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瑞根 -【數風流人物】《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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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5:35 AM

第七十四節 識時務者為俊傑

  「少爺,剛才佐叔來找你,老爺讓你回來就去他書房裡。」雲裳有些惴惴不安的替馮紫英換衣,一邊道。

  「哦,說什麼事情了麼?」馮紫英也不在意,他已經覺察到這兩日裡他在府中的地位迅速提高,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以及府中其他人,都對臨清之行取得了赫赫名聲之後的他態度都大不一般了。

  「沒說。」雲裳替換了衣衫的馮紫英整理了一下衣物,「少爺沒在外邊兒惹事兒吧?」

  「我能惹什麼事兒?」馮紫英有些好笑,這丫頭還把自己當成幾個月的自己,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放心吧,難道還怕老爺再給我一頓板子不成?現在不一樣了,怕是老爺找我商量什麼事情吧,我馬上就過去。」

  一直到馮紫英消失在院門外,雲裳都還在琢磨著那一句話「現在不一樣了」的意思。

  好像這兩日裡府裡的確和以往不一樣了,以往府裡上上下下都是圍繞著老爺和太太在轉,每每提及少爺,老爺太太都是讓府裡邊兒少打擾少爺,讓少爺一門心思讀書,但現在明顯不一樣了。

  老爺和太太找少爺的時候和次數一下子就多了起來,難怪少爺說要出去讀書,省得在府裡邊各種繁雜事情影響他讀書了。

  「你真要打算出去讀書?國子監這邊你怎麼辦?」馮唐示意兒子入座,往日都是站在一旁聽自己教訓,但是現在馮唐覺得也許馮家光大門楣就真的要落到這個兒子身上,自己現在還得要好好聽一聽自己兒子的想法。

  「國子監這邊倒是簡單,祭酒那邊對我印象頗好,司業那邊也清楚現在監裡的實情,大家都是月考來點卯,很多人甚至月考都糊弄,只有在需要歷事時才來。」馮紫英對這一點倒不擔心,「我按照規矩來請假銷假,考試時準時到,而且考績也不差,他們說不到我什麼,更何況大家都已經形成了約定俗成的慣例。」

  馮唐點頭,他就怕自己這個兒子恃寵而驕,覺得臨清這事兒辦得不錯,外邊也有誇讚,就飄了,現在看來還是很冷靜的。

  「紫英,你明白輕重就好,今日王子騰到兵部見了我,對你評價頗高。」馮唐心情很好,「左侍郎張景秋張大人也問了我幾句,也許……」

  「父親,您這就有點兒想多了,我記得我和您說過了,這等事情其實沒必要急於求成,弄不好就要弄巧成拙了。」馮紫英覺得自己父親有些急躁的情緒似乎遮住了他平素還算不錯的情商,怎麼這事兒上就這麼看不開呢?

  太上皇這邊你已經被邊緣化了,然後又沒有獲得皇上那邊的首肯認可,誰會輕易把大同鎮總兵這樣的一等一位置許給你?

  王子騰不過是示好的一個姿態而已。

  其實哪怕自己現在考中了狀元,對王子騰來說,意義都不大,能影響到他起碼也是十年八年後的事情了。

  至於張景秋那裡,那是皇上的一張牌,怎麼可能輕易翻給你看?

  無外乎就是張景秋此人很善於拉攏人心,手段高明,所以讓自己老爹產生了誤解了,在馮紫英看來,除非皇上明確表明態度,否則結果不可能有太大變化。

  「紫英,我知道,……」似乎有些遺憾,但是馮唐還是迅速振作精神,「連王子騰都專門和我說起你的事情,我覺得臨清民變的情形恐怕已經傳到了朝中,傳到了皇上和幾位閣老那裡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兒,日後甭管你走哪條路,皇上和閣老們對你有印象,那許多路就會平坦許多,也寬得多。」

  從父親的這一席話裡馮紫英就知道自己父親的心思又有了很大變化,昨日裡他雖然不反對自己外出到書院讀書,但是也不是很支持,大概還是覺得馮家突然要想擺出脫離武勳貴族這個群體的姿態,讓嫡子去科考,這樣的變化難以接受,也容易引來武勳貴族這個群體一些懷疑和敵視。

  但現在,馮唐已經態度鮮明了,支持自己讀書,支持自己參加科考,甚至支持自己通過科考踏入文官群體,哪怕耗時會很長,甚至也要遇到一些波折困難,但馮紫英清楚,馮唐也知道,這些都是值得的。

  「父親,我之前就說了,咱們家雖然是武家勳貴出身,但是都知道我們馮家是不能和四王八公他們比的,甚至像襄陽侯、錦鄉候、川寧侯、平原侯、定城侯、景田侯這些人,都比我們家更底氣十足,若非大伯、二伯和您這麼些年來在邊塞為朝廷廝殺效命,大伯二伯甚至馬革裹屍,只怕您這個三等神武將軍都未必能拿得到呢。」

  馮紫英覺得是時候讓自己父親徹底清醒冷靜一下了,不能再繼續沉湎於往日的那種固有思維狀態中了。

  「您別覺得我要出去讀書,要去科考就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就是要和誰劃清界限,沒那麼誇張,賈家敬世伯不是二十多年前就考上了進士麼?政世伯的珠大哥不也早早就考了秀才,若非身體不佳早逝,只怕現在也早就是一門進士,最起碼也該是舉人功名了吧?」

  馮紫英清冷的語氣讓馮唐興奮的心情又平復了不少,默默點頭,示意兒子繼續。

  「父親,我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武家勳貴若是放在六十年前,那肯定是被朝廷倚為泰山的,但是那時候大周初立,需要你們來穩住局面,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本朝君皇仁義,既沒像先漢前明那般兔死狗烹屠戮功臣勳貴,也沒像前宋那樣杯酒釋兵權,對功臣勳貴都還算仁慈,但是咱們當臣子的得看清形勢,不能恃寵而驕,以文御武是本朝定例,若是還依仗著是勳貴便覺得可以為所欲為,那就離死不遠了。」

  這番言辭可謂誅心,聽得馮唐都心驚肉跳,若非只有父子二人,馮唐真的要上去兩個大嘴巴子,即便如此,也是怒氣溢面。

  「父親,您別生氣,今日之話只出兒子之口,只入您耳,出了此門,過了今日,我便不會再說,也不會承認。」

  見馮紫英這般說,馮唐心中稍許放心,「紫英,這等話,便是對我亦不可再言。」

  「爹,您也不必如此,我知道輕重分寸。」馮紫英倒是顯得很淡然,越是深處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瞭解越多,他越發覺得自己愛上了這個世界。

  愛上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前瞻性的優勢,無所不在的階級特權和階層特權,男尊女卑的秩序,這一切讓他都有一種已然佔據了一切先機天下大勢盡在我胸的暢意。

  當然他也很清楚,要把先機優勢化為實實在在的勝勢,自己還需要積攢和努力,一樣存在著各種不確定的變數,甚至可能陰溝裡翻船,小覷任何不瞭解的東西,都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這是他前世為官幾十年得出的刻骨銘心的真理。

  但這不正是最讓人舒心暢快的一面麼?只有奮鬥所得,才值得最甘美的品嚐,信手所得,反而失了幾分味道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5:37 AM

第七十五節 驚天秘密

  「父親,您其實也應該感覺到一些才對,咱們武家勳貴太上皇那邊也還有些顏面,但是皇上那裡恐怕就未必了。」馮紫英繼續道:「但就算是太上皇那裡,我們馮家也擠不進場,排在咱們前面的四王八公之外,都還有幾個侯伯,他們可以優哉游哉的居高位享清福,子侄都能安排妥帖,但咱們馮家卻得要去拿性命去搏去換,縱使如此,也還要仰人鼻息,所以啊,……」

  馮唐臉色嚴肅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紫英,此話不必再提,為父不會阻止,嗯,支持你去讀書,能讀得出來考上,是你的造化,但你先前提到的卻不能,……,有些情況你未必清楚,……」

  這已經是父親第二次神神秘秘的說這種吞吞吐吐的話了,這讓馮紫英很是好奇又有些不耐煩,「爹,你我亦屬父子,我的性子你知道,不是那種嘴上不把門的人,只有你我二人,又有什麼不能言?」

  馮唐看著兒子,猶豫起來,好一陣後還是搖搖頭:「此事我也不確定,不敢妄言,但是我只提醒你一句,縱使皇上對你青眼有加,你也需要把持好,莫要忘乎所以。」

  馮紫英一凜,抬起疑惑的目光看著父親:「爹,您這話什麼意思?且不說臨清一事兒還不至於入皇上眼,若然皇上真的看重,這本是我們馮家的福氣,為何你卻這般說?就因為我們馮家是武家勳貴?」

  馮唐張口結舌,憋得很難受,吶吶半晌才道:「紫英,許多事請現在還輪不到皇上做主,哎,……」

  「爹,這我知道,皇上大事兒也還要請示太上皇,但太上皇和皇上亦屬父子一家,這太上皇千秋之後,皇上便能獨掌乾坤,……」馮紫英覺得這裡邊應該有什麼古怪。

  「紫英啊,太上皇龍馬精神,只怕皇上想要獨掌乾坤還有得等啊,況且,……,有些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馮唐最後一句話已經輕不可聞。

  馮紫英悚然一驚,想起前世關於《紅樓夢》故事的種種,盯著父親,「爹,莫不是義忠老親王……?」

  馮唐色變,環顧左右,這才厲聲道:「噤聲!此事你我心裡知曉便可,日後休得再提!」

  馮紫英恍然大悟,迅疾連連搖頭:「爹,此事我們馮家決不能參與進去,……」

  「我何嘗不知?你以為你爹真的享受不了清福,非得要去那大同苦熬?」馮唐沉聲道:「這等天家之事,沾上便是禍福難料,馮家沾染不起,我才想要回大同,留在這京裡,遲早脫不了身,……」

  馮紫英這才意識到自己老爹也非等閒之輩,早就看出了裡邊的凶險,但卻不知道前世《紅樓夢》書中所提及馮家為何最終還是捲入了這等犯忌諱的天家奪嫡之事中去?

  義忠老親王便是前太子,這不是什麼秘密。

  前太子是已逝的皇太后嫡子,而且還是嫡長子,原本穩坐太子之位,但皇太后逝去之後,諸子爭奪大位激烈,連太上皇都難以壓制,後來太子因惡了太上皇被廢,才給了其他諸子的機會。

  最終當今皇上在太上皇病重期間得傳大位,只不過未曾想到太上皇最後卻病癒而起,才形成了當下這種尷尬局面。

  這樣看來,只怕是那義忠老親王還有心有不甘,或者太上皇又後悔廢了義忠老親王?只是這等事情還有反悔的餘地麼?

  馮紫英心裡發緊,他本以為自己現在已經可以握得一手好牌,進退裕如,未曾想到馮家與武家勳貴這一黨關聯如此之緊。

  看樣子書中所描述的也差不多,雖說馮家處於這一黨邊緣地帶,但是卻始終未能徹底擺脫,最終還是要被拖進去,但現在他就不能容忍馮家再捲進去了。

  但父親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現在皇上很大程度都還只是一個傀儡,大事都還是需要請示太上皇,甚至太上皇還有了一些其他心思。

  前太子也就是義忠老親王在太子位置上坐了二十多年,在皇上登基之前無論是勢力還是影響力都遠勝於如今皇上,雖然因為惡了皇上被廢,但如今只消太上皇流露出些許其他意思,只怕阿附在義忠老親王身邊的勢力就會死灰復燃。

  那麼這一局最終會變成什麼樣,還真不好說。

  若是一味認定當今皇上才是真命天子,死抱當今皇上大腿,一旦義忠老親王最終翻盤,如同前明景泰帝一般,正統帝復位為天順帝,連于謙那等英雄人物都最終身死,其波譎雲詭如何能料到?

  馮紫英可不想當什麼像于謙那樣的大英雄,他只想好好的活下去,你別剛抱上皇上的大腿,那邊義忠親王又復位了,那可就慘了,或許不至於身死族滅,但沒準兒就會被打入深淵,終其一生難得翻身了。

  不過無論如何馮紫英都覺得歷史起碼還是《紅樓夢》有這本書的脈絡可循,義忠老親王在書中並未能翻盤成功,那麼當今皇上穩坐皇位的可能性應該更大一些。

  若真的是迫不得已二選一,馮紫英覺得還是寧肯選當今皇上,他不認為自己現在就有能力改變什麼大勢,起碼十年內都沒有這種能力。

  最穩妥之舉還是距離這場風暴遠一些,如果實在避不了,那就必須要站在勝利者一方。

  「父親,若是這般,那你這外任就真的迫在眉睫了,若是大同鎮去不了,其他鎮如何?」馮紫英問道。

  「大同鎮若是去不了,估計宣府鎮和薊鎮就更不可能了,山西鎮和榆林鎮有些遠了,而遼東鎮現在局勢日趨吃緊,女真人現在野心漸露,你爹我去還有些擔心吃不住勁兒啊。」馮唐在自己面前倒是很實在,沒遮掩什麼。

  馮紫英皺起眉頭。

  大同、宣府、薊鎮是防衛京師的三大重鎮,無論是誰當皇帝都首先要把這三鎮軍權牢牢掌握在自己人手來。

  如今朝中仍然是太上皇當政,那麼馮唐卻拿不到這個位置,其實也就意味著太上皇沒有把馮唐當成核心圈子裡的一員。

  遼東鎮倒是手握重兵,但那裡直接面對羽翼漸豐的女真人,老爹有些覺得吃不住勁兒,山西鎮和榆林鎮太偏了,估計老爹不想去。

  「爹,我倒是覺得,若您真的不想去遼東鎮,那麼不妨謀一謀山西鎮或者榆林鎮。」思考了半天,馮紫英覺得哪怕是去遠一點兒,那也勝過在這京城裡被渾水捲入,至於說自己反正年齡還小,倒是不怕這些,想那太上皇還關注不到自己這等人身上來。

  馮唐也點了點頭,「嗯,若是榆林或者山西,或許還有幾分機會,不過現在也很難說,且看吧。」

  說完了馮唐的事兒,父子倆又說起了馮紫英的事兒,既然打定主意要出去讀書,那麼就要儘早物色好合適的書院,只有兩年時間,自然就要抓緊時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5:40 AM

第七十六節 讀書

  從回來休息了幾日之後,馮紫英就開始尋摸著找合適的書院。

  順天府書院集中在宛平縣,大興縣也有,但卻明顯少於宛平,而且質量也不及宛平。

  整個順天府書院加起來不下三十所,但是真正有名的也不過就是幾所,畢竟這些書院都是屬於士紳官員所辦,經費來源也來自士紳支持或者商賈捐助。

  順天府京畿地區的四大書院就有三所在宛平,而在大興僅有一所。

  四大書院通惠書院、青檀書院、崇正書院均在宛平縣境內緊鄰京畿,幾所書院相距不過幾里地,但是卻是各有特色。

  通惠書院規模最大,足有數百人,其中學員不侷限於順天府,北直隸其他府州亦有不少生員來此讀書學習。

  青檀書院規模不大,僅有百餘名學生,素以學風嚴謹著稱,而且多為貧寒士子較多,其學員更是遍佈整個北地,甚至還有部分南方士子來學習。

  該書院乃是大周廣元帝在位時都察院一位風骨極佳的左都御史夏言所創,其親自在書院中種下一棵青檀樹,書院因此得名,該樹至今已經有七十餘載。

  崇正書院則是本朝閣老方從哲十年前時任吏部右侍郎時創辦,這所書院雖然規模比通惠書院略小,但是人員卻是來自全國各地,其中南方來京寓居讀書的士子佔到了一半以上,而以各地士紳望族子弟尤多。

  通惠書院如果單從馮紫英的國子監身份來說,無疑是最適合的,蓋因通惠書院中亦有不少國子監監生在其中學習讀書,而且京中文官武臣子弟亦有不少在其中讀書,可以說從學生家庭出身來說,這裡雲集了京中相當一部分的官宦子弟。

  其次則是崇正書院,崇正書院創始人兼捐贈者方從哲乃是當朝閣老,據傳其極有可能要接任首輔,這所書院學生來源較為龐雜,既有南方的士紳官宦子弟,亦有北地商賈和貧寒子弟。

  青檀書院規模小,校舍破舊,而且院紀嚴格,對官宦士紳子弟不太歡迎,這一點馮紫英也打聽到了,甚至要進入青檀書院還需要特定舉薦人推薦方能進入。

  「你是說你想去青檀書院讀書?」喬應甲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國子監這邊呢?」

  「叔父,國子監這邊情況您可能也知道,貢監和蔭監中很多其實都只是去應卯,真正在其中學習的並不多,但是月考大家都還是參加了,另外就是歷事期間大家自然就要回來,祭酒和司業大人他們也都採取了比較靈活的辦法,小侄覺得其實這是好事。」

  馮紫英仍然是以林如海「女婿」自居,當然是「未來女婿」,沒辦法,若是沒有這一層關係,喬應甲根本就不會理睬他。

  這般進士出身的文臣就有這麼傲,哪怕是舉人出身的同僚他們內心都有著很深優越感,更別說字這等武勳出身的人了。

  也還是自己表明了一心要讀書科考,這喬應甲才會給幾分好顏色,否則即便是林如海「女婿」,一樣難入他法眼。

  「國子監這樣行事,你還覺得不錯?」喬應甲冷笑。

  「叔父,國子監形成這種境況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原來朝廷裡還要給貢監監生們一些膳食生活補貼,但現在朝中財政日益拮據,這等補貼早已經停發多年了,加之現在貢監若是只想謀個教諭或者州縣佐貳雜官,便無須來參加季考歲考,只需在歷事時來便可,這等情形下,除了需要參加鄉試會試者還需來準時參考外,其他人何須再來?」

  大周沿襲明制,但是在這國子監制度又有變化,凡是不願參加鄉試而欲直接授官者,只需要在貢監掛名二至三年,並參加歷事,最後吏部廷試過關便可,這已經和舉人相若。

  只是舉人底氣更足,在諸如知縣這一類地方親民官上授官上,若是舉人與貢生相比,仍然優先授官舉人。

  這種情形下,很多對鄉試沒有信心,又或者只圖某個官職的生員們,便更願意在國子監掛職,然後再定時歷事,定時參加廷試過關便可授官,所以眼下國子監真正在其中讀書的反而不多了。

  喬應甲也知道這是陳年積弊,早已經形成定式,這在國子監真正用心讀書的反而沒幾人了,倒是馮紫英這般執著的要讀書,特別是還是武勳出身,就真的罕見了,起碼喬應甲對其觀感好了許多。

  「若是你真想到書院讀書,為何不選通惠書院或者崇正書院,卻要選最簡陋寒酸的青檀書院?」喬應甲注視著對方。

  「叔父,通惠書院人多心雜,和國子監情況有些相似,你也知道小侄的情況,小侄怕是內裡朋友熟人太多,反而弄得小侄無心讀書,失了本意了。」馮紫英半真半假道:「至於崇正書院,南人太多,怕是小侄這等武勳子弟又要受排擠了,徒擾人意。」

  「叔父,林叔父也曾對小侄有所要求,小侄也向林叔父承諾,若是考不中進士,和林家婚事便不必再提,小侄也能理解林叔父心意,所以……」馮紫英再度飆演技,「所以也請叔父莫要在林叔父面前提及這一事,若是小侄未能考取進士,而林叔父另結婚姻,小侄也無怨言,……」

  喬應甲微微動容之餘,對馮紫英求學上進之心倒是多了幾分欣賞,這等武勳子弟還真的沒有幾個像樣的讀書人,都是一幫武夫,仗著先輩從龍餘蔭混世,若是這馮紫英真的一心求學,自己到還真要成全他這份上進心。

  「也罷,既然賢侄你上進之心如此赤誠,我若是冷了你心,倒是我的不是了,青檀書院山長齊永泰乃是我同科好友,亦曾擔任過兵科給事中,我這便修書一封,你只需去便是。」

  從喬應甲府中出來的時候,馮紫英又是一身汗意。

  和這等心思細膩嗅覺靈敏的御史打交道是最費心思的,但馮紫英感覺喬應甲對自己觀感不錯,而且今日心情也很好。

  今日來拜訪他也是迫不得已,若是不把「林如海女婿」這一篇圓滿的翻過去,真的某天翻出來了,只怕林如海就要從揚州趕回來找馮家麻煩了。

  今日他已經和喬應甲說了,喬應甲也很認可自己的志氣,想必是不會在自己考上進士之前對外人說起此事了,至於說等到幾年後自己考不考得上進士,那又另說。

  未曾想到說到讀書一事,卻還能激起喬應甲的這般「援手」,想必喬應甲也希望自己真的能讀書讀出頭,這等文官的心思到還真是如此。

  青檀書院須得要朝中進士出身文臣或者民間口碑極佳的士人推薦方能入學,這等標準盡皆掌握在青檀書院手中,貧寒士子往往容易在本省本府找到士人推薦,反倒是朝中文臣推薦者甚少,沒想到今日這一趟卻意外收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5:42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20-4-5 05:43 AM 編輯

第七十七節 看好,改變

  在馮紫英離開之後,喬應甲又招來自家幕僚細談。

  「東翁很看好此子?」捋著幾許山羊鬍子,老者也在觀察著自己的東翁。

  這麼多年,他還很少見到自家東翁向誰推薦什麼人。

  青檀書院的情形他也知道一些,都察院各科道有不少人便是出自青檀書院。

  東翁雖然不是出自青檀書院,但是卻和目前青檀書院山長、掌院有著很密切的往來,山長齊永泰乃是喬應甲同科,擔任過吏部考功司郎中,掌院官應震則比喬應甲晚一科進士,同樣當過庶吉士,也在都察院當過御史。

  照理說像馮紫英這等武勳之後是絕不合適進入青檀書院的,那裡生員一般都是選擇家世貧寒清白的北地士子,便是士紳子弟都篩選苛刻,也是這幾年官應震擔任掌院之後,才開始同意南方士子進入。

  「先生可知今日我覲見皇上,皇上問及臨清民變一事,對漕運衙門此次果敢擔當勇於任事十分欣慰,也詳細問了許多細節。」喬應甲沉吟著道:「皇上御極以來,此次是第一次專門召見,去年我是和李三才以及工部諸人一併覲見,但此次卻是單獨問談,我有一些感覺,恐怕皇上和太上皇對臣下的要求有些不一樣啊。」

  「哦?東翁何出此言?」老者也慎重起來了。

  「太上皇自元熙三十五年之後召見臣工日少,一切令出內閣六部,六科給事中封駁亦少,但六部和各省怠政情況愈多,朝廷規制運行日益疲慢,今日皇上便談到若是漕兵不果斷出兵,若是要等到山東三司上奏兵部再來議定,沒準兒亂匪便成了氣候,連東昌府甚至濟南府都打下來了。」

  喬應甲的話讓老者也是一震,連忙道:「這等事情莫不是皇上是在對東翁您和李漕總之間……」

  「怕也是聽到一些,只是我身為巡按,本身就是與總督並行而制,此乃定制,若是我一味聽任總督行事,豈非違背了定制不說,一旦總督獨行,何人能制?」喬應甲緩緩道:「我也向皇上稟明了我的擔心,皇上卻有些不以為然,提到漕運事務繁雜重大,須得要精細處置,不得貽誤,……」

  老者也是點頭,朝廷規制豈是能輕易改變的?但若是皇上對此等情況不滿,這又是一個難題。

  「那東翁認為……」

  「皇上所言也有其道理,當下各地從各省到州府,對上推諉,對下拖延之風盛行,內閣六部與都察院空談扯皮更是不堪,便是原來剛行銳進之士現在也是暮氣沉沉,只怕是皇上看在眼裡所以才有這般看法,……」

  喬應甲心中亦喜亦憂。

  喜的是此次皇上破格賞賜,李三才不但兼任河道總督,而且還從右僉都御史升任為右副都御使,這一步可謂份量極重,也為未來李三才日後進一步晉陞打下了厚實的基礎。

  自己此次雖然未有其他變動,但是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這個巡漕御史怕是做不久了,不出三月,也就是今年漕運結束,自己恐怕就要右遷,至於到哪裡,現在還不知曉。

  但從皇上對自己此次談話的態度來看,怕是會有殊遇。

  至於說最大得益者陳敬軒就更是喜出望外了,據聞兵部有意讓其出鎮薊鎮總兵。

  這薊鎮總兵和漕運總兵官雖然都是總兵官,甚至在品軼上也相同,但是論實權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東翁的意思是皇上御極之後怕是會一改以往拖沓疲怠之風,只是東翁想過沒有,這等風氣恐怕也不是一日兩日形成,而朝中諸臣已然養成此等習氣,要讓他們改變,何其難?」

  老者倒是對朝廷上下的這等風氣看得很準,這麼些年喬應甲也沒對他隱瞞什麼,所以許多事情也是坦然而對。

  「除非皇上能獨掌乾坤,對內閣和六部乃至都察院諸位堂官的職位予以大動,否則便是難以持久,甚至反過來還會損傷皇上威信,甚至可能……」

  老者沒有再說下去。

  喬應甲點點頭,「我也就是擔心此等情況,不過我以為以皇上的性格,怕是不會倉促行事,他此次對李三才和我以及陳敬軒在臨清民變中的表現嘉譽有加,怕是也就是有意要向朝中諸人表明一個態度,且看朝中諸人如何來反應了。」

  「可東翁以為皇上這般態度,其結果會如何呢?東翁又當如何?」老者緊追而問。

  喬應甲笑了笑,「先生不是已經看到了麼?我已經推薦了此子到青檀書院就讀。」

  老者也笑了起來,看來這位東翁已經打定了主意啊,只是這一路走下去未必平順,沒準兒還會波瀾迭起啊,但他相信自己這位東翁也能預料得到這些。

  ********

  在拿到喬應甲的推薦信之後,馮紫英心裡就踏實了許多。

  順天府四大書院,大興那邊的浮翠書院略微遠了一些,而且主要以衛鎮軍籍子弟為主,宛平這三所書院明顯更適合來自北直隸乃至北地幾省的士子們。

  若是要以這些書院的教學質量和學風來說,青檀書院和崇正書院無疑要更好一些。

  但崇正書院已經比較難進了,青檀書院更甚。

  進書院需要先考試,考完試合格之後才成為預備生,一個月預備期學習之後,還有一次正式考試,合格之後才能成為正式學生,而一旦成為書院學生,就必須要嚴格遵守書院規矩紀律。

  相較於崇正書院和通惠書院更為優越的辦學條件,青檀書院更為簡陋,學生不但沒有多少補貼,而且還需要自己動手做一些農活來幫補書院經費開支。

  也不是沒有商賈或者士紳捐贈,但是青檀書院有很嚴格的要求,非青檀書院學子捐贈不得接受,也不接受外部商賈們的捐贈。

  正因為如此,青檀書院辦學就很拮據了,但艱苦的辦學條件反而更容易凝聚學生的心氣,砥礪他們心志。

  正因為如此,馮紫英選擇書院的第一選擇就是青檀書院,而其次才是崇正書院和通惠書院。

  但是要進青檀書院不容易。

  如果是貧寒士子,那麼你去拿到一封本省本府的著名士人的推薦信還相對較為容易,但是如果是官宦士紳子弟,則反而不易了。

  那些士人們也很珍惜羽毛,如非真的是十分優秀的士子,他們也不會寫這封推薦信。

  喬應甲這一次居然如此主動積極的為自己寫了這封推薦信,連馮紫英都始料未及。

  他意識到這裡邊肯定有些不一樣的內情,但是一時間也琢磨不透,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好事,他都不會放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5:45 AM

第七十八節 賈赦的盤算

  「少爺,你真的要去城外讀書?」雲裳一邊有些不捨的為馮紫英收拾衣衫,一邊心情抑鬱的低垂著頭道:「那我和瑞祥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還不和原來一樣?我去讀書了,你們倆還能輕鬆一些了,我這個院子一樣得替我打理好,每月三天旬假,我都得回來,真有什麼事情,我也能請假。」

  馮紫英也還是有些捨不得。

  在家裡住的條件可能就要好得多,到了青檀書院,那就得按照青檀書院的規矩來。

  弄不好就是大通鋪硬板床,一大堆男人擠在一塊兒,想想那股子味道都能讓人崩潰,吃粗茶淡飯,頭懸樑錐刺股的徹夜苦讀,哪裡比得上在家裡俏丫鬟侍候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想幹啥就幹啥。

  但為了以後的好日子,這眼下再苦,他也得去熬著受著,而且還得要熬出一番成績來,否則這種苦就白吃了。

  其實從家中到青檀書院的距離並不遠,也就是三十里地,騎馬的話也就是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到,就算是沿著驛道步行,也就是兩個時辰就能回來,

  馮紫英打算是過了十二歲生日之後才去書院。

  他瞭解過青檀書院的情況,因為生員主要都是來自北地各省,所以在年齡上基本上都是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居多,當然也有十五歲以下的,但是十二歲以下的,就真的很少了。

  好在自己這份身板和樣貌倒是給人一種要比實際年齡大兩三歲的樣子,走到外邊兒,說自己十四十五歲很正常,就算是說自己十六歲,也還是有人相信。

  「對了,少爺,門上送來一份邀貼,你不在,就放下了。」雲裳想起什麼似的,趕緊到書房那邊把帖子拿了過來。

  馮紫英一看,居然是賈璉的,邀請自己喝酒。

  看來自己的確給賈璉留下了很深且很好的印象,才會讓對方如此惦記自己。

  不過和賈家這些四王八公家族的關係暫時還不可能就要撇清,甚至連淡化現在都還不能。

  畢竟太上皇現在仍然是真正的幕後人,皇上這邊還欠缺了一點兒火候,而四王八公則是太上皇的基本盤,若是過於露骨,反而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只不過自己才十二歲,賈璉就邀請自己去飲酒,莫非他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十四五歲,可以參與某些「特定場合」的應酬了?

  還是賈家是通過這樣一種方式來表達感謝和親近?

  抑或還有其他一些原因?

  「父親,你要兒子邀請馮家大郎來家做客是何意思?沒地太熱切了一些吧?」

  賈璉很是不解自己父親怎麼也一反常態的對馮紫英態度變得熱絡起來。

  先前救了表妹林黛玉,父親和二叔也不過就是讓自己這一輩去表示了感謝,把老太太推出來見了馮紫英一面。

  看似榮寵,其實這榮國府裡兩位當家人都沒有出面,給人感覺還是有些不太重視,只是礙於禮節才會如此。

  但時隔幾日自己父親卻怎地態度大變,心急火燎的要讓自己去邀請馮家大郎來飲酒了?

  「你懂個屁!」

  對自家這個兒子賈赦是從來沒有多少好臉色的。

  他總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在娶了兒媳婦之後便再無復有往日那般唯唯諾諾聽話了,許多時候都要回去和兒媳婦計議一番,這讓賈赦很不悅。

  但是兒媳婦是王家人,而王子騰現在又如日中天,他倒還是不敢輕易朝兒媳婦發火生事,只能把怒火轉移到自家兒子身上。

  面對自己父親的責罵,賈璉倒也習以為常,只是站在一旁聽著。

  「你整日裡就知道被那婦人指使得團團轉,做些油鹽醬醋的破事兒,卻有幾個銀子進賬?」賈赦氣哼哼的道:「沒見著這幾日裡外邊傳得沸沸揚揚,說那臨清亂匪叛亂被剿滅,朝廷大加賞賜,那馮家大郎在此事中立下大功,連帶著他老爹馮唐都有可能沾光呢。」

  「哦?」賈璉也是眼睛一亮。

  之前他不過是對馮紫英印象頗好罷了,馮紫英要去讀書,而且很有膽識,日後怕是有一番造化,但是就目前來說,馮家也不過是一個賦閒在家的雜號將軍,論家世,和賈家相比還是相差甚遠的。

  但如父親所說,若是那馮唐因子得福,若是從賦閒變成出任某個邊鎮要員,那就不一樣了。

  自己父親的心思他一直是清楚的,眼睛裡只認得銀子,為了銀子,啥都敢做。

  前幾年馮唐擔任大同鎮總兵時,父親便念叨過要去借助這個機會謀些生意,撈點兒油水,只是那兩年間一直未等到合適機會,未曾想馮唐卻又被罷官了,父親心思也才冷了下來。

  現在突然聽聞馮唐又有可能外放授官了,自然不肯放棄這樣一個機緣,尤其是馮紫英現在也是這般風光,沒準兒日後這兩父子都得有一番造化,自然要先把前期的感情鋪墊好。

  「父親的意思是大郎的父親可能要外放授官?」賈璉連忙問道。

  「哼,你若是多花些心思在外邊,莫成日圍著你媳婦裙子轉,早就該知曉此等消息。」賈赦哼了一聲,「縱然不是當下,我估摸著也為時不遠,縱然去不得大同,怕是也能去其他邊鎮。」

  「若是能去遼東,那邊的皮子、參茸若能弄回來幾車販到京城裡,那邊是水一般的銀子,若是能弄到金陵、揚州和蘇杭那等地方去,只怕賺頭還要翻倍,縱使去不了遼東,那山西、榆林這般邊鎮,也是大有油水可撈。」

  「父親,若是大郎的父親真能去這等邊鎮,只怕人家未必願意和我們聯手合作啊。」賈璉嘆息了一聲。

  別看賈家貌似風光,但那也是相對現在賦閒在家的馮家而已,一旦馮家外放授官,那便頓時不同了。

  賈家欠缺的就是真正在外做官的,唯一一個二叔卻又是一個迂腐不堪的無用人,這話老爹在家裡已經罵過許多遍,但都知道二叔就是那等人,你要讓他去靠著工部謀些營生,那比登天還難,還不如靠自己去找路子怕是可能性還大一些。

  「誰讓你二叔是那等窩囊廢?」賈赦便是當著自己兒子的面也毫不客氣,「工部那等肥缺,他卻愣是枯坐幾年還是那樣,瞧瞧家裡這些人,誰曾在他手裡沾了點兒葷腥油水?薔哥兒、芸哥兒這等人難道就真的用不上?再不濟不是還有你和蓉哥兒麼?」

  這話賈璉就不敢搭腔了,只能站在那裡不做聲。

  「自家人靠不住,那咱們就只能找外人了。」賈赦也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馮家和咱們賈家也算世交,現在又有了這層關係,自然就要用起來,說起來咱們賈家也是簪纓之家,可現在府裡情形你也清楚,就是一個坐吃山空的架勢,若是不尋個營生,日後這榮國府就一個空架子交到你手裡?」

  「父親,我也知道現在府裡不好過,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啊。」賈璉和王熙鳳兩口子現在操持整個榮國府日常事務,雖說主要是王熙鳳負責,但是賈璉多少也是知曉一些底細的。

  幾百號人人吃馬嚼的,每個月花銷那麼大,但無論是莊子還是鋪子收入就那麼多,老太太和各房裡開支是半點也減不下來,對外邊兒還得要把場面撐足,這怎麼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5:54 AM

第七十九節 各懷心思

  「哼,都是一些婦人之見,否則何須我來操心?」賈赦氣呼呼的道:「總歸都是些不上心的,到最後反正交到你手裡,府裡搞不轉那不就是你的責任?」

  見父親又有些惱怒,賈璉便不敢再辯解了,只得道:「父親,那您覺得和馮家合作能成麼?我總覺得還是欠缺了一點兒啥。」

  賈赦嘆了一口氣,沉吟著道:「若是那馮唐真的又起復當了一鎮總兵,自然不會願意再帶著咱們家一起做營生了,那馮家三房只有馮家大郎一脈單傳,馮家大郎和你妹妹年齡相若,你覺得若是把你妹妹許配給馮家大郎,如何?」

  「啊?」賈璉腦子一怔,但轉念一想,遲疑了一下,「父親,怕是馮家不會答應吧?大郎是嫡子,而且馮家亦有神武將軍襲爵,……」

  賈赦原本好轉的臉色頓時又冷了下來,「他神武將軍算是個啥玩意兒?若是他當不了一鎮總兵,我才懶得多看他一眼。」

  見兒子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賈赦更是冒火:「那馮家三房一脈單傳,我聽聞他們馮家也一直琢磨著要替馮家大郎尋個能生養的,你妹妹年齡和馮家大郎相仿,我聽聞那周婆子說你妹妹體格就是一個能生養兒子的,這話若是遞到那馮段氏耳朵裡去,你覺得那馮段氏會不動心?」

  賈璉微微點頭,他得承認自己老爹這個主意還是挺正的,自己妹妹雖然年方十一,但是出落得漂亮不說,身子豐潤合中,也是一個老實性子,若是能嫁給馮家大郎,的確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

  只可惜自家妹妹是庶出,若是嫡出,倒是一件美事兒,以馮家大郎現在的風光,恐怕馮家是不可能接受一個庶出女兒的婚姻的。

  至於說宜生養,這年頭哪裡找不到宜生養的女子?縱然嫡妻未必能找到合適的,多納幾房宜生養的妾室就行了,對馮家這種三房一脈單傳的,只怕是不敢過於苛求是否嫡出的了,只要能多幾個子嗣延續馮家香火便是最大的願望了。

  「爹,您都說馮家大郎風光無比,這等時候去議親,怕是……」賈璉還是很現實的,知道這難度很大,「若是林家妹妹和馮家大郎,倒是挺般配。」

  賈赦臉色越發陰沉,「你妹妹嫁過去才能為我們賈家出力,林家丫頭若真是嫁過去,你覺得日後還能幫我們賈家?」

  「爹,且不說妹妹的事情,馮家會不會答應,以妹妹的性子,您覺得她能拿捏得住馮家大郎?」賈璉連連搖頭。

  這個時候賈迎春雖然還沒有得到二木頭的綽號,但是那種膽怯害羞的性子在賈家並不是什麼秘密,連賈赦都有些弄不明白自己這個女兒怎麼就這般不像自己?

  賈赦也有些沮喪,兒子說得也有道理,以馮家大郎表現出來的膽魄見識,自己那個女兒怎麼可能降服得了?

  但若是沒這層關係,馮家憑什麼帶著自己掙錢?

  「父親,其實咱們也不必太過於糾結這個,您都說馮家看樣子是要走上風了,既然如此,咱們現在先和大郎拉好關係,日後若是真的能結為姻親固然好,若是不能,那也有幾分交情在裡邊,我看大郎也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未嘗不能和我們一道做些營生。」

  見自己父親滿臉不悅的模樣,賈璉只能這般寬解對方,「再說了,咱們賈家和馮家是通家之好,在這京城和金陵,賈家也都還是有些人脈,日後馮家未必就沒有求我們賈家之處,……」

  賈赦精神一振,明知道這可能是兒子寬慰自己,但是還是讓他多了幾分信心。

  「也是,那璉兒你便去好好招待那馮家大郎一番,有啥需要的,吩咐廚房裡儘管撿好的做,嗯,席間,你不妨問問那馮家大郎,聽聽他的口風,我琢磨著這馮家大郎現在怕是在他家說話也是有人聽的,那馮段氏沒準兒還得要聽她這個兒子的。」

  賈璉也是無奈,見自己老爹如著了魔一般,一門心思要把妹妹許給馮家大郎,但這種一廂情願怎麼能行?

  「好吧,爹,到時候我也把芸哥兒和蓉哥兒都叫上,讓芸哥兒幫我探探口風。」賈璉只能勉強答應。

  林黛玉獲知馮紫英進了賈府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這才幾天,這馮紫英就這麼順溜兒的在賈府來去自如了?林黛玉驚喜中夾雜一些意外,只是馮紫英根本就沒有來看自己,而是去直接赴宴了,這讓小丫頭又很是不忿。

  說好的要來看自己,上一次是當著那麼多人,連話都沒能說上兩句,這一次進府卻又是去赴宴飲酒,難道沒吃過酒呢?

  就這麼著緊一頓酒,比看自己還重要?

  「紫鵑,除了璉二哥外,府裡邊還有誰?」百無聊賴的小丫頭倚在床炕上的靠枕上,一隻手在蜷縮在自己身旁的獅貓身上擼著,一邊問道。

  「好像還有府外的芸二爺,東府那邊的蓉大爺。」紫鵑也是奉命出去打探,好在賈璉請客並不是什麼秘密,這後廚那邊也要精心準備,所以一問就清楚了。

  「就沒有其他人了?」林黛玉很想知道為什麼璉二哥突然要想請馮紫英,要說感謝也感謝過了,時隔了這麼,又來突然請來吃酒,恐怕就不是為了自己的事兒了。

  「聽說璉二爺也讓人去請寶二爺了,不過說好寶二爺不能吃酒,就是不知道寶二爺願不願意去。」紫鵑抿著嘴笑道:「估摸著寶二爺還是要去的,他不是一直對馮大爺『念念不忘』麼?」

  林黛玉聽出了自己丫鬟調侃揶揄的味道,也輕輕的一聳鼻子,「他那哪是什麼『念念不忘』?純粹就是小孩子脾氣,心裡邊不服氣,自個兒沒本事,還覺得人家的都是吹出來的,誰都該依著他讓著他,卻不想想人家又不是府裡人,憑什麼依著他讓著他?」

  「小姐,這話您可不能在外邊兒說,若是府裡其他人聽見了,可不得了。」紫鵑在榮國府裡呆了多年了,自然清楚寶玉在老祖宗和老爺太太心目中的份量,那便是誰都可以有錯,唯獨這一位幹啥都是對的。

  未曾想林黛玉來了之後,面對寶二爺的百般慇勤卻是淡然相對,既不疏遠也不熱情,就是一個普通的表兄妹,而且隨時都以一副男女授受不親的架勢來約束寶二爺,這讓寶二爺內心裡怕是也憋屈得緊。

  好在寶二爺這人性子倒也好,尤其是面對女孩子們倒也能忍得住性子,只是不知道這般對小姐的冷淡怎麼個想法,久了還能這般容忍麼?

  紫鵑輕輕嘆了一口氣,跟隨這位小姐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她能感覺得出來,小姐對府裡這位寶二爺是看不上的,可這位寶二爺卻是如牛皮糖一般,成日裡緊隨著小姐轉。

  要說寶二爺雖然不喜讀書,但是人卻也是一個極聰慧的,怎地卻看不出小姐對他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管風吹日曬的,總是換著心思來討好小姐。

  只不過紫鵑覺得寶二爺的心思怕是要白費,倒不是說小姐和那馮家大爺有什麼私情,而是小姐這個人性子很正,她有些認死理兒,一旦認定的事情就很難改變。

  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小姐自打進府之後,雖然是個冷清性子,但是和姐妹們也還算處得不錯,唯獨對寶二爺一直很是疏淡。

  若說是男女大防,但這年齡和表兄妹之間的親戚關係,本不該如此才對,而且小姐甚至對璉二爺都頗為親善,卻為何對在府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且頗得姐妹們喜愛的寶二爺這般態度,就讓人費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5:55 AM

第八十節 再進賈府

  紫鵑也知道自己既然是老祖宗給了小姐,自家命運就是和小姐捆綁在一起了。

  自己比小姐大上三歲,在府裡也呆了四五年了,對府裡的情況自然也是清楚的,雖說老祖宗對小姐甚是珍愛,二太太也還算看顧,但若是要和寶二爺比起來,只怕還是有些不一樣的,畢竟寶二爺姓賈,而且又是二太太嫡出,關係到賈王兩家。

  寶二爺在府裡素來是唯我獨尊的,除了老爺能治得了他,若是他惡了他的心意,只怕沒有人能好得了。

  縱使小姐在老祖宗那裡很得歡心,怕是也很難讓老祖宗偏向於她,弄不好就會要怪罪於她們這些下人,沒把少爺小姐侍候好了,這一點紫鵑自家都是有些心理準備的,甚至也隱約和要好的鴛鴦、襲人透露過。

  「哼,寶二哥本是個極聰慧的人,為何卻這般行事?」小丫頭和紫鵑接觸了這麼久,對自己這個丫鬟性子也還是比較瞭解了,是個實誠忠心的人,甚至比自己從家裡帶過來的雪雁更讓人放心,所以在她面前也沒有多少遮掩。

  「舅舅舅媽若是為他日後好,怕是也當要好好規整約束一下才行,這般由著他性子瞎折騰,怕不是個長久的事兒。」

  林黛玉這番話讓紫鵑也有些微微色變,這就有點兒指責長輩的意思了,縱然只有自己二人,但做晚輩的也不敢說這種話才對,卻不知道這話不過是林黛玉順著馮紫英當初和她說的那番話自然而然的帶出來的而已。

  實際上紫鵑也知道閤府上下只怕存著林黛玉這種心思的人不少,像璉二爺和璉二奶奶,還有寶二爺妹妹三姑娘,甚至珠大奶奶,內裡怕是都對寶二爺的妄誕腹誹不少的。

  據說珠大奶奶便是對蘭哥兒約束極緊,等閒是不許蘭哥兒和他寶二叔在一起的,也就是怕跟著寶二爺不學好,珠大奶奶這輩子也就這麼個指望,自然不願意蘭哥兒變成寶二爺這般的混世魔王。

  「小姐,這話您可不能由著性子……」紫鵑欲言又止,但是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府裡人多嘴雜,嗯,少不了有些愛搬弄是非的,若是讓她們聽見,只怕……」

  林黛玉也是一個精細性子,自然知道紫鵑是為自己好,尤其是自己這等寄人籬下的,名義上是高高在上,但是實際情況她自己也清楚,最要緊便是謹小慎微,莫要授人以柄。

  「紫鵑,我知曉了,只是我也是替舅舅舅媽擔心罷了。」林黛玉寡淡的點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若是寶二哥能多和馮大哥在一起喝酒,順帶請益,未嘗不能從中受到點撥,若是進而能醒悟過來有所改變,也許還真的是一件好事。」

  還別說,賈寶玉接到賈璉的邀請時還真是糾結了,

  對於一個剛要滿十歲的小孩子來說,能受到家裡邊兄長以大人名義的邀請,無疑是讓本來就喜歡熱鬧的賈寶玉十分高興的,哪怕是不能吃酒,坐在一起也能熱鬧一番,對於成日和府裡邊姊妹丫鬟廝混的他來說,那又別是一番滋味。

  只不過當得知璉二哥是專門請馮紫英,而自己作陪時,他就有些糾結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對這位馮家大郎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反感。

  要說馮家和賈家乃是通家之好,以前馮紫英和府裡也不算太熟悉,來過一兩回,自己甚至連印象都沒有什麼了,而馮紫英又救了林妹妹的性命,照說這層關係在這裡,再怎麼都應該十分親近才對。

  像璉二哥就和馮紫英很熟絡,也很談得來,咋自己就有一種沒來由看對方不爽的感覺呢?

  他分析過,應該是自己有些嫉妒,嫉妒林妹妹對馮家大郎的那種崇拜依賴感,這讓他很不忿,可馮家大郎救了林妹妹一條性命,林妹妹感恩進而產生的那種崇拜感好像也說得過去,如果要博得林妹妹的好感,好像自己還真的不能和這個馮家大郎把關係搞得太僵才對。

  正因為如此,賈寶玉還是覺得這頓酒自己還得要去。

  酒席是設在榮國府內儀門外的東暖閣裡。

  榮國府雖然大,但是人口卻繁多,尤其是在後面的東大院是一個雜院,並沒有很好的利用起來,但是若是要將東大院徹底改造,那需要的銀子又海了去,所以原來榮國府裡也曾計議過,終究是因為囊中羞澀,也就這麼擱了下來。

  若是論請客的好地方,寧國府的天香樓無疑更為合適,但今兒個是賈璉請客,若說是安排在寧國府裡倒也可以,但是卻有些缺排面了,所以就只能安排在東暖閣了。

  東暖閣不大,好在這次飲宴的人不多,所以倒也合適。

  賈寶玉到時,賈璉、馮紫英、賈蓉、賈芸都已經到了。

  這檯面上,賈璉無疑是最主賓,馮紫英是主客,而賈寶玉年齡雖小,但是輩分和身份擺在那裡,倒是賈蓉和賈芸都要比在座幾人矮一輩,不過賈蓉乃是寧國府嫡子,而賈芸則是外房子弟,無疑就是專門叫來湊趣的了。

  「喲,寶兄弟來了?」馮紫英見到賈寶玉來時,也愣了一愣,但是轉念一想也是,這榮寧二府裡,能當家做主的就這麼幾個,老一輩的不可能來,小一輩的就是寧國府的賈珍,榮國府的賈璉、賈寶玉。

  問題是賈珍年齡要比賈璉都要大十來歲,比自己大二十來歲,不可能來,只能是他兒子賈蓉,但光是賈璉、賈蓉加上自己,未免太冷清了。

  賈芸年齡合適,但是身份卻不夠,外房旁支,當個幫閒湊趣的還行,挑不起大梁,所以剩下也就只有賈寶玉了。

  只是他們也沒有意識到賈寶玉其實和自己不太對路了,大概是大家都下意識的把自己當成了和他們年齡相仿的同齡人,卻沒想到要單從年齡上來說,自己和賈寶玉不過相差兩歲多,自己和他們年齡相差更大,像賈璉比自己大六七歲,而賈蓉和賈芸也就比自己大上四五歲。

  「璉二哥,馮大哥,蓉哥兒,……」賈寶玉禮數上還是不會欠缺的,只不過見到馮紫英心裡就有些不得勁兒,但是他又很想再和馮紫英對一對。

  一方面是要想再探探對方的底,看看這廝除了一身蠻勇外,還能有什麼本事,另一方面也想如果可以的話也緩和一下關係,甚至交好對方,借用對方是林妹妹的救命恩人這一層關係來拉近自己與林妹妹之間的關係。

  看著坐在自己位置旁邊的這個俊俏郎君,賈寶玉覺得面熟,但是卻又沒太多的印象,賈蓉倒是很醒目,一下子就覺察出怕是賈寶玉不認識賈芸,趕緊道:「寶二叔,這是西廊下五嫂家的芸哥兒,你可能還不熟,……」

  「哦,我有印象了。」賈寶玉倒也不尷尬,笑著點頭:「芸哥兒來我們府裡走動時間不多,日後多來走動走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7:07 AM

第八十一節 徐徐圖之

  馮紫英抿嘴而笑。

  說實話,賈寶玉並不傻,也非那種人情世故一點兒都不懂的蠢人,只不過可能就是太自我了一些,以至於很多時候就懶得想那麼多了。

  大概是覺得你們的看法意見對我沒啥影響,所以我就懶得去多想了,我只關心我關注的人,嗯,我關注了他(她)們,那麼他(她)們,他(她)們就該回報以我更大的關注。

  這就是生活在溫室裡的花朵,完全不知道外邊的風刀霜劍有多麼殘酷,很多時候你光靠嘴巴是很難真正說服他的,只能讓殘酷的現實不斷打擊他,才能讓他慢慢醒悟。

  當然也有可能一蹶不振就此頹廢浪蕩,只不過這很多卻不以他自身甚至是賈府的自身意志為轉移了。

  見賈寶玉如此親和,賈芸也頗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這寶二爺在榮國府裡的威勢他太清楚了,那真的是任予任取,動不動把那頸項上的玉往地上一扔,府裡上下誰都得嚇尿。

  今日未曾想到對方確實這般「平易近人」,委實出乎賈芸的意料之外。

  賈芸就是榮寧二府的旁支了,真的算不上是榮寧二府中人,不過他這人知趣懂事兒,所以無論是賈璉還是賈珍、賈蓉,都還願意提攜幫襯一下他。

  「來,來,寶玉,先說好,你不喝酒,吃點兒茶就行,這裡也有酸梅汁兒,本來不該叫你來,這不過想到你也閒來無事,該出來多走動走動。」賈璉招呼著賈寶玉,「坐吧,大郎,這是府裡新進來的鱸魚,我專門讓後廚裡蒸了兩條,還有這是專門從山東那邊弄來的螃蟹,待會兒用薑蔥醋碟子蘸一蘸,保管鮮嫩得連舌頭都能吞下去。」

  「說起山東,鏗叔,您這一趟可真是給我們這一撥人長臉了,前日裡,我到監裡去走一趟,可是聽到無數人說您的好,說咱們國子監裡也出了英才,連那王司業都在打聽你什麼時候回監裡讀書,看樣子也是要好好找你說說話呢。」

  搭話的是賈蓉。

  聲音柔媚悅耳,但不是那種女聲的柔媚,而是一種長期刻意的調教保養下的美好腔調,抑揚頓挫,再配上那面如冠玉,滿頭的黑髮用碧玉簪子一束,淡粉底色外加寶藍繡帶的一襲長衫,委實華麗奪目。

  這份打扮,完全不是馮紫英和賈寶玉這類小正太能比的。

  馮紫英還有些詫異,他在國子監裡讀了半年書,可從未見到賈蓉到監裡讀過書,不過估摸著應卯大概是來了的。

  像賈蓉這等子弟,在國子監裡不少,既吃不了苦讀不了書,又不願意出京外任佐貳雜官,所以這監生麼恐怕也就是一輩子監生了,有個名頭好聽而已。

  但這等子弟讀書雖然不行,但是每日裡飲宴冶遊卻是在行無比,這國子監從某種意義上也成為這等紈袴的一個社交平台。

  只不過這些人自然不會在國子監裡露出行跡,而多是以國子監作為一個結識的平台,至於說要勾搭在一起,自然也就是下來的事情了。

  所謂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無外如此,像馮紫英就從未和這幫人走在一起,而賈蓉大概也覺得馮紫英年齡太小,完全沒有考慮過他。

  馮紫英很不喜歡賈蓉的這份容貌腔調,一句話概括,娘炮。

  但是他發現恐怕這個時代審美觀卻還是有些差異的,賈璉乃至賈寶玉都對賈蓉的做派露出或激賞或豔羨的神色,很顯然是很欣賞賈蓉的這份姿容形態乃至腔調拿捏。

  「蓉哥兒,哪有那麼誇張,我也就是趕了巧。」馮紫英擺擺手,過分的熱炒這事兒,對自己未來轉型不太好,恃勇好武這個印象若是給朝廷要員乃至皇上形成了深刻印象,日後只怕自己考中了進士都會被他們的固有印象給掩蓋了。

  見馮紫英語氣很鄭重,賈蓉也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蹄上了,還以為馮紫英只是謙虛,趕緊道:「鏗叔,哪有那麼多趕巧的事兒?我說的您不信,那仇少華您知道吧?他兒子仇彥波不也在監裡麼?您該知道他是什麼人,連他都在說山東教匪叛亂凶險至極,若非漕兵果斷出擊,只怕一旦蔓延開來,便會波及北直隸甚至危及到咱們京城裡的安全,……」

  對賈蓉的話馮紫英是不太在意的,不過賈蓉卻提到了仇少華和仇彥波,這倒是讓他稍微留了一下神。

  仇少華是輕車都尉,仇彥波也是蔭監入國子監,不過仇彥波要比馮紫英大四五歲,和賈蓉、賈芸年齡相仿。

  但仇彥波和賈蓉他們卻不是一路的,甚至可以說是水火不容的。

  賈家和馮家都是周太祖也就是泰和帝時的從龍武勳之後,而仇家則是天平帝張臨時開始崛起的,仇家跟隨天平帝北征韃靼,立下功勛,也成為另一派武勳,不過他們這一溜勢力遠不及從龍武勳這一撥,像仇家也就封了一個侯,而到仇少華這一輩時,已經成為一個沒什麼實權地位的輕車都尉了。

  「那人家也是說得漕兵,和我沒啥關係。」馮紫英笑了起來,「蓉哥兒,你也別奉承我,今兒個咱們喝一盅,今後一段時間我怕是都難得和你們在一起喝酒了,所以我還得感謝璉二哥了呢。」

  「不,不是那麼說,那仇彥波對您可是吹噓得勁兒,說您藝高人膽大,愣是千里走單騎,單槍匹馬從臨清到東昌府說動李漕總一舉出兵,否則這事兒要拖延兩天,那臨清的水次倉就得要完蛋,山東都司和工部的人都得要吃不了兜著走,……」

  「哦?大郎要去哪兒?」賈璉和賈寶玉都很驚奇,馮紫英在監裡也才半年時間,怎麼就要走?若是要歷事,那也還早才對。

  「準備出去讀書,監裡這邊準備和祭酒、司業報備一聲,每月回來參加月考。」馮紫英笑著道:「在監裡有監裡的好處,但是卻很難靜下心來讀書,所以到城外的書院去讀書,可以更好的磨練一下性子,洗禮一下心性,另外我也打算後年准備去試試後年順天府的鄉試。」

  論理馮紫英沒必要和賈璉這些人說讀書這些事情,這裡有一個算一個,恐怕沒一個是讀書的料子。

  賈璉和賈蓉大概就從未想過要讀書參加科考,而賈寶玉論聰明是綽綽有餘的,只要能沉下性子來,四書五經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就怕這一位是坐不住,也沒有心思來讀這個書,甚至就很反感讀書。

  不過馮紫英也沒打算藏著掖著。

  賈家目前和馮家還屬於一條船上,馮紫英在琢磨如何讓馮家能夠安穩的下船,而且是要想辦法不激起這個陣營裡其他大角色們的反感和猜疑,所以儘早挑明自己的意圖想法。

  讓這些武勳貴族的後代們要意識到這一點,是自己本人意願,而非馮家想要幹什麼,這樣可以讓武勳群體,乃至於武勳群體背後的太上皇不至於對馮家有過多的猜忌。

  至於說自己一個人走科考文官之路,這是一條任何人無法反對和質疑的路,以文御武是大周王朝確立的原則,科舉取士更是亙古不變的規則,馮紫英走這條路無人能說什麼。

  早一些把風放出去,也能讓很多人慢慢接受而不至於事到臨頭難以接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7:10 AM

第八十二節 震動

  「啊?大郎,你真的打算要去參加鄉試?」賈璉和賈寶玉語氣裡充滿了驚訝,而賈蓉就是震驚中夾雜豔羨了。

  國子監裡不乏要參加鄉試的,但那基本上都是來自各省和南北直隸的貢監,近十年來幾乎沒有聽到過蔭監還能有誰考中舉人的,話說回來,真要有實力通過鄉試考中舉人,誰又願意來佔這樣一個蔭監名額和名聲呢?

  「試試吧,反正我年齡也還早,趁著讀兩年書去試一試,若是再等兩年,像璉二哥和蓉哥兒這樣成了親,恐怕也就沒有心思來讀書了。」馮紫英微笑著道,扭過頭來,「寶兄弟,要不一起?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咱們共勉吧。」

  賈寶玉臉色一僵,他可真吃不了這個苦,早上起不來,晚上還得要頭懸樑錐刺股,那等四書五經讀之無味,哪裡有與姐妹丫鬟們嬉玩愜意?

  但在賈璉和賈蓉面前他又不能墮了志氣,只能硬著頭皮道:「馮大哥,讀書我是肯定要讀的,但監裡讀書你都說了難以靜心,可如果到城外書院裡去讀書,我覺得咱們賈家好歹也是簪纓世家,要去書院也不能丟了顏面,所以我還是打算先在府裡邊請兩個中意的塾師打好基礎,然後再去書院,……」

  聽得賈寶玉說得義正辭嚴,馮紫英暗自好笑。

  這廝倒也還有些急智,沒被自己話給套進去,只不過要讓他在榮國府裡把書讀出來,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不過這廝既然大言炎炎,自己倒也不能輕易讓他下台階了,便假意一臉慇勤神色道:「也是,寶兄弟年齡也還小了一些,那咱們就一言為定,兩年後我在青檀書院裡等你,怎麼樣?」

  「青檀書院?!」青檀書院四個字一出口,讓在座幾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雖說賈璉、賈蓉和賈芸都不是讀書人,但是對青檀書院的大名卻也是早就有耳聞了。

  順天府境內,京師內外大大小小幾十家書院,最有名氣的四大書院,若是論規模論聲勢論影響力,青檀書院都排在三四位去了,但是若是論紀律嚴明、學員素質狀態,無疑青檀書院要排在第一。

  但是正因為其內部相對嚴格的要求,特別是一條必須要相關人員的特定推薦,加上一旦觸犯紀律,便會毫不猶豫的予以除名,所以很多京師內的官宦士紳子弟都望而生畏。

  甚至也有不少其實各方面都很不錯的優秀士人也不喜歡他們的這種風格,所以不願意去青檀書院求學。

  所以青檀書院規模一直在幾大書院中最小,甚至連最大的通惠書院四分之一都不到。

  光是一條必須要各地頂級士人或者朝官中文臣清貴的推薦就足以打掉許多人念想,而這些頂級士人和文臣清貴或許在其他方面不那麼看重,但是在關係到自己羽毛名聲時卻是格外慎重。

  「馮大哥,你怎麼會去青檀書院讀書?」賈寶玉都有些結結巴巴了。

  一方面對馮紫英能去青檀書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他深知自己是絕無可能到青檀書院去讀書的,別說自己受不了那苦,單是找人推薦就是一大難事兒,去了一樣熬不住得被除名。

  另一方面他又對馮紫英怎麼會突然要到青檀書院去讀書感到震驚,莫非這廝真的要去科考?這更讓他不是滋味。

  「是啊,大郎(鏗叔)你怎麼會去青檀書院讀書?」賈璉和賈蓉也覺得不可思議。

  賈璉是覺得先不說馮紫英能不能讀得出來,首先誰會替這等武勳子弟推薦?

  在清貴文臣們眼中武勳大概就是和宮裡的公公們一樣是最不屑一顧的群體,尤其是那些個沒有實職只有虛銜的勳貴世家。

  在文臣們看來,勳貴就是一群國家的蛀蟲,每年要吞噬掉國家大量祿米,而且還佔著大量封田,這就是國家財政瘠薄的一個重要原因,所以幾乎每一次遇到財政困難的時候,都會有言官御史上書朝廷要求清理武勳們侵佔良田的惡行。

  這往往也是勳貴們需要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

  雖然絕大多數時候這些彈章皇上都會留中不發,但是總還是有那麼一兩個皇帝看不順眼或者跳得太歡的勳貴會被皇上順水推舟的推出去,成為炮灰,退田認罰的,降爵減俸的,甚至禁足在家乃至投入大獄的,都不乏其人。

  太上皇登基後那幾年便是來了這麼一波操作,一干言官御史風起雲湧,便有四五家勳貴被打入塵埃。

  現在新皇登基,倒是還能穩得住,估計也還是有太上皇尚在的緣故,一旦太上皇不在了,只怕這場風暴又要颳起來。

  想到這裡馮紫英似乎也能琢磨出一點兒味道,那就是為什麼這等勳貴看似聲勢巨大,但是卻被文臣們壓得死死的,甚至隨時都可能身陷囹圄,因為你有太多的把柄落在人家手裡,人家掌握著主動權,隨手可以發起攻擊,你只能被動的應對,完全要看皇上心情和對你觀感如何來決定命運。

  賈蓉則是真的震驚了。

  國子監裡貢監基本上都是掛號在自己本籍讀書,即便是沒回本籍,那也基本上寄居在書院裡讀書,這沒啥說的,人家就是要奔著科考去的。

  至於說像他和馮紫英這類蔭監,說句難聽一點兒的話,就只能是兩個去向。

  要嘛讀書讀不出來,但起碼歷事你得要去好好琢磨琢磨,起碼要懂得下邊州府運行規則,到時候尋個合適去處。

  當然京城內外是別想了,京官永遠不會有蔭監的份兒,便是京外那也只能幹佐貳雜官,但這也畢竟是一條出路,對於在家中非嫡長子襲不了爵甚至是庶子勳貴子弟們來說,這也未嘗不是一條出路,當然這條路不會有多好。

  另一撥就是乾脆連下去歷事這個苦都吃不了的了,就是純粹在監裡混,等到合適時候捐個官,然後托庇在父兄羽翼下,混個安閒生活罷了。

  賈蓉一直以為馮紫英和自己一樣,不過就是來國子監裡混混日子。

  他還覺得馮紫英在監裡裝得挺像一回事兒,一副要歷練的樣子,不過要下去歷事卻也還早,這等模樣怕是做給他老爹看的,估計是不想再跟他老爹回大同去了。

  畢竟邊塞之地哪裡有京城生活這般優裕,賈蓉估摸著等到馮唐一走,馮紫英怕就要原形畢露了。

  未曾想到馮紫英山東一行闖出這麼大名頭不說,上上下下都還在讚歎的時候,他卻要去讀書了,而且是去青檀書院讀書,還要去參加順天府鄉試,考舉人,這特麼也太讓人不可思議了吧?

  「我怎麼就不能去青檀書院讀書?」馮紫英反問,「書院不就是讓人去讀書的地方麼?青檀書院也沒說不收什麼人,只能收什麼人,關鍵在於你自己願意不願意去讀書。我既然要讀書,青檀書院自然就願意收我。」

  「不是,大郎,我的意思是,青檀書院需要推薦信,這可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你從哪兒拿到的推薦信?」賈璉最關注這個。

  作為榮國府的嫡長子,雖然沒有二房賈寶玉那麼受老太太寵愛,但父親是長子襲爵,自己是嫡長子,而且嫡妻是王氏嫡出,這就決定了他肯定會襲爵,未來榮國府是要交到他手裡的。

  哪怕他現在還不是很瞭解榮國府外部運作走向方式,但是還是很清楚武勳和文官是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裡的,朝中也不會有哪位清貴文臣去推薦一個武勳子弟到青檀書院讀書,地方的士人領袖就更不可能了。

  若是說想要靠走點兒其他門路,別的事情好說,但這種事情是要被士林戳脊樑骨的,沒有哪個士人出身的文臣會這樣做。

  別說像馮家這種武勳中層次都偏低,就算是四王子弟要拿到這種推薦信都幾乎沒有可能,這些文臣士人在某些問題上就有這麼「硬」,似乎通過這個就能顯示出他們和武勳之間不同流合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7:12 AM

第八十三節 各人的路

  「巡漕御史喬公那裡。」馮紫英抿嘴微微一笑。

  「這場山東之行,和喬公也算是有緣,共渡厄難,也算是結下幾分交情,喬公在知道我想去書院讀書之後,主動推薦我去青檀書院,我本來是想去通惠書院或者崇正書院的,但是喬公直接推薦我去青檀書院,我也不好推辭了。」

  賈璉和賈蓉都忍不住嘖嘖咂嘴不已。

  這就是機緣,當然這份機緣擺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承受不起,那青檀書院不是他們能讀得下來的,但光是這份推薦信就一下子把馮紫英和等閒勳貴子弟劃分出來了。

  這說明馮紫英這是獲得了朝裡文臣清貴,尤其是最難打交道的御史言官這幫人的首肯。

  當然喬應甲不能代表整個御史言官群體,但是無疑也算是其中的中堅人物。

  此次臨清民變他和李三才聯手果斷處置,在朝中也大受好評。

  不但內閣予以了嘉譽,而且據說皇上也很滿意,認為他們勇於任事,敢於擔當,這意味著沒準兒喬應甲下一步還有上升空間。

  而喬應甲已經做到了巡漕御史,如果再要陞遷,若非不在都察院體系,那麼就只能是那幾個職位了。

  左右都御史暫時還不可能,但是像左右副都御使、左右僉都御史,那機會就很大了,那是實打實的朝廷清貴大員了。

  馮紫英獲得了他的青眼相加,那簡直就是千金不易的機遇啊。

  「大郎,莫非你真的打算去走科場之路?」賈璉畢竟年齡大幾歲,考慮問題也要比賈蓉和賈寶玉更長遠一些。

  雖然有些豔羨嫉妒,但賈璉和馮紫英都清楚,馮家和賈家底蘊是沒法比的,尤其是現在馮唐賦閒在家。

  若是一直這麼下去,只怕要不了二十年輪到馮紫英這一代,只怕就要沒落下去,所以人家有各種想法都很正常。

  「璉二哥,您也知道我爹現在煞費苦心的想要重回大同,這呆在京城固然安閒,但是這麼一大家子人,我們家可不敢和你們榮寧二府家底兒比,我爹就一個空頭的神武將軍,一年那點兒祿米夠啥?」

  馮紫英見賈璉主動問起,心裡也是一喜。

  這正好是把話遞出去的好時候,榮寧二府這一代的不成器,但是卻還是和四王八公其他幾家是有往來的,正好是傳遞的好渠道。

  「我爹本來是想回大同,畢竟人熟地熟嘛,但現在看樣子也去不了,眼見著我爹年齡也就漸漸大了,我不能就老在這監裡混吧?」

  馮紫英很坦然,「原來覺得我爹能回大同,我就在監裡混幾年,日後也就過個安閒日子,可現在就得靠我自己了,我琢磨著我這樣混下去恐怕不行,總得給自己找一條路吧?不能等到我成家立業的時候,家徒四壁就剩下一個神武將軍的光牌坊吧?那也不能當飯吃不是?」

  說得很隨意且自然,但是聽起來倒是真的是大實話,讓賈璉、賈蓉甚至賈寶玉都覺得很有道理。

  神武將軍聽起來很牛,但實際上就是一個虛銜,這類雜號將軍京城裡少說也有幾十個,在勳貴群體裡邊,排在中等,若是沒有戰功,襲降下去,沒落也是很快的事情。

  馮家家底兒如何,賈璉賈蓉他們不清楚,但是看看神武將軍府的大小規模和起的院落模樣,也能揣摩出一二來,比起寧榮二府來不可同日而語。

  「可你們都知道這監生謀官就只能出京城到下邊州府去,去就去吧,可還只能幹個佐貳雜官,一輩子都別想混出個人樣來,我覺得我這個年齡,再不濟我也得去拼一把,考個舉人恐怕日後才能在京裡哪怕弄個六七品的朝官不是?」

  馮紫英的話語對於賈璉、賈蓉等人自然沒有太大的觸動,但是對賈寶玉來說,卻無疑是一個有意無意的撩撥,起碼賈璉和賈蓉望向賈寶玉的目光裡都多了幾分說不出味道。

  那賈芸當然不敢像賈璉、賈蓉那樣,但內心一樣也在琢磨。

  寶二爺現在倒是風光,但都知道那是仗著老祖宗的寵愛,一旦老祖宗百年之後,這榮國府長房、二房分家就是必然,賈赦和賈璉這一支自然是要襲爵的,可賈政、賈寶玉這一支怎麼辦?

  一旦賈政致仕,賈寶玉拿什麼來扛起這二房這一房人的生計?

  沒人相信以賈寶玉現在這德行,還能抹得下面子吃得了苦去下邊州縣干佐貳雜官,可這樣窩在家裡成日和姐妹丫鬟們嬉玩,能一輩子?

  賈寶玉的感覺也很複雜。

  他倒是不覺得馮紫英是在針對自己,但是毫無疑問對方的這個姿態和自己形成了一個對比。

  榮國府這上下算下來,能讀書或者在讀書這個年齡階段的,除了自己、賈環、賈蘭,大概就還有一個賈琮了。

  賈寶玉知道賈環怕也是一個不中用的,倒是賈蘭和賈琮,不知道有沒有這個信心毅力去讀書。

  自己是嫡子,尤其是上邊還有一個讀書有成十四歲就中了秀才的大哥賈珠這個珠玉在前,所以大家都對自己抱有很大希望,認為自己是一塊讀書料子,這種看法和期待的眼光就要把他逼瘋了。

  他壓根兒就不喜歡讀書。

  如果說和姐妹們一道玩耍時附庸風雅吟詩作賦一番,他倒也還可以勉力為之,但現在鄉試、會試可不是靠詩賦,經義和策論才是根本,尤其是策論更是在科考中的份量越來越重,詩詞歌賦更成了一種點綴。

  如何治水,如何興農,如何戍邊,如何海貿,如何教化百姓,如何德化商賈,如何馴服蠻族處置邊患,……

  從太上皇登基以來,策論的考試越來越紛繁複雜,而且日益跟隨朝裡朝外和時代變化而變,出題也越發刁鑽,甚至連皇上、閣老們都要親自參與評判。

  可這些在賈寶玉心目中的「粗鄙不堪」的「雜學雜務」卻成了策論的重頭,他看到就覺得頭疼,連四書五經他都膩煩,更談不上去學習熟悉這些雜學雜務了。

  賈寶玉就不明白,怎麼馮紫英居然就能有信心去青檀書院讀書了?

  要知道青檀書院的風紀學規那可是比其他書院更甚,那國子監更是不能比,他馮紫英何德何能就敢去?

  弄不好十天半月恐怕就得要被趕出書院吧?或者自己覺得吃不消,灰溜溜的溜回來偃旗息鼓吧?

  想到這裡,賈寶玉心情才稍微寬慰了一些。

  這馮紫英也許就是趁著這股子風頭要顯擺一下,給外界做一個自己要力求上進的模樣,卻也不想想那書是那麼好讀的麼?鄉試是那麼好考的麼?

  璉二哥和蓉哥兒不都提都不敢提讀書的事兒,自己也曾經聽過自家兄長原來在世時是如何徹夜苦讀,若非如此怎麼會身子骨都給折騰壞了,才英年早逝。

  這會兒嘴上說得痛快,真正進書院裡去熬幾日,只怕就知道其中味道了,還真以為國子監裡廝混也叫讀書了。

  「馮大哥,這書院裡日子聽說可是清苦著呢,而且一讀就是好幾年,可比不得國子監裡這麼輕鬆了。」賈寶玉假意為馮紫英考慮的模樣,「那青檀書院更是嚴苛,聽說教席動輒以戒尺處罰,或者就是幽閉學生,我聽聞不少學生都是受不了那個苦,逃出來呢,我倒是覺得若是那裡邊威逼過甚,馮大哥還是要以自己身體為重,可別……」

  見眼前這張珠圓玉潤的大臉盤子滿臉堆笑,馮紫英也不得不承認這賈寶玉能博得閤府上下的喜歡還是真有點兒底氣。

  這份顏值即便是英俊如賈璉,多了幾分世俗浮華,賈蓉則陰柔過甚,賈芸則少了幾分錦繡富貴的昂揚之氣,這榮寧二府裡還真的沒有誰能比得上,難怪人家在榮寧二府裡都能要雨得雨要風得風。

  這廝的意圖馮紫英大體也能猜測得出來,這等小孩子淺顯心思在自己面前就難以遮掩了。

  既對自己要去書院讀書充滿了羨慕嫉妒恨,但是要讓自己也去又覺得自己吃不下那個苦,所以最好的結果就是對方去了之後受不了苦也逃回來,特別是被除名,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這等願人窮恨人富的心態很正常,馮紫英能理解。

  尤其是像賈寶玉這等在某些方面心性特別敏感的人,情感也特別細膩,能夠敏銳的覺察出某些東西對自己的利弊。

  像馮紫英和林黛玉之間的這種特定際遇可能給他希冀博得林黛玉的好感和喜歡就構成了巨大的影響和威脅,他就覺察到了,進而也就希望用一些小伎倆來消除這些「威脅」。

  比如讓他認為的馮紫英形象回歸「真實」,賈寶玉是一直不相信馮紫英有那等能耐的。

  當然,馮紫英上次也就意識到了賈寶玉的這等情緒和心思,不過他並不太在意。

  林黛玉已經不再是未經風雨如無助孤苗一般的林黛玉了,臨清民變歷險這一波估計在林黛玉心中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痕,這恐怕不是靠尋常的耳鬢廝磨或者甜言蜜語就能磨蝕掉的。

  更何況某些印象被自己特定固化,估計賈寶玉恐怕連耳鬢廝磨和花言巧語的機會都不會有了,甚至這種印象還有可能因為賈寶玉不得法的糾纏會變得更糟糕.

  只是不知道賈寶玉是否意識到這一點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7:20 AM

第八十四節 遞話,賈芸的路

  「寶兄弟,既然下定決心要讀書,那麼就要有這份恆心和決心。」

  馮紫英笑了笑,攤了攤手,環顧四周,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樣。

  「我和你不一樣,你上有政世伯還在工部任職,沒準兒日後還能有更大的造化,下有璉二哥和二嫂子在府裡邊操持府裡內外事務,再不濟還有環老三和蘭哥兒吧?自然可以無憂無慮,可我不行啊,我家就我一個,我爹老去,啥事兒都得靠我,沒人能幫我,所以我必須要靠我自己啊,這書必須要讀,讀得出要讀,讀不出也得讀,沒得選擇。」

  一番話說得情通理順,連賈璉、賈蓉以及賈芸都忍不住連連點頭。

  甚至連賈寶玉自己這麼一回味好像都是這麼回事兒。

  是啊,老爹還在工部任職,府裡邊璉二哥對外,二嫂子主內,把府裡內外打理得順順溜溜,自己好像還真的沒什麼值得多操心的,就這麼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好像真的很愜意。

  不過若是再仔細一回味,恐怕就未必是那麼回事兒了,起碼賈芸就能品出一二來。

  賈政能在工部幹到多久?總得要致仕吧?

  賈璉和王熙鳳兩口子是長房嫡長子正妻,執掌榮國府理所當然,可你賈寶玉現在仗著史老太君寵愛可以無憂無慮,史老太君總要走的,日後你這二房怎麼辦?

  大房二房分家也是必然的,長子襲爵,二房頂多也就是分得一些家產罷了。

  可這二房裡邊一樣複雜。

  賈珠雖早逝,尚有一個嫡長子賈蘭,李紈娘家是金陵名門,也不是好欺負的。

  賈寶玉還有一個庶出兄弟賈環,趙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

  這亂七八糟一大堆,只怕這榮國公的二房裡邊,日後比現在寧榮二府之前的糾葛還要複雜。

  賈芸能想到的,賈璉和賈蓉自然也能想到,但是當著賈寶玉他們當然不會說出來。

  這畢竟是以後的事情了,對賈寶玉來說,只要現在優哉游哉就夠了。

  這一頁揭過,自然又是一番觥籌交錯。

  賈璉、賈蓉等人自然要恭賀馮紫英能到青檀書院讀書,而馮紫英也很豪爽大方,言語也是盡撿可心的說,賈璉賈蓉都對馮紫英印象大佳。

  可能是考慮到馮紫英的年齡,賈璉也是備下了兩種酒。

  馮紫英和賈芸喝的是紹興黃酒,而賈璉和賈蓉顯然是長期飲酒的,便是那般勁道頗大的燒酒。

  至於賈寶玉就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幾人喝酒了,一罐子醪糟汁兒也勉強湊合著助興了。

  那賈芸更是一個精明人物,覺察到這位馮大爺哪裡像是十二歲的少年郎,這份城府和手腕,簡直像是二十歲都不止。

  這讓賈芸暗自稱奇之餘,也是對馮紫英更加恭敬,免不了頻頻敬酒,而馮紫英也不推辭,態度上也甚是親和。

  賈芸在榮寧二府裡也算是見得多了,雖說是旁支,但是人緣關係一直處得不錯,賈璉、賈珍、賈蓉都還算看重他,否則今日飲宴也不會叫上他。

  以前這馮大爺倒也沒見出什麼奇異之處來,可能也是因為年齡緣故,日後有機會倒是可以好好結交一番,沒準兒也能使一條門路。

  一頓酒倒是吃得格外舒坦,與賈璉、賈蓉的關係拉近了不少,而賈芸這邊也是熟稔起來。

  賈芸慣是個會湊趣的,說話行事頗會察言觀色,無論是賈璉還是賈蓉都被他逢迎得眉花眼笑,即便是馮紫英都覺得此人在某些方面的確有些本事.

  和幾個人說話得時候,還能時不時得給明顯有些插不上話的賈寶玉遞上一兩句話,讓賈寶玉不至於被冷落,這些細節往往就能說明一個人的成長潛力。

  這頓酒一直吃到接近亥時,馮紫英才告辭離開。

  賈璉和賈蓉把馮紫英送到了角門上,瑞祥和駕者早已經把車備好,見馮紫英有些酒意,趕緊扶他上車。

  馮紫英瞥了一眼一直陪在一旁的賈芸,朦朧著醉眼道:「芸哥兒也上來吧,順帶送你一程。」

  賈芸和瑞祥都是一愣。

  瑞祥雖然不認識賈芸,但是賈家幾個主子卻也是認識的。

  若是那賈璉、賈蓉、賈寶玉一同乘車自然是沒啥的,但這賈芸顯然就不是賈府裡的正經主子了。

  瑞祥也是機靈眼,自然能看得出來賈芸怕是賈家的旁支,如何能與自家少爺同乘?

  略微一愣之後,賈芸激動之後,便是恭敬的躬身一禮,「馮大爺,怎敢勞您大駕?您請,我自個兒走就行。」

  「怎麼這麼忸怩,沒個男兒的氣性?」馮紫英不悅的皺起眉頭,「上來!」

  連瑞祥都被自家少爺這一皺眉一提嗓子的氣勢給嚇了一跳,以往可是從未見過少爺這般做派的,這一瞬間,瑞祥甚至覺得自己好像是面對老爺了。

  賈芸也被馮紫英的這番作色給震住了,乖乖的上車。

  馮府的馬車很寬敞,馮唐是武將出身,不習慣坐那精雕細琢的,所以馮家的馬車都更接近於北邊跑長途的大車,雖說看上去沒那麼華麗精美,但論舒適度卻不差。

  馮紫英靠在車裡的靠枕上,伴隨著車軲轆轔轔而動,馮紫英覺得酒勁兒上來,也有幾分躁意,順手就把胸前衣襟解開。

  這卻把剛上車的賈芸下了一大跳,莫不是這位爺喜歡那一口?那可不行!

  別的府上賈芸不是太清楚,但是這京師城裡達官貴人多如牛毛,歷朝歷代似乎就從未斷絕過這一行道,前明就是如此,而到了本朝好像就更盛。

  藉著車廂前面掛著的燈籠光看見賈芸身子往後一縮,臉色都變了,馮紫英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兒放浪讓人家誤會了,趕緊大笑著擺擺手:「芸哥兒,別緊張,爺可不好那個調調,我家可就靠著我傳宗接代呢,我要敢亂來,我爹能活剝了我的皮。」

  賈芸這才鬆了一口氣:「大爺說笑了。」

  這年頭要說好這一口的人還真不少,京裡如此,據說那江南此風更甚,便是那賈璉賈珍賈蓉身邊,哪個不養著一兩個俊俏的小哥兒,沒事兒便侍弄一番來助興。

  「呵呵,你說說笑便說笑吧。」馮紫英也懶得多解釋,這年頭這些富貴閒人們也真的是閒極無聊了,三妻四妾還玩不夠,變著花樣折騰,他可沒那個愛好,「芸哥兒,你現在怎麼著,就這麼有一出沒一出的晃蕩著?沒打算尋個正經營生?」

  賈芸尋思著這位馮大爺好像是話裡有話啊,但是一時間也琢磨不出裡邊有啥,只能含含糊糊的應著道:「回大爺的話,這年頭要謀個營生也不簡單啊,大爺也知道,我算不上正桿子的榮寧賈家,隔著遠了一些,府裡邊正經爺們兒都不少,連東府那邊薔哥兒現在不也只有跟著小蓉大爺當幫閒?我算什麼,就算是想做點兒營生,也沒有本錢啊。」

  「哦?」馮紫英藉著酒意斜睖了賈芸一眼,一隻手卻在靠枕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拍著,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那若是有本錢,你打算做什麼?」

  賈芸一愣,這什麼意思?莫非這馮大爺還要支助自己不成?

  心念急轉間,幾個念頭一閃而過,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搖搖頭:「大爺,沒想好,這生意不好做,我以前也沒啥正經經驗,可不敢胡亂造霍。」

  馮紫英心中微微點頭,還算是一個實誠人。

  這賈府裡邊真正可用的人沒幾個,按照《紅樓夢》書中所寫,這賈芸勉強算得上是一個。

  自家在京裡邊還真沒有幾個熟悉一些且可靠的人,在大同那邊表兄又走不開,想要經營個什麼都有些捉襟見肘,所以也才琢磨著尋找一個合適的人。

  當然賈芸是否可靠可用,還需要時間來慢慢觀察瞭解,但是這起碼是一個備選人選。

  有些事情可以先行讓其做起來,今兒進行觀察和考驗,如果真的可靠,馮紫英也不會吝於給對方更多的機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7:21 AM

第八十五節 家裡家外

  「哦?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方向?」馮紫英鼻腔裡輕輕哼了一聲,「芸哥兒,東西兩府偌大的攤子,難道就沒有說給你們這些旁支一些營生?」

  賈芸苦笑:「馮大爺,您知道這東西兩府有多少人靠著兩府裡餬口麼?我先前不是說了麼?正經主子都還吃不飽,哪裡輪得到我們這些外房的?」

  「那離了這榮寧二府,你們這些賈家子弟就再也討不到營生了?」

  馮紫英反問,語氣裡也多了幾分揶揄,「偌大一個京城,啥營生不能討生活?就琢磨不出幾條道兒來,非得要靠誰?」

  馮紫英這麼一反問,倒真的讓賈芸有些愣神,好一陣後賈芸才抱拳行禮道:「請馮大爺教我。」

  」我教不了你,路還得要自己走,這樣吧,芸哥兒,你先自己琢磨琢磨,看看找得到什麼路子,如果半年之後你都還沒有頭緒,我再來給你指條路,怎麼樣?」馮紫英靠在靠枕上,悠然道:「這北京城裡百萬人吃喝拉撒睡,衣食住行,難道還找不到營生麼?」

  「馮大爺,您的心意我先謝了,不過……」賈芸躊躇著道:「我能不識抬舉的問一句,大爺為何如此瞧得起小的?」

  「唔,這個問題憋在心裡很久了吧?這麼說吧,榮寧二府裡邊能讓我看得上的人沒幾個,你賈芸勉強算一個,別的人我幫不了,我也懶得幫,所以麼,你有興趣,信得過我,就來試試,若是沒興趣,那也隨你。」

  交淺言深,馮紫英也只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至於賈芸信不信,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這世界沒眼力勁兒的人多了去,多賈芸一個不多,少賈芸一個不少。

  下了車,賈芸臉色複雜的望著消失在黑暗中的馬車,心裡卻是百感交集。

  這一位似乎對自己印象頗好,但是他又拿不準自己怎麼就入了對方法眼了。

  對方敢說這話,肯定是有些底氣的,至於說做什麼,賈芸沒想好,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早有盤算。

  但無論如何人家是給了自己一個機會,沒見著璉二爺在席間都是找著法子來尋摸著打探,顯然也是有所圖。

  賈芸突然自我解嘲的笑一笑,自己有什麼?一無所有,只要對方不是好那一口,自己又何須在乎什麼?

  想到這裡,賈芸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輕鬆灑脫了許多。

  *******

  回到馮府時,一頭就碰見了一直守候在門前滿臉不渝的雲裳。

  看見喝的有些高了的馮紫英,雲裳下意識的就要想找替罪羊發洩,瑞祥早已經料到這一點,趕緊道:「雲裳姐姐,少爺是在榮國府吃酒,是璉二爺作東,我連門都踏不進,少爺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被瑞祥把話給堵了回去,看見馮紫英朦朧的醉眼和搖搖晃晃的身體,雲裳早把先前的不悅拋在腦後:「讓廚房準備水,少爺要洗澡,……」

  紹興黃酒的酒後勁兒不小,這個時候才算是真正發作出來。

  先前路上的時候馮紫英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點兒小瞧了這個時代的酒,一直被某些誤區所迷惑,覺得這個時代的酒不像自己那個時代都是勾兌出來的,以為這些酒都更像是度數高一些的醪糟水,但現在看來還是小覷了。

  暈暈乎乎的洗了澡上床,昏昏入睡,一直到半夜才被渴醒。

  外屋聽見聲響,雲裳早已經披衣進來,溫熱適度的蜜水送到嘴邊,一口下去,整個腸胃都頓時瀰漫著一種說不出的舒爽感。

  此時的馮紫英頭腦卻越發的清醒了,「啥時辰了?」

  「快卯時了。」雲裳應了一句,又藉著燈光觀察了一下馮紫英的臉色:「少爺,這等應酬還是少喝些,昨晚你睡下太太和姨太太來了,很不高興,您就算是為了您自個兒的身子也得要將息著啊。」

  馮紫英不用想,只怕自己母親和姨娘一來,首先不會是責怪自己,而是要責怪瑞祥和雲裳沒伺候好,免不了又是一陣責罵。

  只是自己到賈府飲宴,輪得到瑞祥和雲裳來插話麼?

  可當主人的不會管那麼多,只知道自己兒子現在這樣酩酊大醉,肯定就要惱怒,就要找人出氣,你當下人的就得要受著,而且還得要心安理得。

  「瑞祥沒事兒吧?」馮紫英扶了扶額,瑞祥肯定好不了。

  「太太和姨太太都生氣了,要把瑞祥攆到馬房去。」雲裳遲疑了一下,囁嚅道。

  看雲裳的表情,馮紫英搖搖頭苦笑,這大家族裡就是這樣,沒什麼理由可講,「沒事兒,我待會兒起床之後到太太那裡去和太太說說。」

  雲裳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隨後又糾結起來:「那太太會不會不高興?要不等瑞祥在馬房裡呆幾天,等太太氣消了少爺再去和太太說情,少爺若是先去姨太太那裡說好,或許會讓瑞祥在馬房裡少吃些苦頭。」

  見雲裳小心翼翼糾結矛盾的模樣,馮紫英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小瞧了這個時代一個家庭裡主母的威懾力。

  在內宅事務上,老爺一般是不會過問的,而主母幾乎就執掌著生死大權。

  別說把你一個小子打發到馬房裡去,就算是找個由頭把你打殺,只要遮掩得當,也一樣沒啥。

  這種事情在京城裡大家族裡還真不少,當然你若是被別人拿著實打實的證據,那又另當別論。

  自己母親是個粗疏性子,對馮府內宅日常事情過問並不多,大部分事情都是自家姨娘在管,所以雲裳才讓自己先去和姨娘說說。

  如果先把姨娘說通,母親那裡就要好辦得多了。

  這等事情聽在馮紫英耳朵裡也是覺得好笑。

  瑞祥連賈府東暖閣的大門都進不去,就在角門邊兒上守著車,自己飲酒能輪得到他插話?

  可你就得受這份委屈,連雲裳都還得要瞻前顧後的覺得還是讓瑞祥在馬房裡呆幾日等太太氣消了再說。

  「行了,我知道怎麼做。」馮紫英有些不耐煩,但看到雲裳擔心的神色,略一思索才回過味來:「你是怕我去找太太,太太又要懷疑是你在裡邊『搬弄是非』?」

  一句話說到了雲裳心裡邊。

  受點兒委屈不要緊,若是惡了太太的心情,日後怕是連這院裡都呆不住了,這才是雲裳最擔心的。

  看著雲裳精緻小巧的俏靨,雙手纖指在小腹前扭在一起,一副欲言又止的躊躇模樣,馮紫英心中也是暗嘆。

  也難怪這些高門大院裡的丫鬟小子們一個個鬼精鬼精的,那也是被逼出來的啊。

  被這等不講理的主母小姐少爺們各種勾心鬥角的反覆折騰,你要沒點兒過硬的心理素質和靈動的反應能力,你真的就是被玩死的命。

  雲裳這些經驗估計都是在無數次吃虧受屈中總結出來的。

  「我知道怎麼做,雲裳,你也甭擔心,日後你好好把我侍候好就行,其他的,你家少爺能擺平。」

  雖說不喜歡把心思花在這等大宅內的陰微之事上,但這畢竟涉及到自己親人。

  一邊是母親和把自己養大的姨娘,一邊是自己最貼身的小子丫鬟,有些事情的處理上還真要講求手段,否則弄不好就得要讓有一方難受了。

  馮紫英起床的時候已經是快卯時了,在雲裳的侍候下洗漱完,用了早飯,馮紫英就徑直去了母親那裡。

  見到馮紫英進來,段氏臉色頓時又不好看起來了。

  「我不是交代了雲裳麼?讓你多睡會兒,昨晚喝那麼多酒,你也不愛惜一下你的身子?這雲裳是怎麼回事兒,我的話也不聽了?」

  見母親不滿的矛頭首先對準的就是雲裳,馮紫英就覺得還真是不好處理。

  這人心裡有了成見,你要扭轉過來,還真不容易,也幸虧自己是她的嫡子獨子,否則換一個人,恐怕雲裳就有的罪受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7:23 AM

第八十六節 婚姻之事

  「母親,時間也不早了,我在床上也睡不著,自個兒起來的,雲裳難道還能把我綁床上不成?」馮紫英假作沒有感覺到母親的不滿情緒,自顧自的道:「昨晚兒的確喝多了一點兒,……」

  「哼,紫英,你母親也是為你好,你年齡要說現在也不適合飲酒,這賈璉也是,怎麼就……」馮唐也搖搖頭,「賈璉這麼專門請你赴宴,所為何事?」

  「也沒什麼事情,無外乎就是道謝,另外也親近一些罷了。」馮紫英遲疑了一下,才又道:「璉二哥倒是問起我的年齡以及家裡有否替我考慮婚事的情形,……」

  「哦?」馮唐和段氏都是一怔之後,交換了一下眼神,段氏才道:「老爺,莫不是賈家想要和咱們家結親?」

  馮唐也有些猶疑,賈家的情況他是知道的,賈赦只有一個庶女,賈政倒是有一個嫡女,但是早就進宮當女史去了,年齡也不合適,自然不可能,剩下一個也是庶出女兒,要和自己結親,這就有些不合適了。

  段氏顯然也是知道這些情況的,臉色垮了下來,「老爺,這賈家怎麼能這樣?我們家紫英如此人才,豈能娶他們家庶出女兒?」

  馮唐苦笑了一下搖搖頭。

  自家夫人的這個態度,換了在一個月前紫英還未去山東之時,只怕也不敢說這話,沒準兒還得要掂量一番,甚至就喜滋滋的去找人說媒了。

  但現在世異時移,自家兒子山東一行回來,聲名大噪,據說連皇上和閣老們都知道了,現在更是要去書院讀書準備考舉人進士,段氏更是把兒子當成了寶,居然開始嫌棄起賈家女兒不是嫡出了。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自家兒子真的考中了舉人,只怕這門親事就真的不合適了。

  「那賈璉沒有明說吧?」沉吟了一下,馮唐問道。

  「那倒沒有,不過父親,我暫時不會考慮這事兒,一切都要等到我考上了進士之後再來計議。」馮紫英態度很堅決。

  「進士?!」馮唐和段氏都吃了一驚。

  兒子要去書院讀書,那是好事,如果能夠考個舉人回來,那就是馮家祖墳冒煙了。

  要說進士,那就真的太難了,馮唐和段氏都從未想過。

  便是馮紫英提及,馮唐和段氏也都是覺得那不過是兒子用來自我激勵的一個噱頭罷了,未曾想到兒子好像還真的有這個雄心壯志。

  「父親母親,兒子此次去青檀書院讀書,怕是要好幾年,後年秋闈我是肯定要去考的,至於說春闈,我估摸著恐怕就比較難了,或許要考兩三次都未必能行,……」馮紫英對這個問題還是認真思考過的。

  監生的優勢就是直接跳過了秀才這一門檻,事實上考秀才並不比考舉人輕鬆,多少人考到四五十歲都還是一個老童生,足見這裡邊的艱辛。

  從六歲開始讀書,這麼些年馮紫英自認為基礎還是有些的,但是科考其實就和現代高考相似,有時候不是你書讀得好就能中舉的,但這裡邊仍然要很多門道,這一點他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或者說對考舉人,他略微有些把握,但是考進士,那就真的不好說了,還得講運氣,所以只能說花上幾年時間來多試那麼兩三次。

  他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等事情上,但是當你瞭解到大周王朝的政治運作模式之後,馮紫英知道恐怕要最快速度融入並進入到最核心的政治中心去,恐怕考進士還是最便捷的渠道。

  「兩三次?紫英,若是能考上進士,便是花上一二十年來考,那也是值得的。」馮唐嘆了一口氣,「只是這進士恐怕不是那麼好考的,爹是怕你考到後來自己都會沒信心的,我可是見了太多你這種一開始雄心萬丈最終偃旗息鼓回鄉的。」

  「父親,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呢?」馮紫英當然知道這裡邊的難度,但現在這條路他必須要走。

  「好吧,既然你已經下了決心,爹當然支持,你就好好去書院讀書,其他事情不用多考慮。」

  馮唐注意到對面段氏不善的眼神,又躊躇了一下。

  「這樣,你不是後年秋闈麼?若是秋闈能考上舉人,那爹答應你暫時不替你安排婚事,嗯,春闈,次年若是沒把握,你十八歲時考第二次,那個時候恐怕也該有個說法了吧?」

  這年頭男子一般說來成親也就是十四到十六歲之間,十八歲就算是比較晚的了,而超過二十歲尚未婚配的很少見了,除非是有特殊情況或者就是家境太差娶不起媳婦的。

  馮紫英也懶得多爭辯,五六年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那時候能變成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了。

  「爹,娘,我去書院讀書,但是每旬都有一天假期,我都是要回來的,我那院裡的一切都照舊,不動。」馮紫英看了一眼母親,「雲裳和瑞祥我用慣了,就讓他們跟著我,昨日的事情是孩兒有些孟浪了,多喝了兩盅,以後不會了。」

  馮唐和段氏都有些驚訝。

  兒子認錯了,這可真難得。

  自打兒子從山東一行回來之後,宛如變了一個人一般,成熟了許多,說話行事都自有一股風範了,弄得馮唐和段氏在與兒子商談很多事情的時候也經常不知不覺得跟隨著馮紫英思路在轉。

  有時候反應過來時,基本上都形成了定論了,再一回味,也覺得兒子所說的也的確有道理,於是對兒子的很多意見都格外重視起來了。

  像這等主動認錯,便是以往都極其稀罕,今日卻有了,連馮唐都忍不住打量了一番段氏,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事兒拿捏住了兒子的要害,逼得他認錯。

  段氏其實也一下子就回過味來,臉色複雜,輕輕哼了一聲:「行了,你也別在我面前裝了,瑞祥昨晚送你去賈府,都不知道叮囑你?他就沒錯?雲裳這丫頭成日裡嘴巴不饒人,日後怎麼在你屋裡呆著?我本說打發她去後房,……」

  「母親!」馮紫英眉毛微微一揚,他可不是賈寶玉,面對長輩不敢據理力爭,自家屋裡的人都護不住,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可能是也感受到了馮紫英的不悅,馮唐睃了妻子一眼,淡淡的道:「好了,鏗哥兒,你屋裡的事兒都不動,不過你自個兒要管好,我知道你是個有定見的人,不過你自己有主意,不代表你身邊的人也都行,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謝謝爹和娘了。」馮紫英趕緊起身道謝。

  要說他這已經是侵蝕了母親的內宅管理權了,府裡的僕從小子丫鬟婆子,論理如何安排打發都是段氏的權力,輪不到馮紫英來插話。

  不過馮唐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對瑞祥和雲裳都很照拂,所以也才插話,免得妻子若是不醒眼和兒子僵起來就不合適了。

  見兒子起身躬身道謝,段氏臉色才好看了一些。

  她自然也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性子,尤其是這段時間變化。

  不過縱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那也得講規矩,這馮府裡的事情,自己還沒有交權,那就還輪不到兒子來指手畫腳。

  既然搞定了事情,馮紫英自然不會在父母面前多逗留,找了個藉口便溜了。

  「夫人,紫英大了,有些事情也得要照顧一下他的情緒和面子,我知道你是為他好,但他的性子你也知道,而且這段時間裡他的表現你也看到了,所以麼,有些事情只要不是太過分,就由著他吧,左右他也馬上就要去書院讀書了,平素也沒幾時回來。」

  馮唐的話讓段氏也是嘆了一口氣,「老爺,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能不疼他?你也知道我是為他好,瑞祥也就罷了,雲裳那丫頭生就一副狐媚子模樣,都說那長大了更不得了,得刮骨吸髓,一般人哪裡承受得起?張太醫那邊教的習練法子,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我們馮家就只有這一個獨苗,可不能被這些個狐媚子給禍害了,早知道我就不該讓雲裳進他的房!」

  馮唐皺了皺眉,「你從哪裡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雲裳那丫頭也不過就是比府裡其他人生得俊俏一些,怎麼就成了妖精了?我看那丫頭的性子不是那種人,還有,紫英的性子,我信得過,不必杞人憂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7:24 AM

第八十七節 自己的人脈

  兩口子拌嘴的時候,馮紫英已經出了府門。

  張謹和趙文昭回京了。

  一般說來,這等龍禁尉,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官都是敬而遠之的,文臣是輕蔑不屑,皇家家奴,如何能入士大夫們的眼?

  而武官觀感要複雜一些。

  一來龍禁尉這幫人是皇上的爪牙,眼裡只有皇上,不會有任何交情可講,二來這幫人也是善於尋隙探縫,找出把柄,作為自己立功晉陞的台階,武將們哪個敢說自己乾淨得很?所以下意識的武官們都不願意與其打交道。

  這也使得錦衣衛(龍禁尉)越發成為大周朝廷裡邊一支特殊的存在。

  關於臨清民變的相關軍報早就報回了朝廷,但是一些更深層次的細節卻需要一些時間才慢慢收集起來上報。

  恰恰是這些後續的細節調查往往才能揭開很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馮紫英自然不會有其他人那麼多顧慮。

  在他看來,錦衣衛(龍禁尉)既然是大周王朝政權架構中的一部分,而且運作了這麼多年,自然也就有其存在的道理,既然迴避不了,那就應當考慮如何讓其為自己所用。

  所以張謹和趙文昭進京消息一傳來,馮紫衣就在第一時間準備去拜會。

  龍禁尉沿襲前明錦衣衛格局,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南北鎮撫司,幾乎全部承襲下來,在十三省均設有半公開的辦事機構。

  像張謹便是龍禁尉負責山東地區的千戶,而趙文昭算是其麾下的一個得力助手。

  當然本朝龍禁尉雖然沿襲前明錦衣衛,但是在司法權力方面則大大縮水,甚至在權責性質上也有一些細微變化。『

  比如監視地方,固然以地方官員為主,但是地方民情匪情亦屬其工作職責,甚至也包括邊境地區乃至敵境內的敵情政情,都在其工作職責範圍之內。

  「參見百戶大人!是不是應該叫副千戶大人了?」馮紫英的拜帖送進去沒多久,趙文昭便迎了出來。

  龍禁尉雖然在京師有衙門,但是其實很多時候龍禁尉卻並不在衙門裡辦公,他們有許多半公開的辦事地方,這在京師中也不是秘密。

  當然更多的還是隱秘的辦事點,這一處便是龍禁尉的非公開辦事點,也是趙文昭留給馮紫英的聯繫點。

  「呵呵,謝謝馮郎君的吉言了,不過千戶大人那邊已經有了消息,如無意外,年前可能就會下來。」趙文昭在馮紫英面前並沒有多少遮掩,甚至還有些隱隱的得意。

  龍禁尉(錦衣衛)陞遷體制是單獨的路徑,職級晉陞既不需要通過吏部,也不需要通過兵部,而是由錦衣衛內部自行決定。

  除了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須由皇上會同內閣親任,南北鎮撫司和十三省負責千戶,則由皇上欽點無需內閣同意,其他千戶以下官員均由錦衣衛內部自行決定。

  「那敢情好,未來趙千戶怕是有機會接替張大人執掌山東啊。」話撿好聽的說,說的人痛快,聽的人舒服,馮紫英是信口道來:」聽聞張千戶有望回任北鎮撫司?」

  「豈敢豈敢?千戶大人倒是希望能回任北司,不過若是沒有合適的位置,那也不必強求,山東距離京裡也不遠,人熟地熟,……」趙文昭打了個哈哈,涉及到頂頭上司的趨向,趙文昭口風一下子緊了起來。

  一番寒暄之後,趙文昭把馮紫英帶到了張謹那裡。

  馮紫英送上了一份厚禮。

  張謹也不客氣,欣然收下,只是對方太忙,簡短說了幾句話之後馮紫英便知趣的告辭。

  張謹甚至親自把他送到了門口,馮紫英也是受寵若驚的連連請留步,才又與趙文昭一道回到趙文昭處。

  「看來張千戶是真有可能回任北司啊,我看來拜訪的人不少啊,嗯,還有南鎮撫司的人。」馮紫英笑吟吟的來了一句。

  趙文昭訝然的看了對方一眼,難怪千戶大人對這個小傢伙這麼重視,此子是端的不凡,就這麼一小會兒時間,都能看出些許端倪來。

  龍禁尉內南北鎮撫司分立,北鎮撫司權力最大,但是南鎮撫司則作為對內制約機構,擁有對北鎮撫司的監察繩紀之權。

  南鎮撫司的人來拜會張謹,本身就意味著張謹已經具備了被南司納入視線的資格,而一般情況下,南司很少直接對龍禁尉的地方千戶予以太多關注,更談不上拜會,而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在北司本部的機構人員中。

  這些情況都是馮紫英在臨清期間有事兒沒事兒與錦衣衛這幫人閒談中不動聲色間摸出來的內幕。

  錦衣衛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高深莫測,其內部更多的像是軍方的一個分支機構一樣,類似於現代社會裡邊某些強力機構的混合體。

  其間一樣混雜有很多純粹的辦事人員,甚至一些勳貴子弟混在其中撈資歷和混功績也不少,他們的警惕性和職業性都遠不及其內部像趙文昭這樣的精銳。

  不過馮紫英這麼「不經意」露了一手,也讓趙文昭對馮紫英的更高看了幾分,特別是他在回京之後已經聽到了不少關於馮紫英的傳言,什麼內閣某位閣老又點評了啊,什麼皇上又曾經親自問過了啊,總而言之,這位小郎君非比尋常。

  「小郎君,慎言,慎言。」趙文昭打著哈哈,「千戶大人去向不是咱們能過問的,咱們要做的也就是把手裡的活兒幹好。」

  「當然,當然。」馮紫英的做派已經儼然一副資深官僚的氣度,甚至讓趙文昭都有點兒恍惚,「那百戶大人,白蓮教那邊追查情況如何?」

  朝廷關於此次臨清民變處置的相關邸報已經下發了,但是那是看不出多少真實內容的,馮紫英更希望瞭解到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唔,小郎君,有一些情況,我只能和你透個大概消息,咱們內部有規定,理解一下。」

  趙文昭有分寸,這也是馮紫英欣賞此人的一個主因,錢要撈,功要掙,人情要做,面子要賣,但都有分寸底線,這往往是錦衣衛內這些實力派精銳的做派。

  「理解,理解。」馮紫英含笑點頭。

  「嗯,根據我們後期追蹤查證,這一次白蓮教的起事比較蹊蹺,沒有太多準備,更像是受到稅監影響而鬧事的本地力夫、磚工、織工刺激臨時起意,否則難以用其它理由來解釋他們為何不趁機攻下臨清內城,如果他們真要起事,內城裡有甲仗庫,也有漕糧,還能裹挾官員,但他們卻一直在外邊爭論不休,……」

  這也是當初馮紫英最覺得疑惑的,拿下外城只知道搶掠,卻遲遲不攻打內城,再說是烏合之眾,若真是要造反起事,也不可能如此。

  「那你們的意思是……」馮紫英看著趙文昭。

  「現在就沒法拿出結論,只能繼續深查,但有一點還是比較明確的,此次臨清民變引子是稅監設卡,進而白蓮教摻雜進來,而且涉及到魯南和南北直隸都有白蓮教徒裹進來,你提到的倭人操南直隸口音,我們也查過,的確有反映稱南直隸那邊的白蓮教徒有過來的,但是最終這些人來自哪個府縣,為何而來,這些就沒有定論了。」

  趙文昭也有些遺憾。

  局面太大太亂,錦衣衛的力量也有限,只能查一些比較明顯的有跟進價值的東西,而涉及到其他省那就需要北鎮撫司來協調,可北鎮撫司這邊明顯對於這個已經趨於了結的事兒缺乏興趣。

  同僚們誰也不願意你都立功受獎了,我還得要來替你們擦屁股。

  馮紫英也有些遺憾,但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錦衣衛也不是萬能的,在沒有更高層面或者更有力的支持下,錦衣衛不太可能會再派出多少精銳去核查這些線索進而深挖下去。

  若是換了某個官員或者巨賈富紳,或許他們還能瞧在人家影響力或者身家的份上花點兒心思,但這些在各地其實都有存在的白蓮教徒,就興趣乏乏了。

  沒利益的事兒,沒多少人會做,古今一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5 07:26 AM

第八十八節 賈雨村

  薛峻尚未來京,但賈雨村早就寓居在京裡了。

  賈政和王子騰如何為其謀官,馮紫英沒問,但是也能從賈璉那裡聽到一些大略消息。

  估計要等到年後才能有機會,只要不是京官,賈家和王家要為一個進士出身的士人謀劃一下,還是很有底氣的。

  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進士的份量有多重。

  像賈璉、賈蓉這樣的武勳子弟,背後也有賈王兩家的支持,沒有舉人進士身份,你便是謀個知縣都不能。

  像賈璉只能捐個同知身份,賈蓉還得要等到秦可卿死的時候才從太監手裡買個武品龍禁尉身份。

  如果賈府中人你有了舉人身份,只怕就能奢望一任知府,在朝裡為官也大有可能。

  如果是有進士身份,那妥妥的就能在朝為官,甚至有一番造化了。

  這也更堅定了馮紫英要考進士的決心。

  看見馮紫英親自登門拜訪,賈雨村真的是感覺到一股暖流在心裡湧蕩了。

  他進京也快一個月了,登門拜訪了賈家,王家他還沒資格,馮家那邊也去送上了拜帖,但那會兒馮紫英還沒有返京,所以馮唐收了帖子之後也是簡單見了一面,寒暄了幾句就端茶送客。

  在京城裡賈雨村也是舉目無親,把林黛玉送到賈府,拜會之後,他便再無機會登賈家門,偶爾去一趟,除了送上幾兩銀子給門房,打聽一下消息,成日裡便只能蝸居在這一處小屋裡苦等。

  馮紫英也是讓瑞祥從賈璉小廝興兒那裡獲知賈雨村居所的,所以才來這一趟。

  賈雨村心性不良,但這和和自己沒關係,他也並沒有要和賈雨村結成什麼生死之交患難與共關係的想法。

  但此人進士出身,而且很快就能博得王子騰的信任,成為作為武勳的王子騰在朝中一大文官助力,足見其人還是有些能耐手腕的。

  至於說後來賈家王家被其反噬,除了賈雨村本身品質問題,更多的還是賈王兩家本身就已經處於衰落的趨勢下,再有人推波助瀾。

  像賈雨村這等慣於見風使舵的人自然不可能為賈王兩家陪葬了,落井下石也不過是做得過了一點兒罷了。

  所以對賈雨村,馮紫英的想法是,可以用,可以合作,但是不能重用,要防一手。

  「賈先生就住這裡?」馮紫英皺起眉頭,「那太委屈了一些,瑞祥,你替賈先生尋個更合適的地方,好歹也是患難與共過的人,在這京城裡,當半個地主之誼,我還是當得起的。」

  「馮公子,您太客氣了,住這裡挺好的,真的,沒事兒。」賈雨村趕緊勸阻,「京裡邊情況不比其他地方,我這在京裡還不知道呆多久,……」

  「賈先生,我相信以你的本事,還有貴人相助,龍困淺灘虎落平陽也不過是暫時的,放心吧,我讓瑞祥替你辦好,你只管去住,其他不用管。」馮紫英大包大攬,擺擺手示意不必再多說。

  賈雨村心中也是感慨,在臨清就能看出此子的格局,現在看來還真沒看錯。

  這般氣度,尋常子弟如何能有?

  便是那賈家號稱四王八公的簪纓之族,其間也沒幾個像樣的子弟,不如此子遠甚。

  「那我便謝過馮公子了。」賈雨村也就不再推辭。

  說實話他現在經濟狀況還真的有些拮據,上京帶了點兒銀子,才發現這京城居不易還真不是一句套話。

  哪裡都要花錢,便是去賈府送個帖子都得要花銷半弔錢。

  這吃穿住行,樣樣少不了。

  眼見得要入冬了,那就意味著還要添置冬衣。

  這京城可不比江南,冬日裡能凍死人,貂皮狐皮不敢想,但是羊皮襖總得備一件吧?棉袍總得準備一身吧,裌衣夾褲得準備兩套吧?

  這居處還得要說準備柴炭,要不這冬日裡被凍死在屋裡都還不知道,算一算這每天的花銷,而且還不知道這等花銷啥時候是個頭,賈雨村就不敢在馮紫英面前矯情了。

  想到這裡,賈雨村心思也是越發熱切了。

  看來臨清一趟還真的遇上了有緣,他也覺察出馮紫英對林黛玉是有些不一樣,只是這等事情輪不到他來置喙,所以也只是視而不見。

  「馮公子大名在朝中都有耳聞了,不知道公子是否有意要子承父業呢?」賈雨村的僕僮端來茶水,二人這才落座。

  「暫時沒那想法,賈先生,不瞞您說,我無意走武官這條路,現在我已經聯繫了青檀書院,喬公替我推薦,待下月我滿了十二歲,便要去青檀書院讀書了。」馮紫英笑著道:「您是科場前輩,論理我都該向您好好請教一下才是。」

  「哦?」賈雨村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馮紫英居然要想走科場之路,聯想到馮紫英對林黛玉的特殊態度,心裡似乎若有所悟,「你真的要準備參加鄉試會試?這條路可不好走哇。」

  賈雨村這番話倒是語出至誠。

  科考之路幾乎就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了,像馮紫英這等武勳子弟,完全沒有必要去趟這條艱辛路,自己是貧家子弟,只有華山一條路必須走,但馮紫英似乎就沒有必要了。

  「賈先生,我當然明白這條路不好走,但是您也清楚我們馮家恐怕也不是外界看上去那麼風光,和賈家、王家這些是沒法比的,我覺得我自己讀書還行,喬公也很支持我去青檀書院讀書。」馮紫英笑了笑,「再難我也得走,賈先生若是有什麼好的經驗,還請多指教。」

  賈雨村嘆了一口氣,點點頭:「這科考之路雖然難走,但是也並非毫無路徑可循,青檀書院是順天府乃至北地最著名的書院,自然有優勢,我自己當年科考時也曾經總結過一些經驗,只是都放在老家了,公子若是不嫌棄,我託人帶到京裡來,希望能對公子有所助益。」

  馮紫英知道賈雨村在科舉之路上是相當順暢的,從秀才到舉人再到進士,幾乎是一考一個中,十四歲中的秀才,十八歲中的舉人,十九歲考進士未過,但二十二歲便一舉中了進士,可以說是一帆風順了。

  這等貧寒子弟請不起特別的教師授業,完全靠苦讀要讀出來,肯定也是善於學習總結的,而且人家敢這麼態度淡然的表示願意從江南把這些昔日書稿帶來給自己,肯定還是有些底氣的。

  馮紫英當然不會拒絕這種好意,而這其實也是加深雙方關係的一種方式。

  在馮紫英告辭離開時,賈雨村才輕聲道:「公子,本來有些話我不該說,但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要說一說。若是公子有意要走科考從官之路,那林公那邊不妨多聯繫一些。林公和喬公都是元熙二十六年的進士,但是喬公是北人,林公是南人,當下朝中雖然朝廷也有意平衡南北,但是仍然是南人佔主,若是得到林公的期許,又有喬公的青睞,或許公子的路還要走得順一些。」

  這番話可謂交淺言深了,能讓賈雨村說這番話,馮紫英估計對方內心還很是鬥爭了一番。

  朝廷中南人北人之爭也是不公開的秘密,從前明開始,朝廷文臣便一直是南人佔據主導地位,但京師卻在北地腹地,而且邊患也一直是以北方邊境為主,哪怕倭患也未能改變這一態勢。

  這自然也引起了朝中北人文臣的不滿。

  這尤其是體現在每一科的科考中,每科的鄉試名額,會試的進士籍貫,每科的總裁人選,都會引起很大的爭議。

  籍貫北地的朝臣自然認為北地御邊付出了很大代價,尤其是像九邊所在之地,每年付出巨大,在人口和經濟上都無法和南方相比,自然在興文之風上也無法相提並論。

  同時由於京師乃是帝國首都,而大量從南方來京師為官經商者也帶來了大量附籍人員,這又直接影響到了順天府和北直隸的鄉試會試名額,也引起了順天府士子的很大不滿。

  而朝廷的以文馭武之策又是國策,這麼多年下來,北方士子自然難以和南方士子相比,所以他們要求朝廷應當在科考取士上予以優待。

  這種壓力之下,朝廷也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予以平衡調整,特別是每科的取中名額以及主持科考的總裁和副手的確定上,都會慎之又慎,以免引起風波。

  林如海是元熙二十六年的進士,而且是探花,自然非比尋常,像喬應甲不過是三甲進士,比起林如海來尚有差距。

  當然除官之後各有造化不同,喬應甲和林如海倒也各有機緣,但巡鹽御史特殊身份決定了其與皇上的關係更為密切,所以賈雨村才會提醒馮紫英。

  他知道馮紫英也是一個頗為乖覺之人,若是有這般機緣,自然不會拘泥,而且若是馮紫英日後真的與林黛玉有一份姻緣,日後怕是都忘不了他這個有緣人。

  這也是賈雨村存著的另一份不能對人言的心思。

  馮紫英都未曾想到這一出,但賈雨村這麼提醒,這份情他還是要承,「謝謝賈先生提醒,若非賈先生提醒,我倒是忘了這一出了。」

  「其實以公子的天分機緣,倒也不必太在意這些,不過賈某琢磨,便是順手之事,可資一用亦無妨。」賈雨村含笑道。

  不得不說此人也是一個人才,只是心性差了一些,馮紫英離開時都還在遺憾,且看他日後造化再說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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