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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31 PM

瑞根 -【數風流人物】《連載中》

【書名】:數風流人物

【作者】:瑞根

【內容簡介】:

  瑞根晚明+紅樓半架空歷史官場養成文,絕對夠味!

  大周永隆二年。盛世隱憂。

  四王八公鮮花著錦,文臣武將烈火烹油。

  內有南北文武黨爭不休,外有九邊海疆虜寇虎視。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關鍵在於你身處其中時,該如何把握。

  勇猛精進,志願無倦,且看我如何定風流,挽天傾!

  歷史官場養成文,兄弟們請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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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32 PM

甲字卷 齊魯青未了

楔子

  把手中準備好的匯報材料和自己的簡歷以及相關資料又仔細看了一遍,馮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其實這些東西他早已經印在腦海裡倒背如流了,這麼些天都在為這事兒準備,就等著今天了。

  不容易啊,奮鬥二十年才走到今天這個崗位上,為此他付出多了多少心血努力和代價?

  根據他得到的消息,下午部裡邊領導就要找自己談話了,如無意外,下一週可能就要上常委會研究了。

  走到窗邊,來回踱步,走了好幾圈,馮鏗仍然難以壓抑住自己內心的緊張、激動,還有一些興奮。

  這種情形好多年沒有了。

  上一次提拔自己擔任市委常委因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自己雖然也很高興,但是卻談不上多興奮,而這一次幾乎要算是破格提拔了。

  自己剛擔任副書記沒多久,就要接任市長了。

  或許只有十一年前自己擔任縣長時才有這份感覺。

  嗯,的確如此。

  這麼些年,自己從縣長到縣委I書記,再到副市長、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然後援藏鍛鍊,再回來接任市委副書記,突然就有這樣一個機會了。

  「馮鏗,曾用名,馮紫英,男,45歲,1974年7月出生,籍貫山東臨清,學歷全日制大學本科,1996年參加工作,1998年加入……,現任漢溪市委副書記,……」

  不過並非沒有變數。

  馮鏗也知道和自己競爭的人選不少,自己並非唯一選擇,而且每個人都很有實力,所以一切都還未定。

  大家都屏住聲息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不過他並不懼怕競爭,幾十年仕途歷練,從最基層的鄉鎮長到現在的位置,哪樣工作他沒摸過,什麼世面他沒見過?

  起早貪黑,摸爬滾打,奮鬥拚搏,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他覺得有些暈眩,搖了搖頭,可能是昨晚加班的緣故,凌晨快一點才睡下,沒睡好。

  一隻手撐著辦公桌上,馮鏗緩緩的坐下。

  面前一本《菜根譚》,一本脂本《紅樓夢》。

  馮鏗下意識的翻了翻《菜根譚》,目光落在上面,「居軒冕之中,不可無山林的氣味;處林泉之下,需要懷廊廟的經綸。」。

  他皺了皺眉,怎麼這話好像不是一個好兆頭?

  隨手合手,又翻開脂本《紅樓夢》,這段時間沒事兒他就在回味《紅樓夢》,已經看到79回了。

  書籤夾在其中,馮鏗隨手打開,卻看見水墨山水的書籤上寥寥幾句話。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心中一陣煩悶,怎麼這書籤上也都是些不中聽的話語?

  隨手合上,卻落了幾頁,正好翻到第一回。

  「事上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今天這是怎麼了?都是這些寓意不祥的東西?

  心煩意亂之餘,馮鏗又有些不忿,誰最終不是一堆荒塚?

  既然如此,那憑什麼不去努力拚搏一番,求個封妻蔭子,青史留名?

  賈寶玉那等無用之人,也都還有追求,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琢磨著寶黛兼收,一床幾好呢。

  一會兒覺得妙玉多麼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一會兒覺得那邢岫煙如野鶴閒雲,葳蕤自守,還有那晴雯、金釧兒這等俏丫鬟……

  最好還能把那啥史湘雲、薛寶琴都留在身邊,還覺得香菱歸了薛蟠太可惜了,甚至那二嫂子和可卿可不也是風流妖嬈讓人迷?

  這廝還不是恨不能所有水都只能泡他這一攤泥?

  只不過他沒有能力做到那一步,不是貧窮限制了他的想像力,而是能力限制了他的掌控欲,做不到或者根本沒法做到罷了。

  馬斯洛的需求層次決定了人的層次高低,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追求層次,你越過了某個層次,自然就會追求更高的階段。

  所謂淡泊名利看穿世情,那只是失意者無奈之下的逃避藉口,誰不想醒掌殺人權,醉臥美人膝?

  曹雪芹真要當到納蘭明珠那一角,嗯,當然是前期,你覺得他會看淡生死榮華寫這本《紅樓夢》麼?

  冷笑著合上書頁,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他拿起電話,電話裡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馮鏗立即恭聲道:「張部長您好,我是,好,好,我明白了,馬上就到,……」

  放下電話,馮鏗竭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狂喜興奮的情緒,讓自己淡定一些,但是卻未能如願。

  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間又是一陣暈眩,眼前發黑。

  本能覺察到不對,本來自己就有三高,尤其是血脂高,這是他最大的隱憂,沒想到這個關鍵時候,一定要穩住,千萬這個時候出不得差錯,但身體卻不受控制的軟軟往下滑。

  他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卻只抓住那本《紅樓夢》。

  嘩啦一聲,那本書被他抓住了封面撕落,攥住書皮,書皮上幾個宮裝仕女圖案似乎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人卻慢慢倒在了地板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33 PM

第一節 我來了

  急促的馬蹄聲讓斜靠在馬車座上的少年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他有些恍惚的環顧四周,依然如故,沒有任何所希望的事情發生。

  事實上真正自己回去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他對自己的身體很清楚,血脂血壓都高得嚇人,真要一躺下去,估計就醒不來了。

  即便是醒來,那也太難熬了,而如果要讓自己在那個病床上呆上一二十年,他寧肯在這個未知世界裡跌跌撞撞的前行。

  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衫薄裳,系在腰間的玉帶略顯寬鬆,讓他很有些不適應,三尺五的腰圍什麼時候變成了這等模樣?

  雖然減肥一直是他所渴望的,但是現在這等情形卻委實讓人難以高興起來。

  沒錯,穿越,俗不可耐的穿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變成了如此。

  馮鏗,神武將軍馮唐之子,字紫英,馮紫英,這特麼是啥玩意兒?

  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個昏迷前正在看的脂批匯校本的《紅樓夢》中那個馮紫英,只不過那書裡的馮紫英不是英俊奮發,號稱紅樓四俠,早已弱冠了麼?

  看看自己這雙手,怎麼看都像是十一二歲左右孩童的,無外乎就是多了幾分力氣和漸漸消退的厚繭罷了。

  還有這大周朝,大周王朝。

  天知道這個大周王朝是怎麼鑽出來的,居然還真的存在,不是東西周是兩千年的事情麼?

  就這幾天裡,馮紫英已經看過了官史,此大周非彼大周,而是張氏大周。

  明正德五年,北直隸馬戶劉寵劉晨起義,席捲北直隸和山東、河南,正德六年,被判入獄的蘇州機工首領葛賢越獄,率領蘇州機戶織工起義,席捲江南。

  而同年五月,寧王朱宸濠在南昌舉起叛亂大旗,而此時也沒有了一代軍神王陽明的神威籠罩了,江西淪陷。

  八月,元末群雄之一,建立了大周王朝的張士誠之七代孫張定奎從蘇州起兵,重新舉起大周大旗,整個大明王朝終於在正德皇帝的荒淫遊戲下,進入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死局中去了。

  正德七年十二月,張定奎攻佔金陵,宣佈正式定都金陵,國號大周,迅即北伐,席捲中原,最終完成王朝更替,建立大周王朝。

  於是歷史就這麼毫無緣由的變了,於是,他馮紫英也就這麼毫無來由的來到了這個大周王朝永隆二年的山東大地上。

  馮紫英記不清楚明代正德年間換算成西元是啥時代了,但是他大概記得應該是十六世紀初期,而大周王朝建立大概已經有近百年歷史了,換了三四個皇帝了。

  也就是說現在應該是十七世紀初了,而應該是1600至1610年之間,具體年代還得要找到來自西方的人才能知曉。

  只是不知道大明朝覆滅了,而新崛起的大周朝有沒有改變歷史,利瑪竇和羅明堅有沒有來到中國,而澳門有沒有被葡萄牙人所佔?

  這一切因為他來到這個時空時間太短,而消息的閉塞使得他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馮紫英不是工科狗,而是一個文科男,不是學歷史的,但和歷史有些瓜葛,師範政教專業,對歷史有些瞭解,所以他對十六世紀末和十七世紀初的這段歷史有個大概的印象。

  還好得益於《明朝那些事兒》和《萬曆十六年》以及《大明1566》掀起的明史熱,他這個半吊子為了避免在和同僚們酒局飯局時找話題落伍,也假模假樣的去看了看《明史》。

  問題是那也純粹就是走馬觀花般的蜻蜓點水,根本就是囫圇吞棗的湊合,好在記憶力還不錯。

  問題是現在大明王朝已經結束,萬曆王朝沒有了,九千歲和木匠皇帝大概也不會出現了。

  那號稱千古一相的張居正失去了大明王朝這個舞台,估計也應該沒戲了,就算是有戲,也應該不是大戲,從時間來說也早就落幕了。

  壬辰之戰呢?豐臣秀吉和德川那個老烏龜呢?

  馮紫英思路似乎在紛飛,李成梁呢?建州女真的七大恨呢?

  這些歷史還有沒有?

  馮紫英真的很好奇這個已經發生了偏轉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但根據他這戰戰兢兢一個月來的觀察,恐怕大周王朝的情勢還真的有些不太妙,起碼從鄉間城鎮的點點滴滴就能窺斑知豹。

  「鏗哥兒,要到碼頭了。」車前傳來馮佑的聲音,「慶哥兒、保哥兒他們都在等候著了。」

  「佑叔,候著我幹啥?還指望著我走之前抖落點兒?」馮紫英坐直身體,伸手撥開布簾,嗓子有些嘶啞,「我用不著他們,世道再不好,從這裡上京也就是幾天工夫,還能有啥?」

  馮佑是父親的親隨,此次是護送自己回老家。

  「鏗哥兒,帶著他們也好,聽說京裡來的人就在碼頭邊設立了衙門緊鄰鈔關,交了一道商稅,還得要交一遍雜稅,厲害著呢,到處都在鬧騰,沒準兒要出亂子。」

  馮佑黝黑的面膛上左頰有一處猙獰的傷疤。

  馮紫英知道這是箭傷,是在大同鎮與韃靼騎兵的交鋒中所傷,也幸虧偏了幾分,但即便這樣,馮佑的左半邊臉估計也是傷了神經,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看起來有些凶戾之氣。

  「哦?來了多久了?宮裡安排來了人?」

  馮紫英這幾天一直在老宅裡呆著,從下船開始就法開始發燒,燒得人迷迷糊糊,把護送他來老家的馮佑和一起來的僮僕嚇得夠嗆,好容易總算是熬過了這幾天才恢復過來。

  只不過馮紫英已然是二世為人,混合了前世靈魂的馮紫英了。

  這馮家在京裡這一支到馮紫英這一代就只有馮紫英一個了,大老爺和二老爺早些年都在北邊打仗歿了,只剩下三老爺這一個獨苗。

  如果不是族裡的重要長輩過世,他受父親的安排回老家來代表父親弔唁,馮家是斷斷不肯讓這根獨苗回老家的。

  「聽說來了半年了,是宮裡的一位伴伴。」馮佑臉色不動,「這幾日裡我出門都覺得街面上有些燥性,感覺恐怕要出事兒,所以咱們早走是好事兒。」

  從馮家所在的永清街出來,要繞過兩條橫街才能走到去碼頭的大路上,這等用泥灰和條石鋪築的大路也只能在去碼頭的道路上才有,平順穩當。

  路上不時能看到陰沉著臉的小販和低聲詛咒的商人,還有幾堆人站在那一片柳林下頂著烈日指手畫腳的爭吵著什麼。

  馮紫英抬起手遮在額前,打望著前方。

  陽光刺眼,讓人竟然有點兒睜不開眼,就這麼一小會兒,馮紫英都覺得臉上有些刺痛。

  從昏迷中醒過來之後,馮紫英很快就接受了現實。

  說實話,他內心甚至還有小僥倖,起碼不用在病床上呆一輩子了。

  在這個世界裡,好歹起碼人生自由沒問題,而且看似家境還不錯,呃,一個官二代,雖然好像這個時代的武官不那麼吃香。

  所以他從身體恢復能夠活動時起,就主動的開始融入這個世界。

  融入這個世界,第一步就要瞭解熟悉這個世界,因為根據他從官史中瞭解到的一鱗半爪內容,這個世界發生了偏轉。

  這不是自己這個蝴蝶帶來的,估摸著本身就是再來歷史運轉的無數相似位面中的一個吧。

  這是他的理解,但畢竟發生偏轉的時間節點也就是幾十年前,所以還是有很多東西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前世史書中的很多東西在這裡基本上也都保留下來了,比如語言文字,風俗習慣等等,也就是說世界大致還是這個世界。

  臨清城從前明景泰年間始建磚城,州署、兵備道署、衛署、學暑、督察院行台、布政司分守行台均在磚城中。

  前明弘治年間,隨著漕運日盛,商賈流民蜂擁而至,磚城內那點兒地面越發擁擠不堪,很快南來北往的商旅們便在磚城與運河之間的中洲地界,依託著磚城四周開始滋蔓衍生開來,迅速形成了數倍於磚城的臨清街市。

  前明正德年間,山東劉六劉七馬亂,為保衛臨清日益繁盛的街市,方才在磚城外開建土城,與磚城連為一體。

  大周立朝之後,周高宗廣元帝即位之後隨即亦效仿前明成祖遷都北京,將金陵定為南都。

  於是乎臨清城便成為南糧北運水次倉的要害之地,與濟寧、德州成為山東地界三大轉運所在。

  而三座一等一的水次倉——廣積倉、臨清倉、常盈倉更是連綿數里,加上鈔關的設立,使得臨清城更成為山東地界第一等的大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34 PM

第二節 紅樓大周的時代我不懂

  臨清馮氏老宅大院便在緊鄰老磚城外的永清街橫巷裡,佔去半條街。

  先前奔馳而出的健馬便是向北而去,不知道是往哪裡報信。

  大周沿襲前明規制,臨清設衛所,但隨著大周立朝已近百載,軍備廢弛,臨清衛軍名義上五千餘人,但加上早已搬遷到磚城外和民戶幾無差別的軍戶,也不過兩三千人。

  而且吃空額也成為衛所軍將門養活一家老小的最大經濟來源。

  「佑叔,要出事兒?呃,不至於要動刀兵的份兒上吧?」馮紫英立即就怵了。

  自己來到這個時空不過幾天時間,說句丟臉的話,才幾天,他真的還沒把這個時空的很多具體東西弄清楚。

  除了大略知曉這大周王朝是沿襲了前明的大致經歷外,其他他都是滿腦子漿糊,搞不明白。

  就算是真正穿越到明代,自己又懂多少?真以為翻了一下《明史》,看了幾本《明朝那些事兒》和《萬曆十五年》就以為自己可以當一個明人了?

  大周沿襲前明規制,無論是在官制還是軍制上基本沒有太大變化,按照馮紫英的感覺,這大周和大明之間的差別,更像是南宋和北宋的區別,有些變化,但基本照搬沿襲。

  大周基本上承襲了前明的疆域和體系,除了周太祖始創本朝打天下那幾年外,其他似乎和前明並沒有太多差別,甚至從文官武官體系乾脆就是整體接手過來。

  但毫無疑問,這三個月的觀察還是帶給馮紫英很多東西,尤其是從京城到臨清來替自己父親弔唁這一趟,更是見識了許多未曾見過的東西。

  這大周王朝立國不到百年,但卻已經有些末世徵兆。

  文恬武嬉,而且據說北面蒙古韃子和女真人都屢屢騷擾九邊。

  雖然現在尚未成大患,但按照馮紫英對晚明那點兒不太多的記憶,如果歷史大走向不改變,好像也就二三十年就要出大亂子了吧?

  呃,好像出大亂子的還不僅僅是九邊,更應該是陝西那邊吧?

  想到這裡馮紫英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自己才十二歲不到啊,這就要趕上這種事情?甚至毫無反抗之力?

  自己還想當一當紈袴,真正體會一下封建時代的人上人生活,呃,理直氣壯的三妻四妾,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咋就不能讓自己如意一回呢?

  「哼,那可難說,聽說這常伴伴手伸得長,連漕糧都敢碰,更別說他是奉旨收稅,誰敢招惹他?」

  馮佑顯然是走南闖北見的多了,清楚這些宮中稅監們的德行嘴臉。

  「在京城裡他們收斂一些,這一出京,山高皇帝遠,誰能攔得住他們?就算是龍禁尉也得讓他們幾分。」

  這龍禁尉其實就是前朝的錦衣衛。

  大周立朝,周太祖廢錦衣衛、東廠、西廠,合設為龍禁尉,但民間仍然多有沿襲前朝稱謂為錦衣衛。

  加之龍禁尉官服仍然沿用前朝飛魚服繡春刀,只不過添了魚鱗劍作為錦衣衛總旗以上官員隨身配備的武器,變化不大,久而久之,連龍禁尉自身也將錦衣作為龍禁尉民間代稱了。

  馮紫英自身膽怯,但還要強自鎮定。

  雖然這副身子骨自小習武,但是畢竟也只有十一歲的架子,真要遇上兵亂,估摸著也只有死路一條。

  「那佑叔,咱們老宅那邊……」

  「不至於此,無外乎就是那些販夫走卒和商賈吆喝鬧事兒,尋摸著要鼓搗點兒事情出來,逼那常伴伴讓步罷了。」馮佑對這些事情也是看得清楚。

  尋常地方也就罷了,但這臨清城可是山東地界一等一的緊要所在,戶部在這裡有鈔關,有漕糧水次倉,若是出了亂子,只怕又有嘴皮官司要打。

  這大周王朝的士大夫文官們可不是好惹的,御史和給事中們那一旦發起飆來,管你是誰都得要脫層皮。

  那常伴當雖然貪婪可惡,但是也非蠢人,自然也清楚其中利害關係,應該不至於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這些商賈和販夫走卒們也有些古怪,照理說不敢如此的,不過事不關己,馮佑也懶得理會,好歹磚城裡還有數百衛軍精銳,出不了大亂子。

  馮紫英也知道父親專門安排護送自己回老家的這位佑叔不簡單。

  他和其他幾個人跟隨父親多年,甚至連姓都改姓馮,實際上是父親在大同鎮戍邊時的親衛角色。

  和蒙古人在邊寨上打生打死多年,後來父親因事免官,他們幾個多年跟隨父親的老弟兄就跟著父親回了京城。

  好歹在宛平外家裡也還有幾個莊子,順帶就把家人都安頓在了那裡,日子雖然不算富裕,但也能求個溫飽。

  馮佑平素和另外幾個一起回來的輪番在京城神武將軍府中住著,現在也充當起長隨角色,對京城裡朝中事兒多少也有些瞭解。

  只不過有些事情又不是常人所能預測得到的。

  「那依佑叔之意是不礙事的?」馮紫英心裡有些擔心。

  他也知道自己才來這個時空沒多長時間,雖然腦中已經接受了這個軀體原來的記憶和意識,但是要說對外邊這些事情的分析判斷,還是無法和馮佑這種走南闖北多年的角色相比。

  不過馮佑原來在大同鎮也主要是擔負護衛父親的職責,父親免官回京之後才又學著當長隨,對外邊事情瞭解一些,但也未必有多深。

  「呃,鏗哥兒,這我也說不好。」馮佑僵硬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由於左頰受過傷,所以能有表情變化的也只能是右邊臉,抽動了一下。

  「左右我們今日便可上船,下午間就可以解纜北上,就算是有啥事兒也不怕,至於說老宅子,就在衛所眼皮子底下,再不濟也得要顧點兒顏面吧,也沒誰去虎口捋鬚。」

  「但願如此。」馮紫英心裡不太踏實,他總覺得自己這麼莫名奇妙的穿越到了這個歷史沒有的紅樓大周時空中來,沒那麼輕輕鬆鬆讓自己當個紈絝子弟那麼幸福。

  老爹雖然被免官,但好歹神武將軍的爵位還在,雖說無法和四王八公和一類顯貴們比,但好歹也屬於跟著周太祖打過天下的勳貴後代。

  若是論道理,像自己這樣馮家的獨苗嫡子,三妻四妾,混吃等死的生活才是該自己這一輩子該過的,這不也是前世中自己因為工作身心疲憊時最渴望的生活麼?

  可問題是這種生活能持續麼?馮紫英覺得有點兒懸。

  京城裡邊還不覺得,但從這回山東老家這一趟,他就已經感受到了上上下下的種種躁動。

  從通州乘船南下,一路上馮紫英就感受到了運河兩岸生計的種種艱辛。

  運河兩岸這十來年裡非旱即澇,民不聊生,每年秋收之後便會有大規模的流民北上南下,到冬日裡凍餓倒斃在河兩岸者比比皆是,這也是馮紫英一行南下是所乘船伕言談間所獲。

  每年京城大戶們的管事都會到滄州、德州買奴,不少窮苦人家索性不要錢,只求能給自己兒女尋條生路。

  滄州一帶的私鹽販子甚至和本地流民勾結起來,直接哄搶官鹽,去年年末甚至直接動了刀兵,還是出動了衛所大軍才勉強鎮壓下去。

  是役,殺得人頭滾滾,光是滄州城頭掛著的人頭就有數十個,一直到蛆蟲將頭顱上的皮肉啃**光仍然在牆頭木籠裡晃晃悠悠。

  馮紫英一行前些日子從通州乘船南下時路過滄州,還能看著懸掛在城牆垛口下木籠的森森頭顱,那黑洞洞的眼窟窿看得人心裡瘆得慌。

  馮佑抽動了一下臉頰,嘴角上挑,青森森的下頜小幅度的扭動了一下,瞅了一眼還在四處打望的這位鏗哥兒,總覺得這位原來還有些粗豪之氣的少爺變得精細計較起來。

  像往日裡這等事情,哪裡須得多問,只顧著悶著頭走便是了,要問也不過是這臨清街面上的有趣玩意兒,獅貓,畫眉,這才是往日鏗哥兒喜好的,哪管這等正經活計?

  莫不是這幾個月的國子監學讀下來倒真的有些上進了?

  「瑞祥。」

  「大爺?」車外坐在車前的青頭小子轉過頭來,「可是渴了?這裡還有一葫蘆酸梅汁兒,可得解渴鎮暑,不過得要深井水鎮一鎮,方能爽口。」

  馮紫英打望了幾下,委實看不出什麼端倪來,擺擺手,縮回到車廂裡。

  馮家在這邊雖然是大姓,但和外城的商賈之家並無太多往來。

  加之這段時間裡那位其實關係並不太密切的長輩去世,大家都忙於辦理喪事,所以也沒太多人關心這外城之事。

  而且這常伴伴也來了大半年了,哪個月不弄出點兒么蛾子來?

  城裡馮家人也多有知曉,哪怕是馮紫英在這呆了幾日,也聽聞這幾個月裡怕不是有七八家商賈和過往船隻貨主被弄得傾家蕩產,甚至還有一家和龍禁尉有些瓜葛,也只能折了一半走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34 PM

第三節 千載難逢的紈袴生活必須要保住

  馬車轔轔駛過。

  外城商舖鱗次櫛比,人煙稠密,趕上時候,便是堵上半個時辰都未必能走出一里地來,所以一行人索性從外城東門威武門繞出,走城外去碼頭。

  「鏗哥兒,你怕是第一次回來吧?」馮佑見車廂裡馮紫英似乎有些不安,也覺得有趣,往日的鏗哥兒可不是這樣的。

  這位爺現在是馮家一脈三家單傳,上一代三兄弟也就只有只有三老爺留得命來。

  大老爺和二老爺,一個在和蒙古韃子的交鋒中墜馬連囫圇屍身都沒能搶回來,而二老爺則是命不好眼見得要以軍功授官,卻患了時疫,在床笫上掙扎了幾個月最終還是歿了。

  「三四歲時不記事兒,隨母親回來過一回,這一次也是第二次。」馮紫英老老實實的道:「只是聽母親說過,全無印象了。」

  「這臨清城是個好地方,若是老爺日後想要尋個清閒,倒是個好去處。」馮佑眯縫著眼睛打量著前方,前邊就是外城的西門了。

  貼著城門邊兒上是一大溜子布幡,用竹竿撐起,更多的還是用葦草和竹木支棱起架子。

  消渴的茶水攤子,烏棗堆子,素葷的小食攤子,幾輛馱車歪斜著靠在兩株有些年成的柞樹邊兒上。

  一個馱夫正賣力的舞著手裡發暗的汗巾吆喝著什麼,估摸著隔著幾丈遠,都能聞到那股子汗酸臭味兒。

  一大堆子力夫在柳樹下,似乎是在吵吵嚷嚷著什麼,偶爾蹦出幾句聲調高幾拍的叱罵聲,俄而又是一陣哄鬧。

  碼頭上似乎有些亂,不過往日裡也不清靜,只是今天情況倒有些不太一樣。

  雖然覺得這碼頭上的情況不大對勁兒,但馮佑對這邊情況也不熟悉,往日裡他也沒來過臨清這邊幾回,只是在邊塞上呆的久了,那股子有些不安分的躁動氣息讓他格外敏感罷了。

  他緊了緊胯下的健馬,手扶了扶腰間用布質刀囊裹住的窄鋒腰刀,不動聲色的回頭道:「鏗哥兒,情況有些不太對勁兒。」

  「啊?」手嗖地一下從雪白的貓身上收回來,馮紫英身體猛然向前探出來,「佑叔,咋了?」

  「嗯,現在不好說,看樣子這碼頭上要出事兒。」馮佑也有些緊張。

  老爺只有這麼一個獨苗嫡子,這就是回一趟老家而已,本以為一路安泰,即便如此都還是把自己安排來照顧,就是擔心有啥意外,沒想到真還被自己趕上了。

  「來得及登船麼?」

  馮紫英很清楚自個兒的情形,十一歲的少年,甭打算能有啥翻天覆地的本事,這年頭到處都不安泰,得場病弄不好都就得要把命要了,更不用說遭遇什麼戰亂。

  自己兩位伯父也有三個兒女,但沒一個能長成人,就算是自己也有一個兄長未足歲就夭折了,也就是自己命大才算是熬過了一場風寒活過來,成了臨清馮家在北京城裡的一個獨苗兒了。

  這等情況下,自己來一趟山東老家,原本母親是堅決不答應的,也是父親因為開復的事情走不開身,才不得已讓自己跑這一趟。

  也是想著這從京城到臨清,一路走運河水道倒也無虞暑熱辛勞,所以才勉強答應,可未曾想到會在這老家門上也能遇上事兒。

  馮佑沒有作聲,只是搖搖頭。

  碼頭上已經圍著很多人了,三五成群的簇擁著幾個似乎是其中帶頭者,其中一個正在揮舞著胳膊叫嚷著什麼,還有幾個人分別在幾個人堆中嘀嘀咕咕的串聯著。

  靠著路這邊碼頭上被亂七八糟的扔著幾堆用草袋裝著的雜物把路給堵上了。

  兩個褐衣短衫的漢子一邊抹著汗咒罵著,順帶著把衣襟拉開,露出一撮黑毛的胸脯,一邊坐在草袋上四處打量。

  路頭上已經有兩撥人被擋了下來。

  一撥是用兩頭驢子馱著的幾捆三梭布,看樣子是一個小布商。

  還有一撥人估摸著是兩兄弟,粗胳膊壯腿的,趕著兩輛騾子拉的貨車,看樣子是拉了一車烏棗,這是臨清州特產,看樣子是要去碼頭交貨。

  「馬二兄弟,可怪不了我們,牙行的管事說了,今兒個碼頭上一律不能動,甭管裝船卸船還是入倉出倉,都不行,至於這一位,也別想過,那邊兒一樣都堵上了。」

  「魯三哥,究竟出了什麼事兒,鬧得這麼大?」

  送烏棗的兩兄弟顯然是熟人熟路了,一邊陪著笑臉,一邊隨手從漏了一個窟窿的草袋裡探進去抓出一把烏棗來,遞給對方。

  「不值幾個錢,嘗嘗。」

  「二兄弟,不好說,這碼頭上的人都鬧騰起來了,咱也不知道,只知道把這路口給封住了,當家的,管事的都在那邊,成沒頭蒼蠅了,……」

  接過烏棗順帶丟了兩枚進嘴裡,口水順著嘴角溢出來,聲音卻壓低了幾分:「若是不著急,就先回去吧,怕是要出事兒。」

  「咱們可是和貨主約好了時間……」另外一個年輕的漢子顯然有些急了,正待說話,卻被自家兄長一把拉住,扭過頭便低聲道:「謝了,走,回去!」

  「大哥!」年輕漢子急了,這兩趟烏棗出貨拿回貨款才能說得上自己娶媳婦的聘禮錢,都到碼頭邊兒上了。

  「趕緊走,看那邊!」年齡長的漢子臉色已經有些微微變白,目光卻追逐著遠處,一縷黑煙已經從西南角冒了出來,這才是他最懼怕的。

  馮紫英的目光隨著早已經站在車轅上以手遮額向西南方向眺望的馮佑而動。

  馮佑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嘴角細微的抽動和轉動的眼珠似乎在做著艱難的抉擇。

  尚未等他做出決定,地面上已經有了一些輕微的震動,拉烏棗的兩兄弟顯然也是經常在外邊兒跑動的,迅即把目光轉向西面。

  透過低矮的土牆,能夠大略觀察到東面的半天上隱約滾起一片浮動的黃塵。

  大上午的烈陽高照,河邊上都沒有半縷風,看看河道邊上被曬得蔫下去的柳枝,這等土塵除了大規模的牲口或者人流移動,便想不出還有什麼能讓野地裡滾動其這麼的煙塵。

  馮佑早已經一個疾竄踩在車轅上縱身上了車棚頂,從車棚頂直接躍上了土城牆,站在牆垛口上,踮起腳尖打量著遠方。

  馮紫英和他身旁的僮僕瑞祥都有些失色。

  哪怕馮紫英心理年齡已經超過四十歲,但是在這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的異時空裡,你就是胸藏萬里錦繡又如何?誰信你的,誰聽你的?

  一刀掠過,大好頭顱便要落地,自己渴望的紈袴生活尚未開始就要結束,想到這裡馮紫英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佑叔,出啥事兒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36 PM

第四節 亂起

  一個鷂子翻身,馮佑已經輕盈的從土牆躍上車棚頂,再一個鷂子翻身翻了下來。

  雖然面色依然如先前冷峻,但馮紫英還是能從對方的眼眸中覺察到一些先前沒有的森冷決絕。

  「走,鏗哥兒!再不走來不及了,怕是起匪了!」

  馮佑久在邊境之地廝殺,站在牆垛口只是簡單的一望,就能窺測出一個大概。

  山東素來就是響馬叢生之地,當年劉六劉七起家於北直隸,但實際上真正壯大還是得到了山東響馬的支持之後才真正起勢起來的。

  黑壓壓的一片人雖然混亂不堪,也沒有騎乘,但是人數至少在一兩千人以上,再加上他也發現到了東南角升空而起的黑煙,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有接應的裡應外合之舉。

  問題是讓馮佑感到不可思議而又難以抉擇的是怎麼會在臨清州這樣的運河腹地起匪?

  要知道臨清衛再是不濟,衛所的游擊將軍也能拉得出幾百精銳來的,像這等未經戰陣的亂匪要想和衛所精銳交鋒,那幾乎就是白送死差不多。

  但是這城裡舉火,卻又讓馮佑感到無法想像了。

  州城裡舉火可不是一幫亂匪能做到的。

  這臨清州是什麼地方?北地有數的水陸碼頭!

  州城內豪商大賈雲集,幾乎大一點兒店面商家都少都要幾個護衛,要想在城內舉火接應,若是沒有城內人的摻和,馮佑是不信的。

  這裡的牙行和里正結保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這也是他最難以想通的。

  先前其實他也就覺察到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但在臨清州呆了幾天,加上來臨清之前他就聽說了宮中派出的稅監在臨清州折騰得天怒人怨,所以也沒有太在意。

  他不信誰還敢在衛所眼皮子底下尋死。

  但這世道還真的讓他沒預料到。

  「走!」從車上下來的馮佑,一隻手提起還站在車轅旁發愣的小廝拋上車,然後馬鞭疾揚,健馬吃痛,猛然揚蹄奔行。

  站在那兩堆貨旁的渾人也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懵了,城裡邊煙火大作,碼頭外則是人潮洶湧而來。

  「還不滾開,各尋出路,真要等到這裡找死不成?」

  馮佑怒喝一聲,這才把一干人喊醒,兩名渾漢這才忙不迭跌跌撞撞的向碼頭上跑去,估摸著是去尋管事的人去了。

  而馮佑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許多,手中連連揚鞭,健馬吃痛狂奔,驅車直入。

  「佑叔,現在怎麼辦?能上船麼?」馮紫英顧不上跌在車轅上痛得眼圈都紅了的小廝瑞祥,吸了一口氣問道。

  「來不及了。」馮佑雖然不知道這臨清城裡究竟出了什麼么蛾子,但是久在邊關和韃靼騎兵鬥智鬥勇讓他能夠嗅出這裡邊隱藏著的濃濃陰謀味道。

  敢於在臨清衛所眼皮子下造反,如果這背後沒有什麼別的東西,他不相信。

  「那我們先進城?」馮紫英看了一眼已經亂成一鍋粥的碼頭上,此時頭腦已經開始飛速旋轉起來,「我們進內城?」

  「怕是進不去了。」馮佑搖搖頭。

  換了是他是守將,此時只怕也早就把內城城門封死,在沒有摸清楚外邊底細之前,沒人敢輕易開內城門。

  那裡邊從州署、兵備道署、衛署、學暑到督察院行台、布政司分守行台,七古八雜的一大幫子人,還有林林總總一大堆家眷,還有內城的糧倉,這種情形下,哪裡敢輕易開門?

  若是被亂匪趁機搶了進去,那真的就是成了丟失城池禍及全族的禍事了。

  碼頭上早已經亂成了一團了。

  一幫子四處奔走的力夫挑夫,還有那驚慌失措的貨郎小販,各家商舖貨行的管事人等,都如同炸了營的麻雀,四處奔散。

  有的想要上船,而之前早就封了航,不准片板離岸,一干水手也都被趕到岸上,急切間哪裡還來得及?

  先前過來的時候還覺得這市面上比起以往清靜了許多,但此時一見,陡然間又是一片熙熙攘攘,只不過這個卻變成了狼奔豕突,亂成一鍋粥了。

  臨清州城和其他地方還有些不一樣,原本沿襲前明,洪武年間以磚城為城,但是隨著會通河的開通,漕運和商貿日盛,迅即在磚城西南面的中洲地界上,也就是被會通河環抱的那一處所在形成了繁盛的集市。

  但在前明正德年間,山東劉六劉七起兵,波及繁盛一時的臨清,山東響馬冠絕天下,將原本僅有土牆圍城的臨清城圍攻而下,得到了大量糧棉絲布茶和軍資補充,聲勢復振。

  按照某位野史作者所言,若非劉六劉七攻下了臨清城重振了聲勢,只怕前明大軍便不能被劉六劉七牽制在山東河北,而大周也不能游好整以暇的拿下江南湖廣,最終才奠定了大周王朝的根基。

  碎皮街那邊湧出一股人流,開始沿著大寧寺和竹竿巷一線點燃了幾家店舖,烏黑的濃煙伴隨著閃動的火苗開始肆虐。

  這裡是中洲最繁華的街市,很多都是木質結構的店面,一旦燒起來,恐怕就會連綿成片。

  「走,先走東面,看能不能喊開永清門進城!」馮佑也有些著急了。

  他已經意識到今日這臨清城裡怕是不能善了,這等聲勢,那巡檢司衙門一幫酒囊飯袋怕是早就縮了,只是他不知道磚城中的衛軍為何不出來。

  馮家老宅就在永清大街旁的橫巷裡,緊鄰蠍子坑,從橫巷裡出來可以直接上永清大街向北就是永清門,但是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不知道此時此刻能不能喊開永清城門了。

  馮家在臨清城也算是望族,但是這等危險時候臨清衛軍卻未必會買馮家的面子。

  馮唐三年前被解職歸家,一直在家賦閒,當下正在謀求復起,所以馮唐才未能來這一趟,讓馮紫英代替。

  「走永清門那邊要繞開進德會那邊,我看從大寧寺那裡出來的亂匪就是從大寧寺那邊過來的。」馮佑其實對臨清城裡的情況也不太熟悉,但是起碼比馮紫英和小廝瑞祥清楚一些,大略知道路線方向,「可能只能走弘濟橋那邊了。」

  街面上越發混亂,一些機工織工裝束的人也從南面街市衝了出來,四散奔逃,加上賓陽門棉花市集裡也有人在縱火,整個中洲四處起火,濃煙四起,喊殺聲陣陣。

  「走!」馮佑催馬疾奔。

  馬車繞過前面一堆正在燃燒的門板倒塌下來形成的路障,然後再往前行已經能看到一堆人正在抬起巨木撞擊一處商舖的鋪門。

  而另外兩個潑皮正糾扯著一個樂伎打扮的年輕女子懷裡的包袱,惡狠狠的將其打倒在地,搶走對方的包袱。

  看見馮佑一行過來,兩個潑皮眼睛發亮,打了一聲呼哨,正在撞門的那群人中頓時分出來七八個人便往這邊湧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39 PM

第五節 如墜冰窖

  換了尋常時候,這幾個人哪怕是一擁而上,馮佑也不在話下。

  在邊塞上風裡來雨裡去,這般交鋒都算不上的搏殺,對付這些破皮無賴,易如反掌。

  但問題是現在局勢越來越亂,很顯然之前以為的只是民亂逼稅監讓步的想法有些偏差了。

  城外已經有亂匪圍城,城內的情形更混亂,更為關鍵的是衛軍居然看不見,這就太蹊蹺了。

  若是被人拖在這裡,一旦被亂匪圍住,馮佑自己倒好說,這鏗哥兒就麻煩了。

  沒等馮佑多想,兩名撲在最前面的潑皮一人持著一條一人高的哨棒,一人在拿著一根手臂粗一丈長的竹竿猛衝而來。

  馮佑知道此時不是心慈手軟的時候,從車轅上躍下,徑直向前一側身,已然讓過氣勢洶洶的哨棒劈頭一擊,腰間窄鋒腰刀凌厲的向上一撩。

  刀鋒過處,頸項上的血頓時濺起一尺多高,噴了旁邊的白牆一牆,觸目驚心。

  沒等那竹竿橫掃而來,馮佑欺身而進,左臂一圈便將那漢子的頭顱勒住,趁勢便是一丟。

  嘎嘣一聲,大好頭顱便撞在了白牆上,半句聲音都沒有便委頓在地。

  跟隨在二人身後的四五人大驚失色,頓時剎住腳步,叫嚷著揮舞著手中的木棍、竹竿,當先一人居然還有一支裝了鐵矛頭的木槍,色厲內荏的叫喊著:「兀那漢子,還不趕緊放下刀,留你一個全屍!」

  「哼,不怕死的就上來,爺在大同府殺韃子的時候,你這廝怕還在你娘懷裡吃奶吧?」

  馮佑不在意的揮刀直入,寒森森的刀鋒透露出來的殺意讓對手身體幾乎要發僵,下意識的丟下竹槍扭頭就跑。

  一幫人一哄而散,馮佑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這幫破皮無賴雖然不值一提,但是從城外湧來的亂匪可不簡單。

  就那麼大略一瞅,馮佑也知道千餘人雖然也是烏合之眾,但是人多為王,狗多佔強,而且他也看得出來那幫人氣勢正凶,當頭幾個怕也是有些來頭的,若是進了城,只怕是要出大亂子的。

  但至今未見衛軍出動,城內亂成一團,而各家商幫照理說也該有些護衛力量,但是讓人驚訝的是也未見到幾個,頂多就是鋪門前有那麼幾人持刀弄槍的守護。

  問題是在面對城外那幫明顯是有組織的亂匪時,這種零敲碎打的護衛力量濟得了什麼事兒?

  「快走,走橫街柴市那邊繞過去,穿過棉花市,往賓陽門那邊走。」馮佑來不及多想,一旦城外賊匪進城,再要想找到脫身的機會就難了。

  「走不得!」

  馮紫英和馮佑二人都是一怔,不知道何時已經從旁邊夾牆中鑽出來一個黑瘦少年,一聲油膩混合著泥灰的無臂短褂,已然看不出原本顏色,半條腿已經被撕裂得稀爛的褲腿,似乎是才從哪裡跑出來。

  黑瘦少年一邊狠狠的踹了那早已經被馮佑摔在牆上撞個半死昏迷不醒的潑皮一腳,然後從其懷中摸索一陣,找到一錠銀子,然後才順手搬起旁邊一塊牆磚,狠狠砸在對方頭上,腦漿頓出,眼見得不能活了。

  馮佑倒是不在意,在邊寨上這等你死我活的廝殺多了,比這殘酷狠辣十倍的事情他也司空見慣,只是略微驚訝這小乞丐居然如此凶悍狠毒,但馮紫英何時見過這般血腥的場景?

  先前馮佑那一刀已經讓他全身冰冷,此時就在自己面前一個比自己似乎還要小一兩歲的小乞丐居然敢下毒手殺人,不能不讓他突然間意識到今天所見到的這一切可能才是這個世界中最真實的一面,而前幾天自己呆在馮宅中養病的時日裡那份優哉游哉不過是一種虛幻的假象。

  「小叫花子,為何走不得?」馮佑越發急躁。

  越來越重的危機感讓他急於離開這個危險地方。

  那幫潑皮雖然退了過去,但是卻距離不遠,或許稍微得到接應支持,就又要圍過來,到時候自己脫身倒是不難,鏗哥兒和那瑞祥就難了。

  「我不是叫花子!棉花市那邊已經被那幫子心狠手黑的窯工給佔了,你們這幾個過去就是尋死。」

  黑瘦少年一邊將銀子塞入自己懷中,一邊卻將那潑皮從那樂伎懷中搶來的包袱拿在手上,似乎有些猶豫,這讓馮佑和馮紫英也是大為奇怪。

  一錠銀子視若拱璧,而這包袱裡也有些綾羅綢緞和值錢物事遠勝於那區區二兩銀子,為何這廝卻愛要不要的模樣?

  只是二人現在也無心詢問,只是關心這廝所說的不能走橫街柴市去棉花市的話,該如何繞道永清大街上去,唯有上永清大街才能到永清門尋找到一絲進內城的機會。

  「那你知道如何走去永清門?」馮佑一邊緊張的四下打量,一邊問道。

  此時城中依然四處火起,街面上店舖盡皆關門閉戶,三五成群的潑皮無賴和成群結隊的乞丐、流民都開始攪合在一起,吆喝著打砸商舖門店,一個個紅著眼珠子,如同瘋魔一般開始放縱起來。

  「從這邊沿著河邊跑,走鼓樓街,那邊是糧幫各家的所在,城裡這些個人沒有誰敢去惹山陝糧幫的人,他們厲害得緊,也許那裡還能求個安全。」

  山陝糧幫便是臨清州城中勢力最大的晉商中經營糧食中的人,即便是對臨清這邊情況很陌生的馮佑和馮紫英,也知道臨清州城裡兩大商幫,勢力龐大。

  本朝太祖出身商賈,所以立朝之後對商賈態度與前明有所不同。

  雖然士紳對商賈歧視態度依然如故,但是從朝廷法令上來說,已然放鬆了許多,而很多地方士紳以借此機會參與經營商業,謀取巨利。

  以晉南商人為主和山陝會館為根據地的晉商,以南直隸徽州商人為主和徽州會館為根據地的徽商。

  這兩大商幫基本上控制了臨清州城中主要商業貿易,哪怕是臨清本地商幫和來自南直隸商人中的洞庭商幫和浙江紹興商幫也難以和這兩大商幫抗衡。

  晉商主要以鹽、糧食、絲綢、木材、藥材、煤炭、鐵器、錢莊為主,而徽商則主要以棉布、茶葉、水果、鹽、南貨、典當、藥材為主,尤其是棉布行業和茶葉販售更是徽商居於壟斷地位。

  「你是說這些亂匪不敢去招惹山陝糧幫的人?」

  馮佑雖然來過臨清幾次,但因為都是替老爺送信送人,倏來倏往,沒有多少時間在臨清呆,頂多也就是在城裡歇一晚,有時候和伴當一塊兒出去放鬆一下,對臨清城裡情況並不熟悉。

  但他也聽說過臨清糧食販運主要是被山陝商人控制著,山陝糧幫的勢力很大。

  「不好說,但糧幫那幫人幾乎家家都有護衛,人人都有刀槍,有些老爺還有火銃!」黑瘦少年顯然對臨清城裡的情況瞭如指掌,「如果我是他們,何必去和那些人過不去,這中洲街面上能搶的地方多了去。」

  「好,那我們就走鼓樓街,你帶路!」馮佑臉色見黑瘦少年似乎還有點兒不情願,厲聲道:「若是能把我們帶到永清大街,少不了你銀子!」

  「我才不稀罕你的銀子,你幫我殺了仇人,我願意幫你!」黑瘦少年遲疑了一下才道。

  「但你們是想從永清門進內城麼?我勸你們趁早死了這條心。衛軍前兩日就出城去了,內城裡沒剩下幾個兵,他們這個時候肯定不會開門,誰去都不行!先前我看到席家老爺想要從廣積門進城,若是往日城裡軍爺早就迎了進去,今日卻是死活不肯開門,……」

  黑瘦少年的話讓馮佑和馮紫英都是如墜冰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39 PM

第六節 小荷才露尖尖角

  衛軍出城去了,這個城肯定是外城。

  前兩日剛走,今日就出現匪亂,其中隱藏陰謀氣息太濃了,而且這內外同時發動,若是裡邊沒有貓膩,傻子都不相信。

  「你怎麼知道衛軍出城去了?」馮佑還有些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

  若城中衛軍主力真的出城了,那就真的大禍臨頭了,問題是他這幾日也在城中,卻從未聽聞衛軍出城的消息。

  「哼,信不信由你,衛軍是夜裡連夜出城,從東門碼頭分批乘船走的。」黑瘦少年見馮佑意似不信,又補充道:「這幾日裡,城內衛軍將爺的相好都好幾日未見著人了,若是往日……」

  「那托庇糧幫的人行否?」一顆心直往下沉的馮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怕是不行。糧幫的人素來護短,但只顧自家人,旁人是斷然不肯幫的。」黑瘦少年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不管了,佑叔,先走那邊再說!」馮紫英此時沉聲道:「實在不行,再回老宅裡做計較。」

  馮佑也沒想到此時馮紫英卻突然變得如此果決,也沒多想,一揮手,馮紫英和瑞祥早已經下車跟著馮佑,在黑瘦少年的帶領下先退出這條橫街,向東跑去。

  此時的城內早已經是煙火升騰,不時有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一幫人在街面上相碰。

  不過在馮佑手中仍然在滴血的窄鋒腰刀威迫下,一般人倒也不敢來招惹這一行人。

  「走,趕緊,從那邊穿過去就是觀音嘴,再過去就是上灣街,背後就是蠍子坑,過了蠍子坑就是永清門了。」

  黑瘦少年對臨清城裡道路情況異常熟悉,連續從幾個橫巷裡穿過,躲開了沿著大街橫掃的一幫子窯工打扮四處打砸破門的亂匪。

  「糟了,玉帶橋被他們佔住了!」剛一露頭,黑瘦小子立即就縮了回來,轉過頭來惶急的道:「過不去了。」

  馮佑微微側身靠牆,示意跑得如同拉動的風箱一般劇烈喘息的馮紫英趕緊貼緊牆根,那瑞祥更是直接就匍匐在地上起不來了。

  距離玉帶橋還有十丈,但一丈多寬的橋面上早已經被十來個敞胸露懷紮著白布頭巾的亂匪所佔領,而且其中其中兩名亂匪明顯不同於其他十來個人的打扮。

  一身青色袍衫,一人持刀,一人持劍,只是二人面部卻被枯黃色脂粉塗抹,看不出真實面目。

  探頭一瞥之下,馮佑也是吃了一驚:「白蓮教?」

  他在大同鎮可是見識過這幫白蓮教匪的厲害的。

  大同邊鎮城牆外的白蓮教眾多達數萬人,這幫人這麼多年來依託俺答汗和三娘子控制下的土默特人而不被大周軍所追剿,活得相當自在,已然成了韃子突入邊牆的最大幫手。

  現在俺答汗雖然已經死了,但是其孫扯力克和三娘子依然控制著蒙古右翼與大周關係時戰時和,並且也把趙全那幫白蓮教徒作為和大周討價還價的砝碼。

  他印象中塞外白蓮教中有些身份地位的角色便是這般打扮,或青袍或白衫,很有些俠意仙氣。

  「羅教?!」那貓著甚至探出頭去看了一眼的黑瘦少年卻低吼了起來。

  馮佑臉色大壞。

  若是這白蓮教起事,那便真的要天下大亂了,不過再仔細一觀察又有些不像,那兩人和其他十來人顯然不是一夥的,而且相互之間似乎還有些隔閡,他心裡略略放下一些。

  若真是白蓮教起事了,哪有這般輕鬆,只怕早就一呼百應,蜂擁而起了。

  聽得黑瘦少年喊了一聲「羅教」,馮佑一時間還沒有明白過來,瞅了對方一眼,但現在卻沒有多少心思去理會,「怎麼辦,過不去了,能繞道麼?」

  「那就只有往上走江壩橋,從藥王廟那邊繞過去,但是不知道藥王廟那邊會不會也被堵上了。」黑瘦少年臉上也是一臉懊惱,「我們再來早一步就好了,之前橋上都沒人,……」

  「行了,趕緊走,多說無益!」馮紫英打斷對方,一揮手,「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左,叫……」沒等黑瘦小子說完,馮紫英又道:「佑叔,你帶著他,我和瑞祥跟在你們後邊。」

  馮佑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馮紫英,驚訝於這位小少爺怎麼有些不一樣了,但也沒多想,點點頭:「好!」

  有些不忿於馮紫英連名字都不願意聽自己說完,黑瘦少年瞪了馮紫英一眼,卻也沒有反對,點點頭跟著馮佑身後。

  四個人倒回去,繞出小巷,馮佑按住小黑子,四下觀察之後,這才帶著身後的幾人快速通過橫街。

  江壩橋尚未封堵,但是來往混亂的人流已經證明這一片開始失控。

  一些原本還在觀望形勢的市民在發現街面亂成這種狀況下,磚城裡的衛軍卻一直未曾出現,而州中的巡檢衙役也一人都未見,都開始加入到了趁火打劫中來。

  尤其是那些窯工,本身很多就是來自外地的流民,其中不少甚至還是隱姓埋名的匪人。

  一行人剛跑過江壩橋,從南面便湧來一隊人馬,向著這邊來,顯然是要控制這江壩橋。

  眾人心中暗自僥倖,忙不迭從江壩橋衝入江壩街。

  這裡連帶著附近的藥王廟街,這一帶住家大多為衛軍軍戶漿洗縫補為業,亦有一些私窯子做那衛軍的生意,此時也早已經關門閉戶。

  從藥王廟中間的一處僻巷便可查到馮家老宅背後的蠍子坑附近。

  蠍子坑其實就是一個大池塘,原本幾十年前汶水漲水是漫灌形成的一個湖沼,面積足足有一兩百畝,馮家老宅後圍牆便是沿著蠍子坑湖邊而建。

  沿著蠍子坑繞一圈,便可直接到馮家老宅所在的橫街上,距離永清大街也不過區區百十步距離。

  蠍子坑是一個長條形的湖沼,從南北兩邊都可以繞過。

  「走南邊還是北邊?」一到蠍子坑邊上,馮佑心裡已經踏實許多。

  這一帶葦草遍佈,這七八月間正是草木蔥蘢,便是一二十人鑽進去也怕是難以尋覓,若真是遭遇亂匪,便可潛入葦草中暫時藏身。

  想那亂匪又不是專門來自家晦氣,何必非要在自己幾人身上花偌大力氣,有那工夫還不如在街面上隨意尋兩家鋪子砸開,也能有些收益。

  「走北邊!南邊火神廟挨著鼓樓西街,若是賊匪要去尋糧幫晦氣,定然吃癟,我們走南邊卻容易被撞上。」黑瘦少年急忙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40 PM

第七節 粉墨登場

  馮佑和馮紫英都是瞥了對方一眼,心裡都在嘀咕。

  這傢伙看上去也不過十一二歲,沒準兒比馮紫英還小些,居然腦瓜子卻如此靈性,加上先前表現出來的凶悍,還真有些不同尋常。

  「走北面關帝廟,鑽出去就是南門街了,那永清城門正對南門街,面挨著面,縱然進不去城,但那城樓上也有些官軍把守,若是不知死活的賊匪要去撩撥,怕是也要挨一頓箭矢。」

  黑瘦少年的一番話也是說得有理有據,讓馮佑和馮紫英二人都是刮目相看。

  便是馮紫英自認為若非有穿越來的靈魂,哪怕是自幼家世熏陶,怕也難以有這般邏輯分析能力和見識。

  「那也未必,萬一那賊匪就守在那南門街口以防官軍出來,我等不是枉自尋死?」

  說話的卻是那瑞祥,臉有不忿之意,約莫是對這一個不知何處來的野小子有些不服氣。

  年齡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居然能在人面前這般顯擺?倒顯得平素機靈活泛的自己不如了。

  馮佑馮紫英二人都不搭話,卻要看這黑瘦小子如何回答。

  對方倒是不在意,自顧自的道:「關帝廟和南門街對面就是石牌坊,那一片敞露無遮,要設伏唯有在那魏家胡同口上。只是那魏家胡同忒短,與那臥牛巷並排,而臥牛巷幾乎就在那永清門上了,若是官軍出來,只消沿著臥牛巷向西出來再拐過來,就能把賊匪賭個正著。這幫賊匪多不過是些城裡的無賴潑皮,熟悉地況,卻無甚膽量,如何敢這般行事?」

  這一番話說得連久經戰陣的馮佑都是大為稱奇,瑞祥更是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這番說辭雖說是仗著地理情況熟悉,但是能分析得如此透徹,而且還是一個十餘歲的小丐,無論如何都不同尋常了。

  馮紫英還自詡穿越而來,依仗著自己頭腦智慧能混出個紈袴樣,沒想到居然被眼前這乞丐般的小子給打擊了。

  莫非自己真的和瑞祥一般,也是個嘴尖皮厚腹中空的角色?

  「那邊走吧。」馮佑也不廢話,一揮手,黑瘦小子前頭帶路,沿著這湖沼邊的葦草叢裡,便快速向北遊走而去。

  這蠍子坑水面甚大,略呈琵琶形,北小南大,中間那長頸處,不過區區十餘丈,抬眼望去,便能透過葦草縫隙看得到馮家的院牆,白色的粉牆上桶瓦泥鰍脊,偶有一兩處隆起的所在,也是地勢略有起伏,倒顯得馮家老宅地勢不凡。

  一行人只圖逃命,卻也能聽得城裡城外喧鬧一時,濃煙蔽日,顯然是整個外城都亂了起來。

  也不清楚這馮氏老宅裡情況如何,馮佑心裡越發焦躁。

  好容易繞過湖沼北面,沿著那葦草叢裡,貼到院牆北段,馮佑探手便按住那黑瘦小子的肩頭,由不得黑瘦小子掙扎,扭過頭來:「鏗哥兒,你和瑞祥在這裡伏著,切莫出聲,我和這小子先去看看。」

  馮紫英也知道過去也是無用,白白讓馮佑擔心,只得應道:「佑叔小心。」

  「哼,放心吧,你佑叔還死不到這裡。」扶了扶腰間的窄鋒腰刀,馮佑傲然俯身,一隻手推著那黑瘦小子便沿著院牆悄悄過去了。

  馮紫英和瑞祥二人便縮在在院牆邊上的草叢後,先前緊張之下,倒也不覺得,這個時候一放鬆下來,頓時覺得全身痠軟。

  馮紫英胳膊和手背上都被那草葉鋸齒割傷不少,血絲遍佈,此時方才感覺到疼痛。

  「大爺,可要包裹一下?」瑞祥這方面倒是機靈,見到馮紫英靠在院牆邊上閉目養神,涎著臉過來問道。

  「哪有那麼嬌貴?此時拿甚包裹?」馮紫英沒好氣的道。

  這瑞祥也是父親替自己選的小廝,小聰明不少,從京裡一路上行來,倒也是鞍前馬後甚是慇勤,這幾日裡馮紫英也是慢慢回憶起自家事情,

  這馮家好像也不像《紅樓夢》裡說的那麼光鮮,雖說與賈家是世交,但很顯然是落了幾個面兒的。

  那賈家人家是一門兩國公,馮家先祖卻不過是一子爵。

  按照大周襲降規制,到馮紫英父親這一代便之落得個勳貴之家的名頭再無爵位,父親一門三兄弟拚死在邊塞苦熬二十年,大伯二伯為此捐軀也不過為父親掙得個不入流的雜號神武將軍的虛銜。

  而賈家雖然也是日趨沒落,但卻已然覺察到了這般變化。

  那賈敬、賈珠都是讀書人出身,兩人都中了一班進士,這賈家顯然都是要從勳貴往那文官路徑走了,一門心思要轉換門庭博個詩禮簪纓之族,鐘鳴鼎食之家。

  而這馮家顯然就還不太清醒,仗著這勳貴頭銜,一門心思還在這軍功武勳上掙扎。

  自己這個便宜父親好像現在也還在謀劃復起,希冀重返大同鎮,卻沒見到這大周朝沿襲前明之勢不變,對武人百般猜忌制約。

  隨著文官越發勢大,武官地位越發卑下,便是勳貴出身也一樣難以與文官抗衡。

  眼下每每出征都是那文官擔任主官,再是高幾個品秩也一樣只能為副,打了勝仗,頭功歸他,打了敗仗,背鍋歸你。

  「爺,佑叔怕是不會出啥事兒吧?咋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有些抖抖索索的探頭向去向打望了一番,瑞祥吞了一口唾沫道。

  「你就老實呆著,佑叔水裡火裡去過無數了,這對他來都是尋常事兒。」馮紫英一邊給對方打氣,一邊也是自我鼓氣。

  這等兵荒馬亂,真要遭遇上那亂匪,只怕容不得自己賣弄嘴皮子就得要命,原本在前世倒是不覺得,到了這邊馮紫英才是越發感覺到這個世道的危險。

  馮佑他們回來的很快,招呼馮紫英二人立即起身,壓著院牆便從側面繞了過去。

  「佑叔,永清門……?」馮紫英望向馮佑的目光在馮佑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迅即暗淡下來。

  「鏗哥兒,永清門早就關閉了,上邊的衛軍根本不理,誰要靠近甕城,他們就要放箭。」

  馮佑語氣裡沒有多少感情色彩,換了是他,這等情況下,也只能先求自保,怎麼敢開門放人進去?「我們恐怕只能先回老宅了。」

  好在老宅這一帶距離永清門甕城較近,雖然早已經是關門閉戶,街面上空無一人,可見這混亂局面尚未波及到這邊來,但人人都已經覺察到了危險,躲藏了起來。

  賈雨村幾乎要絕望了。

  本身就手無縛雞之力,卻還帶著一老一少兩個婦道人家,怎麼就趕巧遇上了民亂?

  若非是見機得快,只怕先前就要被那幫暴民給擄掠走了。

  只是這躲得了初一,如何躲得過十五?眼前這臨清州城裡亂成一片,幾撥暴民險險撞上,且不說那碼頭上的包船是否還等著,就算是還在,這卻如何能過得去?

  想到這裡賈雨村也有些氣惱的看了一眼這一老一小。

  婆子早已經臉色煞白,瑟瑟發抖,且還好,把女孩子緊緊摟住,一身淡素脂粉色裙裝的女孩也是滿臉驚駭,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做聲。

  若非這丫頭聽說這臨清獅貓有名,想要選個上等獅貓,自己也不能陪著上岸來走這一遭,若是還在船上,見勢不妙便能解纜走人,可現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42 PM

第八節 還有搶先的

  「賈先生,我們現在如何是好?」那婆子雖然驚懼,但好歹也還有些擔待,把小丫頭死死抱住。

  「怕是難得回去了。」賈雨村縮著身子藏在這夾巷中,小心翼翼的將兩堆秸稈遮掩在三人身前,先前已然有兩個無賴奔過,全賴這兩堆秸稈作遮掩,方才躲過對方視線。

  秸稈碎末粘在身上,加上這一路逃命奔行下來,汗水幾乎浸潤透了整個衣衫,那滋味是真不好受,但要想逃得性命,卻是半點都不敢妄為,只能死死的藏匿在這秸稈堆中一動不動。

  賈雨村目光落在前方那一處兩尊石獅的烏黑大門上。

  青條石的門檻倒是打掃得乾淨,這一家看似大戶人家,只是大門緊閉,先前卻敲門也無人應答。

  再想要去尋別處,這一段幾乎都是院牆,再無舍門,若是要再往前去,又怕遭遇不測,只能蜷縮在這夾巷裡暫時存身。

  「先生,您是想要到這家大宅裡去藏身麼?」躲在婆子懷中的小丫頭突然怯怯的開口問道。

  賈雨村略感詫異,給這丫頭當了一年多的先生,也知道這丫頭雖然話語不多,但是卻很有主見,不愧是世家出身,只是再怎麼的也只有七歲,遇上這等潑天的禍事,連自己都沒有了抓拿,遑論一個小丫頭?

  「嗯,這民亂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消停下來的,咱們這一路逃來,可曾看見半個兵丁?」

  把身體微微向內裡擠了擠,緊貼在夾牆上,賈雨村捋了捋頷下一縷黑鬚,沉吟著道。

  「不知道為何這本該有幾千兵丁的臨清衛竟然這等情形下也不出兵,坐視這民亂蔓延,縱然鈔關和官署都在磚城內,但這臨清城裡的坐商只怕也都是有些來頭的,便是皇商也有幾家才對,為何這衛軍卻不肯出城?若是這衛軍始終不肯出城的話,這城裡邊哪裡都不得安穩,……」

  「先生是說這等大戶人家難道就能安穩?」小丫頭巴掌大的粉嫩面頰上目若點漆,眼瞳如墨,眨了眨,顯然不太認可先生的看法。

  「怕是先前那些亂匪遲早要找上這等大戶人家才是,我們若是尋上門去,只怕才是自投羅網吧?」

  賈雨村知道這丫頭脾氣素來執拗,倒是很有些體著他那個有些孤傲不群的父親,卻沒想到如此情勢下居然也能有這樣一番思量。

  賈雨村驚訝之餘也沒多想,也只是苦笑著解釋:「莫小看這等大戶人家,臨清城乃是北地有數的水陸碼頭,豪商巨賈雲集縱然比不得蘇揚,也不比尋常州府了,這等大宅,要嘛就是豪商居所,要嘛就是本地大家望族家宅,狡兔三窟,估摸著多少還有些許藏身之道,匿身之所,但求能拉上幾分關係,予我等一條生路。」

  「若是如此,我等和他們素不相識,這等人家豈肯輕易予我等方便?」忽閃著明眸,小丫頭牙尖舌利,倒是挺多疑的性子。

  「總得要試試才行,莫不是就只能在這裡坐以待斃?你小小年紀,事關身家性命,還真以為這是過家家?」

  賈雨村心中也是有些懊惱,臉色一肅,平時授書時也是覺得這丫頭靈動機敏,所以便有些放縱,卻養成了這般性子。

  見老師臉色不好看,小丫頭吐了吐舌頭,不敢多言了。

  馮佑轉過身子來,手中窄鋒腰刀悄然出鞘貼在背後。

  馮宅正對著街面大門,驕陽似火,曬得地面滾燙,雖然現下看起來這一片還算冷清,但是沒準兒就有那等窺探之徒藏匿在這街面上某一處,就等著你露出破綻,只是現下他也沒有多耽誤的時間,只能硬著頭皮博這一把了。

  健步而出,幾個起落馮佑便已經貼緊大門,猛地晃動獸頭銅環,「老福,老福,快開門!」

  馮家祖籍揚州,但這一大支前明正統年間便已經搬遷到臨清,於是揚州馮氏便分為南北兩支。

  後大周立國,臨清馮氏的一支,也就是馮紫英曾祖父這一輩因為太祖北伐時主動投效,立下戰功後被封爵,便自此留在了京城。

  只是這一支卻在馮紫英父輩這一代中在邊塞戰事裡折損慘重,一門三兄弟馮秦、馮漢、馮唐三人,僅存馮紫英之父馮唐一人,而馮唐膝下更是只有馮紫英這嫡子一人,

  現今這馮唐一支在臨清的老宅早已經無人居住,便是京城馮家人也經年難得回來一趟,只留下老福這一對老兒守門,尋常倒也無甚事。

  朱漆大門迅速打開,蒼頭老兒忙不迭應道:「馮佑,少爺呢?」

  「在後邊。」馮佑也懶得多說,一個箭步躥下台階,手中按刀遊目四顧,保持警戒姿態,另一隻手早已經揮手招呼躲藏在夾牆小巷中的馮紫英一行人趕緊過來。

  馮紫英三人立即疾步跑來,剛來得及上台階,卻見從對面的小巷內也竄出了兩人奔行過來。

  馮佑大吃一驚,窄鋒腰刀陡然揚起,便要收買人命,卻聽得對面二人中當先一人忙不迭的抱拳哀求:「英雄且慢,我等不是匪人,因街面匪亂無法返回,只求一藏身之處,定當厚報。」

  馮佑沒想到居然還能遇上這種事情,很顯然馮家大宅也是招人耳目的所在,想到這裡馮佑就更是心煩意亂,這意味著恐怕馮家大宅是難以躲過亂匪的光臨,遲早要有一劫。

  見馮佑陰沉得嚇人,手中的窄鋒腰刀更是微微揚起,稍不留意只怕就要橫刀相向,那中年男子越發謙卑哀求,幾乎要跪下來了。

  「求行個方便,我等本是金陵客商,久聞臨清盛景,專程來看一看,沒想到一來卻遭遇此等禍端,……」

  馮紫英等人已經踏入門檻,福伯忙不迭的準備關門,卻沒曾想到遇上這個情況,馮佑也不好做主,畢竟這馮宅主人還是鏗哥兒,這要放人進去日後出了什麼事情,他也不好交差。

  正遲疑間,馮紫英已經沉聲發話:「佑叔,先讓他們進去再說,堵在門上反為不美。」

  馮紫英見那馮佑眼露凶光,估摸著是擔心對方洩露了機密,但這等時候,你在這門上大開殺戒,只怕更是麻煩,真要斷絕禍根也該把人引入院中再說。

  馮佑一想也是,讓這二人哭哭啼啼的在門口糾纏不休,被外人窺探了虛實,那才是禍事。

  聽得小主人發了話,福伯也心裡雖是不願,也只能讓開大門,讓二人進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4:43 PM

第九節 第一次偶然相逢

  賈雨村在看見那從對面小巷裡衝出來的二人上門哀求時,就知道機會來了。

  這等大戶人家,等閒不會讓外人進門,縱使去敲開門,也未必能獲得庇護,未曾想到這卻先有二人打頭陣,居然還獲得了應允入內。

  有些後悔的同時賈雨村卻是半點都不猶豫,健步如飛奔上台階,一邊示意婆子牽著小丫頭趕緊跟上。

  馮紫英也沒想到這一開口子,居然就來了兩撥人,這特麼敢情都把自己家宅當成了庇護所不成?

  馮佑和福伯臉色都不好看,只是這個時候卻不是猶豫躊躇的時候,馮紫英也懶得多說,甚至沒等後來者開口,便一揮手:「讓他們都進來,趕緊關門!」

  諒這後來三人也做不了什麼,一個青年男子帶著一老一少兩名婦孺,若是那亂匪真的有如此周全的準備要來臥底,他也認了。

  伴隨著大門嘎吱一聲關閉,一行人才算是稍微鬆了一口氣。

  馮佑把腰刀入鞘,目光凌厲的在外來的幾人身上逡巡。

  先前哀求的一人此時又是抱拳一個鞠躬作揖,這才言辭懇切的道:「多謝貴家出手相救,薛峻無以為報,若是……」

  賈雨村也沒有多言,只是上前微微躬身,拱手作揖一禮。

  馮佑看了一眼皺著眉頭一時間沒有說話的鏗哥兒,這才沉聲道:「你們是何等人,為何來此地?」

  「在下乃是金陵人薛峻,世代經商,久聞臨清盛名,本欲來臨清打探一番,看看是否有合適的營生,未曾想到卻遇上這等事情,……」

  馮紫英站在遊廊處觀察著這個中年男子,一身灰綢長袍,說起話來雖非咬文嚼字,但是也算斯文有禮,看得出來不是尋常商賈之流。

  本朝太祖便是商賈出身,對商賈歧視態度遠好於前明,但畢竟商賈之流上不得大堂這一觀念根深蒂固,所以士紳階層對商賈依然有先天的輕蔑鄙視。

  江南乃是商賈雲集之地,徽州、蘇州、龍游等地商賈勢力頗大,徽商和晉商也是大周勢力最大的兩大商幫。

  「尊駕呢?」馮佑目光落在眼前這個三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身上。

  他也算是久見世面之人,在京城裡廝混幾年,也多少見識過些大場面,一看此人劍眉星目,直鼻方腮,氣度儒雅不凡,馮佑的觀感便好了幾分。

  「在下湖州賈化,此趟本是送東翁女公子上京,久聞南有蘇杭,北有臨張,欲登岸一觀,順帶購些物件,未曾料到光天化日之下……」賈雨村並未暴露林家小姐的身份,只談自己。

  東翁林海乃是揚州巡鹽御史,官尊位顯,且執握鹽引大權,雖說這北地鹽多來自山陝,但這運河一線水運極便,亦有不少膽大鹽販私下運鹽到這臨清州。

  雖說這家人不類商賈,但也說不得有親朋故眷幹些商賈營生,若是知曉這林家關係,免不了又要替林家無端招些紛擾。

  自己此次上京本來就是要借助林賈兩家關係再謀起復,自然不能再添麻煩。

  馮紫英還在觀察著賈姓男子,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還琢磨著此人怕是讀書人出身,更有幾分官宦氣息。

  卻聽得他說送東翁女公子上京,這等人居然還有東翁,難道是某個官宦幕友?

  大周沿襲明制,尤其是周太祖一族商賈出身,所以對讀書人更看重,從立朝開始便新開科舉。

  縣試府試鄉試會試殿試,基本上是和前明一脈相承,縣試府試為資格試,過了府試基本上就是秀才,確定了讀書人身份,但卻仍然和做官無緣。

  鄉試最為激烈,過了鄉試便是舉人,確立做官資格,一般說來只要稍微磨一磨資歷,基本上都能做官了。

  一旦過了會試,那就真的是魚躍龍門截然不同了,哪怕是最落魄的,都能弄個七品知縣一當,至於說能不能留京進翰林或者搏一把庶吉士,那就要看機緣和人脈了。

  大周慣例,非翰林不能入閣,也就是說未曾在翰林院打磨過的,便是無緣進入大周朝最核心的內閣任職,哪怕能任六部或者督撫,但要跨入內閣學士,卻是不能。

  馮紫英憑藉著這具身體遺留下來的在國子監浸淫下來的感覺,覺察到這位賈雨村恐怕不是一般的童生秀才那麼簡單,最起碼都應該過了鄉試的舉人,這從對方流露出來那種不卑不亢氣勢就能感覺得出來,哪怕是這等危難光景,居然也能保持著一番風範,不簡單。

  「看來賈先生還是讀書人哪。」馮紫英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

  賈雨村也是一愣,雖然知道這少年當是此宅主人,但畢竟是不過十一二歲的稚氣少年,這等情形下,顯然當是這一位氣勢生猛的壯年男子做主才對,沒想到卻是這少年先行接話了。

  「不敢,的確讀過幾年書,不過半生顛沛流離,不提也罷。」賈雨村不願意提及自己以前過往,實在是有些羞於提起,進士出身居然為官一年便被罷免,也破了該科同年中的記錄。

  「那如何證明你們不是亂匪一黨?」馮紫英卻沒有輕易放過對方,起碼也要摸摸對方的底。

  賈雨村也沒有想到對方小小年紀卻是若此咄咄逼人,楞了一下,才緩緩道:「今日城中匪亂小哥也應該有所知曉才對,我若是亂匪內應,豈會帶著一老一少兩個婦道人家?而且小哥怕是也能聽得出來在下口音,吾觀今日城內賊匪皆為魯地口音,賊匪再是愚笨,亦不可能選在下這等江南口音且帶著一老一少者來充當內應吧?」

  其實馮紫英也從未想過這三人是亂匪內應,他只是下意識的想要多瞭解一下對方的底細。

  只是這廝倒也是巧舌如簧,把自己瓜葛洗得乾乾淨淨,卻又讓自己不好深問其來歷。

  「那你們二位呢?」馮紫英轉頭向另外二人。

  「我等二人系金陵人士,臨清為北地商貿口岸,本欲考察一番,但剛來幾天就遇上這等事情,我們暫居碧霞宮胡同的匯福樓,今日本打算到果子巷和馬市街瞭解一下行情,沒想到……」

  那名自稱叫薛峻的中年男子氣度也很雍容淡定,只是缺少一些書卷氣,給馮紫英的感覺更像是久歷商場的人物。

  這二人一看就是一主一僕的搭配,自稱是金陵商人,但在臨清的南直隸商人中金陵商人還排不上,徽商和洞庭商幫才是其中翹楚。

  徽商不用說,自然是來自徽州府的,而洞庭商幫可不是來自湖廣洞庭湖,而是來自太湖洞庭山,尤其是洞庭東山人稠地窄,東山人南北轉轂,四處設肆,有「鑽天洞庭」的美譽。

  一時間吃不準對方所言是否屬實,雖然也基本能確定對方應該不應該和賊匪有瓜葛,但不瞭解對方底細,始終難以釋懷。

  他總感覺這個薛姓商人氣概還是不同於等閒商賈,雖說可能和亂匪無關,但應該是有些來歷的角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8:14 PM

第十節 「成熟」

  「薛先生到臨清來是準備做些哪方面的生意啊?」馮紫英不為所動,繼續問道。

  院中大槐樹下,倒也陰涼,馮紫英站在遊廊上,而這幾人則站在槐樹下。

  馮佑則靠在大門和院牆邊的台階上,一直沒做聲,只是手壓在腰間窄鋒刀柄上,冷冷的注視著這一切。

  說實話,鏗哥兒的表現讓他很驚訝,印象中這位小少爺完全不是這樣的。

  雖說在老爺的強壓下跟隨著自己幾人自小習武,但說實話畢竟就這個年齡,而且也吃不了多少苦,花架子居多,倒是那位和三老爺關係密切的張太醫很是喜歡鏗哥兒,平常倒是傳授了一些醫術給鏗哥兒。

  這練武麼,頂多也就是強身健體勉強打了一個基礎罷了。

  給馮佑的感覺馮紫英今日裡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知道馮紫英去了國子監幾個月了,但是幾個月國子監就能讓馮紫英脫胎換骨?

  無論是待人接物還是談吐應對,都一下子成熟了許多似的,似乎前幾日路上也不像是如此,難道大病一場就讓鏗哥兒醒悟了?

  這一問一答間,鏗哥兒還真的有些有條不紊有理有據,所以馮佑也就由得對方去。

  反正這幾人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若是有啥變故,自己可以隨時以一招制敵。

  薛姓商人對於一個小孩子的質問倒是不太在意,好歹人家給你提供了一個庇護之地,尤其是這等情形下,有些要求也很正常。

  「嗯,哥兒這麼一問,我還不好回答,不瞞哥兒,我們薛家在金陵也算是小有名氣,只不過近年來生意不好做,我們薛家也希望另外開拓一些門路,北地這邊我們接觸一些,這臨清素來是北地水旱碼頭之最,以前我們也曾經來路過,但未曾多接觸,這一次家裡也希望我們先來瞭解一下,看看有那些生意可做。」薛姓男子回答也中規中矩。

  「雖說是來打前站,但起碼也應當有一個大概範圍吧?糧食,布匹,鹽,鐵器,骨董,絲綢,藥材,……?」馮紫英隨口問道:「總不成你們薛家樣樣都做吧?」

  「哥兒說得也是,金陵家裡那邊銀錢和綢緞營生素有薄名,另外在藥材營生上也和湖廣巴蜀那邊有些門路,所以……」

  薛姓男子一拱手,坦然回答道。

  馮紫英略作思索,卻看見那黑瘦少年站在一旁,便一招手。

  那少年愣怔了一下,似乎是感覺到馮紫英的態度不容拒絕,想到這偌大馮宅主人,便是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過來了。

  「那果子巷和馬市街是做些什麼營生的?」馮紫英的問話聲音不低,周圍人都能聽見。

  少年略加思索,便道:「果子巷都是賣綢緞的,馬市街就賣得雜了,皮貨,果子,還有那海味,當然馬市街街頭那一段也是當鋪最多。」

  馮紫英微微點頭。

  銀錢生意無外乎就是錢莊和當鋪,若是新來臨清,便說要開錢莊那是不現實的,沒有幾年的生意交往和名聲積累,根本不會有人相信。

  倒是當鋪相對簡單,這臨清城典當一行大大小小少說也有七八十家,一年開門關門的起碼也有十家八家。

  果子巷是臨清城最負盛名的綢緞一條街,來自金陵和蘇杭兩地的絲綢買賣都雲集在這條街上。

  馮紫英初來時也曾經買了五匹織金妝花緞,足足花去四十金,也是為了回京孝敬父母。

  這問話不能說明什麼,但起碼能證明對方沒撒謊。

  如果說這些小細節上都撒謊,那只能說明此人肯定有問題。

  沒撒謊不能說對方沒問題,但撒謊則肯定有問題。

  「佑叔,我這沒事兒了。」馮紫英不再多問,徑直道。

  「那鏗哥兒,這幾人如何安頓?」若是往日,馮佑便直接安排了,但今日,他覺得時候應該徵求一下鏗哥兒的意見。

  「佑叔打算如何做?」馮紫英略作思索,「這城中匪亂,何時能休?」

  馮佑搖頭,「鏗哥兒,這卻不知,但我以為不易,衛軍不在,光是巡檢司那幫人怕是城門都不敢出的,況且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折騰出這麼大一場亂子來?」

  馮紫英觀察到薛姓商人欲言又止,便目視對方:「薛先生可是知曉?」

  「呃,略知一二。」薛姓男子倒也沒有遮掩,「這幾日裡我本來就在城中走動,聽聞宮中稅監意欲再加一成雜稅,為年底太后賀壽,原本自常公公來臨清這幾年裡,榷稅日增,來往生意蕭條,城中機工和城外磚工生計難以為繼,便是怨氣甚大,未曾想到現在又要再加雜稅,不少機房和窯場便只有關門,直接影響到無數人生計,所以……」

  臨清並非單純的水旱碼頭,本地亦是特產著稱,臨清北花(棉花)和臨清貢磚便是最大的兩大貨物。

  自前明以來,冀魯豫交匯之地的棉花種植便是日益興盛,棉紡業也有所發展,但卻不及江南松江,所以棉布北運,北花南輸便成慣例。

  而臨清貢磚自前明便是京城宮城首選,但隨著大周立朝,臨清貢磚日益出名,與蘇州燒製的金磚齊名,規模越發龐大。

  沿運河一線,從自南邊的戴家灣到北面的王家淺一路窯場不計其數,窯戶(窯主)極盛時期多達兩三百戶,而以燒製貢磚為生者不下數萬人。

  「蘇州金磚」和「臨清青磚」成為皇室貢品,金磚墁地和青磚砌牆更成為皇家宮殿和陵寢用磚的慣例。

  臨清青磚固然是京城宮廷御用大戶,但是一樣也為京城和其他地區的豪門望族們燒製青磚,每年輸往運河沿線各地的青磚也為臨清鈔關帶來豐厚的收入。

  可以說一旦棉花和貢磚生意受到影響,不僅僅是商人們怒火中燒,包括棉田田主和農戶,窯場場主和窯工,碼頭上的力夫,沿線的船主,都受到了極大影響。

  聽得薛姓商人這麼一說,馮紫英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如果只是商人們因為生意受到影響,那也罷了,好歹他們也能忍受,但像是農戶和窯工、力夫這些一家人全靠力氣養活一家人的,那就真的是把他們往死裡逼了。

  真要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再有一些別有用心者從中煽動,只怕就真的難以控制了。

  「若是這樣,這場禍亂怕是難得收尾啊。」馮紫英遲疑了一下,「佑叔,要不就讓他們現在外院屋裡歇著,不得喧嘩出聲,只是……」

  馮佑也不多言,指揮福伯安排這些人找房間安頓,這才和馮紫英道:「鏗哥兒,只怕這場禍亂一時半刻還真收拾不了,而且我擔心一旦城外亂民進來,只怕還要更亂,到時候被這些亂民窺破了虛實,只怕咱們這裡也難以倖免,我打算出去看一看虛實,順帶找一找能否出城的門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8:19 PM

第十一節 路人甲·真小弟——臨清左良玉

  馮紫英一時間沒有作聲。

  現在馮宅中這麼多人,福伯兩口子是年老體弱了,自己和瑞祥卻都是年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人,而這幾個人,薛姓商人和他的伴當一看就是久在外闖蕩的,而那叫賈化的看起來像是讀書人,也應該是有個來歷的。

  問題是這兩撥人都不清楚底細,雖然大略估計應該和亂匪無關,但出於這等情形下,真的不好說會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只是處於這等情勢下,不讓馮佑出去打探情況,難道自己親自出去?

  馮紫英瞅了一眼身旁那個不怎麼說話的黑瘦少年。

  若是這小子能出去幫忙打探一些情況就好了,但問題是這傢伙所處的角度不一樣,未必清楚現在需要掌握哪些情況,雖說人熟地熟,卻只能是打個下手。

  「佑叔,也只有如此了,只恨我難以幫上忙,讓佑叔受累了。」馮紫英拱手一禮。

  馮佑詫異之餘,也趕緊拱手回禮:「鏗哥兒太客氣了,這本來就該是我做的事情,只是這院裡的事情,我觀察過,這幾人雖然都來歷不明,但應該和亂匪無關,當然防人之心不可有,也需要小心為上,我爭取一個時辰之內趕回來。」

  又看了一眼黑瘦少年,馮佑斟酌了一下:「本想讓這小子跟我一道去,他熟悉情況,但我擔心……」

  「這臨清城裡沒人有我熟悉,我也不怕那些人,大不了鑽小巷,或者下河,他們沒弓箭,逮不到我,……」黑瘦小子顯然有些不服氣。

  「喲,不服氣啊,你叫什麼名字?」馮佑也樂了,上下打量對方。

  「臨清左良玉!」少年一挺胸。

  一直到馮佑帶著黑瘦少年出門,福伯重新關上門,馮紫英都還有些恍惚。

  左良玉?!臨清左良玉?

  馮紫英雖然不是學歷史的,但是對晚明那段歷史也一度很感興趣,《萬曆十五年》加《明朝那些事兒》一度風靡的時候,也曾經當做消遣書看過,前世中他籍貫雖然是臨清,實際上從未在臨清生活過,只是父親是臨清人,但父親當兵出來之後就再沒有回過臨清。

  不過他作為籍貫臨清當然對臨清的名人還是知曉一些的,這明末一度執掌南明大軍的左良玉的確就是臨清人,如果這永隆二年真的是1600年左右,似乎這年齡也就有點兒對得上了。

  問題是大明早就沒有了,現在是大周了,難道歷史的車輪慣性依然會繼續向前滾動碾壓一切,該出現的,該來的,都會出現,都會來?

  恐怕也未必。

  起碼馮紫英有印象的晚明臨清民亂就是由一個姓馬的稅監給折騰出來的,但那是萬曆皇帝的稅監,和當今大周的皇帝毫無瓜葛啊,或者是歷史車輪一樣行進,無論是哪個皇帝也都一樣要碾出這樣的歷史車轍?

  「夫子,都怪我,若不是我想要一隻獅貓,也不會如此,……」就在馮紫英還在琢磨著這完全顛覆自己形象的左良玉與現在究竟處於哪個時代的時候,站在廂房內的女童小聲的道著歉。

  「好了,別自責了,遇上這種事兒,誰也預料不到,誰會想到這臨清衛眼皮子下邊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賈雨村也是搖頭嘆息不止。

  丫頭才喪母不久,一路行來雖有婆子照顧,但是心境一直抑鬱不堪,他也是想要替這丫頭開解一番,才說這天生一雙琥珀眼的臨清獅貓乃皇家貢物,甚是招人喜愛,逗起了小丫頭的性子,所以才上岸求購。

  他也是當過一任知州的,作為進士出身的文人,又一直謀求起復,對當下政局並不陌生。

  印象中山東一直較為安泰,既無三邊宣大蒙古人寇邊之危,,也沒有江南沿海倭寇襲擾之患,亦無遼東聲勢日大的建州女真威迫之憂,堪稱北地最為富庶安穩之地,這從臨清城的繁華壯觀就能略窺一斑。

  未曾想到這剛上岸不到一個時辰就突如其來的民變一下子就戳破了這虛幻的假象,這讓賈雨村內心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憂懼。

  難道說這大周立國還不到百年,就已經有傾覆之危?但這種念頭賈雨村也只是在心裡一閃而過,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

  畢竟大周現在仍然是海內共主,無論塞外的蒙古人還是遼東的女真,亦或是朝鮮和日本,南邊的安南(交趾),仍然對大周保持著恭敬,沒有人敢說他可以凌駕於大周帝國之上。

  此次進京謀劃起復也是醞釀多久,終於找到了機會讓林如海為其主動寫信聯繫其郎舅賈家。

  如冷子興所言雖然賈家已不復有三代前寧榮二公時的那種盛況,但是瘦死駱駝比馬大,底蘊還在,而且賈家的姻親王家現在更是盛極一時。

  王家家主王子騰現在更是高居京營節度使之位。

  這個職務可不得了。

  京營節度使正式名稱是總督京營戎政,掌管整個京師地區的防務,京師的三大營——神樞營、神機營、五軍營皆受其節制,也就是民間俗稱的京營節度使,例由皇帝信任的勳臣充任,位居大周武將中最顯赫之中的幾位之一。

  雖說這年頭武將受制於文官,但是像京營節度使已是武臣中的頂端人物,事實上除了兵部尚書和左右侍郎之外,已經無人能居其上了。

  甚至很多時候這個職位甚至還要加掛兵部主事甚至兵部右侍郎職銜,便是閣臣亦要尊重幾分,若是聖上崇信,更是能在許多武將陞遷中有足夠的建議權。

  「夫子,那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小丫頭還是有些畏怯,頭一次出門,就遇上這樣的事情,而且還是因自己而起。

  「且看那位俠士出去打探消息之後再做道理吧。」賈雨村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這臨清城現在亂成一團,自己三人皆是手無縛雞之力,出去之後被亂匪遇上那就真的是只有任憑宰割了,但呆在這裡也很難說會不會被亂匪看中,又成了坐以待斃了。

  「夫子,這等大宅,怕是遲早要被匪人盯上吧?到時候我們退無可退,……」小丫頭蹙著眉,嘟著嘴,明知道這不是辦法,但是又該如何?

  賈雨村也曾經想過出門奔行到永清門去,打出揚州巡鹽御史女公子的招牌來叩門,但是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風險太大。

  他親眼看到了城中某大戶去叩門被拒,而揚州巡鹽御史的招牌在臨清衛這個地方的守軍眼中有多大份量不好說,而且人家也未必相信你的一面說辭。

  「現在唯一的出路恐怕還是在這馮家人身上。」賈雨村已經搞清楚這家人的來歷。

  這等本地豪門大戶多半是有些逃生路徑的,暗道、地窟或者密室,像這樣佔地極廣的大宅,怎麼可能沒有?只不過人家願意不願意讓外人來知曉就不好說了。

  所以屆時恐怕最終還得要把林如海的招牌打出來,求個機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8:20 PM

第十二節 走投無路

  與此同時薛姓男子和僕人也在另外一間房內嘆息不止。

  「二爺,誰曾想到這臨清城裡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怕是被倭寇作踐糟蹋的松江、寧波都沒有這樣凶險吧?聽說現在倭寇不及前幾年那麼厲害了,但還是經常有船在外海被擄掠,說來說去還是咱們金陵好,若是大爺還在,……」

  僕人顯然是一個有些喜歡繞嘴弄舌的,先前在馮佑的刀鋒下嚇得不敢作聲,現在覺得危險消失,頓時就開始止不住嘴了。

  薛姓男子臉色也有些黯然,若是兄長還在,薛家又如何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江南那邊生意也陷入了困境,原本合作多年的夥伴在兄長過世之後便有了二心,這幾年裡吞沒了不少本該屬於薛家的生意,只是對方在江南勢大,薛家還只能忍氣吞聲。

  若非如此,自己又何須這般不辭辛勞的來北地另外尋找營生?

  想到薛氏一族,薛峻心裡就有些發苦。

  兄長嫡子不成器,自小頑劣不堪,若非父親和兄長在時根基厚實,只怕這幾年裡也就敗光了,即便這樣,長房一支現在也不好過,聽說自己那位嫂嫂也要準備帶著一家人上京找自家娘家和姻親賈家攀援些關係,看是否能維繫長房一支的生計。

  自己一對兒女倒是聰慧機敏,只是這幾年,想到這裡薛峻搖搖頭。

  原本以為這山東素來是北地富庶之地,臨清、德州、濟寧素來為運河要沖,人煙輻輳相連,這幾日裡看臨清城中的確頗有些營生可做。

  像那錢莊和當鋪也是薛家在江南就做得老的,還有綢緞鋪這裡數量雖多,但是薛峻覺得亦是有機會。

  只是沒想到這稅監如此勢大,不管不顧的苛索竟然會引發這麼大的風波。

  *******

  馮紫英有些著急。

  馮佑二人已經出去了一個時辰了,仍然沒有回來。

  他站在中庭側面的假山石上向外眺望,除了西南角煙火大起外,東南角東水門方向也是喊殺聲陣陣,讓人心裡發慌。

  這等混亂的局面,你就是有日天的本事也難以作為,三寸不爛之舌在面對刀劍的時候,只怕人家根本不給你機會就讓你見血封喉了。

  早知道早走一日就好了,再不會遇上這種破事兒,回到京城繼續龜縮在國子監裡去裝樣,看看能不能混出一個名堂來,無論如何小命無憂。

  大門終於被急促的擂響,馮紫英咬著牙藏在門後,一揮手。

  薛姓主僕也都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握著兩根硬木門閘在一邊,而賈雨村則也是寒著臉舉著一條錦凳,全身卻是篩糠似的顫抖不止。

  這也是馮紫英強迫三人如此這般的,若真是遇上賊匪撞門,人多,也就作罷,人少,那就要想辦法博個你死我活。

  薛姓主僕和賈雨村先前都不願意,只是在馮紫英冷冷的幾句分析之後,便只能接受了這般安排。

  還好,福伯啞著嗓子問了之後,是馮佑的聲音,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馮佑急速側身進門,而跟隨而進的黑瘦小子卻是滿臉桀驁不馴。

  馮紫英瞥了一眼就知道只怕他們這一趟出去也不清淨,看看馮佑的右腿膝褲一道明顯破縫,應該刀劍類利刃所致,估計又是遭遇了一場惡戰。

  「佑叔,如何?」馮紫英急聲問道,其他幾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似乎還有些氣息不定的馮佑身上。

  馮佑倒是顯得很淡然,撣了撣右臂上的泥灰,挑了挑眉:「出不去了。」

  「啊?!」幾個人異口同聲,倒是馮紫英早有心理準備:「亂匪進城了?」

  「嗯,我在鼓樓東街那邊遇上了糧幫的人,他們被圍在了東水門,如果不是靠著幾條船接應,只怕糧幫那幾十號人都得要撂下。」馮佑雙眼微微眯縫了一下,眼角更是抽搐不止,這是他緊張情況下的表現,搖搖頭:「糧幫護衛能打,但人太少了,經不住亂匪用人命填,他們不敢拚。」

  「那別處也不行麼?」馮紫英明知道這句話是多餘的,但是還是有些不甘的問了一句。

  若是出不了城,那呆在這裡就是坐以待斃,這條命就只能是看人家臉色了。

  「玉帶橋倒是沒人了,但是過橋的南面和東面都是亂匪,根本過不去,都被堵死了。」

  黑瘦少年插話,但卻沒有多少懼怕之意,也不知道是爛命一條無所謂,還是覺得自己排不上號。

  一堆人都束手無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薛峻主僕倒是就在外邊闖蕩,見識不少,但是頂多也就是遇上稅吏或者官府敲詐折些錢財罷了,偶爾遭遇土匪強梁,只要奉上錢財,也能保一條命,但像今日這樣如此規模的民亂,就真的沒有抓拿了。

  至於賈雨村三人更是腦瓜子一片空白,那婆子更是早就摟著小丫頭抹起淚來,只是見馮佑滿臉寒霜,不敢哭出聲來。

  如果馮佑所言是真,也就是說這些亂民中混雜有白蓮教匪,那這場民亂就不是一場簡單的民亂了。

  任何民亂只要混入了這類教匪,都絕不會輕易平息,而宗教狂熱裹挾的亂民其戰鬥力也不能簡單的用尋常暴民來判斷了。

  想那麼多毫無意義,現在該怎麼辦?

  馮紫英十二歲不到的小腦袋瓜子也開始急速轉動起來。

  在場的這幾位顯然都是些靠不住的主兒,估計是都從未遇到過這種事兒,事實上馮紫英也一樣從未遇到過。

  馮佑倒是在邊寨上廝殺慣了,並不懼怕這類刀兵之事,問題是他若是一個人想要脫身倒是有些機會,要拉上馮紫英就不好說了,還不說有個瑞祥在邊兒上。

  馮佑擅長廝殺,但是他單槍匹馬,面對這數以千計的亂匪,一樣束手無策。

  馮紫英從來不會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現在也無人可倚。

  暴民也好,亂匪也好,數以千計,已經進城,這就不可能像剛才那樣還可以在街面上脫逃了。

  估計很快這大街小巷都要被亂匪折騰一番,如無意外,這馮氏大宅肯定會遭遇一場暴風驟雨般的洗劫。

  屆時這一幫子人怕是無人能逃脫。

  「鏗哥兒,得早做決斷,我們遇上的亂匪距離這裡不過兩三里地,最遲半個時辰之內,我估計那些亂匪就會蔓延到我們這邊來,……」馮佑遲疑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但是言外之意其他幾人都聽明白了。

  薛姓商人和賈雨村都是面色煞白,他們當然知曉馮佑的意思,這沒說出口的話大概就是要大難來時各自飛的意思了,問題是這怎麼飛?只怕走出去遇上亂匪就是死路一條,留在這裡或許還能多苟活一會兒。

  馮紫英也明白馮佑的意思,他要保著自己衝出一條血路出去,覺得留在這大宅裡只有死路一條了。

  「馮公子,我家女公子是揚州巡鹽御史林公獨女,此次在下也是奉林公之命送其女去其舅舅家中,其舅乃是當朝榮國公寧國公二公之後,一為當朝一品神威將軍,另一位任工部員外郎,……」

  「馮公子,我乃是金陵薛家薛峻,家嫂乃當今京營節度使王公之妹,……」

  賈雨村和薛峻都繃不住了,若真是這馮佑要帶人一走了之,把他們給扔在這裡,那他們就只有抓瞎束手待斃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08:21 PM

第十三節 幼蘿莉·林,真名士·馮

  馮佑面無表情,但目光微動,但是內心卻也有些猶豫。

  他沒想到在距離京城千里之外的臨清都能遇見府上老爺的世交之家。

  榮寧二公所在賈家和馮家卻是世交,雖說家主在京中時間不多,但是馮佑也知道家主和賈家兄弟都素有往來。

  大家都屬於武勳後代,當然馮家比起賈家來還是要遜色許多,這兩年因為家主不在京中,所以來往漸少,不過這層關係卻不是隨便能割斷的。

  至於說京營節度使王子騰倒是一個厲害人物,京營節度使這個位置可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坐得住的。

  家主正在謀劃起復的大同鎮總兵一職,雖然王子騰只是加掛了一個兵部右侍郎職銜,但是卻也算是武勳中的頂級人物了,在兵部中也算是能說上話的人。

  馮紫英卻是被大大的震動了一下。

  他一直以為自己穿越而來的是一個事實而非的世界。

  大周朝,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馮紫英,貌似有些和《紅樓夢》裡的世界相似,好像京中也的確榮寧二府,甚至也知道有賈赦賈政和賈珍等人。

  但因為這具身體的記憶中這幾年馮紫英因為一直在大同跟隨父母在一起,今年才返京就讀國子監,基本上和這些同為勳貴的世家們沒什麼往來,並無太多印象。

  所以對這些書中的東西還是抱著一種將信將疑的態度,沒想到這麼快居然就能碰上一個能夠印證這個世界的人物了。

  只不過這個時機真的是不湊巧,趕上了性命攸關的時候,他不確定自己一時心軟會不會給自己的命運帶來什麼,但此時此刻要真的讓馮佑痛下殺手,無論是從感情還是理智來說,他都覺得不可行。

  馮紫英雖然還不太清楚這大周官制中的上下尊卑究竟有多少制約權力,但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紅樓夢》所說的那樣,無論是賈家還是王家,還都是一個不太好得罪的。

  除非這幾個人都在匪亂中徹底閉嘴,否則只要有一個人逃出生天,只怕都要給想要單獨脫身的自家留下莫大後患。

  若是說為了斷絕後患就要痛下殺手把這幾人一併滅殺於此,這才來這個世界幾天的馮紫英還真的做不出這樣絕情滅性的行徑來,更別說,這丫頭,好像還真的是閬苑仙葩絳珠仙草林黛玉啊。

  馮紫英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那個躲在賈化,嗯,應該就是那個葫蘆案裡邊的主角賈雨村背後的小丫頭。

  這個時候可半點看不出這丫頭有什麼絳珠仙草的氣象,頂多也就是一個模樣生得嬌俏一點的小蘿莉罷了。

  而且這福伯兩口子和瑞祥如何來處置也是一大難處,而馮佑也絕無可能護得住幾個人逃命,能保得住自家一命,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馮紫英知道馮佑為難,他也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丟下這幾人肯定不可行,哪怕是自己再渴望逃出生天,但是後續風險實在太大,而且從感情角度來說,他也難以做到一下子就捨棄掉福伯兩口子和打小跟著自己的瑞祥。

  至於說賈雨村,也就是應該是《紅樓夢》中的一大主角賈雨村了,還有就是那位未來的林黛玉小蘿莉,以及這個應該是薛蝌薛寶琴的父親的主僕二人。

  之前他倒還真的沒太在意,連自己的性命都旦夕難保的時候,他哪裡還有那麼多心思去想其他?

  但現在這幾人只要有一人活下來,那對自己對馮家都可能是巨大的威脅,所以這條路不可行。

  既然不可行,那就只能另尋他途了。

  「佑叔,你估計賊匪什麼時候會襲擾到我們這邊?」馮紫英沉吟了一下問道。

  沒有什麼懸念,像馮家這等大宅,必定是賊匪首選之地,在確定衛軍不在或者不敢出城之後,這是必然的,所以馮紫英沒有再問這個多餘的問題。

  馮佑目光流動,欲言又止,但是想到兩邊的難處,委實難以決斷,這鏗哥兒似乎卻有了一些主見,他也只能耐著性子聽一聽。

  「大概就是一個時辰以內吧,弄不好半個時辰也有可能,要看這幫賊匪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唔,福伯,咱們宅中可有藏身之地?」馮紫英直截了當的問道,這個時候沒有必要還藏著掖著,始終都要知道,而且這大戶人家哪家沒有一兩處藏身之地?

  「這,……」福伯臉色一僵,顯然沒想到自家少爺會直接當著外人面問這個問題,目光下意識的就要往一邊兒瞟。

  「福伯,這等時候了,你就直說了,我回去會和我爹交代的。」馮紫英不耐煩的道,時間寶貴,容不得再拖下去了。

  「福伯,鏗哥兒問,你就說吧。」馮佑在一旁插話道,他意識到馮紫英似乎已經有了主意,這位鏗哥兒真的是給他越來越多的驚奇。

  「呃,有兩處,一處在二進院內夾牆中,一處在後院的花園地窖裡。」福伯能被留在老宅守屋,自然是被馮家信得過之人。

  「唔,我知道了。」馮紫英心中一定,有兩處就好,若是只有一處還真的麻煩。

  「佑叔,依你之見,若是賊匪闖入我家,要找密室,會首先在哪裡動手?」馮紫英沉聲問道。

  馮佑沒想到馮紫英會突兀的問這樣一個問題,歪著頭遲疑了一陣之後才道:「怕是要在後花園找尋吧?若是我是賊匪,便要如此,一般說來都會認為大戶人家藏匿金銀當是在後院才對。」

  這是常理,馮氏一族雖然在臨清立足百年,開枝散葉甚多,但也是良莠不齊。

  真正馮家主支發達了的也就是馮紫英祖父這一支,但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隨軍搬遷到了京裡,而現在的馮宅不過是馮紫英祖父衣錦還鄉時置地重修的宅院,但實際上並無幾時居住。

  宅院雖大,但家什卻也不多,更談不上什麼藏金存銀了,只是這卻不被外人知,在外人眼中,這馮宅如此廣大,沒準兒就是馮家從京裡往老家藏銀所在。

  「那能否藏下我們這些人?」馮紫英手指向外指了一圈,顯然是把所有人都包括進去了。

  「鏗哥兒,那倒是藏得下,只是……」福伯有些猶豫,馮紫英卻不等對方多說,徑直道:「藏得下就好,這等時候,不須計較其他,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馮家素以忠義持家,便是尋常婦孺,但有餘力,亦當扶助,更何況馮家和寧榮二府亦是世交,豈有危難時刻卻要分內外之理?」

  馮佑內心暗自稱奇,這鏗哥兒幾乎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這等話語說出來,雖然不確定會帶來什麼,但起碼場面上是很有排面的。

  賈雨村和薛峻二人都是微微動容。

  他們二人一個在科場官場浸淫數年,對世情早已堪破,一個在外經商多年,更是見慣了翻雲覆雨朝秦暮楚的故事,這馮佑和老福頭明顯都是想要保著這少年脫身為己任,對自己幾人是毫無記掛。

  這也是應有之意,誰也不能說二人半點不對,但沒想到這少年卻是一番鏗鏘言辭擲地有聲。

  站在賈雨村旁的小丫頭更是目放奇光,一雙妙目幽瞳落在少年身上,一動不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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