有白費。

  她悄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拿出早就寫好的辭呈,一封要放在董事長桌上,一封將放在江翰勳的桌上。        

  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倣佛放下了心中千斤重擔的巨石。

  辦公室的同事們一定會笑她 ,或許她是真的下知好歹,或許她真的得可憐。縱使嫁給江翰勳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最好歸宿,但她就是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去愛他,沒有辦法欺騙他,因為她的心早就給了別人。而那個人是一個比翰勳還要遙不可及的星星,雖然一度在她面前流連閃爍,但是她怎麼也不敢癡心妄想的伸手攀摘。

  早在宴會上拒絕翰勳以後,她就心萌去意,只是一連串忙碌的事讓她一直無法斷然決定,心情一直在去留中徘徊;最後,想再看沉立巖一眼的渴望讓她留了下來。

  投資計劃塵埃落定,她終於能下定決心離開,讓他們不再有拒絕的機會。

  趁著大家忙著互相道賀的時候,思蘋拿起了隨身的事物和皮包,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辦公室裏,一直到許久,都還沒有人發現她消失的身影。

  下午,小雯趕到思蘋的家中,發現她正在打包家裏大大小小的家具和雜物。

  「思蘋!我真的下敢相信你要離開?你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找你嗎?我老哥看到你的辭職信,氣得都快發瘋了!」

  思蘋淒涼一笑。「因為我在辭職信裏面,跟他說我不能嫁給他了。」

  小雯臉色難堪的說:「思蘋,這是你第二次拒絕他了,也好,我也樂見你打擊一下他那志得意滿的驕傲和自信。可是……你也沒有必要走啊!」

  「小雯,你我心裏都很清楚,我如果不願意嫁給你哥,我就最好不要再出現在總經理的面前,他絕對無法忍受我竟然再次的拒絕他。」

  「我不懂!你在想什麼?我哥的條件不夠姦嗎?」小雯停頓了一會兒,恍然大悟的說:「是因為沉立巖?你忘不了他,你一定是因為他拒絕我哥的!」

  「不!我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小雯,我不會和你競爭的,我聽說你和你的父母計劃到美國找沉立巖,並且和他的家人見面,以後你們會有許多相處的時間。如果沒有我的話,一切應該都會很順利,你和沉立巖一定會有很好的未來。」

  「可是——你和薇薇——」小雯內心掙扎不已,心裏很同意思蘋的話,但是良心卻不斷譴責她的私心。

  「我們當然會和你聯絡,你是薇薇的乾媽呢!我們只不過要搬到小一點的地方重新開始,你也知道,我根本找下到像現在薪水這麼高的工作,所以這個公寓我們

  也負擔不起了。幸好我的存款還夠維持一段時間,我很快就會找到另一個工作——薇薇不喜歡離開這裏,可是我們還是要考慮經濟的條件……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會習慣的——」思蘋自信地述說她和薇薇未來的計劃。

  小雯無奈的說:「思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只覺得你好  ,  得倔強,又  得那麼堅強——」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替思蘋輕嘆一口氣,但回頭想到自己和沉立巖的未來,唇角卻又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小雯沒有強留下思蘋,和沉立巖相處的時間越多,她對沉立巖的感情就越陷越深。

  江董事長看穿了女兒的心事,一直不斷找機會拉攏他們兩人單獨相處,甚至和沉立巖的父母說好了,今年的耶誕節要和小雯到美國探訪沉立巖的家人,和他們一同共度佳節。

  只是小雯心裏一直有個秘密,沒有人知道。

  七年前,小雯沒有將沉立巖留下的名片交給思蘋,並刻意隱瞞了這件事。回到臺灣以後,得知思蘋懷了沉立巖的孩子,出於補償的心理,她全心的照顧思蘋母女。她暗自分析對自己有利的情況。

  就讓思蘋從他們家的生活裏淡出吧!如果思蘋是她和沉立巖之間的障礙,那麼她就必須捨棄多年的友誼;這樣的話,對癡心的老哥也有幫助。

  毫無困難地,小雯在友誼和私心上作了選擇。

  沉立巖明天就要坐一早的飛機離開,江家為了歡送他,特地請來臺北一流的法國名廚到家中掌廚,擺了一席豐盛昂貴的晚餐,席中的賓客只有沉立巖一個人。

  晚宴中,除了江翰勳悶悶不樂、過於沉默以外,江董事長和夫人不斷尋找話題和沉立巖聊天,小雯也在一旁體貼的替沉立巖斟酒倒水。

  席間,江翰勳幾杯烈酒下肚後,按捺不住地問妹妹:「小雯,你知道思蘋搬到哪裏了嗎?」

  小雯正熱情地和沉立巖聊天,被打斷後,尷尬地回問:「哥,你要她的地址做什麼?思蘋的事情我等一下再告訴你。」她想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因為沉立巖根本還不知道思蘋拒絕了江家的婚事。

  翰勳重心不穩地扶著桌子,氣憤的說:「我現在就要知道!她竟敢就這樣從我的生命裏消失,連電話都不回,她以為她是誰?竟然敢這樣對我?」

  「哥——思蘋早就想離職了,她只不過搬到便宜一點的公寓,新地址許多公司同事都知道,連她鄰居帶薇薇的保母也知道。」

  「那麼就只有我不知道了!她為什麼不告訴我?連電話也不回?我要找到她,我要——」為了掩飾失控的情緒,江翰勳將桌上最後半杯烈酒一飲而盡。

  「哥,不要喝了,你醉了!」小雯急忙轉頭向母親求救。「媽,你勸勸哥啦!」

  江夫人完全不理會小雯的話,自顧自輕蔑的說:「可憐的翰勳,竟然被這女人迷成這個樣子!我本來就不讚成你哥哥追求思蘋,這下可好了,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分量,知難而退,我也省下了不少工夫。」

  江董事長適時的譴責妻子,明事理的說:「好了!不要說這麼不厚道的話。思蘋的離開,損失最大的就是我!小雯,我也正好要問你思蘋搬家的新地址,因為她走得匆忙,很多事情我還要問她,還有,我想寄給她一點離職的撫恤金,我想——思蘋一定很需要。」

  「不用了吧!我們待思蘋一直都不薄啊!」江夫人苛刻的說。

  「你就是不喜歡思蘋!她會是一個難得的好媳婦,如果能娶到她,是翰勳的福氣。」董事長語重心長,畢竟他和思蘋相處最久,只有他最了解思蘋。

  「你這個老糊塗!連你都被思蘋迷住了啊!思蘋未婚失足、行為不檢,還有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女呢!我們江家怎麼可能接受她!」江母氣憤的反駁丈夫的話。

  「你怎麼可以用這樣的眼光和標準來判定一個人?我接受思蘋,是因為她工作的能力和品行。誰沒有過去?不能因為一時的失足,就否定一個人的價值和努力。」

  江董事長和夫人又為了老話題爭吵不休,小雯不耐煩的挑揀著面前食不知味的美食。江翰勳對父母的爭執倣佛已經麻木不仁,拿起酒瓶又斟滿一杯。

  表情嚴肅的沉立巖,原本一直靜靜的聆聽他們的談話,最後,終於打破了沉默。

  「江董事長,我想,你們江氏企業應該給她一大筆獎勵金才對。」他說。

  「喔——為什麼?」江董事長好奇沉立巖會這樣說。

  沉立巖沉吟了許久,看見許多人專注的等著他說話,終於開口:「因為,這一

  次能夠順利的和江氏企業簽約,完全是因為思蘋的關係。依照投資慣例,中間人可以抽取百分之二點五到六的傭金,這麼一大筆投資能夠說成,表面上是江董事長的居功最大;但是,思蘋絕對是幕後的推手,功不可沒。理論上,思蘋起碼可以拿到百分之一以上,據我算來——兩、三百萬元可能跑不掉吧!」

  所有人不禁驚訝地張大著眼,江董事長回身用嚴厲的眼神責怪妻子,要她不許再多言。

  沉立巖又說:「和思蘋南下巡查以前,其實早就擬好了合約。我原本想利用你們急需資金的弱點,收購你們的股份,等拿到經營權後,再一個一個將企業分割,高價轉手賣出,這中間的利益和風險,都比長期投資的報酬率高——然而那幾天,思蘋不斷用實質的數據和客觀的說明對我解釋貴公司的計劃,她有著別人沒有的細微觀察力,聽了她的意見和想法以後,讓我想了很多。有時候並不一定要把眼前的近利看得太重,作些有意義的長期投資可以改變許多人事環境,這……未嘗下是好事,所以——我決定改變計劃。這一切能夠這麼順利,你們應該好好感謝思蘋才對!」

  江董事長訝異自己的江山竟就在沉立巖的一念之間,如果沒有思蘋,看來自己就要陷入他的陷阱中,羊入虎口而不自知。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沉立巖這個人太會隱藏情緒,和衝動的兒子翰勳一比,簡直是天差地遠。

  「真的是這樣?」江夫人半信半疑的看著丈夫。

  「江夫人,說一句老實話,我並不覺得你們江家值得擁有她。」沉立巖眼神犀利的看著江夫人,讓她一時語塞,忘了回答。

  想不到公司裏一個小小的助理,竟然是扭轉公司營運的大功臣!江董事長說道:「你說的很對!我是應該親自好好謝謝思蘋才對,這幾年她為江氏企業付出不少心力,都是我這兒子!兩人都宣布訂婚了,還讓人家這樣離開,真是不懂事。」

  他嚴厲的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江夫人望而生懼,不敢再發表勢利淺薄的言論,一改平時的態度,唯唯諾諾地直點頭。

  「該死!我和思蘋根本就沒有訂婚!那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她沒有答應過我,從來就沒有——」江翰勳衝口而出。

  「什麼?」沉立巖的手差點打翻了桌上的酒杯,他急忙穩住杯腳,穩住自己的心情。

  「唉!是我老哥太遜了,這次一定是他又做了什麼事情,才會讓思蘋生氣。你

  想,我哥的條件這麼好,哪個女人會輕易放過,過一陣子一定又和好了!」小雯趕緊打圓場,就怕沉立巖知道後會有什麼舉動。

  「是啊!是啊!立巖,今天的法國菜還好吃嗎?下次你如果再回來,我會找全國最好的臺菜師傅來做菜。」江董事長故意轉移話題。

  沉立巖不說話,餐桌上的氣氛開始變得凝重。

  「砰!」突然發出一聲很大的巨響,原來是餐桌的椅子跌在地上了。江翰勳一身醉意,跌跌撞撞的離開餐桌。

  小雯再也受不了在場的氣氛,起身對父母說:「爸、媽,我們都吃飽了,我想帶立巖到我的房間參觀我的攝影作品。」

  江董事長忙不迭地點頭。「好!好!立巖啊——我們小雯的攝影技術是一流的,這房子裏到處都是她的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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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8 05:48 PM|只看該作者
  他驕傲地指著墻上一幅山水風景的黑白照片,得意地想突顯自己女兒的優點,盡量拉攏沉立巖和女兒的關係。

  小雯領著沉立巖來到她裝飾豪華的臥室,只見室內有一面落地窗,窗外是一片陽臺。他站在陽臺前望出去,整個臺北市的夜景靜靜地匍匐在他的腳下,他不禁留戀起這瑩瑩如鑽的臺北夜色。

  瞧著他出神的背影,小雯輕喚一聲,開始帶領他參觀衝洗照片的暗房。房間外面掛滿了許許多多小雯到世界各國遊歷的照片,絢爛的背景、令人屏息的風景,美不勝收。這裏,找不到一點社會的真實面和人性的醜陋面。

  小雯興致勃勃地解說著每一個她引以為傲的作品。

  沉立巖禮貌的看著每一幀照片,卻覺得這些作品就像小雯的人一樣,絢麗迷人的外表下,沒有對事物深刻的體驗和珍惜的心情。對他來說,這種被物質欲望堆積而成的女人如過江之鯽,她就和她們沒有兩樣。        

  突然,他的目光被幾張照片所吸引,小雯走近一看,原來是思蘋和薇薇的合照,她們緊抱在一起,開懷暢笑著。

  「思蘋和薇薇一直都是和我合作最有默契的模特兒,我還一直保留著薇薇從出生到現在的成長過程呢!我時常開玩笑,如果薇薇長大後當巨星,那時我就可以高價賣掉這些紀錄片了。」

  「影片?你有她和薇薇的影片?」

  她後悔自己一時嘴快,但想否認也來不及了,只好說:「嗯!我和思蘋都有一份,可是在哪裏我已經找不到了。」

  沉立巖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地陷入了沉思,四周顯得太過寂靜。

  「小雯,我突然很想暍杯咖啡。」他倏地打破沉默。

  小雯嫵媚的笑說:「喔!我馬上去煮。前幾天我才買了一包新鮮的咖啡豆,很棒的,你一定會喜歡!」

  沉立巖看著小雯興衝衝的走出房間,視線很快地在書櫃的角落中,搜索到一卷有「傅思蘋和薇薇全紀錄」字樣的錄影帶。

  剎那間,腦海裏閃過了第一次參加江家宴會的情形,薇薇似乎拉著他的衣角仰頭對他說過:「Patrick,電視上說過你的名字。」

  他有種無法形容的直覺,倣佛這卷帶子可以為他解答一切。

  他拿出錄影帶,放進錄影機裏,錄影帶從中間播放出來,電視裏不時傳出小雯談話的嬉笑聲。

  他手握著遙控器,按著快速鍵,焦急地尋找思蘋的身影。

  過了不久,影片的場景來到了醫院,是一個孕婦生產的過程,他訝異地以為接錯了影片,仔細一看,才認出是思蘋。

  鏡頭上顯示的時間,是一九九七年四月十六日。

  11:30AM,4:06PM,12:00PM。

  沉立巖目不轉睛地看著思蘋生產的痛苦過程,螢幕上的數字不斷在他腦海中旋轉……

  最後,思蘋說:「孩子不是愛情的籌碼,我們曾經度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我想……留給他這些記憶就已經足夠了。」

  「不後悔嗎?」

  「一點也不!」她堅定的說,懷抱嬰兒的手緊握得更牢。

  「思蘋,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一定會幫你的。該死的拉斯維加斯!該死的Patrick!」在鏡頭後面,小雯憤憤地進出了這一句話。

  沉立巖的身體定在原地不動。        

  此時,小雯正端著放著兩杯咖啡的托盤走進房間,沉立巖回頭看向她,眼神冷峻得像穿入雲間的山巖,讓她無端地打了一個冷顫。

  她看到電視螢幕上的畫面,頓時全身無力,兩手顫抖得拿不住托盤,瞬間,托盤傾斜,咖啡杯摔落碎了一地。

第八章

  沉立巖作夢也沒有想到,薇薇竟然是他的女兒!電視螢幕上顯示的時間往前推算,正好是他們相遇的那一天。

  他看到思蘋痛苦的生產過程,心痛得攪動糾結,從鼻梁到喉間,不斷湧上酸苦的感覺。他用盡力氣強忍住顫抖悸動,猛吞咽著淚水。

  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薇薇的時候,就被她眼眉間靈動的神採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看著那可愛的小臉,他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原來薇薇像極了自己,而他竟然都沒有發現。

  他直覺地想要親近她,和她說話,甚至於生平第一次坐在地上和一個小女孩聊天看書。當思蘋將薇薇帶走的時候,他竟然感到莫名的空虛和不捨,心就像被挖空

  了一半。

  原來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抹煞隱藏的骨肉親情。這種莫名的情緒,他一時還厘不清楚,以為是自己太過於迷戀思蘋的緣故。

  他為什麼如此盲目?他自信滿滿地將江氏企業玩弄於股掌之間,冷靜深沉的計算投資的損益得失,看清企業經營的成敗和遠景,但面對自己的女兒時卻毫不自知!

  沉立巖不理會小雯語無倫次的解釋、不理會江董事長和夫人的挽留和他們詫異的眼光;江家在他的眼中已經毫無意義,他逕自匆匆走出江家大門,揮手招來自己的司機,坐進車內,顫抖地按著手機的數字鍵,打了幾通電話。

  幾分鐘後,他的助理們用最快速的效率查知了思蘋的最新地址。

  黑色的賓士車在黑暗中轉了一個急彎,直往思蘋的住處疾駛而去。

  思蘋和女兒的新家就在一條暗窄的小巷道裏,一棟三樓公寓加蓋的頂樓上。新地方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思蘋打開了最後一個紙箱子,安放好所有的東西後,吁了一口長氣,滿意地看看四周。

  「雖然比原來的地方小,還要爬那麼高的樓梯,可是……薇薇會慢慢習慣的。」她看著熟睡的女兒,悄悄的掩上房門,安慰著自己。

  突然間,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思蘋疑惑地看看手上的表:心想九點多了,還有誰會來?

  「思蘋,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翰勳不斷的高吼,不斷的敲門。

  思蘋不想吵醒正熟睡的薇薇,趕緊跑上前打開門,一股酒氣撲鼻而來。

  「總經理!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她皺起眉,知道帶著醉意的翰勳是前來興師問罪的。

  「先讓我進來!」等思蘋打開鎖,翰勳即推開門大步的走進去,他環顧四周,不層的說:「哼!你寧願逃到這種地方,也下願和我在一起,你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小聲一點!薇薇剛剛睡著了。」思蘋著急地打斷他的話。

  「那又怎樣?」翰勳腳步不穩的揮動著手。

  「你喝醉了!請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離開我……離開江氏企業……」

  思蘋按捺住情緒說:「我都寫在辭職信裏了,有什麼話我們改天再說吧!」

  翰勳看出她的不耐煩,心裏更加氣憤。

  「你真可惡!你為什麼不像別的女人一樣?只要給你鑽石鮮花、名利權位,就跪在我的面前,聽我的差遺……我要你做未來的董事長夫人,這個頭啣多少女人搶著要,你為什麼不要!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你為什麼不能接受我的感情、接受我!」他癱坐在窄小客廳裏唯一的小沙發上,痛苦地掩住臉。

  思蘋同情地走到他身邊,想要安撫他。「翰勳……我很抱歉,在離職信裏我已經寫得很清楚了,我很感激你的心意思——」

  翰勳突然轉身將她拉到自己面前,思蘋毫無防備的被他抱個滿懷。

  「感激我,就表現出來!」她清晰冷漠的眼神無端地激怒了他。看著她動人的五官,聞著她甜美的氣息,這該死的女人!這卑賤低微的女人!竟然左右著他的快樂和痛苦!

  翰勳加勁捏緊了她的手臂,思蘋痛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總經理……放開我!」她扭動身體想擺脫他,翰勳卻更加緊密的貼近她。

  「不!我不會放開你!我要你,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的要過一個女人——尤其是像你這樣不知感激的女人!」他充滿血絲的眼睛,透露出內心糾葛的情緒。

  「是的,像我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你渴望,請你離開!」

  「值不值得由我來決定,輪不到你來對我說!」

  思蘋再也忍受不住的低吼:「江翰勳,請你尊重我!這就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原因,你打心底看輕我、鄙視我,所以才會因為得不到我而如此氣憤!我不像別的女人,因為我太清楚你了。我委曲求全,全力以赴地為江氏企業工作,全是為了回報董事長和小雯這幾年來的照顧,絕不是因為你。我根本就不愛你,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將來也不會!」

  「啪!」剎那間,思蘋感到腦中一片空白,臉頰一陣火燙。翰勳竟然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她嘗到了口裏的血腥味,努力克制即將爆發的情緒,走到大門口前,打開門,壓低聲音,用憎惡而堅定的口吻說:「請你現在馬上離開!」

  江翰勳握緊發白的拳頭,一身酒氣,搖搖擺擺地走到思蘋身邊。

  「我要得到你!如果今天得不到你,我不會踏出這裏一步!」

  他走到門口,推開思蘋,大力地將門關上。

  思蘋努力壓抑驚駭的情緒,此時此刻只想到房間裏的薇薇。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讓薇薇受到傷害。

  江翰勳的眼裏寫滿了欲望,他一步一步的逼近,一直到思蘋無路可退。

  「你為什麼怕我?不要裝成一副貞節烈女的樣子,你這個淫蕩、寡廉鮮恥的女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十八歲的時候就隨隨便便上了陌生男人的床,今天才會有薇薇這個小雜種!竟然連誰是父親都不知道?哼!你的女兒和你一樣,都是沒有父母的雜種!傅思蘋——我不在乎你的身世、你的過去,你竟然還敢拒絕我?你想想……你有資格拒絕我嗎?今天——我就要讓你嘗嘗我的厲害!我要讓你知道——」話還沒有說完,他一個箭步撲上前緊緊抱住思蘋。她為了掙脫他,手肘碰到了衣櫃,衣櫃上的臺燈瞬間跌落在地上。

  「媽咪!」房間裏傳出薇薇嬌嫩的叫喚聲。

  思蘋強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對房間呼喚:「薇薇,媽咪不小心撞到東西,你不要出來……趕快睡覺,不要出來……」

  翰勳手臂攬住她的腰,強拉著思蘋到她的臥室裏,一手還不忘關上房門。

  「不要!不要這樣!薇薇就在隔壁……她……她會聽到……」思蘋壓低聲音,不斷的懇求。

  「那麼你就乖乖的聽我的話,讓我如願——否則我不會讓你的日子好過!憑江家的勢力,我會讓你和薇薇到哪裏都無法立足!到時候,你還是只能乖乖地回到我身邊。」翰勳拂開她頸後的秀發,在她的耳邊低語。        

  思蘋聞著他令人作惡的酒味,痛苦地使勁想要推開他,他卻文風不動的貼在她胸前。

  「求求你,放開我……放開我……」她使盡力氣推拒,躲開翰勳的強吻,淚流滿面的懇求。

  然而翰勳已喪失了理智,他借酒壯膽,只想一償夙願。

  他粗魯的掀開思蘋的長裙,用灼熱的嘴輾過她的臉頰和頸項。

  「不要……不要……」思蘋斷斷續續的喘息,幾乎就要被他的重量壓得窒息。翰勳索性用大手掩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和滾燙堅實的身體牢牢地壓擠著她柔弱的身軀。

  薇薇聽到媽媽的房間內傳出推撞的聲音而蘇醒,她迷迷糊糊地走出門外,好奇的站在媽咪緊閉的房門前,不斷地敲打。「媽咪!媽咪!開門啊——媽咪,你為什麼不說話?」

  思蘋想尖聲呼叫,卻被翰勳緊緊地壓住嘴唇。為了忍住痛苦,她咬住舌尖,喉嚨開始被倒流的血梗塞住,腦部神經強烈的抽痛著,那痛楚不斷地撕裂著她,倣佛要將她撕成碎片。

  天啊——誰來救我?救薇薇?我如果就這樣死了,薇薇要怎麼辦?我應該告訴你的……立巖,我應該……我應該……

  在失去知覺前,思蘋腦海裏想到的人,只有薇薇,還有沉立巖。

  她陷入昏迷,全身癱軟在江翰勳的懷中。

  薇薇聽不到母親的回應,心慌地低頭絞弄著手裏的小毛毯,低聲嗚咽哭泣。

  「媽咪……你在裏面嗎?媽咪,我好害怕……薇薇好害怕……」

  沉立巖根據助理查出的地址,來到了小暗巷中。

  他讓司機在車子裏等待,自己則沿著窄小的樓梯一階一階的走上樓。這一段路好漫長、好遙遠,倣佛讓他走了一個世紀之久。

  來到三樓樓頂,他聽到了薇薇的哭泣聲,疑惑地打開沒有上鎖的大門,驚訝地看到跪在臥室門邊的薇薇,立即一個箭步抱起女兒嬌小的身軀,將她緊緊地埋在自己的懷裏。

  薇薇在他的懷裏不斷哭喊:「媽咪!媽咪在裏面……她在裏面……」

  沉立巖放下薇薇,一腳踹開了門。

  江翰勳壓在思蘋身上,低著頭不斷親吻她裸露的上身,而思蘋已經呈現昏迷狀態,只能任翰勳予取予求。

  沉立巖驚駭地衝上前,像老鷹抓小雞般地一把將江翰勳拎起,狠狠地將他丟到墻邊。

  「沉立巖……你怎麼會在這裏?」江翰勳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你真是無恥!」沉立巖如野獸般低吼著,高高站在江翰勳的面前,憤恨地睥睨著他。

  「這是我和思蘋的私事,你明天就要離開臺灣了,請你不要插手,這件事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她是我的、是我的——」江翰勳腳步踉踉艙艙地從墻邊站起來,理直氣壯的對沉立巖說。

  沉立巖一言不發地擊出一記又狠又重的拳頭。

  江翰勳下顎一陣劇痛,滿口鮮血地怒視著沉立巖,所有的醉意都因為這一舉而清醒。以江翰勳平日的個性,早就撲上前和沉立巖一較高下,可是,理智制止了他的腳步,因為他突然清醒的想到,江氏企業還要仰賴沉立巖伸出援手。

  沉立巖指著江翰勳的鼻尖怒吼:「我要你現在馬上離開我的視線,我要你為你今天做出來的事付出嚴重的代價!明天你等著看我怎麼毀掉江家所有的企業,我要你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沉、沉立巖……沉總裁,我……」透過沉立巖的眼神,江翰勳看到了致命的威脅,這種威脅有著像龍卷風的摧毀力量,所到之處,都要夷為平地。江翰勳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滾!」沉立巖指著大門,大吼一聲,江翰勳狼狽地奪門而逃。

  「來……薇薇,抱住我的肩膀,不要放開,我們要趕快送媽咪到醫院。」

  沉立巖讓不斷哭泣的薇薇緊緊攀附在背上,再將床上昏迷不醒的思蘋抱在懷裏,就這樣憑著瞬間爆發力,將她們母女背負到樓下等候的大車旁。

  司機看到主人背負著一大一小兩個女人下樓,急忙衝出車外打開車門,再小心翼翼地將哭泣不已的薇薇抱下來。

  等薇薇被司機接過以後,沉立巖隨即將思蘋放進車後座,自己也坐上車,簡單的命令司機。「馬上到醫院。」        

  一路上司機衝過了好幾個紅燈,避過了好幾個致命的轉彎,沉立巖的心思都放在思蘋和薇薇身上。

  「媽咪!媽咪!我好害怕……」薇薇看著媽咪動也不動地躺在叔叔身上,著急地不斷呼喊哭泣。

  沉立巖溫柔的對女兒說:「薇薇,不要哭,有我在——我會保護你們的,我發誓……我再也下會讓你和媽咪受到一點傷害!不要怕,一切有我……薇薇什麼都可以不必怕了……」

  司機在駕駛座前專注的疾駛,還是無法避免地聽到了主人哽咽的聲音。

  沉立巖低頭溫柔地撫摸著思蘋的臉頰,檢視呼吸的頻率和心跳,心痛地看見她的嘴角上有著一大片瘀青,眼淚禁不住滴落在思蘋冰冷的手臂上。

  「媽咪怎麼了?她怎麼一直在睡覺?叔叔,你叫媽咪醒來,好不好?」薇薇搖著母親的手,將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臉頰上,心想,媽咪最喜歡摸她的小臉了。可是沒一會兒,它卻又無力的癱軟下來。

  「思蘋……不要睡著,你一定要醒來,一定要醒來看薇薇長大,還有薇薇的爸爸,我會好好的愛你,用我的心、我的靈魂來愛你。我會保護你們,一輩子守護你們,我們三個人再也不要分開了,從此再也不分開了……」沉立巖將臉埋在思蘋的頸窩邊,不斷地祈求,訴說真心的誓言。


  沉立巖將思蘋送進了醫院的急診室。

  他打了通電話,招來兩位助理。薇薇因為太過疲倦而在他懷裏安詳的睡著了,沉立巖命令助理將熟睡的薇薇帶到飯店裏休息。

  另一位助理留在他身邊聽從指令,助理不斷地點頭,隨即拿起電話聯絡執行命令。江翰勳對思蘋造成的傷害,沉立巖要他付出代價,明天一早,江氏企業將成為歷史名詞。

  醫院裏的醫生和護士忙碌地從他的眼前走過,等了一個多小時以後,一位滿頭白發的中年醫生才從急診室走出來。

  「傅小姐的外傷沒有大礙,只是她昏迷的原因……是因為腦部有幾個很明顯的小腫瘤,以前由於體積不大,所以才沒有造成她太嚴重的困擾,短時間內還不會有致命的危險。可是……如果在長期的壓力或緊張的情緒、外力影響下,這些腫瘤隨時隨地會壓迫到腦神經,造成劇烈的頭痛,甚至於昏迷。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不馬上開刀取出來的話,隨時都會有致命的威脅。」

  「這裏是最好的醫院嗎?有必要的話,我要將她送到國外接受最好的治療。」醫生自信的說:「不必了,這裏有全國最進步的醫療設備,你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我會再找腦科方面的醫生聽聽他們的診斷,再決定開刀。」

  「我們的醫院裏就有全國最好的腦科權威,只是他們都很忙,這幾天可能挪不出開刀的時間。」中年醫生顧慮的說。

  「這個我會處理,手術會有危險嗎?」沉立巖擔心地問。

  中年醫生樂觀的說:「你放心,現在的腦部手術非常進步,我們只是在她耳後做局部的切入,並不需要像從前的手術那樣復雜,危險的程度也降低不少。清出腫瘤以後,我們還要作檢驗,只要是良性的,復原機率很高,你可以不用太擔心。喔,對了!你是她的家人嗎?」

  「我是!」他毫不思索地說。

  「那好,手術以前,我們需要你的簽名,還要一些保證金——」

  「金錢絕對不是問題,必要的話,我可以把醫院買下來……」

  中年醫生不以為意地笑笑,繼續解說著所有細節,心想他是求醫心切而昏了頭了,這裏可是首屈一指的大醫院。

  沉立巖打了幾通電話,一個多小時以後,醫院出動了所有腦科手術最具權威的醫生,連退休的前任院長和現任院長都親自來到醫院督導。

  那不以為意的中年醫生開始懷疑沉立巖說要買下醫院的真實性了。

  隔天一早,助理替沉立巖取消了回美國的班機,兩個助理為了沉立巖的指令忙碌了一個晚上。

  醫生從手術房裏出來,說明一切都很順利。沉立巖看著思蘋被送到加護病房裏面,護士們不忍看他徹夜未眠的守候在門外,特地上前叫他放心回家休息。

  想到在飯店裏的薇薇,沉立巖急忙傳喚司機送他回飯店。

  他還沒下車,就看到一大群人等候在飯店門口。他定神一看,才知道是江氏企業的高級主管們,而站在他們後面的是江董事長,還有畏畏縮縮的江翰勳。

  「立巖,我來這裏是想和你好好的談談……」江董事長說道。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的助理會替我處理。」沉立巖冶漠地揮手繼續走。

  江董事長耐著性子追上前。「你怎麼可以毀約?我們才開過決策會議,合約都已經談好了,我們就等美國方面的資金匯到。可是……」

  「沒有合約、沒有資金,我取消了所有投資計劃。」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一個多月前,我在美國已經和老總裁談過了。」江董事長不解的問。

  「我父親早把權力轉交給我,現在只有一個決策者,那就是我。」

  「你這是在毀約,你投資的前金我們可以不必償還,還可以告你……」

  沉立巖揚起嘴角,輕蔑的笑說:「哈!我的律師團會很歡迎你來告,幾年後判決下來,江氏企業早就垮了。」

  「那麼你損失的那些簽約金呢?」江董事長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江董事長,你應該最清楚,我們沉家對那些錢根本就看不上眼。那些數目剛好夠我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場放一晚的煙火!」他想起七年前新賭場開幕時,他們花了一百萬美金,足足放了一個晚上滿天的煙火。

  「為什麼?」江董事長臉色慘白的問。

  「問你的兒子吧!我沒有報警就已經算是便宜他了。」沉立巖走到電梯口,助理趕緊跟上前按上樓的鍵。

  「翰勳告訴我昨晚發生的事情了,我這個兒子喝醉酒,一時失去理智,才會做出這麼不可原諒的事。我問過醫院的人了,雖然思蘋的病不是翰勳直接造成的,但我還是會負責她的醫療費,我會賠償她、彌補她的。但是……你為什麼要改變所有的計劃?」

  沉立巖滿懷怒意地瞪著低著頭的江翰勳,緩緩地說:「因為江翰勳傷害了思蘋。」

  「可是……思蘋和你有什麼關係?」

  電梯門打開了,沉立巖和助理走進電梯裏,用冶漠不帶一絲情感的表情,面對著江家的人。

  在電梯門關閉以前,沉立巖對江董事長拋下話。

  「小雯昨晚沒有告訴你嗎?思蘋是我女兒的母親,是我未來的妻子。所以——任何人傷害她們其中一個,都要付出嚴重的代價。」

  他犀利的眼神,充滿了堅定和不可動搖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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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8 05:56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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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下午,思蘋被推出加護病房,栘到了醫院裏最舒適昂貴的病房裏。

  沉立巖特地請了三名特別護士,二十四小時輪流照顧思蘋。

  思蘋慢慢恢復了神智,才知道自己度過了生死關頭,歷劫歸來。

  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來,護士和醫生前來對她說了很多話,她只是靜靜的聆聽,而後又沉沉的閉上眼睛,倣佛一直在混亂的夢境裏漫遊,身體蕩在高高的天空中,遙遙地遠望令人留戀的凡間。

  她對生命感到疲倦,原本就要這樣輕飄飄的遠走,卻又在不捨的心情中回眸一看,看到了薇薇的臉,還有沉立巖,一顆心又蕩回人間。

  夜晚,思蘋緩緩地張開了眼,第一個看見的,是一張比生命還要完美的臉孔,

  一幅在夢境裏也尋找不到的畫面。沉立巖的臉慢慢地靠近了她,神色充滿了關切和期待。

  「你醒了——」

  「立巖……你不是走了?」她茫茫然地看著他。

  「我不會走的。」

  「薇薇呢?」她四處張望,心裏倏然激起的擔憂,早已掩蓋沉立巖話裏的涵義。

  「她很好,你放心,明天一早我會帶她來看你。」

  沉立巖伸手探向她蒼白的臉頰,輕輕地撫摸微溫的肌膚,胸中熱血翻騰,滿懷感激生命的美好。

  「是你把我送來醫院的?」

  「嗯。」

  「謝謝你……」

  他眼中泛著淚光,點點頭對她淒然一笑。「思蘋,我以為我就要失去你了……我以為……我就要失去我生命裏最寶貴的一部分。」

  她驚訝地看著沉立巖眼中的淚水淌過了臉頰。那個充滿男子氣概、沉穩、堅毅的男人,竟然會為她流眼淚!

  「你為了我哭嗎?不要哭……」她不捨地伸手輕拭過一滴淚珠。

  他將臉頰埋入了她溫軟的手心。「思蘋,我真愚蠢,我真是盲目得無可救藥!我差一點又讓你從我的身邊逃走,我差一點就把我自己的親骨肉丟下!該死——我竟然沒有看出來薇薇就是我的女兒!」他痛苦的自責。

  思蘋沉默了許久,如釋重負般地輕吐一口氣,低聲說:「你知道了……她是個天使……你送給我的……」她淡淡地說:心裏毫不意外。因為如果沉立巖有心,很容易就能察覺他和女兒之間有多相似,雖然她還是心存僥幸,希望沒有人看出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她不只是你的,她也是我的!」他顯現出受傷的神情,忍不住責備她。

  「對不起……我知道我應該告訴你,尤其是……尤其是那一夜,當總經理……」腦海中,幾乎被翰勳強暴的畫面一幕一幕地像強光閃過,驚栗和痛苦的感受又重新襲來。

  她緊閉著眼,擰起了雙眉,想轉過頭躲避這種感覺,卻又觸動到耳後的傷口。

  他輕輕按住她,低頭悄聲安慰。「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他再也不會打擾你了,我可以向你保證。幸好我及時趕到,你在掙扎中昏了過去,我現在才知道,你一直在忍受著病痛,你應該愛惜自己的身體才對,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嗎?你動了腦部手術,取出腫瘤,檢驗結果還沒有出來,不過,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聽到了,我想了很多,心裏知道……我一直在逃避……如果我醒下來的話……」她嘆了一口氣,眼眸中的神採漸漸黯淡失色。

  「思蘋……」

  「立巖,請你好好照顧薇薇。我真的是一個很不負責任的媽媽,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再也撐不下去了,誰來照顧薇薇?我很後悔——在昏迷前我想到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後悔沒有告訴你事實。我沒有父母是無法選擇的,可是薇薇有,我不能剝奪薇薇享有親情的權利。對不起……我應該告訴你的。」她打斷他想說的話,緊握住她臉頰邊有力的手臂。

  「不要說對不起,該抱歉的人是我,七年前我應該不顧一切地把你留住,盡全力的找尋你。長久以來,我一直覺得後悔,你離開以後,我再也找不到相同的悸動,我變得對感情麻木,只會逃避,被挖空的心靈不斷困擾著我。思蘋……我再也不要錯過你,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我不能失去你,我會請最好的醫生來醫治你,我不會讓你走!這一次我會用盡所有的力量把你留住!別忘了——七年前那場賭注,你還沒有還完。」

  思蘋想起了七年前那瘋狂的夜晚,在撒旦的城市裏狂歡,她用自己當賭注,把一生放在輪盤上,像那一粒跳動的小球,任憑輪盤轉動,不斷地回旋、回旋……直到命運的手來操縱,它才停止。

  她眼神虛渺地望向遠方,疲憊地呢喃著:「輸給你,我不後悔,一點也不。」

  「我要媽咪!我要媽咪!」薇薇在飯店的房間裏不斷地哭泣。

  沉立巖的兩個助理在豪華套房裏來回穿梭,用盡心機想博得這六歲小女孩的歡心,卻都徒勞無功。

  最後,他們放下手裏的玩具熊,無奈地看著薇薇坐在大床上啜泣,身邊堆滿了玩具和新衣,兩手一攤,跌坐在沙發上。

  「怎麼了?」沉立巖從門外走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景象,他兩個高價聘來的財經管理人才,竟然對一個小女孩束手無策。

  「老板,薇薇哭了一個下午了!我們照你的吩咐準備她需要的衣服和用品,還為她訂購了一房間的玩具,可是她還是哭著要找媽媽。」

  「老板——我可以夜以繼日地替你多研究幾個投資方案,只求你不要把你的女兒丟給我們。」助理玩笑似地懇求。

  沉立巖笑著揮手。「好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兩個助理如釋重負地站起身準備離去,其中一位突然轉身說:「對了!老板,江董事長找了你一下午,他們還是不願放棄。」

  另一個助理輕蔑的說:「他們當然不放棄,這攸關江氏企業的生死存亡。老板決定撤資後,他們絕對無法在短期間籌措那麼多資金。前陣子,江氏還很有把握的投下大筆資金準備拓展業務,那些資金只是短期周轉,我們撤資後,這骨牌效應一旦產生,江家的負債會像滾雪球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這樣江家很快就要毀了……」另一個助理心軟的說。

  沉立巖看著眼眶通紅的女兒,心裏一千萬個不捨,對於江家的生死存亡他根本就不關心。

  他回頭對助理說:「你們都回去吧!撤資的決定不會改變,不要再說了。」

  沉立巖看著助理們離開,回頭走到薇薇身旁,坐在床邊,將薇薇嬌小的身體攬在懷裏。        

  「薇薇,乖……媽咪剛剛動完手術很累,我才從醫院回來,和媽咪說了一些話以後,她就睡著了,所以,我們明天再一起去看媽咪,好不好?」

  薇薇收起了啜泣的聲音,抬頭看著那張令她心安的臉。「好!媽咪明天就會好了,對不對?我們可以一起去看她,告訴她薇薇很想她。」

  「嗯!」沉立巖心疼地將薇薇的小身體攬得更緊,忍不住在她的頭頂上親吻。

  薇薇沉默了一會兒,鼓起了勇氣問:「你真的是我爸爸嗎?他們說——我長得和你很像。」薇薇抬頭想要證明這件事,兩只眼睛睜睜地看著沉立巖,想要尋找出相似的地方。

  沉立巖聲音溫柔又低沉的說:「嗯!我和我媽媽一樣,都有一雙大眼睛。我的媽媽有一張小時候的照片,擺在家裏的鋼琴上,那張照片就和你一模一樣。」他撫摸著薇薇柔軟得像絲緞的長發。

  「我們是一家人,對不對?」

  「薇薇好聰明啊!」

  「媽咪也這麼說我,她說——」

  薇薇像是沉立巖的忘年之交,喋喋不休地對他述說著她在學校的優秀成績、她的興趣和專長、還有母親對她的驕傲。沉立巖耐心的傾聽,薇薇的聲音就像春天的小鳥,追逐在花叢中嘰嘰喳喳地報告春天來臨的消息。

  他們在房間裏共同享受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沉立巖還讓薇薇在小遊泳池般的浴池裏洗了一個舒適的泡沫浴。他為她擦拭長發,耐心地一次又一次的梳理,雖然動作顯得遲鈍、毫不熟練,但是他十分享受和薇薇相處的時光。

  夜晚,薇薇疲倦的打著呵欠,她看著陌生的大床猶豫的眼神引起沉立巖的注意。原來薇薇又想念起母親,所有的思念全表露在臉上。

  沉立巖馬上打電話叫司機到思蘋的家中,將薇薇的棉被、枕頭送來飯店。

  在他身邊,薇薇體會到被呵護的安全感。她躺在床上,攬著沉立巖的手臂,仰頭依戀的對他說:「我好喜歡有一個爸爸,我一直想要一個爸爸,媽咪都說我沒有爸爸,可是別人都有。明天我要告訴媽咪,我們有爸爸照顧,她可以像別的媽媽一樣接我放學,和我一起回家。晚上,我也不用到阿姨家,一直等、一直等……媽咪常常加班到很晚才來接我回家,上一次媽咪出差好久才回來,我好害怕……看不到媽咪,我會很害怕。」

  「所以你要告訴媽咪,以後你們有我,就算天塌下來都可以不要怕了上

  「天——真的會塌下來嗎?」

  「有我在,當然不會!」

  薇薇露出滿意的笑容,難掩睡意地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她緊抱著從家中帶來的小被單,聞著有媽咪的馨香,沉沉地入睡在沉立巖的懷抱裏。

  他凝視著熟睡中的薇薇,發現自己的心好平靜、好溫暖,漲滿了親情的感動。

  他怎麼能夠再度過另一個空白的七年歲月?這是一個屬於他的小人兒,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驚喜;他要每一天都享有這樣美麗的心情,直到永遠,一生一世再也無法放開這可愛的小東西。

  一個星期後,檢驗的結果讓他們都松了一口氣。思蘋恢復迅速,已經能夠料理自己的生活瑣事,偶爾還會起來在病房裏走動。

  沉立巖和薇薇天天來探望她,每天清晨思蘋張開眼睛,都可以看見滿室馨香美麗的鮮花。每天下午,她習慣等待一陣踢踢踏踏的小碎步走進來。

  他們父女的身影,天天徘徊在她身邊同進同出。思蘋總會耐心的安慰擔憂的薇薇,並專心的聆聽薇薇細訴每天發現的小驚喜,沉立巖總是不發一言,看著她們親密的舉止,耐心地聽她們唧唧噥噥地說半天話。沉立巖避口不談江家的事情,只簡單的告訴她,他近期內不會回美國。

  思蘋驚訝地觀察到,沉立巖和薇薇已建立了密不可分的父女親情。住院的這幾天,沉立巖親自照顧薇薇的生活起居,對薇薇的小心呵護倣佛珍貴的陶瓷古董,思蘋忍不住想,沉立巖是不是為了薇薇而留下來的?

  她心知沉立巖太過於嬌寵薇薇了,一邊替女兒感到快樂,一邊又擔憂這樣的快樂會寵壞了薇薇,將來她們還能夠回到原來的生活嗎?她不敢再多聯想下去,因為耳後的傷口還不時隱隱作痛,打斷了她憂慮的心緒。

  這天下午,立巖和薇薇才剛離開,思蘋躺回床上,閉目沉思他們未知的將來。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護士帶領著三個人進來。

  「江董事長、夫人、小雯,你們都來了!」思蘋驚訝地坐起身來。

  江董事長神情萎靡,恍若蒼老了十歲以上,董事長夫人眼睛紅腫,靜靜地跟在丈夫和女兒身後。

  「思蘋,你好一點了嗎?今天護士才準許我們來探望你。我們帶了一些水果和小東西來,希望你收下。」江董事長回頭對妻女使了一個眼神,江夫人和小雯急忙將禮物放在旁邊的長桌上。

  「謝謝,董事長,你們不用帶這麼多東西來的……」思蘋看著桌上包裝精致的水果,還有幾個不知名的禮品袋,心裏不安的說。

  「思蘋!」江董事長輕喚一聲後,令思蘋措手不及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江夫人也趕忙跟著跪倒,小雯原本還有些猶豫,但瞬間也狠下決心地跪下。

  思蘋大駭,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年邁的董事長。

  「你們不要這樣!董事長……你為什麼要這樣?」她疑惑又急切的說。

  江董事長低著頭不願直視思蘋的眼神,低啞的懇求:「思蘋……我知道我那笨兒子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請你原諒他!」

  「董事長,我不怪他了!我的身體原本就不好,腦部開刀和翰勳沒有關係,翰勳……」思蘋哽咽得說不出話。

  「思蘋——都怪我,都怪我好了!」董事長夫人不斷地拭淚,呼喊思蘋的名字。

  「董事長、夫人,你們快點起來!」思蘋焦急的低喊,看到一對年邁的父母為兒子的錯事懇求原諒,不禁紅了眼眶,連忙扶起董事長,夫人和小雯也緊接著站了起來。

  「思蘋,江家的存亡全操控在你的手裏。」董事長緊握著思蘋的手說。

  「董事長,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思蘋對於這個星期來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小雯站上前,一陣搶白:「因為——沉立巖為了報復我哥哥,決定撤銷投資計劃,原本在三天前要匯來的國外資金全部都取消了!我們周轉的支票如果不趕快補足,借貸會越滾越大,萬一銀行方面察覺我們資金調度有困難,就會凍結我們的帳號,如此一來,江家的信譽會嚴重受損,廠商不願合作的話,再一個月就要撐不下去了!」

  「為什麼?沉立巖不是簽了合約?」

  「那又如何?他是決策者,隨時都可以撤走資金的,我們當初就是太相信他了!」小雯越說越氣憤難平。

  「不是的,小雯,是我們自己處理不當!」董事長糾正了女兒的說法,回頭對思蘋補充說:「是我當初對這一次的合資計劃太有自信,才會投下大筆基金拓展市場。最近經濟不景氣,銀行方面不願放手通過我們的鉅額貸款,是我太大意了……我完全沒有替江家預留後路。」

  「可是……沉立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還不都是為了你!我哥哥欺負你,他一時氣憤,不惜一切地想要報復江家。你知道我哥,他不是這種人,還不都是因為我哥哥太愛你了,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一切的關鍵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江家也不會這麼慘……」小雯情緒失控地提高音調,積壓許久的怨氣忍不住爆發出來。        

  江董事長回頭怒斥小雯。「小雯,你給我閉嘴!你和你母親真是一模一樣!」

  「董事長、小雯……我不知道沉立巖會這樣……我完全不知道……」思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因為沉立巖太在乎你了!唉——我早該看出來,他看你的眼神總是不一

  樣,他離開的前一天,替你說了許多好話,我該看出來他對你有一份深刻的感情。原本合資的條件非常嚴苛,要不是因為你,沉立巖也不會改變想法。現在……他知道薇薇是他的女兒以後,當然會想保護自己的家人,這是天性啊!我們怎麼能怪他呢?」江董事長有感而發。

  「保護家人的……天性……」思蘋喃喃地咀嚼這句話的涵義。短短的幾個字,對她來說,是多麼的陌生,又是多麼的令人感動!

  「董事長,立巖的決定一定只是一時的衝動,我會想辦法勸他,可是我沒有把握……」

  「只要你願意挽救江氏企業,沉立巖就一定會聽你的。思蘋!求求你,救救我們!你不想想看——我們江家這幾年來待你不薄啊!」江夫人說。

  小雯憤憤的說:「沒有想到沉立巖是如此冷酷無情的人,江家如果毀在他的手上,我想他根本不會感到遺憾!思蘋,我算是你最好的朋友,還是薇薇的乾媽,我和我們家的人看著薇薇長大,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沉立巖不能這麼無情!他不能!」

  小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整件事都是因薇薇而起,她懊悔不已讓沉立巖發現了這個秘密,她痛恨思蘋,竟然能夠擁有她無法得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要怎麼做……」

  思蘋歉疚地看著他們對她期待的臉,她軟弱的心倣佛就是他們手中最大的王牌。

  下午,沉立巖由司機陪同,來到醫院接思蘋出院。

  他小心翼翼地攙扶思蘋坐進車裏,思蘋坐定,從後視鏡裏看到了自己蒼白的容顏,她靦  地將頭發甩手撫平,掩蓋住耳後參差不齊的短發。

  沉立巖細心地察覺到她的舉動,溫柔地替她撫順額前的劉海,安慰道:「他們只是剪短了耳朵後面局部的頭發,稍微梳攏過來就看下到了。別擔心,很快又會長回來的。」

  「我現在一定很醜……」她回避他的目光,眼睛瀏覽著車窗外的風景。

  「你沒變,只是瘦了!」

  沉立巖溫暖的大手,緊緊地覆蓋住思蘋放在膝蓋上握緊的拳頭,就這樣默默地

  傳送著他的關懷和體貼。

  「這些日子,我和薇薇都太依賴你了。」

  「思蘋,不要想太多,往後有我,你可以放心了。」

  唉!依賴他的習慣,就快要變成惡性循環了。如果他走了,她要怎麼辦?從來沒有人這樣不計一切地呵護著她,她感動得想痛哭流涕。沒有掉眼淚,因為那是她僅剩的驕傲和自尊。

  思蘋慢慢地放松了心情,隱藏自己的憂慮和自卑,暫時自私地享受沉立巖的呵護與愛。

  車子停了!思蘋緩緩張開眼睛,不解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我們怎麼會來這裏?」

  「這不是你住了好幾年的公寓嗎?」他明知故問。

  「我離開江氏企業以後,就無法再負擔住在這裏的費用了,所以我才會搬到小一點的地方。」

  「薇薇不適合住在那裏。原本我打算替你找一處更好的地方,可是,我知道以你的個性是絕不會接受的。我買下你以前住的小公寓,是我起碼能做的,為了薇薇,你就不要拒絕我了。」

  其實,買下公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試探,他知道思蘋敏感的自尊心就像是脆弱的水晶玻璃,他必須小心翼翼地,才能慢慢接近她心底的世界。        

  他們一同走進電梯,沉立巖替她打開公寓的門。

  門一開,思蘋訝異地看見所有的家具用品都擺放在原來的地方,好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薇薇告訴我,她不喜歡那個又小又擠的頂樓,你和她還是比較喜歡這個家。我已經派人把你們的東西都搬回來了,多虧了鄰居的幫忙,替我把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在原來的地方。」

  思蘋一步一步來到了臥室,看著摺疊整齊的被褥,窗明幾凈的房間裏還擺放著幾束鮮花,分明就是過去她和薇薇熟悉的家和環境,她的心裏漲滿了感動。

  「我將薇薇的房間稍作裝修一下,希望你不會介意。還有,以後司機會接送薇薇上下學,你可以不用擔心。我把司機和助理的電話放在桌上,你需要什麼打個電話就好。」

  「謝謝你。」她悄聲地說,默默忍住不安,不明白沉立巖一步一步地踏進她們

  的生活,下一步又會是什麼?

  「不客氣,我請了鄰居的媽媽照顧你的起居,都是你熟悉的地方和人,這樣你也比較能夠安心的靜養。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沉

  立巖替她拉開床被,讓思蘋躺下後,轉身就要離開了。

  「等一下!」思蘋輕喚他回頭。

  「什麼事?」

  「江家的事——」她遲疑,不知如何開口。

  「你不必擔心江家的事,我已經都處理好了。」

  「不!我想請你改變主意,他們真的迫切需要你的投資基金。」

  「我知道江董事長找過你了,我也知道你一定會心軟,可是我決定的事情是不輕易改變的。」說到這裏,沉立巖的表情又變得深沉冶漠。

  「可是——我們從南部回來以後,你不是改變投資計劃了嗎?」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改變投資計劃是因為你,撤資毀約也是因為你!」

  「那麼你可以再為了我撤回成命嗎?我已經不怪翰勳了。我欠江家很多恩情——當初你那張三萬五千元美金的支票幫我度過了難關,也讓我決心留下薇薇。可

  是這幾年,要不是江董事長提拔我,小雯照顧我和薇薇,我們的生活也無法過得如此平順舒適。」思蘋不斷述說江家的種種,想要打動沉立巖的決心。

  他沉默地凝視著她,心中不斷地想像他不曾參與的過去。        

  最後,他正色地說:「好!我馬上將資金匯過來。思蘋,從此你再也不欠任何人了。」

  沉立巖的話像一道釋放枷鎖的命令,讓思蘋掙脫出虧欠江家的牢籠。

  「謝謝你。」

  「你謝我太多了。」是我欠你的。沉立巖心裏默默的說,如果不是顧忌著她的身體,他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將她緊緊的摟住。

  柔和的陽光在他們的四周揮灑,桌上的小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愈來愈多,可時間又過得太快,只要越接近彼此,彼此就越是陶醉沉迷……他離不開她了。沉立巖已經在盤算這幾天要把工作移到國內,他的生命將以思蘋和薇薇為中心,他將排除面前所有的阻礙。

  有了這樣的決心以後,他躍動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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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8 06:01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第十章

今天是假日,沉立巖一早就帶薇薇出門。

  下午,他們還沒有進到屋裏,思蘋遠遠地就聽到了薇薇興奮的叫聲。

  「媽咪!我們回來了!今天我們去好多地方,我們還替你買了一樣禮物,是我挑的——」

  薇薇的心理障礙仍然沒有克服,她和沉立巖相處一個多月了,卻還是害羞地叫不出「爸爸」兩個字。但是沉立巖已經很滿意薇薇時常把「我們」掛在嘴上了,至於父親的字眼,他不勉強薇薇說出口,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思蘋聽到了薇薇的聲音,快速地在鏡前端詳一下自己,而後快步走出房間。

  這一個多月以來,她的體重回升了許多,兩頰也染上健康嫣紅的血色。最重要

  的是,她今天得到了一份新工作,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女兒。

  「嗨!」走到客廳,沉立巖逕自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欣賞從房內走出來的思蘋。她看起來氣色很好,身材依舊修長,舉手投足都顯得婀娜婉約。每次看著她,心裏都有一首渴望的旋律緩緩揚起,他必須忍住自己想要帶領她翩翩起舞的衝動。

  薇薇上前遞給思蘋一個紙盒。「媽咪,這是要給你的,是一個很漂亮的音樂盒,你打開看看!」

  薇薇期盼的眼神令思蘋不忍拒絕,只好打開包裝精美的紙盒子。裏面裝著一顆很大的水晶球,球裏有個下雪的小城市,底層是可以旋轉的音樂盒。思蘋用手指轉了幾圈,一段(給愛麗絲)悠揚的旋律緩緩回蕩在空氣中,她珍惜地握在手心裏,看向沉立巖。

  「謝謝……其實你不用再買東西給我,家裏面什麼都不缺了。」思蘋低頭喃喃地說。

  「你又來了!」沉立巖攤開手,無奈地說。

  「媽咪,我到房間去玩好不好?」薇薇像做了虧心事一樣,將手上的玩具布偶藏在身後,腳邊還有未拆開的禮物。

  「薇薇,媽咪告訴過你,你的玩具已經太多了!」她輕責女兒,回頭又說:

  「立巖——你又買太多東西給薇薇了,她的房間已經快要放不下了!」

  「可是人家喜歡嘛——」薇薇不依的耍賴。

  「不行!」思蘋斷然的說。

  薇薇緊抿著嘴,嘟得好高,求救地看向沙發上的沉立巖。

  思蘋看見沉立巖對薇薇使了一個眼色,薇薇趕緊將門口大包小包的物品一樣一樣地拿進房間裏,「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薇薇!不要躲起來,媽咪必須和你好好談談!」思蘋隔著房門大喊。

  「你念她也沒用,是我要買的。房間放不下的話,就換個大房子好了。」沉立巖暗示著思蘋。

  「為什麼要換房子?我們在這裏住得很好啊!」

  沉立巖聽出了她的防禦心,站起身,貼近她身邊,兩手攬住了她纖細的腰。

  「思蘋,你到底……」

  「立巖!」思蘋打斷他的話,兩手擋住他貼近的胸口,故意轉移話題。「我找

  到一份新工作了!從前接觸過的客戶打電話給我,他很希望我去幫忙,我想——我的身體都好了,很快就能開始上班,並且……」

  他頹喪地放下手。「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什麼事情我都有贏的把握,偏偏對你就是沒有一點勝算!」

  不忍看他失望的表情,思蘋帶著點俏皮,玩笑地說:「那麼我們再賭一場?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心服口服,就像七年前的賭注一樣。」

  「賭什麼?」

  「呃,沒、沒什麼,我是開玩笑的!」

  他正色的說:「思蘋,我現在的心情無法體會你的幽默,因為我很在意你說的每一句話。」

  她看向他正經的眼神,急忙說:「對不起!立巖,我知道你有能力為她做任何事情,可是……我需要時間去適應,你為了我留在國內,無微下至地照顧我和薇薇,我已經很感激了,真的!很感激了!」

  「天啊——思蘋,你真的是如此盲目嗎?我愛你,在沒有發現薇薇是我的女兒以前,我就愛上你了!不——應該說,在拉斯維加斯那一個傃陽的午後,我在水底看見你,從此就深深陷入,再也沒有起來過了。展示會的那一天,明明知道你是江家未來的媳婦,我還是忍不住衝動的跑去找你,剖心掏肺的對你說我愛你!你到底還要讓我等多久?思蘋,不要再逃避我了!」

  看著沉立巖熾熱的眼神,她心跳加速,雙頰酡紅。她無法再冷靜的思考,身體不聽使喚地任他攬緊,倚偎在他寬厚的胸膛前,就像停靠在安全的港灣裏。

  「我不想逃——可是……」

  沉立巖的吻打斷了思蘋想說的話,他潛意識裏不想聽見她的拒絕、她的理由、她強烈的自尊和猶豫。

  他一次又一次地吻她的眼睛、臉頰,又回到那柔軟的櫻唇。她的全身因為壓抑的情感而顫抖,一半想要抗拒,一半又渴望不已。

  幾年來的夢境在這一瞬間終於成真,他不再只是一個想像的形體,一個遙不可及的星星。

  「和我回美國吧!思蘋,我等了很久,一直想找一個最適當的時機告訴你。你可以選擇在這裏結婚,或是到美國舉行婚禮,或者你想要到我們第一次認識的地方,都可以!只要你說,我什麼都依你——只要我們三個人在一起。」

  這一次思蘋回吻了他,因為他說的話,每一句、每一字都令她渾然忘我。

  「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可以嗎?」她遲疑的問。

  「為什麼不可以?這麼多年了,我們都忘不了彼此,如果你也愛我,就不應該再拒絕我。你有強烈的自尊,我也有男性的尊嚴,我讓你左右我的決定,我讓你改變我的原則,我讓你牽動我每一條神經、每一個思想,我都快沒有自我了,你還在遲疑!」

  她抬起頭問他:「你真的愛我?」

  「你要我怎麼證明呢?」他焦急的問。

  「不!不用證明,只要再說一次就好。」

  「我愛你。」他在她的耳畔低喃,在頸部烙下了吻,輕柔的動作怕傷害了她似的。「你一天比一天還要令我心動,我真擔心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他抱怨著自己不能控制的情緒,不斷在她的耳際嘟囔;他找到了她柔軟的唇辦,舐舔她甜美的味道,思蘋渾然忘我地陶醉在他深情的親吻中。

  忽地,他輕聲低語:「對了!我父母今天從美國出發了,他們打算後天要見你和薇薇——醜媳婦終於要見公婆了。」

  思蘋猛然清醒。他的話像投下了一枚定時炸彈,開始在她心裏滴答滴答的計時。

  一早,思蘋將薇薇送到學校,回到家之後,就接到了小雯的電話。

  她們禮貌的問候彼此,從前親昵的友誼倣佛罩上了一層陰影,再也無法回到以往無話不談的情誼。

  她們在電話中談了十幾分鐘後,思蘋才忍不住問。

  「公司的財務狀況都沒有問題了嗎?」

  小雯就怕思蘋提及這件事,腦海中馬上閃現父母和自己跪在地上懇求思蘋的情景,這種丟棄了驕傲和自尊的恥辱,她這輩子都無法釋懷。

  她故作輕松地說:「當然——國外資金一到,警報就解除了。對了!我媽媽要我跟你說,下午她想請你出來喝喝茶、聊聊天。」

  「為什麼?」思蘋一直都知道江夫人對自己的成見。

  「沉立巖的母親是我媽媽的舊日同窗,她想私下見你一面,又怕自己約你出來

  太過唐突,所以請我媽媽作陪……」小雯的聲音顯得平淡冶漠,沉母一下飛機第一個想見的就是思蘋,她要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令兒子滯留不歸。

  「你會去嗎?」思蘋問。

  小雯輕嗤一聲。「我去做什麼?沉立巖的媽媽想看的是你,沉立巖愛的人是你。思蘋,你知道嗎?從前我一直很同情你、可憐你,因為我擁有的一切你都沒有。可是現在——我真希望自己是你。」

  「小雯……」

  「好了,不要說了。這個約會是沉立巖的母親私下邀約的,她不希望讓沉立巖知道……」

  思蘋心底充滿著不安,倣佛和沉立巖相處的那一段美好的時光,只是一個若有似無的幻想;她恍然想到,現實生活並沒有想像中的美好,她和沉立巖的未來還有許多困難必須克服。

  小雯最後又提醒她:「下午要準時到喔!」

  她看不到思蘋憂慮的眼神,只聽到思蘋在電話中回答:「好。」

  思蘋準時赴了約會。

  她穿了一套白底藍碎花洋裝,神情緊張的坐在飯店附設的咖啡廳裏。

  沉母不斷打量著眼前的思蘋,心裏的結論是她很漂亮、很端莊,說話非常的得體、有禮貌,只不過太蒼白的膚色,顯現出過於瘦弱的身體狀態。她看得出思蘋把右肩的長發全都梳攏披在左肩,為的是想掩飾耳後開刀的傷口。

  「我聽說前陣子你才開過腦部手術,一切都復原了嗎?」沉母關切的詢問,頭發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後,頸上掛著一長串珠圓玉潤的翠玉珍珠項鏈,綠色絲綢套裝直挺光鮮,沒有一點縐折。她的打扮和江夫人不相上下,只不過沉母的眼神更多了一份關切和重視。

  「都好了!不過是取出幾個很小的良性腫瘤,現在都已經好了。」思蘋看著眼前兩位貴氣逼人的貴婦,心裏忐忑不安,隱藏在桌下的手不停絞扭著。

  「那就太好了!我兒子其實已經在電話裏面都跟我們說了,他父親昨天一到機場,兩父子就有說不完的話,把我丟在一旁。你知道,立巖在臺灣停留太久,許多

  事情都還等著他回去處理。」沉母的話中隱隱帶著責備。

  「對不起!他滯留不歸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其實……我們原本都很不能諒解他,因為立巖的責任很大,他從來就沒有讓我們失望過。可是……我們兩老一聽說多了一個小孫女,馬上就高興得忘了責備他了。明天立巖將正式把你介紹給他父親,你會帶薇薇來嗎?」沉母充滿期望的問。

  「嗯。」思蘋點了點頭。

  「那就太好了!」沉母難掩興奮的心情。

  「家莉,薇薇是個很可愛的女孩,我到現在才發現,她的眉眼間跟你很像,你一定會喜歡她的。」江夫人不斷對沉母獻媚,完全不理會思蘋的感受。

  思蘋很不自在,這一連串的對話令她不舒服。她是薇薇的母親,有誰比她還要了解自己的女兒?可是江夫人倣佛只是在談論一個有趣的物品,不斷膚淺地形容薇薇的外貌。

  不久,思蘋站起身,禮貌地打斷了她們的對話。「對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好。」沉母抬頭微笑的說。

  思蘋長吁一口氣,慶幸自己能短暫躲開那令人窒息的空氣。

  她左右張望,想找到出口,離開這迷宮似的豪華咖啡廳。

  不料走到一半,她發現自己過於緊張,忘了將隨身的手提袋拿出來,只好又往回走。

  她們的桌位正好在窗口邊的角落,她一個轉彎,快要走近了,無意間聽見江夫人正大聲談論著自己。

  「要不是思蘋早就有了立巖的女兒,立巖怎麼會看上她呢!」

  沉母驚訝的問:「是嗎?我也不太清楚,都七年了,為什麼這麼久以後立巖才知道?」

  「當初思蘋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他們在拉斯維加斯認識,一拍即合,一定只是玩玩而已,哪裏會想到思蘋這麼不小心懷了孩子?而且,立巖來臺灣他們才相認的。」

  「是這樣嗎?那思蘋的品行是不是有問題呢?」

  「這也不能怪她,思蘋是個孤兒,從小就沒有父母管教,行為自然會有偏差。當初我還擔心小雯會被她帶壞,畢竟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聽說立巖還給了她一張為數不少的支票,思蘋才有能力生下孩子。那時候我真是太驚訝了!可是又不能坐視不管,只好幫幫她了——」

  「我都聽說了,真要謝謝你們江家替我們照顧薇薇這麼多年。」沉母沉吟了一會兒,又說:「思蘋的身體不好,家世背景差這麼多,品行又好像——唉!」沉母長嘆一口氣,語氣開始顯得遲疑。

  「那些顧慮有什麼用?孩子都六歲了,立巖是個負責的男人,當然要娶她了。」

  「江太太,我真的很擔心——」

  「那些問題我都有想過,我要是你也會擔心,當初我兒子想娶思蘋,我還死命的反對。」

  「她還和你兒子談過戀愛?」沉母不禁提高音量,驚訝的問。

  「噯!都過去了,你兒子比我們翰勳優秀多了,思蘋是個聰明的女人,抓住了最好的就不會放,薇薇是她手裏面最大的王牌——」

  「如果思蘋只是看上立巖的家世背景,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想辦法把薇薇帶走,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沉母憂慮的替兒子想辦法。

  「思蘋不可能放手的!誰會這麼  的放棄立巖啊?你們家不用我說了,我們江家的資產和事業在臺灣還算不錯,可是和你們一比起來啊——那真是小巫見大巫!」江夫人發出咭咭的一陣輕笑。

  「說真的,我並不希望立巖娶思蘋,在美國,立巖就有幾個還不錯的對象,身分地位都很相當——唉!怎麼辦?又不能不顧薇薇,薇薇畢竟是我們沉家的長孫女。」沉母的心思全都係在薇薇身上。

  「你們家有的是錢,這種事情應該不會太難處理……」

  好長的一段沉默,沉立巖的母親不再說話。

  思蘋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往回走,還是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的走上前?

  她全身僵硬,倣佛變成了千年的化石,只要風一吹,就能將她灰飛煙滅的卷入空中——

  第二天,沉立巖打了一個上午的電話都聯絡不上思蘋。

  前一天晚上,他打電話到思蘋的公寓,思蘋在電話裏告訴他,她想一個人靜

  靜。當時隱隱感覺到她的語氣帶了點哽咽般的顫抖,倣佛充滿了不安:但他以為是因為第二天要見他的父母,所以思蘋才會這麼緊張。

  一直到中午還是聯絡不上思蘋。他三天前就跟她說好了時間和地點,他還期望思蘋會在最後一秒出現。

  沉立巖的父母坐定在餐廳中等待,約定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沉立巖開始感到惶恐不安,不時走出大門撥手機聯絡思蘋,然而她的手機始終傳來末開機的訊號。

  他的眼皮猝然跳動,於是隨手招來計程車,交代司機疾駛到思蘋的公寓。

  來到了公寓門口,他訝異思蘋並沒有鎖上大門。他好奇的推開,看到裏面的景象,不禁愣愣地站在原地,緊閉起眼睛,再回頭看看自己進來的方向。沒錯!是這裏!

  可是他還是不敢相信——思蘋離開了。

  他困難的移動腳步走到裏面,四下看過一遍,才發現,所有他替薇薇買的東西都還安放在薇薇的房間裏,而他為思蘋買的大型家具、家電用品,也都好好地擺放在原來的位置。只有思蘋原先使用的家具和用品不見了!

  「她是故意要離開我的!該死的女人!她是故意的!」

  他痛苦難當的彎下身體,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小腹一拳。

  忽地,「砰」一聲!他轉身猛烈地擊打墻壁,難消的氣憤全都發洩在堅硬的墻上。

  他緊握的拳頭緩緩流下鮮紅的血,他自己卻毫無所覺。

  沉立巖不知道自己靠坐在墻邊有多久了,連身上的手機響起,都提不起勁去接。

  思蘋走了——他的心像是被鈍刀淩遲切割,一刀又一刀地被劃得血肉模糊,這一次比七年前看著天上飛機掠過的心情,還要痛苦千百倍。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走到他身邊,他抬起頭來,才知道是自己的司機帶著父母來到了思蘋的公寓。

  「她失約了,她一定是太緊張了,緊張得乾脆逃走算了,省得麻煩……」沉立巖自嘲的看著父母苦笑,艱難的想用僅存的幽默感來解釋這一切。

  「兒子……」沉父滿頭白發,和沉立巖一樣有副高大的身材,他不忍看見兒子狼狽的樣子,走上前握住兒子的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沒事……」沉立巖站了起來,拍拍自己的長褲,臉上又回復到原有的自信冷靜。

  「你的手都流血了!」沉母驚訝地上前查看,沉立巖索性把手往褲袋裏放。

  「立巖,思蘋為什麼要離開,那我的孫女呢?」沉父擔憂的詢問。

  他困難的牽動嘴角,一手將額前的頭發撥到腦後。「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走,我以為……我還以為她已經接受我了。前陣子,她受到很大的刺激,又動了手術,心情不是很平穩,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守在她的身邊,耐心地照顧她們母女。可是……她還是……」

  「怎麼會這樣呢?」沉父不解的問。

  「我不知道……我應該聽出來的,昨天下午和思蘋在電話裏談話的時候,她的語氣就不太對了,可是……我還是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沉立巖痛苦的說。

  沉默許久的沉母終於開口,她遲疑的說:「我想我知道原因……」

  「什麼?」沉立巖和父親都驚訝的看著她。

  看到了兒子失魂落魄的神情,沉母就隱隱地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她緩緩的說:「昨天中午,我請江夫人替我約思蘋出來。」

  「媽!你應該告訴我的,你怎麼可以——」沉立巖大聲責怪母親。

  「立巖,你讓媽媽說完。」沉父制止兒子衝動的情緒。

  沉母遲疑了起來,她不過才說了第一句,就讓兒子生氣了,她真不敢想像說完所有的話,沉立巖會有什麼反應?

  「媽!」沉立巖著急的催促著。

  「好啦!我說——你們父子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全把我忘了!所以我等不及,索性請江夫人替我約思蘋出來喝茶聊天,我對思蘋非常好奇,想先了解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然後呢?」沉立巖在母親沉吟的時候,又催促了一聲。

  「然後,我們聊得還不錯,她說話應對都很得體,人又長得漂亮,我對她的印象很好。只不過……只不過……」

  沉立巖看到母親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心急的問:「不過怎樣?」

  「思蘋說要到洗手間,我和江太太都以為她不會那麼快回來,所以……所以我們又說了很多……之後她回來,我看她臉色非常蒼白,一直道歉說有急事要先走,匆匆忙忙拿了手提袋就離開了。當時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走得那麼匆促,可是,回頭想想……她一定是聽到了我和江太太的對話,所以才會離開的。」

  沉立巖皺著眉,困難地問:「媽……你們說了什麼?」

  「我們聊到你們認識的經過,江太太說思蘋是個孤兒,從小就沒有父母管教,行為自然有偏差,所以才會生出薇薇,還有……說到思蘋的身體不好,家世背景差這麼多……」

  「媽!你怎麼也這麼想?你們還說了什麼?」

  「我還告訴江太太,你在美國就有幾個還不錯的對象,身分地位都很相當——

  我是在替你可惜,娶這樣一個女孩,你是不是應該再考慮考慮……」

  沉立巖倣佛挨了自己的母親一槍,身體搖搖欲墜,站立不穩。

  「該考慮的人是她!不是我!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們的狗屁地位,江翰勳愛她愛得不惜強取豪奪,思蘋還是不為所動。沒有我,她和薇薇或許可以過得更自由自在。」

  沉母遲疑了一會兒。最嚴重的她還沒有說呢!「薇薇是我們沉家的骨肉,是不是?我們在討論——如果薇薇真的是沉家的,我們是不是可以想辦法把薇薇帶走,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

  沉立巖失控的大吼:「媽!只要你看到薇薇的樣子,就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懷疑。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和江太太竟然談到要出錢把薇薇買走?她是你的親孫女,不是一件名貴的皮包或鑽戒!」

  「沒有這麼難聽!立巖,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角落裏聽到了——我是不應該說那些話,可是,我不知道她會這麼敏感!」

  「她是很敏感!媽,請你將心比心——思蘋從小就得看人臉色,什麼事情都學會逆來順受,實際上,她比誰都要堅強固執。一個孤兒,最怕人家說她沒有家教、沒有父母管教,所以……她更潔身自愛,這七年來,小雯說她過得像個活寡婦一樣,她的生活全部都以薇薇為中心,她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敢奢望。」

  沉立巖回頭看看房間周圍,痛苦的對母親說:「你看看……我送給她們的東西,她一樣也沒帶走!」

  他沉重的將頭埋進了手裏,黑亮的短發散亂的披蓋在眉間和指間。「我愛她!在還不知道薇薇是我的女兒時,就深深地愛上她了!只是那時候,我一直以為她是

  江家未來的媳婦,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感情。當我知道,思蘋從來就沒有答應過江家的婚約,又發現薇薇是我的親生女兒時,我才明白,我幾乎又鑄成了另一個大錯!」

  「可是江太太對她有很大的成見,這些讓我不得不擔心……」

  「你問錯人了!你有沒有問問她的寶貝兒子對思蘋做了什麼?江翰勳為了得到思蘋,不惜想要強暴她,薇薇那時還在門外哭喊求救——雖然我及時趕到,但是思蘋已經昏迷不醒了。當時我氣憤得幾乎要殺了江翰勳,我馬上撤走所有的資金,不惜毀掉江家,也要狠狠地報復江翰勳,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原來是這樣……我一點都不知道,難怪江太太一味的袒護自己的兒子,不斷地說思蘋的壞話。就因為如此,我才會對思蘋產生成見的。」沉母恍然大悟。

  「是思蘋求我不要撤回資金的。她一直覺得她欠江家一份人情,她不願欠人,她寧願所有人負她。七年前在拉斯維加斯,我們下了一場賭注,她輸了,輸得很慘——輸了人,輸了心,輸了七年的青春歲月,還差一點輸了命,可是……她說她下後悔,一點也不……」說完,沉立巖全身虛脫地癱向墻壁。

  沉立巖的父母都還處在震驚中,一言不發地咀嚼兒子的話。

  在父母的眼中,沉立巖一直是個很獨立、很堅強、很有主見的孩子,從不輕易示弱,也不常顯現情緒的起伏,他們兩老從來沒有替他擔心過。可是,今天他們第一次看到了兒子失控軟弱的一面,沉父和他父子連心,不禁也體會到了他的痛楚,沉母心裏更是後悔不已。

  瞬間,沉立巖自墻邊彈開,迅速拿出褲袋裏的手機。

  他又恢復了以往的自信沉著。

  他開始冷靜的分析情勢,鉅細靡遺的回想所有的細節,聲音雖然低沉,卻充滿
  了權威。

  手機接通了,他清晰的下達指令。「我是沉立巖,替我查出傅思蘋的去向。第一,先問江董事長,有哪個客戶打電話給思蘋,給她新的工作。第二,查附近所有的搬家公司,拿到昨天下午到晚上的客戶名單。第三,到薇薇的學校詢問她有沒有轉學,調查所有轉學的相關資料。第四,查出思蘋所有朋友的名單,一個一個打電話詢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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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三天後。

  「老板,找到了!」

  「在哪裏?」

  一早,沉立巖在飯店的房間裏接到了助理的電話。

  「傅小姐搬到了郊區的一個農場,我們打聽之後,才知道那農場的女主人是傅小姐一同在孤兒院長大的好朋友。她們一直都有聯絡,那個農場很大,傅小姐暫時寄住在那裏。」

  「農場離這裏遠嗎?」

  「大約兩個小時就到了。」

  「通知司機來接我,我們馬上出發。」沉立巖掛上電話,隨即大步衝出房間。不久,車子疾駛在鄉間的小道上,城市的吵雜在這靜謐的農村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鄉野寧靜的氣氛。

  他們經過一處馬廄,橫越過一片大草原後,一棟白色的庭園樓房矗立在眼前。沉立巖感覺到自己越來越接近思蘋和薇薇,心跳越來越不能控制。

  搶眼的黑色大轎車滑過偏僻的小徑,吭吭喀喀的輾過碎石,最後,終於在樓房前停下,農場附近的工人全都停下了手裏的工作好奇的張望。

  沉立巖踏出車外,司機隨後緊跟而來。

  他回頭對司機說:「你在車內等我,我……」他還想再說,卻對未來要發生的一切一點把握都沒有,最後頹然地放下手,又轉身向前行。

  來到門口,他高高抬起手要敲門,還沒有敲下,門就猝地敞開。

  「你一定是沉立巖,你終於來了——」一個陌生的女人打開門劈頭就說。她滿意的看著眼前高大威嚴的男子,倣佛他的出現是所有問題的答案。

  他還來不及回答,陌生女人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連串驚動雜沓的腳步聲。

  思蘋剎然出現在沉立巖的面前。才只分開短短的幾天,倣佛又過了好幾年,他們注視彼此的眼裏,都隱藏著強烈思念的渴盼。

  「思蘋!」他驚訝於思蘋滿臉焦慮害怕的神色。

  「立巖!你有看到薇薇嗎?她是不是跑去找你了?」思蘋衝上前,緊緊抓住沉立巖的衣袖,倣佛他是她最後的希望。

  「沒有,我是來找你們的,我沒有看到薇薇。」

  「薇薇不見了!」思蘋幾近瘋狂地說。

  「什麼?」沉立巖一時還沒有會意過來。

  「她不見了!我以為薇薇跑到馬廄看小馬,可是我到處都找不到她,剛剛回到房間,才發現她有一個粉紅色的小行李袋不見了,還有她存在撲滿裏的錢都掏空了,薇薇……她……」

  「思蘋,慢慢說……」

  沉立巖緊握著地不斷顫抖的手,擔心地觀察她的神情,生怕她就要支持下住地跌在他懷裏。

  「思蘋,我已經叫我老公和農場的人四處去找了,你也知道農場這麼大,薇薇如果故意躲起來,是很容易的。我想啊——下午她肚子餓的時候,就會出現了!」

  農場的女主人不斷安慰著思蘋。

  「不可能的!薇薇如果只是要躲起來,就不會把行李拿走,連撲滿的錢也拿光了,說不定她天一亮就走了,現在都快中午了,她一定是存心要離家出走的!立巖——」思蘋的臉緊張得脹紅起來,強忍的情緒在眉睫中閃動,她求救地看著沉立巖。

  「啊!」農場女主人恍然大悟地叫了一聲,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薇薇會不會自己一個人去臺北了?我記得昨天晚上,我在廚房開購物單的時候,薇薇還在問我什麼時候會到臺北去。我跟薇薇說,從這裏走出農場,坐巴上就可以到火車站,火車會到臺北……」

  所有人面面相覷,答不上話,沉立巖二話不說地拉著思蘋出門。「走!我的司機在外面,我們一起去找她!」

  思蘋焦急地無法可想,手足無措地回頭看著好友。

  「去去去!思蘋,你就和沉立巖去找薇薇吧!我一有什麼消息就馬上和你聯絡!」女主人揮揮手,揚起嘴角點頭說。

  「嗯!好。」

  一陣塵土飛揚,農場的女主人追到門外,目送著沉立巖和思蘋坐在黑色的大轎車裏,消失在農場的小徑上。

  沉立巖和思蘋坐在車子的後座上。

  他一上車就不斷在撥電話,聯絡許多人一起尋找薇薇的下落。

  好一會兒了,想不出還有誰沒有聯絡到,沉立巖終於放下手機。他回頭看見思蘋望向窗外不斷地找尋,一只大手覆蓋住了她放在兩膝間不斷顫動的手指。

  「你放心,我們會找到她的。」他冷靜低沉的說。

  「她還那麼小,還需要人保護……她又那麼膽小,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如果……如果薇薇……」強忍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思蘋驚慌的啜泣不止,沉立巖將她顫抖的肩膀攬進自己的懷裏。

  他輕啄她的額頭,撫順她的長發,不斷地在她耳邊輕聲低語。「薇薇走不遠的,不要擔心。」

  思蘋將哭泣的臉埋在他的胸前,只有那堅實安全的懷抱,可以壓抑住她驚惶不定的心情。

  「對不起——我不應該把薇薇帶走,這幾天……她不斷地在求我……」思蘋哽咽得無法完整說完話。

  「不斷地求你什麼?」他問,心裏一陣絞痛。

  「薇薇不斷求我下要離開那個公寓,她、她說……我們如果離開了,你會找不到她,她一直問我為什麼要離開,她說她不要走,她說……她連再見都還沒有說。我什麼都聽不下去,只想趕快離開那裏,我只有想到我自己……卻完全沒有想到薇薇的心情,我沒有顧慮到薇薇的感受,我是一個狠心的媽媽,我……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媽媽……」

  「噓——你不是!薇薇知道的。你愛她,你可以為了她犧牲一切。」

  「對……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把她帶走,即使是你也不能!」思蘋剎那間想到了沉立巖母親說的話,他們要不計一切代價的把薇薇帶走,所以她才會倉皇的離開。

  「你錯了!沒有人會把薇薇從你的身邊帶走。」

  「我親耳聽見的!你們想要把薇薇買走,你以為……什麼都可以用金錢來買?

  我知道我沒有辦法和你們對抗,所以我只能選擇逃開,因為我絕對不能失去她!」思蘋的話裏充滿怨忿。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母親會說這樣的話,請你原諒她,她不知道她說的話傷害了你。」

  「不!她說的一點都不錯!我配不上你,我的身世、我的一切都離你們太遙遠,求求你,找到薇薇以後,把她還給我,我只有她,什麼都沒有了!」思蘋不斷地哭訴,不斷地推拒著他壯碩的胸膛。

  讓她哭吧!盡情的哭!沉立巖閉起雙眼,喉間梗住了酸苦,加緊力道地擁著掙扎的思蘋,不願放開她,讓她盡情地哭倒在他的懷裏。

  許久,思蘋的情緒稍微平穩了以後,沉立巖才開口,緩緩地說:「思蘋,你怎麼沒有想到,是我不能沒有你、沒有薇薇,我們已經是不能分開的一體。你總是想到不願依賴我,總是顧慮太多,不管我怎麼說我愛你,你還是不願相信我、相信愛情。可是——你為什麼沒有想到?我不是你生命裏的過客而已,我已經是你們不能分割的親人,我是你們的家人啊——」


  當車子一駛到飯店門口,沉立巖的助理立刻匆匆忙忙地從前門迎了上來。

  車子停住,站在門口的服務生上前打開車門,沉立巖還沒有下來,助理就等不及的上前說:「老板!我正好要打電話給你——薇薇找到了!」

  「在哪裏?」思蘋和沉立巖趕忙下車,焦急地問。

  「她還在大廳的服務臺前面。剛剛有一個好心的警察把她送來,聽說他們帶著薇薇找了五、六家飯店了,幸好櫃臺的小姐認出薇薇曾經和你住在頂樓的套房裏。」助理緊跟在沉立巖的後面,不斷地解釋狀況。

  他們一行人快速地來到大廳,櫃臺前的服務人員正低著頭好言地安撫啜泣的小女孩,警察站在一旁正和沉立巖的另一個助理談話。

  「薇薇!」沉立巖看見了薇薇嬌小的身影,大聲地叫她的名字。

  「爸爸!」薇薇回頭,滿臉淚痕又掩不住歡喜地大喊一聲。

  沉立巖衝上前,一腳跪在地上,緊緊地將薇薇抱在懷裏。

  薇薇終於叫出口了!這一句「爸爸」聽得沉立巖心蕩神馳,她小小的身軀在他的懷裏,讓他全身上下湧上了一股無以倫比的滿足和快樂。這種單純又深刻的喜悅,讓他幾乎想跪在地上,感謝上天的恩賜。

  思蘋的動作沒有沉立巖快,她掩著嘴忍住哭聲,淚流滿面地站在沉立巖身後,感動地看著父女倆真情相擁這一幕。

  一路上,思蘋不斷想著沉立巖對她說的話。不錯!她說過除了血緣至親,她什麼感情都不相信。她害怕依賴,又害怕依賴後再也下能堅強獨立:只要她不依靠任何人,她就再也不會有被拋棄的恐懼感。

  所以,她寧願只相信自己。只要她為自己建好一艘堅固的船,就不怕狂風巨浪,可是——她的力量有限,她一直不斷地在浪潮中掙扎,載浮載沉。她忘了,沉立巖是一個更堅固的港口,一直等著她靠岸。

  我們已經是不能分開的一體——我不是你生命裏的過客而已,我已經是你們不能分割的親人,我是你們的家人——

  他的話點醒了她,她堅定的想法開始一層又一層地被摧毀……

  沉立巖一把將薇薇抱了起來,薇薇自然地攬住了他的肩膀。

  「薇薇,你怎麼來的?」

  「我一早就搭公車到火車站,在火車站的時候遇見一個好老好老的老太太,她人好好——她說……她說會幫我找你,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哪裏,我只知道是一

  個很大很大的飯店,老太太找來一個警察伯伯幫我,我們一家一家的找,找了好久好久……」薇薇利用有限的字匯,努力地描述過程。

  解釋完後,薇薇怯生生地越過沉立巖的肩膀看到滿臉憂慮的媽媽,小聲地說:「媽咪,我把袋袋丟在火車裏了,我忘記了……我好害怕,我一直牽著老太太的手,我怕走丟了,會找不到爸爸,也找不到媽咪……」

  「薇薇,你知道你這樣做讓媽咪有多擔心嗎?」沉立巖溫柔的輕責她。

  「為什麼?薇薇!為什麼要做這樣危險的事?」思蘋嚴厲的問。

  「嗯……」薇薇內疚地低頭,不敢直視母親責備的眼光。她緊摟住沉立巖,希望他維護她,將頭埋在他的脖子上喃喃地向他告狀:「媽咪沒有說再見,她常常跟我說……只要離開,就一定要說再見,媽咪自己都不乖!」

  思蘋傾聽女兒的抱怨,難過地上前撫摸薇薇的頭發,輕喚一聲:「薇薇……下來,讓媽咪抱抱你。」

  薇薇撇開頭說:「不要!放開手爸爸就會不見了!你們為什麼要分開?我不要走……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容易有一個爸爸了,為什麼又沒有了?媽咪騙人!她說我沒有爸爸,她騙人!她騙人!」薇薇又忍下住流下眼淚,耍賴似地不願松手。

  沉立巖寬闊的肩膀竟然輕輕地顫抖起來。

  「你哭了?」薇薇抬頭瞬間停止哭泣,張大圓滾滾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沉立巖眼角的淚水。

  薇薇溫柔得像一個小媽媽,笨手笨腳地想要擦拭沉立巖臉頰上的淚珠。

  沉立巖親吻薇薇暖香肥嫩的小臉,哽咽地說:「媽咪沒有騙人,是爸爸不對。我找不到你們,放你們孤孤單單地在這裏生活。媽咪怕我又要離開,所以自己就先走了……媽咪不想說再見,是因為她不想要太難過。薇薇不要怪媽咪,是我以前離開過你們。」為了替思蘋解釋,他將一切的錯誤全攬在身上。

  「媽咪會難過嗎?我也很難過,可是不說再見會難過,說再見會更難過。爸爸……你真的會離開嗎?媽咪說你會坐大飛機走,所以我們不能在一起。」薇薇問。

  「如果我坐大飛機走,一定會帶你和媽咪一起的。」

  「真的!你不騙人?」

  「不會!」沉立巖堅定的說。

  薇薇破涕為笑,伸出一只肥嘟嘟的小指勾。「那我們來打賭,勾勾手。」

  「好,賭什麼?」沉立巖也伸出小指頭,微笑地說。

  「賭……如果誰先走沒有說再見,誰就是小狗。」薇薇自信的說。

  「沒問題。」沉立巖的手緊勾住薇薇。

  他將額頭靠在薇薇的額頭上,親昵地對她說:「薇薇,你真不愧是我的女兒。」

  思蘋的不告而別、薇薇的離家出走,都讓所有的人心有餘悸。

  特別是沉立巖的父母,他們懷著既興奮又緊張的心情來探望未來的媳婦和孫女。午後的一段長談,讓沉立巖的父母對思蘋的想法有很大的改變。

  人沒有辦法選擇出身,但可以選擇如何生活。顯赫的背景並不值得驕傲,腳踏實地的過日子,才能活得更自由、更有尊嚴。思蘋的身世坎坷,甚至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無辜的她對自己的身世背景一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可是她卻選擇抬頭挺胸的獨立生活。

  她外表柔順但內心堅強,她知足不強求、不願依賴別人的個性,在在都讓沉立巖的父母折服。

  沉立巖的父母第一眼看到薇薇就愛上她了,薇薇一口氣有了這麼多疼愛她的家人,小小的心靈裏,隱隱感到這一趟冒險旅程,是一件很偉大、很令自己驕傲的事。

  晚飯過後,兩老一刻都不願讓薇薇離開他們的視線,思蘋和沉立巖也乘機好姦地單獨相處。

  「爸、媽,我有事想要單獨和思蘋談談。」

  沉立巖不等父母回答,逕自拉著思蘋的手離開座位。

  思蘋順從地跟隨沉立巖回到他的套房,她明白沉立巖有許多話要對她說。

  沉立巖走在思蘋的身後,悄悄地掩上房門。

  「啊!我好糊塗,我忘記打電話回農場了,他們一定擔心死了!」思蘋突然想起,回頭說道,急忙翻找手提袋裏的手機。

  沉立巖輕笑一聲,按住她不安的手、不安的心,溫柔的說:「你不覺得太晚了嗎?我早就叫助理打電話通知他們了。」他輕巧的拿開思蘋的手提袋,低聲又說:「我也告訴他們,你和薇薇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明天也是、後天也是,未來你們都會和我在一起。」

  「你……」思蘋明明知道他會說什麼,偏偏心裏就是慌亂不已。

  「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和我走嗎?」沉立巖的溫柔掩蓋了思蘋心裏的不安。

  「這是唯一的答案嗎?」

  「當然還有別的答案!我也可以跟你走啊——看你要到哪裏,我就跟你到哪裏。可是絕對不可以沒有說再見就逃走!」他深情的眼神因微笑而閃動著光芒。

  「我不想逃了……可是我又不願意就這樣和你走,我不知道離開這裏,和你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我是下是能夠適應?我下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別人的眼光?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克服心裏的障礙?我不知道會不會就這樣的失去自我?我不想依賴你,可是我又好像沒有選擇——」她將藏在心底的憂慮一樣一樣地說出來。

  他攬住她的腰,讓她更貼近自己。

  沉立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讓她的耳朵仔細地聆聽他的心跳聲。「你為什麼不明白……是我想要依賴你。我想要有一個家,我想要我的皮夾裏放著家人的照片,我想要在和陌生人攀談的時候,驕傲的拿出照片介紹我的家人。我想要在出門的時候,下管多遠,都有人在家裏等我回家。我想要在忙碌的一天以後,有人可以分享我的成功,有人安慰我的失敗。我想要有一個人成為我的一部分,愛她、寵她,為她感到驕傲,為她體會到生命持續的意義。思蘋,你是令我想要回家的人,不是要你依賴我,而是我比較需要你,不是嗎?」

  一段沉默後,沉立巖補充最後一句重點:「所以……和我結婚吧!」

  到底是誰在依賴誰、誰需要誰呢?思蘋深情款款地望著沉立巖,他的話語就像一把火炬,經過了千回百轉,照亮了她心中最柔軟脆弱的角落。他的話、他的祈求,好像柔弱得需要一切,又姦像強悍得可以對抗一切。

  沉立巖看她沒有回答,只好使出最後一個辦法。

  「思蘋,你不是說過……婚姻只是一場賭注,輸贏都各佔了一半。我們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成功了一半了,這樣的機率何不放手一搏?」

  「沒錯,可是……」這種論調,思蘋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妥當。

  「來!」沉立巖一把拉住思蘋的手,將地拖到了大床邊緣。

  他示意思蘋坐下來,然後從褲袋裏掏出一個很大的銀色銅板,詭譎的笑容挑起了思蘋七年前的回憶。

  將銅板擺在手背上,他正色地說:「這個銅板只有一面是人像,我把它丟到空

  中,等它落在我的手掌心裏,如果是人像,你今晚就嫁給我,從此不再猶豫遲疑。」

  「如果不是呢?」

  他故作姿態地想了半天,抿抿嘴很無奈地說:「那麼你可以帶著薇薇遠走高飛,我會給你想要的自由和尊嚴。」

  她擰起眉發愁,對他的幽默一點都下欣賞,嘟起嘴說:「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他攤開手無奈地說:「沒辦法了,這是唯一讓你下定決心的方法——」一說完,不理會思蘋的阻擋,沉立巖高高地把銅板拋起……

  「當!」一聲,銀色閃動的弧線躍進了他的手掌心裏。

  思蘋緊張得不敢看結果,沉立巖忍住滿腔的笑意,欣賞著她忐忑不安的神情。他緩緩攤開手,思蘋按著劇烈跳動的胸口一看,是人像!

  「吁——」她如釋重負的輕吐一口氣。

  沉立巖大笑了起來,須臾,又故作鎮定的說:「親愛的達令,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頭彩。如果你不服的話,我可以再試一次……」

  「不要!」思蘋一把搶過了銅板,無意間看了一眼,又翻過另一面,原來兩面都是人像。

  她恍然大悟。「你這個賭徒!原來我早就被你騙了!」

  「你花了七年才知道,已經太晚了,你輸了,輸了女兒、輸了下半輩子!真的好慘啊——」他得意地笑,將她攬在懷裏,在溫暖的床被上,兩人緊緊相依相偎。

  她在他耳邊悄悄低語:「誰是誰的頭彩,這可就很難說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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