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瑞根 -【數風流人物】《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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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22 PM

第四十四節 手腕,手段

  回到內堂的李三才始終難以釋懷。

  雖說此事已成定局,而一直裝死的陳敬軒和從不對路的喬應甲竟然前所未有的聯手,還有張瑾這廝在其中有否扮演角色也未可知,這種失控的情形是他難以接受的。

  「來人。」

  「老爺。」

  「去查一查,昨日到今日,陳敬軒和喬應甲那邊見過哪些人,還有,山陝會館和徽州會館那邊也問一問他們,陳敬軒與喬應甲這段時間有無來往?如果有,誰在其中主事?嗯,錦衣衛那邊,也找人問問,張瑾和他們有無聯繫。」

  李三才可以容忍一次失手,但是卻絕不會容忍自己被傻子一樣蒙在鼓裡。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裡邊肯定有什麼古怪。

  自己還是有些大意了。

  作為一任漕運總督,他自然也有自己的門道和人脈關係,哪怕是在都察院那邊,他也一樣有自己的底氣。

  事實上今日這事兒算不上什麼,他只是不想蹚渾水,但是看陳敬軒的態度,他就知道這事兒應該是穩了。

  這廝敢出頭,肯定不會只是依賴於錦衣衛那幫人,而是有其他奧援,基本上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要說這也不算壞事兒,自己回京極有可能要兼管河道事務,今日之事,也算是一個勇於任事的姿態了。

  想到這裡李三才心中略作安慰一些。

  「是,老爺,還有麼?」

  「暫時就這樣,到臨清之後,再做計較。」李三才還是沒能壓制住怒氣,到時候倒是要好好看看是誰在裡邊出了么蛾子。

  在另一邊,張瑾微笑著和陳敬軒相談甚歡,都是武人出身,沒有文官那麼多客套彎彎繞。

  「登之兄,那愚弟就在這裡祝賀你馬到功成了。」張瑾微笑著與陳敬軒並行,「只是這教匪和亂民雖然不值一提,但是卻也人多勢眾,登之兄也要小心,愚弟這邊有些人手,希望能追隨登之兄一併殺敵。」

  陳敬軒自然知道對方的意思。

  對武人來說,唯有這等事情才是最容易得功的,不比文人這等事情除非上邊明令文臣掛帥,但那都是要潑天大事才輪得到他們,所以事情一敲定,李三才和喬應甲都是拍拍屁股走人,懶得多問。

  張瑾鉚足勁兒來這一趟,自然也是要有些想法的,下邊兄弟們都是伸長了脖子等著這個機會。

  這臨清城富甲一方,好容易等到這等機會,單憑他們錦衣衛自然是沒戲的,但現在有一營漕總親兵,那也是一等一精銳,拿下這等功勞,不敢說潑天富貴等著,起碼也能撈個缽滿盆滿,他這個千戶自然也得要為下邊百戶、總旗們出出頭。

  「老張,咱們都是一起廝混過的老兄弟了,你有啥想法趁早抖落出來,怎麼,你不去沾點兒葷腥?」陳敬軒似笑非笑。

  「嘿嘿,巡按大人早就看我不順眼了,我就不去趟這趟渾水了,對了,老兄你是怎麼把巡按大人那邊給說通了,我看漕總大人臉色不太好看,你們倆可是聯手把漕總大人給得罪狠了啊。」

  張瑾小眼睛裡透露出精明,一門心思想要尋摸出點兒東西來。

  這大周朝的御史和武將是最難得合拍的,陳敬軒怎麼這一次卻能把喬應甲這邊給搞定了?真的很讓人好奇。

  「得,甭給我說這個,巡按大人那邊我可高攀不起,他有什麼想法我可不知道,真以為他不明白漕總大人的心思?帶著你來存著什麼念頭,我估摸著巡按大人怕也是早就看出來了。」

  陳敬軒打了個呵呵,內裡的底細就沒必要挑明了,你錦衣衛不是牛麼?自個兒查去。

  見陳敬軒不接話茬,張瑾也不在意。

  對方不提,他也會安排人查,巡漕御史若是和漕運總兵官走太近了,那沒問題也會有問題,錦衣衛就是吃這碗飯的。

  漕運三巨頭,誰都不能和誰走太近,相比之下,漕運總督和漕運總兵官走近一些倒是說得過去。

  馮紫英見到陳敬軒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了。

  大軍要動,再說兵貴神速,好歹也是幾百兵,兵器甲冑,糧秣船隻,各色雜務都需要準備起來。

  陳敬軒是軍務老手,總兵官下邊自然也有幾個幕僚長隨,平素幫閒無所事事,關鍵時候立即就能頂上去發揮作用。

  這就是這些長期浸淫軍營的老手自帶的優勢,換一個文官來,光是這裡邊的套路就能讓你兩眼一抹黑,一兩天都未必能開拔。

  總兵府內堂,陳敬軒眼光複雜的看著眼前這個少年郎。

  還真被他給辦成了,內裡有什麼稀奇古怪,他不想去多問,問估計對方也不可能撂實話。

  日後有的是時間來琢磨一下這小子,馮唐倒是生得一個好兒子。

  「戌時出發,卯時破城!」陳敬軒沒有多少廢話,「賢侄你和錦衣衛趙百戶他們幾個隨我一道出發,屆時如何聯絡那王朝佐,你有方略吧?」

  這個時候陳敬軒已經完全把馮紫英當成了一個成年人來對待了,能夠花這麼大心思運作如此一局棋,沒誰敢小覷對方,便是站在陳敬軒斜對面的三十多歲的飛魚服男子也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打量著馮紫英。

  「叔父放心,我自有安排,要到臨清外城時,不妨安排一艘小艇送我的人帶叔父的親隨先行入城,舉火為號,……」馮紫英平靜的道。

  先入城者必然首功,尤其是去聯絡內應,更是如此,那趙百戶眼中閃過一抹豔羨之色,忍不住道:「總兵大人,不如由我帶人跟隨這位小郎君一道……」

  陳敬軒卻知道馮紫英是不會親自去幹這種事情的,冒險的事情可一不可再,別看這小子年幼,這些方面卻考慮恁地周全。

  「這位是……」馮紫英其實知道對方是龍禁尉,那身飛魚服太明顯了,除了俗稱錦衣衛的龍禁尉會穿,沒誰會去套上這身招人厭的衣衫。

  「錦衣衛百戶趙文昭。」陳敬軒淡淡的道:「這位是神武將軍之子馮紫英,嗯,國子監貢生,此次臨清賊亂,全賴他孤膽突出,勾連策劃,方才有此奇計,趙百戶若是願意先行入城也行,你帶個人,與我手下牛把總一道去如何?」

  趙百戶大喜過望,這是送個自己大功了,趕緊躬身道謝:「末將謝過總兵大人。」

  點了點頭,陳敬軒沒有再理睬對方,卻又扭頭深看了馮紫英一眼:「賢侄,這等安排你怕是早就預料好了?」

  「叔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我既然冒險泅水而出,若是不做好完全準備,豈不是對不起我自己的努力?」馮紫英的話讓陳敬軒和飛魚服男子都是忍不住微微點頭。

  對於馮紫英來說,接下來的事情反而和他沒多少關係了,無論是山陝糧幫這邊如何與陳敬軒甚至錦衣衛這邊勾連,迅速整軍北上,這都輪不到他來指手畫腳,現在的他就當一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

  甚至和那王朝佐的聯絡,也是在來東昌府的時候便已經約好,自然有左良玉來代勞。

  這小子也可以借此機會立下一功,未來也能為他贏得對他叔父的主動權大有裨益。

  起碼他能在陳敬軒和錦衣衛趙百戶那裡掛個號,日後再要有人想要幹什麼,他也可以有個倚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23 PM

第四十五節 這個時代的政治

  馮紫英睡得很香。

  從東昌府北上臨清,選擇的是戌時出發,煎熬了兩天一夜的馮紫英實在是熬不住了,直截了當的就在船上呼呼大睡起來。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快船過了戴家灣,抵近臨清州城只有幾里地時,左良玉才把他喚醒。

  無論是陳敬軒還是趙文昭,都對馮紫英的坦然入睡感覺不一般。

  面臨這樣大一場難以斷言禍福的戰事,此子居然敢在大戰之前酣然入睡,若是沒有一點兒膽魄,是真做不到,而且此子才十二歲啊。

  甘羅十二能拜相,他就能十二出征?但無論如何馮紫英的表現還是讓陳敬軒和趙文昭在心裡的感覺又提升一個層次。

  「就在這裡了?」馮紫英站在大船頭。

  船速慢慢放緩,一艘海鰍迅速的靠近,這是山陝糧幫提供的,比山梭小艇容納人更多,速度略微慢一點兒。

  「嗯,趙某和一位弟兄,加上秦把總,與這位小兄弟一道。」趙文昭很客氣:「馮公子請放心,趙某保證這位小兄弟的安全,……」

  對於錦衣衛來說,他們可以對御史言官客氣,也可以對文官客氣,但是對武將,對其他人,就沒有那麼好的臉色了,但趙文昭對馮紫英還是保持著禮節上的尊重。

  這種尊重甚至讓另外一位跟隨他的總旗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就算是這人能為此役提供一些幫助,那不也是那幫亂民立功贖罪的好機會麼?

  「趙百戶大人,我預祝此役之後,趙百戶下一次我能喊趙千戶,不過我也希望趙百戶會遵守諾言,不僅僅是我這位兄弟的安全,還有之前我們提及的那些事情,我不希望事情到最後演變成不可收拾,嗯,臨行前,巡按大人也專門和總兵官大人提過,本年度漕運啟運在即,若是因此而耽擱了漕運,恐怕誰也討不了好。」

  馮紫英不得不提醒一下喜形於色的趙文昭,這廝有點兒忘乎所以了,弄不好就要踰越底線。

  陳敬軒專門提醒過對方,但是效果不佳。

  張瑾走了,唯一能制約對方的人走了,陳敬軒是喊不住了,一旦控制不住,這臨清城就要毀於一旦,錢物東西損失了都還好說,一旦舉火,那就難以控制了。

  他就只能扯起喬應甲的虎皮來當大旗了,其實喬應甲何曾和他商討過這些事情?

  趙文昭微微一凜,陳敬軒對這少年郎頗為禮遇,而千戶大人也是暗自叮囑人要查此人底細,足見此人的非比尋常,單單是背後有一個喬應甲就不得不讓人掂量幾分,據說因此而讓漕總大人都吃了一個暗虧。

  「馮公子放心,千戶大人有吩咐,趙某不敢踰越。」趙文昭點點頭。

  不敢踰越才怪,這幫錦衣衛在文官面前倒是會收斂幾分,今日這等機會千載難逢,豈會輕易罷手?

  連陳敬軒手底下那幫漕兵都是摩拳擦掌,遑論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

  他也只能盡盡人事,讓對方不至於太過於放肆,但願陳敬軒能勒住這些個脫韁野馬。

  「二郎,你帶著趙百戶和秦把總他們去,記住,不要多事,讓王伯他們按照我們原來商定的行事。」

  馮紫英此時也沒有太多的話語。

  照理說他去也許更能讓王朝佐放心,但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還沒有高尚到可以無視自己安全的份兒上。

  昨晚那一趟泅水而出也是迫不得已,他再也不願去冒這種風險,好不容易魂穿一趟,連林蘿莉都見到了,豈能輕易把命丟了?

  伴隨著三十餘艘大船逼近臨清外城,整個臨清外城在某一瞬間似乎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這是凌晨卯時不到,也是一天中人類睡意最濃的時候,雖然亂軍也派出了暗哨,也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從未經過戰陣的這支隊伍都難以做出正確的應對。

  伴隨著外城內陣陣鼓噪喧嘩,還有那衝天的大火,整個臨清城的形勢立即就崩壞而不可收拾了。

  漕兵只有一營不過區區數百人,但對於這幫亂匪來說足夠了。

  馮紫英根本就沒打算去逞什麼英雄。

  這種情形下一支流矢都可能收買性命,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一個蟊賊隨手一刀也能讓自己陷入死境。

  所以,乖乖的跟隨著陳敬軒、趙文昭一行談笑風生間,檣櫓灰飛煙滅才是最適合的。

  陳敬軒手底下的兩名參將各帶一隊,南路從南水門和景岱門突入,而東路則直接沿著東水門闖入。

  亂軍在東水門上和漕兵展開激戰,但是伴隨著王朝佐率領的柳編戶突然潰逃,整個東水門立即大開。

  而南面的力夫一幫人更是呼哨一聲便作鳥獸散,只是引發了整個外城區內的混亂,不少地方被匪徒趁勢放火,引發大亂,但這對戰局的扭轉毫無用處。

  可以說整個戰事基本上乏善可陳,沒有任何值得讓人興奮的亮點。

  這只是在馮紫英看來而已,實際上馮紫英也很清楚在他成功說服了漕兵出戰之後,這場戰事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這甚至都算不上什麼打仗,就是一幫官兵攆強盜的遊戲。

  根本沒有時間來得及整合,甚至還在為下一步該如何爭吵不休的亂軍遭遇超高效率的漕兵趁夜突襲,再加上內部還有內應的刻意「潰散」,這場仗,你想不輸都不行。

  白蓮教匪的狂熱戰鬥力只有在從西雁門和靖西門逃離的時候爆發了一回。

  上百名狂熱的教徒在石胡同和三官廟一帶與漕兵展開了激戰,但是在有組織的漕兵面前,這些幾乎全是靠竹竿槍破柴刀等武器支撐的教匪沒有能堅持太久,或許他們唯一的想法就是保住西雁門能讓大部分人逃出臨清城罷了。

  「趙百戶,在下就告辭了。」看見王朝佐有些迷茫而又倉皇的跟隨著一名錦衣衛離開,馮紫英心中也忍不住暗嘆。

  沒辦法,做錯了事兒,就要付出代價,要想保住這數百魏家胡同的草柳編織匠戶們,那就只有和官府合作。

  好在白蓮教匪已經潰散逃竄,一切都可以推到他們身上,而草柳編織匠戶們不過是被人利用,踏錯一步而已,有王朝佐這個頭兒的幡然悔悟,反戈一擊,算是為這幾百戶人擺脫了厄運。

  左良玉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些什麼,先前的興奮、暢意、滿足,還有一些說不出的狂放,這個時候都在慢慢消退,進而變成了一種略帶陌生的徬徨、迷惘,進而歸於沉寂。

  馮紫英甚至能夠理解到這樣一個年輕的心靈在一天之內遭遇了無數種情形衝擊之後帶來的逆變,或者說這就是一種成長需要付出的代價。

  「馮大哥,王伯那裡……」左良玉囁嚅許久,最終還是開了口。

  「二郎,我說過,我承諾的,不會變。」馮紫英看著左良玉那張稚嫩中已經有了幾許狠厲的臉,「趙百戶那裡我已經說好了,總兵官大人那裡也沒有問題,臨清州府這邊,可能稍微麻煩一些,但我和糧幫的王執事那邊打了招呼,請他代為疏通。」

  「那趙百戶為什麼還要……」左良玉倔強的抿著嘴唇。

  「二郎,做錯事不是承認錯誤就能行的。」馮紫英嘆了一口氣,「錦衣衛介入這其實是一個好事,對臨清州那邊也算是一個交代,既然錦衣衛最後都沒有說什麼,臨清州府這邊便不會太追究,王執事那邊在打點一下,基本上不會有大問題。」

  左良玉似懂非懂,畢竟他以前從未和官府,或者說這個層面的官府中人接觸過。

  從前晚到今天,二十四個時辰之內,他這個小腦瓜子裡接受了太多的以前從未見過從未聽過從未想過的東西,再加上興奮、恐懼、激動各種情緒交織,已經讓他疲憊不堪,但是又完全沒有睡意。

  王朝佐臨走時的茫然無助眼神讓他意識到問題肯定不是那麼就簡單,但他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唯一的依靠也就是現在面前這一位把自己當做兄弟的馮大哥了,雖然這個馮大哥其實也就只比他大半歲。

  王朝佐的問題當然不會那麼輕易就解決掉,民變上升到了匪亂,這就是一個質的變化,哪怕後續王朝佐意識到了問題而轉向,但你做過就是做過了,這個烙印要化掉,沒那麼容易。

  「那馮大哥,王伯不會有事吧?」或許只是想要給自己內心一個交代,左良玉執著的問道,目光一動不動的留在馮紫英臉上,似乎只要馮紫英一句話,就一切沒問題。

  「二郎,不會有大問題的。」馮紫英深吸了一口氣,「縱然有,我也會想辦法解決,相信你馮大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25 PM

第四十六節 風捲殘雲

  臨清外城已經逐漸安頓下來了。

  伴隨著漕兵的入城,教匪逃竄,而城裡的那幫子渾水摸魚的無賴潑皮也紛紛作鳥獸散,巡檢司的人這個時候開始大肆出動,開始挨家挨戶的檢索漏網的蟊賊。

  內城衛所殘存的一個百戶衛軍也分成幾個小旗出來開始巡邏,維持城中治安。

  總之,城中的社會治安已然穩定下來。

  當然出了這麼大一樁事兒,裡裡外外城內城外死傷人數超過千人,即便是漕軍在這場戰事中大獲全勝,一樣有幾十人陣亡。

  戰爭就這麼殘酷,這種推枯拉朽的橫掃,看起來讓人血脈賁張,但最終一樣會帶來傷亡。

  臨清叛亂以一種前所未有而又摧枯拉朽之勢橫掃解決,無論是陳敬軒還是錦衣衛這邊都覺得驚訝。

  陳敬軒和趙文昭他們想到過會比較順利,畢竟雙方強弱易勢,在官軍尚未反應過來時,亂匪可以憑著一時血氣之勇而禍亂一方,但是當真正成建制的軍隊碰上的時候,他們很快就會為意識到單純的血氣之勇不可恃。

  亂匪們這一次為他們的稚嫩付出了血的代價,但是或許下一回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這是馮紫英和張瑾分別得出結論,但是誰也不在意這一點,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也許三年,也許五年,到那個時候,誰還在哪兒,誰能說得清楚?

  馮佑一干人幾乎是用一種難以表述的眼神看著馮紫英踏入馮宅大門的。

  如此不可思議的一幕幾乎是一天一夜之間就做到了,馮佑都覺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小瞧了這位鏗哥兒。

  但看到錦衣衛的這一位小旗都亦步亦趨的跟隨著馮紫英身後,一副保駕護航的模樣,馮佑是真心弄不明白,一夜之間,鏗哥兒是如何做到的?

  馮佑固然是百思不得其解,而賈雨村和薛峻心中就更是震驚莫名了。

  尤其是賈雨村。

  他本來就對名利仕途極為熱衷,此次進京就是抱著無論如何都要再搏一回,所以才不惜一切代價討好林如海,最終獲此機遇,沒想到眼前這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竟是這般本事,連錦衣衛都甘願為其護衛。

  這裡邊究竟有什麼古怪他不清楚,但是毫無疑問這個少年郎來頭背景不小,只是那神武將軍別說是武勳之後賦閒總兵,便是現在在位,也不可能讓錦衣衛這般恭順啊。

  賈雨村還是知曉這些皇家鷹犬的,眼高於頂,除了面對京中文官尚有幾分收斂,尋常地方官員,都要忌憚這幫人幾分。

  至於說薛峻就更不用說了,商人,哪怕是皇商都一樣是這幫錦衣衛借勢找茬勒索的主要對象。

  薛家在金陵時也沒少被這類人盯上,雖說都沒有大礙,但是這種時不時來這麼一遭的事兒,總是讓人心驚肉跳,而現在錦衣衛現在居然成了這一位的護衛了?

  甚至連馮紫英自己都有些懵懵懂懂,不知道為什麼局面就會變成這樣。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狐假虎威有些過了,但即便如此,起碼錦衣衛不至於如此這般吧?

  真要被戳穿,不知道會引發什麼後果。

  但是現在他也是騎虎難下了。

  馮紫英所不知道的是他之前的一手騷操作卻誤打誤撞的讓幾方都對他有些高深莫測了,不知道他背後究竟站著什麼人。

  被其他幾方都視為其最大「靠山」的喬應甲刺史也在琢磨馮紫英如何會與錦衣衛牽上線?而那原本對事兒不是推就是拖的漕運總兵官陳敬軒為何一下子對此事又如此積極起來了?

  陳敬軒一樣心生忌憚,喬應甲的突然轉變心性讓人莫測,錦衣衛的介入是不是馮家小子的牽線?

  同樣,對張瑾來說,當查悉是馮紫英先後出入陳敬軒和喬應甲府邸之後,陳喬二人就態度大變,聯手做局陰了李三才一把,讓李三才大損顏面,馮紫英的形象就一下子深不可測起來。

  甭管實情如何,現在馮紫英都只能挺著。

  「鏗哥兒,就這麼結束了?」一席人在廳堂裡坐定。

  那位錦衣衛把馮紫英送到,打量了一眼馮佑,便告辭離開了。

  經歷了這一波,雖然也就是兩天兩夜,但是對於這群人來說,就算是生死與共同舟共濟過了,那份感覺多少都還是有些不一樣了。

  而且大家都算是知根知底了,馮家也是勳貴之後,而賈家和薛家與馮家都勉強算得上是通家之好,有了這樣一番情誼,自然就不一般了。

  「差不離吧。」馮紫英點點頭,「佑叔,還有福伯福嬸,辛苦你們了,賈夫子、薛先生,你們也沒事兒吧?」

  幾個人都趕緊道謝。

  「宅子裡的這些教匪是什麼時候逃走的?」

  「昨天白天就走了一些,剩下一些今早一有動靜,這些傢伙就像被捅了蜂窩的馬蜂一樣,立即爬起來就跑出去了,那個時候城裡邊已經亂了起來,大家都猜到應該是官軍來了,但的確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馮佑遲疑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沒有說,大概是覺得這種場合下不合適。

  「大家沒事兒就好,所幸官軍來的及時。」馮紫英也沒有多說什麼。

  不過誰都知道這一天兩夜裡肯定發生了很多事情,漕軍能夠以如此迅猛之態出擊臨清,已經超出了苦守在密室中這幾個人的最美好期望。

  按照他們的討論結果,如果能夠在三天之內官軍趕到那就是再好不過了,而這密室中的飲水和乾糧都是按照七日來準備的。

  但僅僅兩日,一鼓而下。

  他們都很好奇馮紫英是如何說服了漕運總督出兵,又如何還能與錦衣衛拉上了關係,而且這層關係似乎還不淺。

  之前在馮紫英離開之後,賈雨村、薛峻相互探討過都覺得難度太高,可能性很小。

  漕運總督不是那麼好見的,要說服對方出兵,更是難上加難。

  他們更希望是這幫賊匪能自己呆不住而離開馮府,當然這同樣希望不大。

  未曾想到這種覺得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如此順利的實現了。

  「賈夫子,目前城內還有些亂,如果你們要進京的話,最好能緩上一兩天,碼頭上的過往船隻都被暫時停航了,主要是防止教匪通過水上逃脫。」馮紫英介紹道。

  已經發現有不少教匪來自魯南,這也是一個比較蹊蹺的情況。

  錦衣衛安設在亂匪內部的眼線也映證了王朝佐的一些交代,這一次白蓮教匪的安排有些混亂而草率,似乎根本就沒有做好造反起事的準備,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而更像是一次炫耀性的嘗試。

  當然這可能有稅監的苛索給臨清周邊的織工、窯工、力夫和商賈們帶來了太大的影響有很大關係,這是引火索。

  據說教匪內部高層對下一步怎麼行動也有一些分歧爭議,最終導致了遲遲未能做出任何決定,這才給了官軍的可乘之機,否則他們如果昨日趁勢攻下內城,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多謝馮公子提醒了,只要現在城中治安沒問題了,我們心裡也踏實了,多呆一兩日倒也不打緊。」賈雨村微笑著應道:「只是需要和還在船上的人說一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28 PM

第四十七節 馮家

  賈雨村和林黛玉除了婆子外,還有賈雨村的兩個隨從以及林黛玉丫鬟、奶娘,另外還有榮國公府遣人來接的幾個家人。

  只是當時本以為上岸不過隨意看看,選一隻獅貓慰藉林黛玉離家的孤單,所以才由一個婆子與賈雨村一道帶著林黛玉上岸。

  從內心來說,賈雨村其實更願意多呆兩天,馮紫英表現出來的種種都讓他很感興趣,這意味著馮紫英身上或者其背後可能有大人物,如果能交好馮紫英進而多那麼一兩條線,這可能對日後自己起復會有所幫助也未可知。

  薛峻同樣有此想法。

  他是生意人,走南闖北,需要更多的結識各類人脈關係。

  薛家現在已經沒落了,四大家族其他三家現在都還能有表面風光,但薛家是連表面都撐不下去了,長房凋落,而作為二房的他,就更不可能指望其他三家能給他提供多少幫助,還得要靠自己。

  有這層淵源在裡邊,而馮紫英此人雖然年幼,似乎也很有氣象格局,薛峻有些可惜,若非自家女兒自小便與京中梅翰林之子訂親,他都要琢磨是否可以考慮這馮紫英了。

  但自家兄長的女兒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配馮家也算說得過去,就怕自己那位嫂嫂眼光不怎麼樣,還指望著攀高枝,想到這裡薛峻也忍不住搖搖頭。

  但無論如何,交好馮紫英都是很有益的。

  「嗯,待會兒可以讓佑叔去招呼一聲,沒的說咱們馮家缺了禮數,路過咱們臨清,卻又如此巧遇,還有這樣一番境遇,總算是一個緣分。」

  馮紫英此時已經完全取代了馮佑,成為在臨清這邊馮家的家長,小大人模樣倒也有幾分有趣,看得在一旁的林黛玉也覺得多了幾分親近。

  「只是咱們馮家在老宅這邊基本沒有人了,若是要安頓委實有些寒酸,倒要請諸位莫要笑話。」

  一番話哪怕是拽文,倒也說得像模像樣,賈雨村和薛峻倒不覺得什麼,倒是馮佑和瑞祥都是驚訝之餘也慢慢接受了這位小主人的變化,畢竟更大的驚奇都已經感受過了,這也不算什麼了。

  剛從密室中出來不久,因為幾乎是一夜未眠,大家都有些困頓,現下局面也已經安頓下來,馮紫英也就安排福伯和福伯家裡的趕緊去收拾榮華堂那邊尚算良好的房間,為大家準備休息。

  這雖然放了火燒了房子,但是對馮府來說偌大幾進院落,也算不上個啥,多的是房間可供休憩,倒也無礙。

  「佑叔,你說咱們這邊府上是不是人太少了一些,就福伯福嬸兩人,沒地這般冷清,照應也不方便。」馮紫英想想自家京中府邸人口雖然也不多,但是好歹也是百十口人,當然這當然沒算城外宛平那邊莊子裡的人。

  「也不是只有福伯福嬸兩人,這農忙在即,府上也還有幾個本地打雜的花匠、婆子,都被打發回去,原本是要等一段時間才回來,未曾想出這等事。」

  馮佑也不清楚這裡邊的情況,也是聽福伯說的。

  「鏗哥兒,這邊老爺幾年難得回來一趟,而且老爺還是希望能回大同府,大同府那邊的宅子都還留著,所以這邊老宅……」

  「哦?」馮鏗也才知道原來還是有人的,但都是按照季節忙閒來幫忙的,不算固定人,「我看這樣,這臨清老宅日後怕是也要用起來的,嗯,不如讓福伯去物色些家世清白乾淨之人,為府裡添些人,免得這一來二往的,沒個照應,也不方便。」

  馮佑遲疑了一下。

  在他看來這臨清老宅委實沒啥大用,像老爺都七八年未曾回來過了,當然這也是因為一直在大同的緣故,但就算是老爺賦閒在京,也未曾動過回臨清的念頭,這邊再要增添人手,實在沒太大必要。

  再說了,這府上這等事情多是太太做主,老爺是不管這等事情的,以鏗哥兒的想法,怕是要好生經營一番,免得沒了排面,丟了面子,這就涉及要增添許多人口。

  比如婆子、小廝、婦人、丫頭,外加木匠、花匠、泥水匠等,這一算下來怕是要一二十人。

  若是要尋那乾淨人家,小廝、丫頭找人幫忙買,倒也便宜,而其他人也可以從這本地馮家枝葉裡邊尋些本分人來,只是這每月的例錢工錢可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起碼也得要三五十兩。

  這還沒算日常花費,估摸著一月下來也要一二十兩才是。

  另外這宅邸也需要擴大,加上這燒掉的幾間房子肯定也需要重建,這林林總總算下來怕是千兩銀子都打不住,這一趟回去,太太那裡怕是還真不好交差了。

  馮佑也是第一次跟著鏗哥兒出這趟遠門。

  以前都是跟著老爺出門,日常行事拿主意都是老爺定,這一趟卻是跟著一個十二歲的小郎君,啥都得要自己來操心。

  那也就罷了,原本以為這山東地界,運河邊兒上,臨清也是北地水陸碼頭大城,還會遇上這等事情。

  鏗哥兒這一趟行險之舉,或許老爺不會說什麼,但馮佑知道太太知曉了內裡肯定是惱怒的,弄不好老爺都得要吃一頓排頭,在自己怕也要在太太那裡被記上一筆。

  當時那等情況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鬼摸了頭,同意了鏗哥兒放蕩了一回,現在想一想也都還後怕,鏗哥兒要真出了事兒,自己還不知道該如何像老爺夫人交代。

  現在還要去和太太說這添人修房的事兒,只怕太太就更沒有好臉色了,他才不會去觸這個霉頭。

  想到這裡馮佑便連連搖頭,直接掃馮紫英興致:「鏗哥兒,你就別為難你佑叔了,這一趟回去佑叔怕是都要挨責罰,至於說添人修房,府裡都是太太管家,你要說自個兒說去,不過我估摸著太太怕是不會同意。」

  說到這裡,馮佑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大概是也意識到這一趟回去怕是不那麼好過,尤其是要面對夫人,這把鏗哥兒當命一樣看著的,出這麼大事兒,豈能沒有個說法?免不了自己就要吃一頓排頭,受些責罵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30 PM

第四十八節 仕途經濟,為官之道

  馮紫英愣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家府裡好像還真是如此。

  老爹這等日常開支上是從來不管的,這也是這個年代的正常情形。

  家裡都是老娘持家,還有三個姨娘,一個協助老娘管城外莊子裡的收成事務,一個則協助老娘管京城裡幾個鋪子的收租。

  另外一個姨娘算是自己真正姨娘,母親的堂妹,庶出的,替母親管府中日常事務,倒是大同府那邊的一些營生是老娘自己過問著,一個娘家表兄在負責替老娘奔走。

  這麼慢慢一回味,馮紫英才意識到好像這個時代都是如此,無論文官武官,光靠著那點兒俸銀是甭想養活一家人的,而要想日子過得寬裕,都得要有些自己的營生。

  對官員們來說,最穩妥的莫過於在老家置地,有幾百畝上等水田,便能支應起一個不算太大的官宦家庭營生,若是大家族,而且還要為子孫謀,那麼沒有百頃良田那便休提。

  若是想要日子過得更滋潤的,除了這田產外,免不了還要經營一些其他營生。

  風雅一些的,書坊、文墨、古董鋪子,又或者買些店面收租,不講究的那便是什麼都可以,錢莊、金銀鋪、皮貨鋪、南貨鋪、布莊、綢緞莊、藥鋪,都是官員們經常經營的行當,船運、車馬行、酒樓也有不少官員採取半遮半掩的方式入股。

  當然像當鋪、放貸這等就是些不入流的了,免不了會有些糾葛,容易壞名聲,若是文官士紳一般是不屑於此道的,倒是一些武將或者捐官出身的頗好此道。

  馮家在宛平縣有幾個莊子,大概有一千多畝地,在大同那邊也有幾百畝地,另外在大同城裡還有一處金銀鋪和一個生藥鋪。在臨清這邊也有兩百畝地,不過臨清這邊都是委託福伯兩口子管著,每年安排來人收一次租子和帶點兒土特產回去。

  「既是如此,那我便回去回稟我母親,這邊我便擅作主張一回,先讓福伯去辦。」馮紫英想了一想,還是覺得難得來這邊一回,有些事情需要安排妥當。

  事實上在經歷了這樣一番風波之後,馮紫英已經意識到了一些事情,前世中為官的很多觀念意識是不能帶入到這個時空中來的。

  這地方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就是去送個名剌,都得要給門子一個紅包,半弔錢也好,一個金瓜子兒也好,半錠銀子也好,你都得要打點,否則沒準兒你的名剌就會被壓在最下邊兒,達不到你的目的效果。

  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句話真不是吹的,這地方上督撫門檻也都一樣。

  沒有交情想要去登門拜會,再沒有點兒打點,你便往飯點兒等吧,沒準兒到了時間便是一句老爺乏了休息了,不見客了,明兒個請早。

  若是那喬應甲的長隨沒收自己那錠銀子,就不會幫自己提起自己是林如海的「女婿」,若是自己送上的名帖不是精心製作引人矚目,弄不好那喬應甲看了也就看了,也就懶得一見了。

  這年頭就是那麼講究,像李三才那裡,自己就算是遞上紅包,人家也收了,至於說名帖送到沒有,你不知道,或者說送到了,身份太不起眼,人家直接丟在最下邊去了,弄不好李三才連看都沒看到。

  既然已經擺脫不了這個環境了,那麼你就要學會適應,只有在適應並如魚得水之後,你才能真正融入,而要想改變規則和環境,那麼就請你先在這個規則和環境下生存壯大之後,達到一定級數和實力再來說。

  這一輪波折看似自己就這麼渡過了,但是回想自己在出城時的艱險,在翻越任園時面對獒犬的膽顫心驚,在被糧幫攔截時的危險,還有在以為穩操勝券時卻被李三才拒之門外時的意外,如果不是錦衣衛適逢其會的介入帶來的某些「誤會」,這場風波有沒有這麼輕易了結,還真不好說。

  被動的面對這一切未可知的風險從來就不是馮紫英的性格,前世在為官時他就從來不會坐等靠要,素來都是主動出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機會就那麼多,你要不奮起角逐,真以為官帽子會落到你頭上,你想太多了。

  正因為如此,馮紫英意識到在這個時空中也一樣,古今中外,仕途上前行皆是如此,自己現在因為年齡原因或許還暫時夠不上,但是最初那種只想要優哉游哉當個紈袴混日子的觀點在經歷這一次之後就可以打消了。

  這年頭,沒實力你就得有背景,既沒實力又沒背景,那你要混的好那就難了,怕是當個紈袴,都會經常被更有實力背景的紈袴打臉。

  一旦遇上個什麼事兒,分分秒秒都有可能讓你身陷險境。

  如那左良玉所言,那臨清城中有名的巨賈席家老爺要想在民亂時入內城藏身,便被拒之門外,但是換了周家老太爺帶著家人想要入城躲難,那便允了。

  無他,周家是本地正宗士紳望族,一門幾兄弟有兩個都還在為官,還有孫輩兩個子弟一個已經鄉試中舉,雖然進士落榜,但是估計還要繼續會試,直到考上進士。

  還有一個也已經中了秀才,據說也是天資聰穎,沒準兒也是一個進士料子。

  這等家族,幾乎沒有什麼懸念會在這幾十年裡繼續興旺發達,也許哪一天就入閣拜相也未可知,無論哪個地方官員也不敢輕易得罪。

  要想當好官也沒那麼容易,正如賈雨村一樣,旁人只看到他貪酷,可他為啥貪?

  他這等貧苦人家考中了進士,授官之後本來就該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了,但官不是那麼好當的。

  每年各路上官節假日的冰炭孝敬,各種同年同科同僚之間的應酬,房師座師那裡逢年過節的拜訪,人可以不到,書信和節禮你能不到麼?

  這幕僚長隨一大堆,你得自個兒掏腰包養著,朝廷可沒這個花銷給你。

  如果娶妻納妾,傳宗接代,免不了還要養一大家子,包括侍候他們的下人奴僕,這些耗費你算過麼?

  既要講體面,又要要清譽,哪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好事兒?

  這些大量花銷哪裡來?

  沒有一個好家庭背景,那就要找個好營生,嗯,好營生你也得有本錢才行,兩樣都找不到,你就只能在自己手裡的權力上打主意了。

  這久走夜路必闖鬼,有時候免不了把柄被上司或者御史拿住,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哪個朝代的官都不好當,古今一也。

  眼見得同科同僚同年同鄉這個入京了,那個右遷了,這個獲得上官好評了,那個京察敘優了,這個又有地方士紳送萬民傘了,甚至傳到京中閣老們的耳朵裡,那個又蒙皇上下詔親自召見了,幾年下來你卻在位置上紋風不動,你能安如泰山穩如狗?

  上官對你冷言冷語,士紳對你不冷不熱,你心裡不發慌,臉上不害臊,還能坐得住?

  前世馮紫英能幹到市委副書記差點兒接任市長,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若是沒有點兒情商和對人情世故的領略把握,他也坐不上那個位置。

  現在他重新回味眼下這個嶄新的世界,發現很多東西其實一脈相承,如何來玩轉,內裡還有很多值得慢慢細品的東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32 PM

第四十九節 擼貓蘿莉

  只可惜自己年齡太小了一些,再是「早熟」,在官場上,也很難超越這年齡限制。

  不過總的來說,大周王朝對於讀書人來說,特別是能過科舉的讀書士子來說,在年齡上反而放得比較寬。

  嗯,只要你能中舉,基本上保證你能入仕無憂,當然職位優劣另說。

  如果考中進士,最不濟都相當於中央黨校青干培訓班結業,可以混個州府太尊了。

  在大周朝當官,沒本事是肯定不行的,但是光有本事也是不夠的,有背景,最好還能經濟無憂,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但這一切都得靠你去努力。

  對馮紫英來說,現在他就需要開始規劃了,幾方面要素自己都遠遠不夠。

  背景,要說自己算是官二代,但是這大周朝武官不吃香啊,文官鄙視你,御史言官盯著你,錦衣衛隨時可以折騰你,自己老爹現在連個總兵官復起都還沒能謀劃得手,祖輩的餘蔭正在慢慢消失,再這樣下去,再沒有改變,自己這一輩弄不好都要混成破落戶。

  本事,這要看什麼本事,如果不想過科考,可以說無論如何你都難以真正進入大周王朝的政治權力中心,這個態勢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不是某一個人能改變的,馮紫英覺得自己也不能。

  你不能,那就得去適應。

  經濟無憂,現在看上去馮家還過得去,但是京中為官消耗大,看看賈家怎麼入不敷出最終黯然跌落神壇的?

  家中子弟沒出人才,難以在政治上支撐偌大兩府,經濟上營生不善,兩府閤府上下上千人人吃馬嚼,誰能支應得起?

  支應不起就只能撈偏門出歪招,賈赦結交邊鎮做生意,王熙鳳放高利貸乃至為錢財通過說和干預司法,不都是沒錢的過麼?

  或許還有啥站錯隊,自己作死等等原因,但馮紫英覺得那都是次要的,即便是沒有這些因素,光是最主要的那兩條你實現不了,一樣也只能慢慢破落下去。

  這一次事件其實已經就能看出來自己是多麼的虛弱,整個這一局大棋,若非假借林如海女婿這個名頭打動了喬應甲,這是棋眼,那麼一切都是空談。

  拿現代的話來說,要幹大事兒,或者說要混得好,庇護一家平安,首先你自己得有本事,嗯,比如三甲進士就是基礎,再說得上其他職位。

  再其次,你得要人脈背景,除開家庭自身的,你自己也要經營,這個年頭,人脈背景真的就是生產力,足以轉化為政治資源,讓你如魚得水。

  再其次,說句時髦的話,你得實現財務自由,嗯,這一點很多人或許要忽略,覺得這年代好像收受各種孝敬不是很正常的麼?不一定。

  那得看,得分,看人分人,看事論事,甚至看時間分時間。

  如果你自己家資豐厚,起碼就可以很大程度避免了一些高風險的傷害。

  有些利益,你可以很淡然的處置,遊刃有餘,而不必像有的人那樣患得患失。

  馮紫英覺得自己需要好好捋一捋思路,尤其是對自己的下一步規劃,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渾渾噩噩了。

  對自己來說,看起來時間似乎還很充裕,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是他前世中為官的格言,未雨綢繆才是節節高昇的先決條件。

  那麼就要從現在開始。

  就在馮紫英獨自沉思的時候,趾高氣揚的左良玉正在炫耀無比得意的炫耀著這一行的驚險故事。

  「我和馮大哥泅水而出,……,那糧幫的人就在東水門外把我們給堵住了,那弩箭險些就掃射過來,若是不我們反應的快,只怕就會被當場射殺,……」

  「……,我不知道馮大哥是怎麼辦的,我只知道馮大哥去了那位陳總兵那裡,後來又和我去了總督衙門,……」

  對於馮紫英具體是如何操作這一場遊說李漕總的過程,左良玉就說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跟著馮紫英去了哪裡,幹了啥,如何總兵官大人就掛帥了,錦衣衛百戶又如何與自己一道入城了,其中最關鍵的關節,他卻一無所知了。

  讓賈雨村、薛峻乃至馮佑最感興趣最關心的,左良玉說不清楚,但這件事情無疑是馮紫英一力而為促成,光是這份本事,也足以讓人側目而視了。

  一干人在馮府歇息了一晚之後,賈雨村他們終於要啟程北上了,而薛峻則打算再留下來觀察一下。

  臨清城經此一個風波,也幸虧漕兵來得快,但即便如此,整個臨清城商業也受到了重創,沒有一年半載無法恢復過來,尤其是不少街鋪被燒燬,相當多的貨物被洗劫一空,而且人氣的影響更是致命的。

  馮紫英也想儘早離開臨清返回京城,但是這邊的事情還有不少,要解決好他還必須要留在這裡。

  比如王朝佐的最後結局,還有左良玉的安排,以及另外一些事情。

  「那就祝賈先生、林家妹妹一行一路順風了,等到回到京師,我再到赦老爺和政老爺府上拜會。」馮紫英還真有點兒不太適應十二歲少年那種做派,要想一下子將四十多歲男人的心態扭回來有些難度,但他還是竭力讓自己再適應。

  「你說的,你會到我舅舅家來?」小丫頭的目光清冷中多了幾分不捨。

  畢竟這兩天的「患難與共」還是給從未出過門的小丫頭以太大的刺激了,這兩日裡馮紫英自然不會去炫耀自己的所作所為,但左良玉卻哪裡忍得住,略顯誇張的繪聲繪色描述,無疑讓少有接觸同齡人,尤其是一個異性少年的林黛玉對馮紫英多了幾分與有榮焉的親近感和崇拜之心。

  當然最拉近林黛玉和馮紫英之間關係的無疑是抱在少女懷中的那隻獅貓了。

  這是馮紫英想辦法替林黛玉弄來的一條臨清獅貓。

  這貓通體雪白,慵懶膽怯,鴛鴦眼一藍一黃格外迷人,馮紫英覺得似乎還真有點兒符合林黛玉的性子。

  看見少女愛不釋手,隨時都抱著小貓擼貓的樣子,馮紫英總是沒來由的想起一些二次元動漫的畫面,真的很唯美。

  沒有哪個小孩子是自小喜歡孤獨的,作為巡鹽御史的嫡女獨女,林黛玉在揚州也是孤寂的,既沒有兄弟姐妹,林家也是單傳,又遠離自己母家,沒什來往,加之母親去世,林黛玉一直是鬱鬱寡歡的。

  這也是賈雨村為什麼會帶其上岸想要買一隻臨清獅貓作為玩物來逗林黛玉開心,他也實在是看著林黛玉一個人孤寂無聊,有些憐憫對方才如此。

  賈雨村和薛峻自然不會太關心這些,但是對於瑞祥和林黛玉這種年齡段的人來說,一個比自己年齡大不了幾歲的同齡人卻能夠有如此輝煌耀眼的表現,那「出生入死」,又「深入虎穴」,那才是他們最關心的精彩故事。

  這兩天馮紫英和林黛玉接觸多了,倒也沒有覺得這丫頭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聰慧敏感,言辭鋒利,如一頭刺蝟,稍微不對,就要豎起蝟刺保護自己,至於說嬌若病西施,現在還看不出來,的確身子骨有些瘦弱倒是真的。

  見到這樣一個流傳數百年的人物原型,多少還是覺得有些錯位感,有點兒不敢相信,唯一可能做解釋的就是現在對方委實太小,也許三五年之後,就要在賈府那腌臢的所在慢慢出淤泥而不染了。

  「我自然是會去的,我們馮家和你舅舅家是世交,嗯,我父親和你舅舅們也算是熟識,論理逢年過節我都該到府上拜會的,只不過我原來一直在大同,今年才回京裡讀書,這幾個月也沒有太多時間,所以就去的少了。」馮紫英溫言而笑,耐心解釋道。

  「那我們可說定了,你一定要來。」林黛玉又有些黯然的把頭扭開,「京裡我也沒有朋友和熟悉的人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34 PM

第五十節 玲瓏剔透心

  馮紫英心中微動,這丫頭好像還是有些不願意去賈府。

  寄人籬下的日子本身就不好過,而且這丫頭又如此敏感,想到這一波脫身還全靠自己這個林家「女婿」的身份,他內心也有些歉疚,忍不住道:「那我可以算一個嘍,瑞祥也可以算,就怕到時候我來你舅舅家,你要閉門不見了。」

  「嗯。」小丫頭幽幽的應了一聲,手裡下意識的擼了貓一把,小貓幽怨的抬起頭看了主人一眼,不知道怎麼主人心情又不好了起來,委屈的搖了搖頭。

  林黛玉也想到賈家不是自己家,很多事情未必能輪得到自己做主,只怕馮紫英來了賈府的人也不會叫自己,男女授受不親,再有幾年只怕就更難見面了。

  「還有你舅舅家其實也有不少和你同齡的人呢,到時候你就不會寂寞了,哪裡還記得我這個馮大哥?」馮紫英笑著打趣。

  「你對我舅舅家很熟麼?」小丫頭剪水雙瞳忽閃。

  「跟隨父親去過兩回。」說實話都是兩三年前的事兒了,他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不過《紅樓夢》裡描述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你大舅舅,也就是赦世伯有一個兒子,你怕是喊哥哥,賈璉,可能要比你大十來歲吧,已經娶親了,人挺不錯,不過他那個媳婦兒,就是你二舅母的侄女,是個厲害人物,還有一個姑娘估計比你大幾歲吧,政世伯那邊長子珠大哥,早些年歿了,可惜了,考上了秀才,據說是很有機會中舉人進士的,還有一個比你大點兒的,聽說有些憊懶不成器,經常犯渾,……」

  他倒是對賈家的人沒什麼惡感,三春也好,賈寶玉也好,書中人物,現在正在一步一步變成現實,但是自己的路注定是和他們不同的。

  他們對大廈將傾沒有感覺,但馮紫英卻不會坐視馮家的跌倒。

  《紅樓夢》書中沒提到馮家的結局,但是想必是不太好的,作為武勳之後卻在未來的新老交替中站錯了位置,其結果可想而知。

  至於說什麼書中提及的「鐵網山打圍」甚至被紅學專家們翻來覆去的研究,有無數個推測,莫衷一是,現在馮紫英自然不知道究竟意味著什麼,這一回回去之後,他倒是要找機會好好問一問老爹。

  既然有了自己,自然不會在允許一些作死的事兒再發生。

  「你說我那個表哥兄是個渾人?你認識?」林黛玉顯然也聽聞過自己有一個比自己只大一歲的表兄,據說頑劣異常,連舅舅都管不住,又頗得外祖母的喜愛,卻未曾想到馮紫英會用一個「渾」字來形容。

  「渾人倒說不上,怎麼說呢?」馮紫英瞅了一眼林黛玉,沉吟著道。

  想到這丫頭一進賈府可能就要面對賈寶玉的糾纏,本身就沒有什麼朋友,而且更沒有多少機會接觸其他異性,幾年時間裡一直呆在賈府裡,和他年齡相仿的,可能除了賈寶玉就只剩下更加不堪的薛蟠和賈環了,這種情況下,她還能有什麼選擇?

  又沒有父母照拂,那種環境下,有幾個真正替她考慮的?上下污濁的一潭髒水,能有一個勉強對自己的同齡異性,長得也不算差,恐怕她也真的沒什麼選擇了,只不過這個時代,哪怕是她選擇了賈寶玉這個下下選擇項也未必能如她所願。

  「嗯?不敢說?」小丫頭片子很敏銳,抿著嘴盯著馮紫英。

  「呵呵,也沒什麼不敢說的,只是人後說人不算是一個好習慣,但我又不願意撒謊。」馮紫英笑了笑,攤攤手,「這麼說吧,你二舅舅家這位寶哥兒呢,大概是家裡太寵溺了,養成了一個太自我的性子,家裡人大概啥都由著他,古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他本該是政世伯未來的希望,可若是這麼著不管不顧的犯渾,日後怎麼繼承家業?對了,我還忘了這榮國公府未來怕是該赦世伯的璉二哥來承襲才對,還輪不著他,那你這位表兄還成天渾渾噩噩的混日子,日後打算就這麼混一輩子?」

  這番話若是換了被人對林黛玉說,她未必信,但這幾日裡相處下來,林黛玉很容易就被馮紫英這種「與生俱來」的平等、坦蕩和大氣的性格給吸引住了,內心對馮紫英的信任度成幾何倍數的增長。

  這些年來,和林黛玉相處的人,要嘛就是有些大人那樣動輒教訓勸誡的口吻甚至覺得自己是個小丫頭不屑一顧,要嘛就像是其他下人那樣對自己敬而遠之,這都恰恰是小丫頭最反感的。

  馮紫英這種不失分寸而親和坦率恰恰是最能吸引缺乏朋友的小丫頭,尤其是馮紫英的表現讓賈先生、薛先生這些大人都歎為觀止。

  來往的龍禁尉和漕運衙門的人也都幾乎沒有誰敢把馮紫英當做小孩子看,這種特殊的形象匯聚在一起就更增添了林黛玉內心對馮紫英的某種崇拜和仰慕,只不過她一時間沒有意識到罷了。

  賈雨村遠遠站在一旁看著馮紫英和林黛玉道別。

  這兩日裡,林黛玉明顯和馮紫英親近起來,那隻獅貓發揮了很大作用,而馮紫英對林黛玉的態度也很特殊,這既讓賈雨村有些擔心,但他又不願意去攪合。

  他有一種感覺,馮紫英此子絕非池中物,造化非同小可,日後怕是要成大氣候的。

  若是自家東翁這位女公子日後真的與馮紫英有一份姻緣,那日後自己也算是這份緣分的牽線人了,未嘗不能有幾分好處。

  他本身功利心就很重,所以也不惜一切代價要抓住林如海推薦他給賈政的這個機會上京,眼見得此次馮紫英怕是也要聲名大噪,縱然他現在年齡太小,但對其日後也會大有好處。

  再想到馮紫英父親好歹也是三品的神武將軍,馮紫英也並無其他踰越之處,所以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反正這一送到賈家,日後再有什麼要不關他的事情了,何必得罪人?

  再說了,馮紫英這一次的表現委實讓人心折。

  連他和薛峻私下裡說起這事兒時都讚不絕口,裡邊很多細節他們也不清楚,但結果已經說明一切。

  小丫頭清泠的性子賈雨村授書這麼長時間早就有領教,對任何人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沒想到馮紫英居然和她如此投緣,讓他嘖嘖稱奇。

  當然這些豪門大家公子小姐的事情,都很難說,而且林如海也未必看得起這類武勳之後,尤其是還只是一個虛銜的三品將軍之子,除非這馮紫英日後能在科場上有所突破。

  小丫頭明眸一轉,癟了癟嘴,「你是說我那位表兄不成器?」

  見小丫頭一臉壞笑,馮紫英也不在意,「換了尋常人家,這等子弟只怕早就被爹娘打得皮開肉綻了,一般家庭哪裡經得起這般折騰?不過你舅舅家麼,……」

  馮紫英聳聳肩,沒說下去,但林黛玉何等聰慧,「那我舅舅家就能經得起折騰了?」

  「呵呵,我剛才不是說了麼?赦世伯家的璉二爺才是榮國公繼承人吧?所以你這位表兄或許覺得自己可以靠著父輩餘蔭無憂無語的享樂一輩子吧?」馮紫英淡淡的道:「只是這等生活卻非我等所願意的。」

  「那馮大哥你覺得你的生活又該是如何的呢?」小丫頭晶鑽般的黑眸直盯著馮紫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35 PM

第五十一節 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馮紫英揚了揚眉,「我麼,自然要走一條不同尋常的路,那種靠著父輩餘蔭成天在自個兒家裡混日子肯定我是無法接受的,現在我在國子監讀書,或許下一步我還會找一個書院讀讀書,參加鄉試和會試吧,人生這一輩子總要去搏一把,不去奮力一搏,怎麼對得起這一輩子呢?若是能考中,也能上不愧於朝廷,下不愧於父母家人,還能按照自家的想法去做一些事情,……」

  沒再說下去,但林黛玉其實已經明白了,這位馮大哥是想要像自己父親一樣,科考高中,然後為官一任,為民一方,所以言語間對自己那位表兄大概也是很看不起。

  「馮大哥,那可說好了,你要回京裡,定要來看我。」小丫頭也不為己甚,見那邊賈先生已經等候許久,便咬著嘴唇道。

  「唔,若是有機會,我自然會來看你。」馮紫英也不確定,回去之後再去登門看望這樣一個小丫頭合適不合適還真不好說,再說是通家之好,再說年齡還小,但也有男女大防,馮家和賈家也沒有熟絡到如賈史王薛那般姻親程度。

  「哼,馮大哥不想來看我就直接說,不用找藉口。」小丫頭嬌俏的撇了撇嘴,臉又冷了下來,不過倒是把馮紫英的話記在了心上。

  「喲,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馮紫英也笑了起來,「好,說會來就會來,不過我要晚幾日才回京裡,到時候自然要到你舅舅府上拜會,嗯,要說我好歹也是救了你一條命吧,你舅舅是不是該表示一下?」

  和小丫頭逗樂倒是也挺有意思的,馮紫英儘量讓自己這個四十歲的靈魂去適應十二歲的心態,不過有些可以,有些事情上卻是不能。

  「施恩望報,非君子所為。」小丫頭這些方面倒是很是傲嬌,聳了聳小鼻子,「不過你要來,我舅舅自然會有所回報,我也會給我爹寫信。」

  寫信自然就是要說這事兒了,沒準兒巡鹽御史也會有所回報。

  「可別,那我可真的就成了施恩望報的小人了,我可不想破壞我的光輝形象。」馮紫英眨巴著眼睛。

  若是林如海知曉了此事,萬一要寫信問起同科的喬應甲,喬應甲回信裡免不了就要提起這「未來女婿」,那可就麻煩大了。

  從現在看來喬應甲和林如海似乎沒多少交情,兩人要碰面的機會也不多,起碼近期不會,這等事情便是拖得一日算一日,也許拖上幾年,很多事情也就隨風而逝了。

  「馮公子可是還要在臨清這邊處理一些後續事情?」賈雨村終於過來了。

  他其實很好奇馮紫英居然和錦衣衛以及漕務總兵官之間的特殊關係,這兩日裡錦衣衛來這邊很頻繁,而連那漕務總兵官陳大人也遣人來和馮紫英說些事兒,這讓簡直覺得難以理解。

  「嗯,賈先生也知道出了這麼大一樁事兒,我們馮家在臨清也算有頭有臉,我父親也不在,只有我勉為其難應酬著了,這城中燒燬的房宅甚多,一些人流離失所,州府有意賑濟,也希望大家支持,我們馮家自然義不容辭。」

  馮紫英笑著應道。

  他自然沒有提王朝佐的事兒,這才是他留下來的關鍵,如果他不盯著幾日讓事情有個結果,只怕錦衣衛的人又要出么蛾子,這是他對左良玉、王培安和王朝佐的承諾,也是他來這個世界上對外的第一個承諾,自然要做到。

  賈雨村也知道對方恐怕多有未盡之言,但也深問:「那就預祝馮公子心想事成了,嗯,賈某到京可能要寓居一段時間,若是馮公子回京,賈某也打算到府來拜會令尊……」

  馮紫英才十二歲,賈雨村自然不可能去拜會,但作為三品神武將軍的馮唐,他拜會就沒問題了,尤其是他現在還是閒人一個,攀上這份交情,日後沒準兒也能用得上。

  「賈先生太客氣了,您是進士出身,縱然一時蒙塵,朝廷遲早也要大用的,若是賈先生要在京中暫留,那晚輩回京之後自然要先來拜會您才對。」

  馮紫英的應答很得體,也表現出了幾分親近的態度,這讓賈雨村心裡很舒服,臉上的表情也生動了許多。

  此時的賈雨村已經完全把馮紫英當成了一個可以平等對話的成年人,絲毫沒有意識到對方實際上連十二歲都不到。

  馮紫英很清楚這賈雨村未來得王子騰的庇護,又善於鑽營,也是要大用的,現在結交好自然沒壞處。

  一直把戀戀不捨的林黛玉和賈雨村一行人送上船,馮紫英方才回到府中。

  薛峻已經在等候著他了。

  這兩日裡薛峻也在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馮紫英的行事。

  馮佑已經完全退回到了一個隨從的角色,取而代之是馮紫英完全以馮家下一代家主的身份在馮家在臨清這邊的事務了。

  安排福伯去找人選些丫頭小子,很順利。

  今年春旱,從北直隸那邊逃難過來的人不少,德州、臨清這邊城外不少流民,要買幾個丫頭小子小事兒一樁,另外也安排福伯在馮家旁支中的小門小戶裡選了些人手來幫忙。

  馮家在臨清一百多年來早已經開枝散葉,林林總總也分成幾大家了好幾十戶人了,全族起碼也有好幾百號人,只不過沒聚居在一起,有些在城外,有些在城裡,真正成器的沒幾家,所以聽得選人,日後更有進京的機會,自然是歡呼雀躍。

  幾百兩銀子暫且足夠使用了,而山陝糧幫的人也專門登門拜會馮紫英,而且明顯是一名主事者,這也讓薛峻怦然心動。

  雖然馮紫英沒說什麼,但是薛峻還是能感覺到對方應該是想要和自己接觸一下,或許是有什麼事情相托,又或者是自己錯覺。

  不過在接到馮紫英的邀請時,薛峻知道自己這不是錯覺了。

  「請坐,叔父。」敘過交情,薛家雖然和馮家之間的關係不及馮家與賈家、史家那麼密切,但主要還是因為薛家從大周遷都北京之後就開始跟不上趟的緣故,但淵源還在。

  紫薇舍人這個官職本身就與其他三家相差一截,再加上後續薛家基本上都是走皇商的路子,而不像這三家多少還在官面上,也就有點兒黯淡的味道,而馮家一直在軍隊體系裡拚搏,要論倒是和王家瓜葛多一些。

  「我就托大叫你一聲鏗哥兒了。」薛峻坦然落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37 PM

第五十二節 營生,拉攏

  內堂裡只有二人,馮家這邊老宅顯得有些素淡,雖然官帽椅和茶几都是黃花梨的,但是屏風、燈飾這些都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如果是大家祖屋,理論上這些每年四季都需要更換的。

  薛家也是大家族,珍珠如土金如鐵,哪怕是幾十年前的輝煌,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氣象格局仍在,自然也能看得出馮家是真的沒怎麼經營這邊了,這讓薛峻也有些可惜,以馮家在這邊的影響力,若是要做些生意,那收益應該是相當可觀的。

  雖說來這臨清兩天遇上這麼大的事兒,但薛峻還是好生考察過臨清的,雖然來自全國各地的生意人都在這裡雲集,各行各業都相當發達,若非這稅監的影響,生意還要繁盛幾成。

  「薛叔父不必客氣,都是自家人。」馮紫英微笑著道:「我聽聞叔父有意在北邊來做些營生,不知道感覺這臨清如何?」

  戲肉來了,薛峻心中道,臉上卻是一臉平靜。

  「鏗哥兒,叔父我也算走南闖北十多年了,原來主要是在江南那邊,但這幾年生意不好做,薛家經營的一些行當也不太景氣,加上外邊競爭也很大,所以才萌生了到北邊來看看的想法,我看了徐州、濟寧和東昌府,才到的臨清,應該說這幾個地方都不錯,但是已經相對固定了,要想插足任何一行,都比較難了。」

  薛峻說的是實話,像運河沿線的生意基本上都已經形成較為穩定的市場,在沒有新的變動或者產業出現下,你要涉足肯定會壓力比較大。

  「那叔父有什麼打算呢?」馮紫英這幾日裡也和薛峻閒談過幾次,覺得薛峻總體來說還算是這個年代裡商人中較為開通的,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而且也有危機感,覺得薛家現在這樣下去恐怕會坐吃山空,長房那一支他管不到,但是二房這一支他還是想要擺脫這樣日益沒落的局面。

  「鏗哥兒,說實話,我也沒想好。」薛峻沒有遮掩什麼,「以前薛家什麼都能幹,但是這幾年你可能也知曉,我兄長去世之後,薛家情況就不盡人意了,我那個侄兒惹了不少事兒,我大嫂也管不住,折騰下來賠了許多,不少生意已經歇下了,兄長在世的時候我們長房二房兩家也已經在生意上分了家,嗯,像京中和金陵城內的一些產業歸了我大嫂他們,我這二房也就落了一些在蘇州和揚州的生意,但總的來說都不太好,比如金銀鋪、首飾行、綢緞莊等。」

  「哦,薛家也還經營金銀首飾行當?」馮紫英略感驚訝。

  首飾行當可不簡單,一來壓貨重,投入大,二來對口碑要求高,也就是技術和信譽都要求高,三來要有穩定的高端客源,這幾點也決定了這個行業需要和官府有很密切的關係。

  沒有足有雄厚的官面人脈背景,稍微一個賊贓污水潑到你身上,就能讓你關張,甚至身陷囹圄。

  但首飾行業利潤高卻是都知曉的,江南富庶,士大夫的家眷們都喜好奢華,消費能力更勝於京城,所以歷來是首飾行業的重頭,薛家在金陵頗有聲名,經營這個倒也合理。

  像金銀鋪、首飾行、典當加上票號基本上都是連為一體的,也可以形成一個較為穩定的貴金屬與貨幣之間的交易鏈。

  馮紫英還不清楚大周王朝目前的票號、錢莊發展狀況,但是從臨清的情形來看,起碼已經有了一些初始的萌芽了,也就是說這類業態已經出現了,但是還不太流行,也許這未來會是一個機會。

  現在自己這點兒小胳膊小腿兒還撐不起這個行當。

  「嗯,薛家的豐潤祥也算是有些歷史了,從天平九年就開始經營,至今已經有五十載了。」薛峻沒想到馮紫英居然對首飾行當感興趣略感驚訝:「江南那邊女眷對首飾要求頗高,無論是材質還是做工都很挑剔,薛家能維繫此行也不容易。」

  「那叔父可曾考慮過到北地來經營這一行當呢?」馮紫英挑明。

  這兩日裡他也通過一些渠道瞭解了這首飾行當,山東這邊濟寧、臨清、東昌府加上德州和濟南,運河沿線主要就是這些碼頭城市,這二三十年來隨著運河發達,商業日趨繁盛,這些碼頭城市也雲集了大量的商賈人群,一些本地士紳也紛紛遷移到城中居住,使得這些城市更為興盛,也帶來了消費的提升。

  但北地的消費水準和層次始終落後於江南,尤其是像這類高端消費更是落後江南甚多,無論是在時尚的流行還是技藝的精湛程度上都比江南如蘇杭甚至揚州、金陵這些城市相差較大,在馮紫英看來這就是一個機會。

  晉商和徽商現在更多的目光集中在大宗貨物的經營上,像這類消費性的生意尚未真正介入,這也許就是像薛家這種在江南面臨對手激烈競爭而舉步維艱,但是放在北地卻又有相當優勢的商家機會。

  薛峻鄭重起來,想了一想才緩緩道:「鏗哥兒,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把豐潤祥搬到山東這邊來?」

  「論城市繁盛程度,北地這邊,除了京城只怕沒誰能和江南那邊比,但是如叔父所說,江南可不止只有一家豐潤祥,甚至和豐潤祥實力相當的,甚至高出豐潤祥的,都有不少,而且叔父也說薛家現在情況不太好,這年頭人嫌貧愛富趨炎附勢,豐潤祥肯定在江南那邊也很難,山東這邊這些城市比起蘇杭揚金這些城市肯定相差比較大,但是這邊城裡對這方面的需求還處於一個剛萌芽的狀態,而這邊人對江南那邊的這些個花式樣式的金銀首飾也很仰慕,這種情況下,叔父為何不揚長避短,在這邊來落腳呢?」

  馮紫英可不是信口開河,之前他也是認真思考過,甚至也還和山陝會館那邊的有些人聊起過,現在山陝商人和徽商勢力都不小,薛家要想這邊來經營,起步階段你還只能避著點兒,那麼就要好生考慮了。

  薛峻提起首飾行讓他想起了連自己母親都很喜歡江南那邊風格的首飾,甚至有時候不遠千里也要託人到江南一些名家坊店打造幾副首飾,由此可見江南那邊的時尚在北地是多麼的受歡迎。

  薛峻點了點頭:「聽鏗哥兒的意思,馮家也有意在臨清這邊經營一些生意?這是令尊的意思?那為何之前馮家卻一直守著這樣的風水寶地遲遲未動呢?」

  「薛家叔父,我也不瞞您,這是我自己的意思,以前我沒怎麼來這邊,這邊事情也大體是我母親在過問,您也知道我父親一直在大同,所以這邊過問的少,這一次回來,我覺得臨清的確是個不錯的地方,另外也就是覺得薛家叔父在這方面是有些經驗和人手,這才動了這個念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41 PM

第五十三節 家族,影響力

  馮紫英的話讓薛峻又有些遲疑了。

  馮紫英雖說看起來有些能做主的模樣,但這要開首飾行恐怕就不是三五百銀子就能打住的了,動輒可能就是要說上萬的銀子起步,三五萬銀子砸進去也未必就能見得到多少收益,別一時興起,結果到最後冷場,那可就把自己給害了。

  但對薛峻來說又的確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他一路行來,其實也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綢緞莊生意已經被徽商所壟斷,典當一行也相當多,唯獨這首飾行雖然也有,但是基本上是本地小門小戶,與蘇杭揚那邊的坊店沒法比,豐潤祥要過來,應該是能站得住腳的。

  而且關鍵是馮家在這邊也是世家望族,看馮紫英的氣勢,也是和這臨清地面乃至山東這邊的各路神仙十分熟稔,尤其是和錦衣衛這邊關係非常不一般,而這恰恰是薛家現在最缺的,缺失了這一環,根本就沒法在這邊生存。

  「薛家叔父可是有什麼擔心,不妨說出來,我既然專門找您商談,自然就要開誠布公。」馮紫英似乎也覺察到了薛峻的一些猶疑,坦然笑道。

  「鏗哥兒,那我就直說了,你在國子監讀書,怕是沒有這麼多精力來過問,如果這門生意要想做得長久,這耗費投入可不少是一回事兒,而且這上下官面的打點,也是很緊要的,……」薛峻沉吟著道。

  「薛家叔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要不這樣,您先拿出一個條陳來,另外你也再四下打探一下,琢磨琢磨。」馮紫英也不勉強。

  他知道這問題還是出在自己的年齡上,十二歲,你就想管你家的事兒,動輒幾萬兩的銀子,你能做主?

  這上下關係的疏通打點經營,你要能一直維繫?

  這一點薛峻其實覺得馮紫英很有潛力,但是人家是不是看在他老爹的面子上呢?

  來日方長,還有的時間來琢磨這事兒。

  什麼煉鋼造玻璃配製炸藥這些高科技馮紫英是想都沒想過的,一來沒這能耐,二來,你真要弄得出來,估計在這個環境中能不能保得住,都是個未知數。

  在馮紫英看來多半都是保不住的,或者還會引發一些不可預測的風險,如小兒持金行於市,可以想像得到有多危險。

  起碼現在馮紫英是不考慮這些的,還不如利用自家現有的資源,好生規劃一下,積累一些,那才是正經。

  從自家的狀況來看,馮家肯定是不忌諱做生意的,京城和大同都有生意,當然都是比較原始的商業,即便是在臨清也有幾百畝地,在大寧寺那邊有幾處店面,只不過是租給人家吃點租金罷了。

  既然已經紮根馮家了,馮紫英知道自己以後要想在這個世界「茁壯成長」,少不了就得要依靠家族的力量。

  像馮家現在在臨清的狀況不容樂觀,如一盤散沙,基本上沒有凝聚力,也沒有能出幾個像樣的人才,和緊鄰的臨清三大家之一的任家相比,都有差距,更不用說和周家比了。

  這馮家給馮紫英的感覺就是自己那個老爹好像沒什麼像樣的長遠規劃,一門心思想要盯著要回大同復起。

  當然估計是大同那邊的確對在那裡混了十幾年的老爹來說人熟地熟,是個好去處,但在馮紫英看來還是太短視了一些,或者說起碼計畫不周全。

  武將地位日下,文官上升勢頭很猛,連龍禁尉都要讓幾分,可以想像得到這個勢頭不會減。

  就算是自己家出不了讀書人,起碼你也得要去培養一下馮家旁支啊,看看有無能讀出書來的人,好生培養一番,若是能出幾個舉人進士,如那周家一般,那起碼也能讓這個家族有新一代主心骨不是?

  再不濟,出不了讀書人,那你也得考慮一下馮家在臨清這邊的影響力,如何把馮氏一族人心凝聚起來,真正到了連這些族人都戳自家脊樑骨的時候,恐怕馮家也就不成其為臨清三大家了,馮家影響力就會崩塌了。

  這一點馮紫英實際上已經覺得有些先期徵兆了,再不動手挽回,就真的要從三大家裡除名了。

  這麼一想來,臨清這邊還真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

  「馮大哥,百戶大人來了。」左良玉急沖沖的進來,「可能是要說王伯的事兒,四郎先前就找過我了。」

  「哦,你怎麼沒帶四郎過來?」對王培安的印象馮紫英也很不錯,沒有左良玉那麼桀驁悍野,但更踏實可靠。

  「我怕他不懂事兒,說話衝撞了你。」左良玉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

  馮紫英也想得到,這兩天王朝佐肯定是不好過,錦衣衛,州衙刑房捕快們,屢次三番的傳訊他,早上下午到晚上,幾乎就呆在州衙裡了,王培安難免會覺得自己食言了。

  不過馮紫英心裡很坦蕩,這樣大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家通過錦衣衛以及王朝佐確有立功之舉,只怕他早就要被打入死牢秋後問斬了。

  現在也只是限制了自由,衙門裡例行公事的問些話而已。

  而且馮紫英也還替他打點了不少,錦衣衛那邊不需要,但州衙那邊的捕快們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角色,好不容易撈上個事兒,石頭裡都要榨出幾兩油來,豈有輕易放手之理?

  「嗯,四郎年幼不懂事,日後他就知道了,我問心無愧。」馮紫英起身,左良玉緊隨其後:「我已經和他說了,到時候王伯若是能回來,自然也就沒啥了。」

  「怎麼,連你也不相信王朝佐能回來?」馮紫英反問,他聽出了左良玉話語中的一些猶豫和擔心,還有一些不自信。

  左良玉一時間沒答話,緊走幾步之後才道:「外邊都說那是謀反的死罪,王伯是柳編戶的頭兒,怕是脫不了干係啊。」

  「這話也沒錯,但是事在人為,總有辦法。」馮紫英淡淡的說了一句,「你也和四郎要講清楚,別幫了忙還沒有落得個好,我答應了的事情會做到。」

  「不會,不會,四郎是個實誠人,不會的。」左良玉還是很維護這個夥伴的,這一點馮紫英倒是很欣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42 PM

第五十四節 根基,基本盤

  內廳裡趙文昭已經到了,見到馮紫英之後絲毫沒有把馮紫英當成小孩子,拱手一禮,馮紫英也還禮:「百戶大人請坐。」

  已經有僕從把茶送上來,這也是福伯緊急從馮家族人選了幾個人丁單薄家境窮困的選了幾個小子來臨時聽用。

  「馮公子,你委託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我和推官大人說好了,千戶大人也專門來和李知府交代了,還有兩日,王朝佐便可歸家,但是須得要好生約束這些柳編戶,不得再生事端。」趙文昭是來回話的。

  「不知道那幫教匪追剿如何?」馮紫英也很好奇,這幫教匪來勢洶洶,但是卻又以如此不可想像的態勢土崩瓦解,簡直讓人目瞪口呆,難道這個時代的反叛大多都是如此?

  「具體情況可能要千戶大人才知曉了,不過教匪除了本地之外,很多來自魯南兗州、濟寧那邊,甚是龐雜,臨清衛和東昌千戶所的衛軍都去了兗州,不知道是否和此有關係,這裡邊……」趙文昭搖了搖頭,顯然也是知道這裡邊水太深。

  如此大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覺就鬧起來了,縱然起先是因為稅監而起,或許還能說官府無能為力,甚至可能縱容,但當教匪捲進來,恐怕無論是州衙還是錦衣衛甚至是兵部、刑部都說不過去了。

  不過這類事情只要壓了下去,該立功受獎的自然跑不掉,但要說追誰的責的時候自然大家都有道理,錦衣衛和漕軍都立了大功,那臨清州這邊就有些灰頭土臉了,若是朝廷中哪位御史心氣不順,免不了就要開始噴了,山東提刑按察使司和臨清州都是跑不掉的,這就要看各家如何來處理了。

  估摸著這個時候山東提刑按察使司和臨清州衙已經在和漕運衙門與錦衣衛這邊協商,除了漕運衙門,這幾家要說責任都逃不掉,既然如此不如給漕運衙門那邊些許好處,事情儘可能的化小壓下來。

  這幾日裡張瑾、李三才、喬應甲、陳敬軒和山東提刑按察使司的副使都已經到了臨清州,估摸著就是商量後續處置事宜以及如何向朝廷報告這一事情,現在估計也就是差不多了有了一個結果,趙文昭才會來通報自己一聲。

  「百戶大人,我和你提起的倭人……」這個情況一直梗在馮紫英心中,眼見得這件事情就要如此平息下去,那潛伏在白蓮教中的倭人絕對所謀乃大,如果不儘早搞清楚,未來肯定要出大問題。

  「這個事兒我已經向千戶大人稟報,他也很重視,但目前白蓮教匪四散而逃,而且很多都已經逃離了本地,潛回到兗州、濟寧那邊,還有一些人潛伏在鄉間,所以你提到的這兩人如果是操南直隸口音的話,我們懷疑會不會已經逃回南直隸那邊去了,畢竟那邊倭寇的活動更為猖獗,……」

  趙文昭還是很重視馮紫英的消息,但卻顯得有些無能為力。

  「百戶大人,這兩個倭人恐怕不是簡單的海上走私倭寇,從他們的言行來看,他們應該是有更大的圖謀,否則怎麼會潛入白蓮教中?」

  馮紫英有些遺憾,眼前這些錦衣衛顯然和自己想像的那種諜報精銳有些差別,說起撈錢平事兒,能耐不小,但是像在這種真正關乎軍國大計的事兒卻不怎麼來氣了。

  「的確是如此,但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線索,這事兒千戶大人會盯著的,不會輕易放掉。」趙文昭也不逗留,說完話便直接走人。「好了,馮公子,我就是來通報一聲,千戶大人還在那邊等著,我就先行告辭了。」

  倒是馮紫英讓福伯奉上一封銀子,不過卻被趙文昭婉拒了。

  「馮公子,此次事情千戶大人都說還要全賴馮公子從中使力,方才如此順利的得以處置,我們錦衣衛也也非蠻橫無理之輩,日後若是在山東這邊有什麼難處需要幫忙,打個招呼,能辦的一定辦。」

  馮紫英也不堅持,將趙文昭送到了外院。

  此人還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日後有機會倒是可以打打交道。

  至於張瑾的話他是不敢信的,沒準兒現在張瑾已經在安排人查自己底細了,對外邊而真正需要查的,比如倭人,張瑾未必有那份能耐,但是像自己這樣反而會讓他起疑,也更感興趣。

  不過馮紫英也不擔心什麼,因為沒什麼好擔心的。

  到馮紫英離開臨清北上回京時,薛峻也沒有給馮紫英一個明確回答。

  很顯然馮紫英的年齡成了最大障礙,無論他在這一次臨清叛亂事件中表現得多麼突出引人矚目,但是他畢竟才十二歲。

  涉及到要讓薛家相當大一部分資產和人員向北方轉移,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十分重大的舉措,若是沒有馮家掌舵人的支持,薛峻當然不敢輕易允諾,所以他也稱會在完成對山東這邊的考察之後進京一趟,屆時回來馮府拜會。

  從臨清啟程北上回京,仍然是乘船。

  大船緩緩行駛在水上,在封航幾天之後,運河終於又開通了,這幾日裡由於稅監常公公暫時回京,經歷了一場風暴之後的臨清稅監暫時歇停下來,一些阿附在常公公身旁的無賴惡棍們也在沒有了主子的情況下悄然無聲了。

  在稅監究竟會怎麼辦沒拿出結果的情況下,大家都在靜候,不過這卻成了來往的商賈貨船最大的利好消息,大家都在抓緊時間利用這段空檔期上下過船,趕得一時算一時。

  靠在船舷邊上,馮紫英也浮想聯翩。

  回去將要面對父母,這個世界這具身體的父母,但是他覺得自己已經在慢慢和這具身體和靈魂融為一體了,前世中的許多意識和習慣正在慢慢的被這一世所同化。

  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好事,但是馮紫英也習慣於用筆記下前世中的許多東西,現在也許沒用,但是也許多年以後某個時候會突然需要,他怕自己那個時候已經記不起這些東西了。

  左良玉留在了臨清,思前想後,他覺得還是要給左良玉一個更自由的成長空間,跟在自己身旁淪為像瑞祥那樣的角色,那就太可惜了。

  他願意給左良玉提供更多的機會,比如讀書,為以後真正可以從軍入伍的時候打好基礎。

  臨清清源書院是原臨清兵備副使齊之鸞捐資和支持下建立起來的,也是臨清最著名的書院,周、任、馮三家都對此很支持,主要是周家在派人主持管理,馮紫英為此專程拜會了周家主事,獲得了同意,讓左良玉和王培安二人能入學。

  他都給了機會,但至於說他們能不能抓住,那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至於王朝佐,他臨走的時候還是去見了一面,也有一些安排。

  這是他早就有考慮的。

  臨清,乃至山東,恐怕未來幾年後都不會安靜,白蓮教不會就這麼輕易煙消雲散,他也不相信錦衣衛這樣的散漫態度可以根除這種風險。

  而馮家的根基還在臨清,這也算是馮家的潛在基本盤,在山東,如果這裡未來真的可能演變成一片混亂之地,那就不能不預先做一些準備,這個準備需要是各方面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4 11:48 PM

第五十五節 回家

  注意到馮佑也是一臉複雜表情的坐在船艙內另一頭,馮紫英忍不住笑了起來:「佑叔,我說了,不用擔心,我會和老爺太太交代清楚。」

  馮佑嘆了一口氣,這鏗哥兒變化實在太大了,就這段時間,變化大得讓人難以相信,難以接受。

  若是這麼回去一交代,只怕別說太太了,就是老爺都能乍然變色,只不過當時自己怎麼就聽信了鏗哥兒的話呢?

  雖說事情圓滿解決,而且是在鏗哥兒的一手努力下解決的,結果也比想像中最好的結果還好,但是老爺太太會信這個麼?

  他們恐怕只看到了鏗哥兒在這般情況下如何冒險,如何九死一生,這才是關鍵。

  見馮佑愁眉苦臉的模樣,馮紫英也只能搖頭:「別把我爹和我想得那麼脆弱,我爹和佑叔你不也是在大同和韃靼人打生打死,你們都不怕,我難道就做了點兒這等微末之事,就值得這麼大驚小怪?」

  馮家也並不希望馮紫英走父輩的道路,所以才會他送進國子監,在邊境上戍守實在太危險,哪怕是位居總兵高位,真要到了上陣的時候一樣跑不掉,該拚命還得拚命。

  老爺這一輩三兄弟,老大老二一個戰死一個病歿,要說都算是死在戰場上,又沒留下個男丁,連襲爵的人都沒有。

  現在馮家在京師這一支就只剩下鏗哥兒這一個男丁,所以馮家才是打定主意不會再讓鏗哥兒走軍職的道路,寧肯讓他一輩子蔭監走雜科,甚至就混個閒職的龍禁尉,不求其他,起碼能保住這馮家一脈香火安安穩穩傳下去。

  「鏗哥兒,回去之後,你也別再老爺太太面前說太多,不過這事兒老爺太太已經知曉了。」在事了之後,馮佑已經派人上京送信,這麼大事情,不可能不讓府裡知曉,「回去之後老老實實,別再像出來這麼瘋,我都不知道當時怎麼就信了你,哎,……」

  馮佑滿臉苦澀,想像得到回去之後太太那一關怕是不好過,自己和鏗哥兒都得要吃排頭。

  這事兒馮紫英也沒轍,父親母親那邊也只能回去之後好好替馮佑分解了,啥責任都得要自己一下子攬到身上,本來也是自己的主意,但也沒得選擇。

  只不過對父母來說恐怕感情上難以接受怎麼你馮佑不去冒險,專門分派你去保護他,卻讓我兒子這麼小就去闖生死關?

  「佑叔,你說我爹那事兒現在怎麼樣了?」馮紫英只能岔開話題。

  「不太清楚,這事兒老爺自己在辦。」哪怕是面對馮紫英,這等話題,馮佑便是知道也不會搭話的,事關機密,這點兒規矩馮佑是懂的。

  「怎麼佑叔在我面前口風這麼緊,還覺得我年齡太小,不能過問這些事情?」馮紫英斜睨了馮佑一眼,還把自己當做小孩子?

  馮佑愣怔了一下,似乎意識到眼前鏗哥兒不是來臨清之前那個萬事無憂的鏗哥兒了,看看他這幾日裡的表現,所以猶豫了片刻,還是搖搖頭:「鏗哥兒,你就別為難我了,老爺的事情素來不許外人插嘴的,你若是有意,回去之後自個兒問老爺去。」

  馮紫英也不為難對方,笑笑不再言語。

  船在碼頭上靠了岸,早有馬車來接,就這麼入城。

  馮紫英覺得雖然這才過去不過十來天,卻恍如隔世,若論起來,也的確算是隔了一世,自己就是在臨清才算是完成了魂穿和蛻變,真正讓兩具身體和靈魂性格都融為了一體,也成了這個世界的一份子。

  馬車入城,馮紫英甚至還專門讓馬車先行繞著寧榮街走一圈兒,他印象中對這條街已經沒太多記憶了。

  的確敕造寧榮二府,果然氣派輝煌,比起馮家的神武將軍府要強太多了,四王八公的威風至今不墜,只是不知道這股子氣勢還能維繫多久?

  馮紫英看罷,這才讓馬車沿著寧榮街由西向東繞出,徑直奔自己府上去了。

  神武將軍府在豐盛胡同。

  這處宅邸是原來前明豐城侯李彬的宅邸,大周立國遷都北京之後,這一片陸續被大周從龍之臣們納為己有,神武將軍府便在這裡,距離寧榮街其實也就只有兩里地,這一片大多是武勳宅邸的所在,四王八公中大部分都在這方圓十里地之內。

  「見過父親母親。」在內廳裡一見到那張闊面濃眉的臉,馮紫英就趕緊低頭行禮,旁邊的中年婦人毫無疑問就是母親段氏了。

  論相貌除了眉毛和眼睛外,臉型和鼻嘴,馮紫英無疑更像母親,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典型的上下結合綜合了優點的一張高顏值俊臉,難怪能號稱紅樓四俠,和以容顏俊美的柳湘蓮和蔣玉菡齊名。

  至於說那倪二,馮紫英完全沒有印象,如果真的如電視劇中形象,那他的這一「俠」就真的是俠了。

  「小畜生,你可真是大膽妄為,可曾想過一旦出事兒,家裡怎麼辦?」饒是馮唐看到自己兒子毫髮無損,甚至精氣神狀態比去臨清時更好的獨子,還是忍不住怒聲呵斥。

  馮家京中這一支就此一個啊,真要有個三長兩短,難道真要讓馮家絕後?

  當接到馮佑讓人帶回來的信之後,馮唐便坐臥不安,好在那時候馮紫英已經安然回到臨清,若非如此,馮唐真要丟下一切趕到臨清去了。

  「父親,其實並不像佑叔說的那麼凶險,……」馮紫英知道這一趟只怕馮佑免不了要受責罰了,他得要解釋幾句。

  「住嘴!凶險不凶險是以你說麼?你爹我和白蓮教匪打交道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你知道他們的底細?」馮唐怒喝,猛地一拍桌案,「你才多大?如果萬一被賊匪拿住,怎麼應對?賊匪既然起了造反之心,便是無所顧忌,弄不好就要拿一些人頭來立威,你以為你能掌控得住這些人的心思?」

  馮唐已經先行問過馮佑了,對此也十分不滿,但馮佑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親隨,而且還救過自己的性命,但這等事情還是讓他心裡很不高興。

  想一想,那等情況下一個十二歲不到的少年和另外一個同齡少年在亂匪圍城的情況下冒險出城,還是泅水而出,也不知道馮佑這腦袋裡怎麼想的。

  馮唐也知道馮佑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當然不是怕死,而是欠考慮,這一旦有個閃失,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馮唐就不寒而慄,至於說後面馮紫英如何說通了漕務總督,雖然也讓馮唐感到驚奇意外,但是對於他來說,兒子的性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可以丟在一邊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3:59 AM

第五十六節 父母心

  馮紫英也知道當時自己的行為的確是在冒險,看似很順利,但其實有很多機緣巧合。

  如果不是左良玉通過王培安搭上了王朝佐這條線,如何出城還真的是一個大問題,但處於那種情況下,你不去搏一把,那又當如何?

  當然這個時候他肯定不會去和父親爭論,再怎麼父親也是為自己安危考慮,也是一顆愛子之心。

  「父親,我明白了,以後一定不再如此。」低頭認錯才是最明智的做法,馮紫英垂頭。

  馮唐深吸了一口氣,還欲再言,卻見自己妻子已經面露不悅之色,只得改口:「我先到書房,你先和你母親說說話,待會兒到我書房裡來。」

  待馮唐拂袖而去,段氏早已經按捺不住,一把拉過馮紫英攬入懷中,手也在馮紫英頭上臉上摩挲著,「兒啊,你可嚇死為娘的了,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娘該怎麼辦?」

  也的確讓段氏心驚膽顫,這幾日裡寢食難安

  她三十歲才生下這麼一個獨子,可以說是視若拱璧,整個馮家只此一子,香火全靠他了。

  本來讓其到臨清去弔唁長輩她就不太樂意,但想到這山東地界也是一片安泰,馮佑也是一個精細可靠之人,這船來船往也就是幾日的事情,未曾想到一去先是患病,後是遭遇匪亂,差點兒就要把她給嚇得魂飛魄散。

  「母親,其實沒有馮佑說得那麼嚇人,您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汗毛都沒丟一根,您也知道我的性子,若真是凶險無比,我哪裡敢去?」面對母親的真情流露,馮紫英也有些感動,這種源自血緣的關懷任何時代任何時候都是不帶任何其他色彩的,「不過我還是答應您,以後一定不這麼做了。」

  「兒啊,咱們馮家只有你這一根獨苗,馮家日後就全靠你了,你爹你媽年齡也大了,你那幾個姨娘也是不爭氣的東西,這麼些年來我忍了她們許多,卻也沒見過生個一男半女。」

  段氏話語裡也不無驕傲,唯有自己這個正妻才生下一個嫡子,其他幾個,包括自家堂妹都沒能結出一個果來,這既讓她得意,同時也有些擔心,真要自己這個獨苗兒子出了點兒什麼狀況,那馮家就要絕後了,這是馮家都無法接受的後果。

  「母親您說哪兒去了,您還年輕著呢,身體也好,和爹都能長命百歲,日後你們倆還是得要抱孫子呢。」

  安慰父母最好的話就是這個,果然這話一出,立時就讓段氏精神好了不少,話題立即轉開。

  「鏗哥兒,馮佑說你救了揚州巡鹽御史林大人的小姐,莫不是你對那林家小姐有意?」

  「母親,您這說到哪兒去了?那時候只顧得如何逃得性命,哪有心思去想這些?」馮紫英一愣之後也啼笑皆非,這林黛玉才多大?七八歲吧,自己也才十二歲不到,哪裡想得到那方面去?

  但對於段氏來說,卻不那麼想,她立即搖頭:「鏗哥兒,你也不小了,馬上就滿十二歲了,再有兩年滿十四歲,就要考慮婚姻之事,便是現在你爹也和我商量過,要尋個合適的人家,我聽那馮佑說林家小姐身子嬌小憐弱,我們馮家只有你一個,她怕是不合適的……」

  馮紫英扶額無語,這都考慮到這麼深遠了麼?生養問題都納入議事日程了?

  不過林丫頭的身子骨好像的確有些瘦弱,這種身體估計在哪個大戶人家都不會受歡迎,尤其是那些個人丁單薄的家族,更是婚姻考慮中的必備要素,你不宜生養就意味著嫡子欠缺,須得要庶子承擔家業,這又容易帶來很多麻煩。

  「母親,這個話題說得有點兒遠了,我還從未考慮過,……」馮紫英只能硬著頭皮道。

  「鏗哥兒,這等事情也不是該你考慮的,你爹和我肯定會替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也定要能生養,否則我們馮家開枝散葉咋辦?」

  段氏並沒有徵求兒子的意思,她也不過是隨口一說,這婚姻之事歷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啥時候輪到孩子自己做主了?

  縱然自己這個兒子好像這一趟出去回來變化很大,長大不少,但是也不可能由著他性子來。

  面對母親執著的目標,馮紫英只能是敗退,這話題無論如何都是爭不贏母親的,為了傳宗接代開枝散葉,一切都可以拋開。

  「母親,我還要到父親那裡去,我先過去了。」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

  段氏有些捨不得的又拉著兒子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陣,無外乎就是老爹就只知道想重返大同,兵部那邊關係如何走不通,只是語焉不詳,但無外乎就是謀求起復不順的意思。

  「父親,起復的事兒不太順利?」為了防止老爹繼續糾纏自己在臨清的事情,馮紫英決定主動出擊,先找痛點,讓父親的精力轉移,果不其然,一擊必中。

  「唔,又是你媽和你嘮叨的?婦道人家,懂什麼?」馮唐很有威勢的背手在書房裡走了一圈,「兵部那邊心思都都放在遼東和閩地,哼,九邊之事他們懂得多少?倭寇那點兒勾當,不過是癬疥之疾,可兵部卻視若大敵,也不知道浙江和福建都司一幫人在幹什麼,畏敵如虎,……」

  成功的轉移了父親的注意力,馮紫英也就順著話題向下,「父親,也不竟然,倭人雖然是癬疥之疾,但是如果處置不好卻能對我們江南財賦重地帶來極大破壞,不可不防,朝廷稅賦十之八九來自江南,若是江南持續為倭寇襲擾,只怕會影響整個國家財稅,引發更多的事端,這一次臨清民變不就是因為朝廷設立稅監引發麼?聽說就是為了九邊軍餉朝廷才開始在各地設立稅監,……」

  「哼,這可不是朝廷設立的,是皇上親自派人下去的,沒見著都是些公公麼?」即便是武將也對這些沒鬍子的閹人沒多少好感,馮唐也不例外。

  突然想起什麼,馮唐才發現自己差點兒就被自己兒子把話題帶偏,忘了正事兒,立即惡狠狠的道:「小畜生你此次膽大妄為,若非上蒼庇佑,豈不是要我馮家絕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4:01 AM

第五十七節 複雜,漸入

  「父親,此事皆由我一人獨斷,與佑叔無干,佑叔之前也不同意,但是我一力堅持,佑叔無奈,方才不得已,……」馮紫英見自己父親雖然惱怒,但是也沒有太過於計較,便繼續道:「不過此次老家一行,卻讓兒子心中頗憂,常思長此以往,我們馮家怕是真的要一蹶不振啊。」

  馮唐對於自己兒子的話很不高興,但是先前馮佑就已經專門就此事向他做了一個細緻詳盡的敘述,屢屢提及鏗哥兒的驚人表現,力陳鏗哥兒決不能再以往日的小孩子來看待,對馮紫英的表現更是讚不絕口。

  之前馮唐對馮佑的話還將信將疑,覺得是不是馮佑是為了減輕此次馮紫英自作主張的行為而免受責難,但之前這一番交談也讓他大為驚奇。

  自己這個兒子去了半年國子監,因為這段時間他忙於復起之事,也沒怎麼管,然後是就這一趟臨清之行。

  回來之後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話語條理清晰,而且句句都言有所指。

  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但是卻和以前那種漫不經心或者言之無物完全不一樣了,這種感覺變化太大了。

  目光落在兒子身上,馮唐遲疑了一下,才道:「紫英,你這半年在國子監境況如何?我聽你母親說,國子監那邊情況也比較複雜,很多蔭監都不到校?掛一個號就溜回家?還有很多舉貢根本就不到監裡?」

  「父親,這種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些人耐不得清苦寂寞,有的呢本來就沒打算靠這個,賈家的蓉哥兒不也是在監裡麼?這半年我就沒見他去過一次。」馮紫英攤攤手,「這就要看個人了,這祭酒那邊還是看,對像蓉哥兒這種,可能也懶得管,但是若是想出監為官的,那你想要偷奸耍滑,那就別想了,到時候肯定不會給你開具文書的。」

  「看你的樣子,恐怕不是只想在監裡混日子吧?」馮唐沉吟著道:「你娘打死也不願意讓你再走我的路,才讓你走蔭監這條路,但你也知道蔭監在大周朝算是雜途,日後頂多也就是一個佐貳之職,看你這氣興,怕是不想在這條路一直走下去?」

  馮紫英到時沒想到自己父親這麼快就看出了自己的打算,微微點了點頭:「父親,這國子監裡呢,龍蛇混雜,太浮躁,不是一個沉下心來做學問的地方,但亦有些才俊,我們馮家世走武途,但恐怕您也看到了咱們大周文臣才是正份兒,以文馭武也是咱們朝廷心照不宣的規矩,連賈家都知道讓子弟讀書參加鄉試會試,我當然也想走這條路,便是考中舉人也能讓我們馮家不至於被視為粗鄙人家,……」

  馮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示意馮紫英坐在自己對面。

  他真正意識到自己兒子這半年多來變化太大了,簡直判若兩人,這國子監就這麼不一般?

  還有這臨清之行怕是也給了他很大的觸動,先前他說的憂慮,自己還不在意,現在看來還得要問問。

  「紫英,先前你說此次回臨清有很多感受和擔心,說來聽聽。」

  馮紫英知道自己先前的一番話已經成功的在父親面前確立了一個不一樣的印象了,自此以後怕是不會再把自己視為孩童了,現在他就需要再好好給父親加深鞏固一下印象,讓他深刻認識一下子自己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從南下見聞開始,德州的民亂,稅監的苛索,商賈的怨言,百姓的困苦,還有白蓮教的蔓延,甚至也包括倭人的滲透,還有衛所軍的捉襟見肘,錦衣衛的力不從心,一一道來,聽得馮唐是心潮起伏。

  對馮唐來說,這些情況他並非一無所知。

  像衛所和錦衣衛的情況,他比馮紫英自然更清楚,而稅監的刻毒和白蓮教的勢大,他也有所聞,只是沒想到自己兒子這一趟才短短十來天,居然就有如此深刻的認識,這才是讓他最為驚喜的事情。

  傾聽良久,馮唐一直沒有插話,一直到最後,才站起身來,拍了拍馮紫英的肩膀,「紫英,你長大了,我真的沒想到,嗯,咱們大周朝啊,才短短幾十年,就變成這樣,內裡原委一時間也難以說得清楚,但稅監的事情,沒得談,戶部空空如也,邊餉從何而來?」

  見馮紫英張嘴欲說,馮唐打斷:「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稅監收的稅銀不少都落入了別人腰包,你以為皇上就不知道?可現在朝裡,……」

  又搖搖頭,似乎不想給自己兒子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但兒子先前的表現又讓他心生期盼,也許早點兒讓兒子瞭解一下這些沒有壞處:「現在朝中的事情不太好說,皇上御極剛一年,嗯,很多事情都要請示太上皇,朝中大臣們也都……,所以……」

  馮紫英立即就明白了,「此次父親謀起復,可是因為這中間有牽扯波折?」

  「唔,有些瓜葛,兵部那邊右侍郎是王子騰,為父早就疏通好了,尚書蕭大人目前兼任刑部,主要心思在刑部那邊,但左侍郎張景秋那一關卻遲遲難以說好,為父打算想辦法再去疏通一下蕭大人那邊,若是蕭大人那邊點了頭,便是張景秋也難以……」

  「王公兼任右侍郎了?」馮紫英凝神思索,「張景秋可是皇上信任之人?」

  馮紫英後邊一句話就問到了關鍵。

  馮唐驚訝的一揚眉,他沒想到自家兒子居然連這個也知道:「王子騰是去年年中才兼任的,張景秋則是皇上年初才新近提拔起來的,原來是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父親,此事不妥。」馮紫英緩緩搖頭。

  「哦?」馮唐訝然不解,「為何不妥?」

  「王公不是一直是京營節度使麼?為何突兀的兼任兵部右侍郎?」馮紫英冷靜的問道。

  「紫英,你有所不知,京營節度使兼任兵部右侍郎也早有慣例,並非罕有。」馮唐皺起眉頭:「不過……」

  「那是在太上皇遜位之前,還是遜位之後兼任?」馮紫英再問。

  馮唐竦然一驚,細細品味。

  他當然不是一個純粹的武人,自然明白兒子這話問的意思。

  「是皇上即位之後任命王子騰兼任兵部右侍郎的。」略作思索之後,馮唐很肯定的回答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4:06 AM

第五十八節 渾水

  馮紫英略微一愣,他以為這應該是太上皇遜位之前確保自己仍然可以控制局面之舉,但沒想到卻是新皇登基之後的任命,這卻有些意外。

  畢竟對朝中之事瞭解太少,但馮紫英還是可以肯定,這王子騰起碼現在應該不算是皇上的親信,太上皇時候能執掌京營三大營,那肯定是太上皇的心腹才對,除非他用實際行動向新皇效忠,否則他這個兼任兵部右侍郎不能說明什麼。

  「然後皇上又任命了張景秋張大人接任兵部左侍郎?」馮紫英進一步問道:「那父親覺得這是什麼意思呢?在蕭大人主要心思放在刑部上時,皇上先任命了王公兼任兵部右侍郎,然後又讓張公接任兵部左侍郎,這意味著什麼?」

  馮唐沉吟不語。

  兵部尚書並未易人,但實際上兵部左侍郎已經主要負責兵部事務了,而京營節度使兼任兵部右侍郎更像是一個榮譽和安撫。

  事實上在左侍郎比較強勢且兵部尚書又不怎麼管事兒的情況下,右侍郎是很難有多少發言權的,而且這還是一個兼任的右侍郎。

  大周規制,京營節度使例由武勳親貴擔任,但由文臣中的兵部尚書或者侍郎協理戎政,實際上掌握著京營三大營的實際調兵權。

  王子騰兼任了兵部右侍郎是一個比較奇怪的任命。

  以前的確有先例,但那都是兵部尚書或左侍郎協理京營戎政情況下,為了安撫武勳親貴給的一個兼職虛銜,以示榮寵,但現在兵部尚書目前明顯不可能負責兵部事務,而左侍郎需要負責兵部日常事務情況下不可能再協理京營戎政,王子騰這個任命就有點兒耐人尋味了。

  馮唐慢慢將頭轉過來,看著馮紫英:「你的意思是皇上有意如此,以示對王子騰的信任?」

  「我不知道。」馮紫英輕輕的道:「但兒子知道,需要特別向朝廷上下顯示的信任,往往就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現,真正的信任往往是不用什麼來證明或者昭示的。」

  馮唐目光一動,話語在嘴邊又嚥了回去,兒子隱藏的話就是這是在做給太上皇看,安太上皇心,但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

  搖了搖頭,馮唐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手掌按在書桌上,「紫英,那你覺得我如果要復起重返大同,該如何行事?」

  這個時候馮唐終於相信了馮佑所言,自己這個兒子某些方面的本事似乎突然在經歷了這半年的種種之後開始迅速展現出來了。

  「父親,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如果兵部左侍郎張景秋那裡沒有說和好的話,那麼您這個大同總兵不做也罷。」馮紫英很冷靜的道:「我知道您肯定有門路能找尚書大人同意,再有王公的支持,復任不是問題,但日後呢?您這繞過了張大人,而張大人卻是皇上欽點的左侍郎,以後您可能會更難熬,也許明年您就又得罷官,甚至結果會更糟糕。」

  馮唐臉色冷了下來,「那依你之見是如果我要出任大同總兵,就必須要讓張景秋點頭,但紫英,你不明白這裡邊的情況,這很難。」

  馮紫英心中冷笑,這有什麼不明白?

  馮家並不得皇上信任罷了。

  這種情況的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決的,武勳歷來是太上皇的基本盤,現在新皇登基,自然也要開始培養屬於自己的基本盤,原來的要嘛投效,要嘛邊緣化,要嘛就成為眼中釘除而後快。

  要說投效不是不可以,問題是現在太上皇還在,而且皇上很多事情還要仰仗,很多人還在觀望,同樣對皇帝來說很多事情的處置上也就有點兒投鼠忌器了,所以這種尷尬局面才是最讓人煎熬的。

  不過馮家還暫時算不上要除而後快的眼中釘,因為層次略微低了一些,而且還是在太上皇在的時候就被罷官免職了,現在謀求起復也是衝著太上皇這邊的關係去的。

  只不過現在皇上已經開始著手培養自己的班底人手,恐怕任何重要一些的位置,尤其是涉及到軍權方面,就難免要慎重了。

  「父親,我的意思,咱們還是先緩一緩,您是在太上皇時候被免職的,太上皇那邊肯定多少對您有些不太滿意。」馮紫英斟酌著言辭,「雖然我不知道您因為什麼緣故被罷職,但像九邊總兵這樣的位置,沒有太上皇點頭,內閣和兵部肯定是罷不了的。」

  馮唐被免職也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馮紫英也才十歲不到,自然不清楚裡邊的實情,不過馮唐現在覺得有必要向自己兒子透露了,自家兒子今日表現出來的早慧,完全當得起神童了。

  「紫英,其實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你爹我當大同總兵的時候,擋了某些人的財路。」馮唐冷冷的道:「邊牆內的有些人和塞外的韃靼人眉來眼去有些不清不楚這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兵部職方司和錦衣衛也都知道,但大家心裡都有一道線,都得守著這個規矩。」

  馮紫英心中暗嘆。

  「可有的人卻屢屢要破壞這個規矩,這幾年韃靼人雖然不及關外女真人那麼猖獗了,但仍然不能掉以輕心,你不是說這次民亂也有白蓮教摻和麼?板升那邊的白蓮教更是大患,若是放任這種情況下去,我擔心日後這大同鎮都快要成篩子了,哪天被別人徹底捅爛都不知道。」

  父親沒提是誰,但是馮紫英也大略能猜得到,這不是一個兩個人,背後肯定有一個甚至幾個很大的群體。

  誰都知道和塞外關外的貿易油水極大,塞外的馬匹、牛羊皮、金銀來換內地的鹽巴、茶葉、綢布、瓷器、鐵器乃至箭矢武器,以及其他一些生活消費品,關外的皮貨、金砂、野參和各色藥材來換內地的鹽、茶葉、絲綢、瓷器、鐵器乃至武器等,這一二十年裡早已經形成了規模。

  但是按照朝廷定下的規矩,一般性的生活消耗品,沒關係,有些要控制數量,比如鹽、茶,還有些要嚴控,比如鐵器,還有就是嚴禁了,比如武器。

  只不過利益面前,總有人忍不住要想多撈一點兒,跨線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事兒,一次兩次,也許還要更多。

  你這要擋人財路的,就免不了會成為有些人的眼中釘,馮紫英也知道自己父親也非那種拘泥不化的人,連父親都難以忍受,恐怕就真的是很嚴重了。

  免不了就有人覺得換你一個馮唐可能會更方便,找你點兒問題,安排一個御史言官告你一狀,而自己父親也不是什麼纖塵不染之人,這年頭這種人也找不到,在九邊武將裡這種人也不可能生存得下去,上邊順水推舟,自然你就下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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