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瑞根 -【數風流人物】《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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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01:37 AM

第四十五節 灌輸,一笑泯恩仇

  整個青檀書院背面的那片空地上已經變成了一個熱鬧的工地。

  以青檀書院學風之盛,學生們現在也只有晚上繼續學習,白天時間大部分都來幫忙幹活兒。

  平整土地,修飾草木,劃定區域,標註指示牌,甚至連帶著連廚房也要重新安排,因為屆時會有崇正書院相當數量的學子和京師城內外來的士林中人乃至部分官員要到場來傾聽和觀摩。

  這些具體的策划步驟都是練國事和馮紫英二人帶著一幫人琢磨出來的,很多時候都是馮紫英提出意見,練國事和其他幾個人來完善和補充,甚至連練國事都覺得這主事該是馮紫英,自己才該是協助才對。

  齊永泰和官應震都是以一種微妙的心情看著這幫學生的表演。

  既對練國事、許獬、范景文、賀逢聖、陳奇瑜、鄭崇儉、許其勳他們的表現滿意,同時又對馮紫英不動聲色的接管了主導權感覺複雜。

  既在預料之中,又有些釋然,總之很複雜,這個學生給他們的感覺就是神秘莫測,太過成熟,但有的時候又會犯一些低級錯誤。

  比如他提出的一些捐資建學的設想,太過驚世駭俗,嚴重不符合青檀書院的辦學思路,而且也會極大的破壞青檀書院聲譽。

  別說風紀最嚴謹的青檀書院,即便是其他少許寬鬆一些的,諸如通惠、疊翠和崇正書院一樣無法接受。

  這個學生會給書院帶來改變,而且是很大的改變,甚至還可能給大周帶來改變,這是齊永泰和官應震在經歷了此事之後在心中隱約得出的結論,但對方將來能走到哪一步,就不得而知了。

  **********

  「怎麼,虎臣,睡不著?」見許其勳在床上輾轉反側,馮紫英笑著打趣:「就這麼點兒事兒,就讓你如此興奮,以後若是考中舉人進士,你不得瘋魔?」

  「不是,紫英,我都不明白你怎麼就能這麼沉得住氣?或許你天生就比別人更能承受這些?你在大同見識過韃靼人寇邊麼?」許其勳索性裹著被子坐了起來。

  旁邊幾個學子,除了去商量事情的陳奇瑜外,還有傅宗龍、宋師襄和方有度都凝神傾聽。

  馮紫英的表現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傳聞中武勳子弟的種種劣跡惡行根本看不到半點兒,相反此子的勤奮和努力卻是有目共睹,並不比這些出身貧寒的士子遜色。

  馮紫英表現出來的大氣和風範更是讓他們自愧弗如,待人接物的成熟老練,處理事情的縝密周全,這的確不是未曾經歷過外界風雨的學子們能具備的。

  這些學子們都算得上是一地精英,他們學習能力強,悟性高,唯獨對於讀書以外的很多事情還不太熟悉瞭解,而這一點上馮紫英簡直稱得上他們的完美榜樣。

  而且馮紫英圓潤老到的處事手腕也讓他們如沐春風。

  可以說,除非確有成見或者過於狹窄而看不慣馮紫英的受歡迎,絕大部分人都很難拒絕這樣一個朋友。

  宋師襄和方有度都算不上什麼多大氣的性格,但是一樣和馮紫英處得很好。

  尤其是馮紫英主動將二人介紹進入了這次活動的籌備小組中,哪怕就是打雜幹活兒,但這同樣是一份歷練和資歷,也讓二人內心充滿感激。

  「小弟在大同呆了五六年,怎麼可能沒見過韃靼人寇邊?」馮紫英笑了笑,「每年韃靼人都會來,只不過規模不一樣罷了。黑災白災都會讓韃靼人躁動起來,一旦災情嚴重,那麼大規模寇邊就是不可避免,都得要吃飯,草原上沒了,那就只有來我們大周搶了。」

  對於這些學子們來說,只有宋師襄略微清楚一些這方面的情況,他是陝西人。

  而傅宗龍、許其勳和方有度都是南方人,並不明白什麼黑災白災,馮紫英也簡單和他們做了一個介紹。

  「這種情形下,奢望和塞外關外的這些韃靼人和女真人和好,那都是痴人說夢,當然短時間的維繫和平是可能的,但從長遠來看,只能是以戰爭來決定。」

  馮紫英覺得這樣挺好。

  從學生時代就給他們科普一下這些方面的知識,幫助他們從這個時代就開始樹立起一個相對固定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讓他們明白當前穩定的生活是建立在九邊將士浴血奮戰的前提下,一旦九邊失守,韃靼人或者女真人打進來,那麼就只能重演蒙元時代南人處於最下層的噩夢。

  「那這種局面豈不是永無休止?」傅宗龍忍不住插話道。

  這一個多月來,他和馮紫英關係一直不那麼和睦,他自己也清楚是自己的心態有點兒問題,但是卻又始終抹不下面子來。

  「仲倫,你是雲南府那邊的,其實雲貴那邊也差不多吧?」馮紫英淡淡的道:「肥田沃土誰都想要,那些土司頭人不服王化,不願意接受大周的律法,而大周人口越來越多,要尋求更多的地盤來滿足,那怎麼辦?還是只能打仗嘍,每一次戰爭都可以改變一個地方的局面,化解激化的矛盾,就這麼簡單,……」

  「紫英,這不符合我們教化之道吧?」傅宗龍遲疑了一下。

  他是雲南人,自然清楚那邊的情況。

  地方土司頭人和大周地方官員的矛盾勢同水火,經常發生一些衝突,只不過要嘛就是地方官員退讓,要嘛就是土司頭人隱忍,總歸現在還沒有鬧出太多的大問題來,但已經如同蘊藏在茅草堆中的火星子,總有一天會突然燃起大火。

  「教化之道也是要建立在服從大周律法的前提下的。」馮紫英搖搖頭,「要承認這些矛盾未必就全是地方上土司頭人的責任,我們大周那些官兒也未必就都個個如同山長和掌院那樣清正廉潔,務求實效,但有些時候看問題你只能看主流,你不能以這些理由就恣意妄為,朝廷有律法,有御史巡按制度,你不能越過這些就恣意妄為,……」

  看見同學們有些懵懂有些明悟的表情神色,馮紫英知道自己這番話有點兒說深了。

  對於這幫毛頭小子來說,不清楚土官流官之區別,沒見過當地地少人多的矛盾,沒感受過當地百姓困苦生活,他們是無法理解這種潛藏在下邊的深層次危機的。

  不過這番話相信哪怕他們聽不太懂,但是慢慢的也會悟出一點兒東西來,哪怕悟不出,起碼也能對他們日後的學業生活有一些觸動。

  「紫英,我大略明白你的意思,就是很多我們看到的問題都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或者說是各方都有責任,應當就這些不同的問題做一些細緻的剖析瞭解,找準根本原因?」

  許其勳算是馮紫英在這個宿舍乃至乙舍中的死黨,從一開始就堅定的跟隨在馮紫英身後。

  同舍、半個鄉黨,加上性格上也很溫和,馮紫英的強勢和外向性格也和他有些互補,當然馮紫英也很關照他,所以二人關係稱得上是整個書院裡邊最好的。

  「差不多吧,小弟想要說的是,我們現在學的經義也好,策論也好,不過是一些最基本最粗淺的東西,所以古人說讀萬卷書,還要行萬里路,放翁先生也曾有詩云,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你不親自去接觸摸索瞭解,你永遠不知道這些事情背後複雜真實的一面,就更不可能得出正確的判斷,……」

  被整個宿舍裡年齡最小的同學教育了,但是幾個人都默默的咀嚼著對方話語中的意思,沒有人認為馮紫英這是狂妄或者放肆,前一個月的表現姑且不說,就是這幾日裡的表現都足以讓大家看到自身和人家的差距有多大。

  難道說武勳子弟都這般水準?

  不,這不能完全是武勳子弟,那些武勳子弟大多都是靠著父輩餘蔭混日子的,馮紫英老爹可是正宗神武將軍而且還在大同總兵上和韃靼人交鋒數十年的,那是實打實的軍功熬煉出來的,難怪馮紫英對邊事軍務如此熟稔。

  文官可以看不起武將,但是想這等十幾歲的學子卻無此資格,馮紫英也用他的表現向他周圍的同學證明了,虎父無犬子,同樣,虎子更只能有虎父。

  「睡吧,也不早了,明後日西溪先生、平涵先生他們就要到了,大家都還有各自的職責任務呢。」馮紫英招呼了一下大家,又看了一眼傅宗龍,「仲倫兄,你是雲南那邊出來的,小弟聽你說起過雲貴那邊的情形,感覺遲早要出亂子,咱們若是有機會,不妨多探討瞭解一下那邊見的情況如何?」

  傅宗龍一愣之後心中也是有些慚愧。

  自從一開始和馮紫英有了嫌隙之後,自己一直放不下面子,讓其無比糾結。

  尤其是這後邊馮紫英在書院裡聲勢越發高漲的時候,他就更不好意思放下面子了,深怕別人說自己捧高踩低拍馬屁,沒想到馮紫英卻能以這樣一種方式來給自己台階下。

  「那敢情好,愚兄也一直希望能夠有一個對咱們西南這一塊事務感興趣的一起好好說說,……」

  看似一笑泯恩仇,但實際上在馮紫英眼中這根本算不上什麼恩仇,無外乎就是一點年輕人的意氣用事罷了,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事兒,他有不下十種方法來處理這等事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01:38 AM

第四十六節 爭奪

  落日餘暉下的乾清宮多了幾分肅穆凝重。

  這裡是前明諸皇居所,大周沿襲明制也做了一些改變,重新整修了乾清宮,朝務不再御門聽政,日常朝務而是改在了乾清宮。

  從廣元帝開始,這裡就是皇帝居所兼朝務辦公所在,而皇帝接見外臣也基本上會選擇這裡。

  「張卿,你說這齊永泰和官應震是要做什麼?」古井無波的聲音從殿內一頭傳來,整個大殿內只有寥寥幾人,而真正的主角只有兩人。

  「回陛下,以臣愚見,士林南北之爭這是前宋便開始延續的慣例,從前明到大周,這等風氣也沒有變過,其實質還是南方士林文風大盛壓過了京師所在的北地,使得北地士子們內心的優越感受到了衝擊,究其原因,臣以為還是北地受九邊戰亂影響,民生凋敝,使得地方上尋常百姓子弟讀書遠不及南方諸省那麼容易,……」

  張景秋站在東側,身體挺拔而瘦削,一雙眸子晶亮如鑽,菲薄的嘴唇上兩撇短鬚,略微高聳的顴骨顯示出此人不那麼好打交道。

  「朕不是問這個,而是要問他們這一次選在這個時機是要幹什麼?」永隆帝張慎有些不悅。

  張景秋不為所動,「恐怕初意非齊永泰和官應震所想,邀請朱國禎和繆昌期北上講學應當前一兩年就發出了,只不過此二人拖到現在才成行,這才是關鍵。」

  「哦,你是說朱謬二人有所圖?」永隆帝對此並不意外。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陛下,哪一個人又沒有自己想法?」張景秋苦笑,「只是這二人怕是不代表他們二人,江南士林,南京六部,甚至一些人恐怕都有些靜極思動了吧。」

  「那張卿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永隆帝無聲的笑了笑。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陛下,對您來說,只需要鎮之以靜,不給他人可乘之機,便可勝券在握。」張景秋勸慰道。

  「可是張卿可知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這場盛會牽動無數人心,整個大周士林翹首以盼,連朝中眾臣亦是議論紛紛,連朝務都沒有了多少心思。」頓了一頓,永隆帝才又道:「還有的人動機不純,居心叵測,……」

  一句動機不純便讓張景秋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這是個問題,可張景秋不認為是大問題,但皇上卻很擔心,或者說卻看得很重。

  「陛下勿慮,此等伎倆難成氣候,大周士林若是這般輕易被左右,那大周朝廷正風養士百年豈不成了笑話?」張景秋連連搖頭。

  「張卿切勿大意,有些人極善狐假虎威,而且……」永隆帝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言辭,好一陣後才道:「朕也不知道父皇此時心中所想,……」

  張景秋一愣之後臉色頓時慎重起來了,「陛下這幾日沒去寧壽宮問安?」

  「朕怎麼能不去?」永隆帝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不過父皇未曾提及此事,朕也沒好多問。」

  張景秋略微一皺眉然後迅即展開來,「既如此,那倒是簡單了,太上皇既然不問,那麼陛下亦可按照您的意思去做,朝廷也很關注這等士林盛會,讓禮部派人,最好是禮部左右侍郎親自過問關心,這等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之舉,方能代表朝廷,……」

  永隆帝眼睛一亮。

  張景秋一句話就點醒了他,既然父皇不問,那就意味著某些人未必就真的是秉承了什麼意思,而是擅自發揮加戲了。

  「張卿,士林盛會也就罷了,但朕總覺得這裡邊還有一些說不出來的東西,齊永泰此人你可瞭解?」這才是永隆帝想要問的問題。

  「陛下想問什麼?」張景秋平靜的道:「這幾年臣和齊永泰打交道不多,他蝸居青檀書院,而之前他在朝中任職時,臣在南京,不過……」

  「不過什麼,張卿儘管說,不必顧忌什麼。」永隆帝對此極為關心。

  「此人比臣早一科,而且一入翰林便是頗受太上皇看重,只是後來卻因種種緣故,罷官,復起,再辭官,……」張景秋也在斟酌言辭,「此人性格堅韌,做事極有條理分寸,而且有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拗勁兒,但卻也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迂腐之輩,……」

  能從張景秋嘴裡獲得這樣的評語,堪稱難得了。

  永隆帝是知道自己這位心腹在評價人上素來苛刻,鮮有讚譽,但能如此點評齊永泰,倒真的很罕見了。

  「此人既然頗得父皇看重,為何後來又與父皇屢生齟齬?」永隆帝看似很隨意的問道。

  張景秋一愣,他不相信皇上會不瞭解這些情況。

  雖說這也是十來年裡發生的事情,原因也很複雜,甚至延續多年,多方面原因,自己也說了齊永泰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人,但為何齊永泰還是斷然辭官?

  當年太子被廢之後,眾王奪嫡,太上皇卻遲遲不再立太子,最終卻突兀的將皇位傳給了眼前這位,要說這位皇上會對朝中這麼些年發生的事情不瞭解,那他是不信的。

  只是這個時候來問自己,就很明顯有些其他意味了。

  「陛下,這就說來話長了,而且也不是一天兩天或者一件事情兩件事情上產生的齟齬,當年太上皇所用的一些閣臣和齊永泰大概在一些問題上有不同看法,最終太上皇支持了一些閣臣和六部官員,齊永泰有些失望,具體的問題牽扯面也很寬,涉及到九邊開中法,軍屯,還有對韃靼人的戰略,嗯,還有海貿,太多了,這種矛盾積累多了,最終可能就只有以一方辭官為結果了,……」

  張景秋當年還在南京任職,對這些情況有些知曉,有些不清楚,當然更重要的一條他沒有說。

  那就是齊永泰是堅決反對廢太子的,即便是太子被廢后,齊永泰也認為應當讓太子復位,至於說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對大周朝局穩定有利。

  他不清楚眼前這一位對此事是否還有記恨,若是齊永泰及其同黨一力堅持成功,也許就沒有這一位的事兒,就該是義忠親王坐上大位了。

  永隆帝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位兵部左侍郎,現任兵部尚書蕭大亨首鼠兩端,不值得依靠,右侍郎王子騰卻是父皇的人,現在如何來平衡這個局,他還沒有考慮周全。

  張景秋的意見很中肯,鎮之以靜,現在還不能輕舉妄動。

  大哥越是跳得起,自己就越是要穩得住,不能「聞雞起舞」。

  但這並不意味自己就聽之任之,自己作為皇帝,理所當然的可以有自己的應對方略,而且是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應對。

  不過這傢伙也有些小覷了自己的胸襟吧,還擔心自己還在記恨當年齊永泰死保大哥太子位置的事兒?

  永隆帝輕笑著搖搖頭:「張卿,不用太忌諱什麼,以前的事情,很難說誰對誰錯,關鍵是現在,嗯,朕難道還會去和自家臣子計較什麼嗎?張卿也太小看朕了吧?」

  張景秋也不尷尬,坦然一笑:「皇上這麼想當然最好,陛下坐擁四海,齊永泰並非蠢人,自然也能看得清楚形勢,臣也打算找個機會接觸一下喬汝俊,……」

  喬汝俊就是喬應甲。

  喬應甲與齊永泰關係密切,而此次喬應甲極有可能要升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齊永泰前次進京也應當與此事有關。

  永隆帝不置可否,「嗯,張卿,此次士林盛會,不可輕視,朕想愛卿應該清楚這裡邊蘊含的意義,務必要重視起來,禮部那邊朕會下旨,但這還不夠,愛卿也需要考慮一下如何來應對此事,嗯,順天府士林中……」

  聲音漸小,但張景秋卻明白永隆帝的意思,微微頷首。

  應該說陛下還是看得很清楚的,防微杜漸,絕不讓那邊輕易在士林民心上有所收穫,這一著應得極好。

  「陛下放心,臣自當去辦。」

  *******

  王永光背負雙手站在窗前,良久沒有做聲。

  作為崇正書院的山長,之前他是對楊嗣昌「找」來的這樣一個機會十分高興的,這樣一場盛會青檀書院願意主動與崇正書院分享,說實話,他也是很驚訝。

  他不認為齊永泰和官應震大方到這個地步。

  兩家書院雖然說不上是勢同水火,倒是畢竟競爭關係擺在那裡,相距就這麼幾里地,你要說有多麼和睦肯定不可能。

  但是接觸了幾次,的確沒有覺察到其中有什麼貓膩,崇正書院也不是懼怕挑戰的小門小戶,王永光沒有理由拒絕這樣一個大好機會。

  這一來二去兩家就迅速聯手合作起來,一切都按照預定的步驟進行。

  繆昌期和朱國禎已經到了保定,很快就要到京,而湯賓尹也在京中大造聲勢。

  崇正書院當然也不會示弱,方閣老也已經為此發聲。

  但王永光沒想到義忠親王會突然對這一場士林盛會如此感興趣起來,而且還秉承了太上皇的意思,專門派人來接洽。

  此時方閣老那邊的態度卻模糊起來,語焉不詳。

  這一下子讓王永光嗅到了這裡邊濃濃的陰謀氣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01:44 AM

第四十七節 四王八公

  王永光不是雛兒,擔任崇正書院山長之前他也是在大周王朝吏部、通政司、刑部多個崗位上歷練無數了的政壇老人了。

  所以當義忠親王的信函一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下意識的感覺是被齊永泰他們給陰了。

  但隨即他又意識到只怕青檀書院那邊一樣跑不掉。

  方閣老那邊沒有態度,這本身就是一個態度。

  但這個態度充滿了不確定性,這一切就需要自己根據情況自行拿捏了。

  義忠親王意欲何為?

  這是王永光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而太上皇又是什麼態度,什麼意圖?

  王永光不相信皇上會看不到這一點,但皇上,乃至朝廷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輕輕嘆了一口氣,這真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門被敲響。

  「請進。」

  一名青袍男子進來,「有孚兄。」

  「閣老怎麼說?」王永光沉聲問道。

  「閣老說,太上皇抱恙,義忠親王去問安時,提及此事,表示希望能一觀北地文壇盛事,……」男子一拱手之後回答道。

  「是文壇盛事這麼簡單麼?」王永光面帶怒色,「這關乎南北士林,青檀和我們崇正兩大書院,加上白馬和崇文書院,還有湯賓尹、繆昌期與朱國禎這麼多人,沒準兒還會有其他一些士林大賢蒞臨,這意味著什麼,閣老難道不清楚?」

  青袍男子沉默不語。

  王永光壓抑著內心的怒氣,擺擺手:「那義忠親王那邊又是什麼意思?」

  「義忠親王不在,其府上管家稱義忠親王只是單純對士林大賢們和這場盛會的仰慕,希望能夠為此番盛會盡一番心意,太常寺少卿趙岳松也表示這也是皇家對文壇士林活動的一種重視,這是好事,……」

  「趙岳松?」王永光訝然。

  太常寺雖然名義上是獨立的,但是實際上已經是屬於禮部管轄下的一個閒職機構了,太常寺少卿軼不低,卻是真正閒職,但太常寺又掌宗廟禮儀,要說也能代表一些什麼。

  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嗯,另外國子監那邊也認為皇室宗親出面,也是對這一盛會的態度,……」

  「國子監?」王永光有些遲疑不決了,怎麼這麼多人都對此次講學論道如此感興趣起來了,這越發讓他感覺到裡邊有問題。

  只是這等事情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地步了,此時也不可能說崇正書院退出讓青檀書院一家來,甚至王永光還有意要爭奪主導權呢。

  「那你向義忠親王府那邊表明了我們態度了麼?」王永光考慮許久,方才道。

  「王府表示義忠親王不會參加此番活動,他只是希望表明一個態度,……」青袍男子趕緊道。

  「一個態度?」王永光哂笑,這個態度可不簡單,不過只要義忠親王本人不參加,那就要好辦許多,也不至於向外界傳遞太過濃郁的信號。

  「行了,我知道了,此事須得要小心,我估計青檀書院那邊只怕也會有一些變化。」王永光略作思索,「你吩咐凡崇正書院學子,都要遵守書院的風紀要求,不得擅自行動和妄言。」

  ********

  「王爺這是什麼意思?」水溶訝然的看著深夜來訪的楚琦,連忙吩咐下人把門禁下了,這才與楚琦一道到自己的密室。

  「王爺覺得繼續這樣下去恐怕不行。」楚琦也喟然嘆道,坐下之後仰起頭,語氣裡也有幾分蕭索,「他擔心皇上就這樣隱忍不動聲色,只怕太上皇那邊久了也許就……」

  水溶面色微變,「那太上皇的意思呢?」

  「太上皇這一段時間喜怒不定,王爺也不敢多打擾。」楚琦摩挲著下頜,「但王爺認為當下有這樣一個機會,也許能夠窺測一下太上皇的心意。」

  「哦?什麼機會?」

  水溶一身雪白的儒袍,外披白狐裘,略顯瘦削的面龐左頰竟然浮起一個笑渦,眉目間靈動的氣息加上那身材蜂腰猿臂,果然是英俊倜儻,連楚琦都得要承認,這四王之中,北靜王最得太上皇青眼並非無因。

  「青檀書院與崇正書院聯手舉辦繆西溪和朱平涵二人講學一事,水王爺應該知道吧?」

  「嗯,此事在京師城炒得沸沸揚揚,小王當然知道。」水溶點頭。

  「此事乃是大周士林文壇近年來的一大盛事,太上皇和皇上都很關注,而且關乎士林風向,王爺覺得若是能在士林中贏得一份好名聲,也許能夠……」楚琦欲言又止。

  水溶修眉一揚隨即收斂,眉宇間透露出思索之色,「王爺的意思是想要借此機會試探太上皇的心意?」

  「不僅僅如此,太上皇的心意是一層,另外也還有一層,如此士林盛事,若是能博得好名聲,……」楚琦語氣陰冷下來。

  「士林中都知道皇上是個不喜經義詩賦的,而太上皇又是一個最喜歡經義詩賦的,恐怕誰也沒有想到會是皇上坐上了這個位置,去年秋闈和今年春闈大比試題的風向變化,讓許多士子都叫苦不迭,怨聲載道,若是此次……」

  水溶皺眉不語,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好招,非常高明的招數。

  義忠親王固然在文才上也談不上有多麼高的造詣,但一直禮賢下士,對士林中人歷來親善,比起當今皇上來,明顯更受士林尤其是南方士林的支持,如果這一次能夠在北方士人心目中贏得好名聲,的確對日後行事大有裨益。

  楚琦言語中所說不僅僅是太上皇的心意,更看重是士林乃至朝中文官們的心意吧。

  義忠親王這是要走太上皇的老路子啊。

  當年太上皇和老福王爭奪皇位大寶,某種程度上就是得益於太上皇文采風流,深得時任首輔的青睞,進而在天平帝那裡極力舉薦,加上有武勳們的支持,最終擊敗了老福王而獲勝,一舉奠定了元熙帝四十一年的帝位大業。

  「唔,王爺能想到此番,果然不凡。」水溶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這一點。

  現在的大周可比四十多年前的大周又不一樣了,當年武勳尚有舉足輕重的份量,可以左右局面,但現在文官勢力大增,已經掌控了朝中各個方面,所以贏得士林乃至文官群體的好感意義極大。

  楚琦也是精神一振。

  四王八公十二侯裡邊,這北靜王雖然年齡最輕,卻是楚琦最為看重的一人。

  此子不但心思縝密,而且眼界極寬,更難得是深獲太上皇的喜愛,甚至早年亦有傳言稱其乃是太上皇血脈,在四王八公十二侯中亦是人緣密實。

  若是獲得了此人的支持,那王爺所圖倒真的可以有一番作為了。

  「那王爺希望小王做什麼?」

  水溶抬起目光。

  「霍林先生和水王爺當年同出一師,情同手足,而霍林先生得意高足韓敬韓簡與乃是青檀書院首席弟子,下科春闈三鼎甲的不二人選,聽聞此次霍林先生亦要蒞臨盛會,與西溪先生、平涵先生一道講學論道,王爺的意思是如果水王爺能與霍林先生聯絡一二,請霍林先生……」

  霍林先生湯賓尹,原來是打這個主意。

  水溶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踱步一圈,「楚先生,嘉賓師兄的確與小王關係不錯,但是也只是同學之誼,若是要讓他參與……」

  「不,不,水王爺誤會了,楚某如何會提這等荒唐要求?」楚琦趕緊解釋道:「楚某的意思是請水王爺和霍林先生提一提,王爺有意蒞臨盛會,但只是作為一個普通人觀摩,屆時如果可是適時點評和介紹一下,讓王爺能有此一個機會……」

  水溶知道既然楚琦此番來而且明確提出了這樣一個要求,想必義忠親王那裡是早就準備妥當了,自己若是再要拒絕,只怕就會讓義忠親王起疑心了。

  「那王爺那邊是否已經準備妥帖?若是在盛會場上,須得要有文章觀點拿得出手,否則湯師兄那裡也不可能隨意評點。」

  水溶還是忍不住要多叮囑一句,「定要做得萬全。」

  「水王爺放心,此番王爺已經專門請人提前準備,定不會讓霍林先生難做。」楚琦終於放下心來,臉色也好看許多。

  「唔,楚先生,王爺所圖,只怕道遠途艱啊。」水溶輕輕嘆了一口氣,重新坐下,手指在那黑釉兔毫盞上輕輕摩挲,「士林文官之心不是那麼好收攬的,而且當今皇上這兩年表現並無失德之處,朝中文臣雖然對其觀感一般,但並無反對之意,若是這般下去,太上皇心思沒準兒就……」

  楚琦臉上也露出苦澀之色,誰說不是呢?但現在大家都勢成騎虎,這些四王八公現在還能靠著太上皇羽翼下庇護覺得自己安穩,卻看不到一旦太上皇大行之後,當今皇上還會這般和顏悅色的對你們這些武勳麼?

  這一點倒是需要提醒一下這幫傢伙,當然楚琦也知道這不是自己來提,而是需要王爺在合適的機會上點醒一下這幫人,不要指望著當牆頭草,到時候誰上誰下都不會有他們的好果子吃。

  不過以水溶的心思,不該如此淺薄才對,倒需要找機會要探一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0:12 AM

第四十八節 攪風攪雨攪屎棍

  繆昌期和朱國禎的到來的確引起了整個書院的震動,這等士林大賢,無論是形象風範還是氣度言語,都堪稱高水準的。

  面對青檀書院準備得如此妥帖細緻,朱國禎和繆昌期也是很震動,尤其是在獲知這一切都是青檀書院和崇正書院的學子自行商議聯合籌辦的,朱國禎和繆昌期也是感觸頗深。

  「乘風兄,有孚兄,東鮮,以前沒有直觀感受,今日一來親眼所見,方知青檀和崇正學子果然名不虛傳。」朱國禎背負雙手,悠然自得的道:「早就聽說青檀書院學生講求知行合一,格物致知,其他姑且不論,但是青檀學子的身體力行,事必躬親之風氣的確值得讚許和學習,崇正書院亦是如此,……」

  朱國禎作為崇文書院山長,又是江南士林大儒,為人行事也一直頗受尊重,相比於繆昌期狂放不羈的風格,他無疑是更受北地士人的歡迎的。

  但繆昌期在江南名氣更大,西溪先生的名頭便是放在那裡都要迎風香出三十里。

  「唔,文宇兄所言有理,但小弟倒是以為我們讀書人還是要以讀書為本,知行合一可不是說這等知這等行,君子勞心,小人勞力,這才是我們讀書人的本分。」繆昌期黑瘦的臉頰上短眉一掀,毫不客氣的反駁。

  朱國禎也不以為忤,顯然是早就習慣了這位老友的風格,微笑著道:「君子和而不同,當時兄,愚兄以為讀書人固然要以學習為本,但是學習的根本還是為了教化天下治理天下,但學習為本並不意味著我們就要排斥一切其他雜學和雜務,……」

  齊永泰和王永光以及官應震都是面帶微笑的看著這二人一路行來的探討鬥口。

  他們可不認為這二人是真的和而不同了,作為江南士林的代表,無論是經義水平和風範氣度,亦或是城府修養,那都是一等一的,絕非表面所見到的那麼簡單。

  作為主人,齊永泰還是很客氣的插話:「當時兄,我們青檀書院可能和你們白馬書院情況略有不同,我們書院規模小,學子大多來自貧寒家庭,所以我們更提倡能自己做的自己做,這也算勞其筋骨的一種鍛鍊吧,當然讀書肯定是為本的,否則我們這些學生何須不遠千里而來到我們青檀書院?」

  這話隱含機鋒。

  青檀書院開始招收南方士子時,也引起了白馬和崇文書院的一些不滿。

  原來是劃江而治,但現在青檀書院儼然要以胸懷天下的格局來佈局了。

  而白馬和崇文書院兩家受益於江南本地士紳的支持,又不可能驟然轉向招收北方士子,所以也引起了雙方的一些糾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青檀書院邀請繆昌期和朱國禎北上講學,也是一種緩解雙方矛盾的一種姿態和舉措。

  繆昌期瞟了一眼齊永泰,卻沒有再多說。

  還是要給主人一份薄面的,而且人家也說的是實話,青檀書院本身就是幾大書院中最寒酸最簡陋的,捐資人要求苛刻,自然就收入菲薄,這副小家子氣象怨得誰來?

  「走吧,當時,來一趟京師,青檀和崇正書院不可不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啊。」朱國禎微笑著當了好人,「有孚兄,今日上午我們現在青檀這邊看看,下午去崇正書院走走,今晚咱們可是難得一聚,就要叨擾了。」

  「能請得文宇兄和當時兄來崇文,也是崇文的榮幸,乘風兄和東鮮兄雖然和我們相隔只有幾里地,但卻少有見面,今晚共謀一醉,也算是加深鄰居的感情吧。」王永光說話就要樸實許多:「嘉賓兄什麼時候到?」

  「嘉賓可能要晚一點兒。」官應震回答道。嘉賓是湯賓尹的字,當然他也的確當得起嘉賓。

  一行人在幾名學子的陪同下開始參觀青檀書院。

  韓敬、練國事、馮紫英和許獬等人肯定要做陪,像崇正書院的楊嗣昌、自然也就引起了其他幾人的注意。

  韓敬和許獬不用說,這二人都是南方士人學子,本身都在江南青年士人中很有名氣,都曾經拜會過繆昌期和朱國禎,所以很熟悉,練國事雖然未見過二人,繆昌期和朱國禎也都知道此子,上科春闈沒發揮好,但其經義底蘊和文才都還是頗受期許的,下科都認定他絕沒有問題,只是看能不能衝擊三鼎甲了。

  倒是馮紫英這個明顯要比韓進、許獬和練國事小一大截的少年郎讓繆昌期和朱國禎頗為好奇。

  「乘風兄,這一位少年郎是何許人啊?龍驤虎步,英氣勃勃,不類你們青檀書院的學子啊。」朱國禎打量著馮紫英,含笑問著齊永泰。

  「文宇兄此言差矣,此子可是實打實的咱們青檀書院學子,紫英,還不向平涵先生和西溪先生請安?」齊永泰捋了捋下頜鬍鬚,面色溫潤親和,也隱藏著一抹自豪。

  「馮鏗馮紫英見過平涵先生、西溪先生。」馮紫英自然不會失了禮數,恭敬的拱手鞠躬。

  「哦?!你就是馮紫英?」朱國禎和繆昌期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是還是被馮紫英的外表給震了一震。

  都說此子雖然年幼,但卻是膽魄過人,且極具急智,到青檀書院讀書也是喬應甲而來,也引起了很大爭議。

  但看齊永泰的表情,似乎是對此子格外滿意。

  齊永泰是什麼性子,他們都知道,可是不會麥喬應甲面子的,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

  「學生正是。」馮紫英依然恭敬。

  「唔,都說你山東之行,獨闖匪穴,協助官府立下大功,堪為人表,今日一見,果然不凡。」朱國禎滿意的點點頭。

  他倒不至於嫉妒一個少年郎,雖然也有些感嘆青檀書院借此機會揚名,但這卻是人家揚名在前,你招納人家在後,不是什麼多光榮的事情。

  「平涵先生過譽了,學生不過是機緣巧合,恰逢其時,全賴漕督李公、御史喬公和總兵陳將軍等人果決勇為,方能一舉平叛,學生實不敢貪天之功。」

  說得恭禮有加,即便是連看馮紫英有些不太順眼的繆昌期臉色都要好看不少。

  李三才素來與南方士人親善,是朝中少有的北方出身但卻與南方官員和士林關係密切的大臣。

  此番山東平叛,個中原委眾說紛紜,但是李三才卻在其中得益不小,所以很多人也都是認為此乃李總督之首功,所以見馮紫英這般推崇,跟隨繆昌期和朱國禎來的南方士子都是臉色歡喜。

  「唔,你也無需自謙過甚,老夫也聽聞你在其中的確膽魄過人,協助官府力平此亂,避免了給山東百姓的一場浩劫,善莫大焉。」朱國禎微笑著看了一眼齊永泰和官應震,「乘風兄,東鮮兄,這等學子入青檀,切莫浪費了啊。」

  「文宇兄如此推崇此子,也請文宇兄和當時兄有機會不妨多點撥一二,此子經義尚且淺薄,入書院之後雖說刻苦用心,但是距離我等期待尚遠,還需苦讀打磨啊。」齊永泰和官應震交換了一下眼神,平靜的道。

  「呵呵,乘風兄何須如此謙虛?你和東鮮兄乃是文壇大才,哪裡輪得到我等來點撥?」繆昌期卻主動接上話,斜睨了馮紫英一眼,「余聽聞此子在大護國寺與楊文弱辯論,甚是桀驁,可有此事?」

  整個場中氣氛頓時一滯,連帶著旁邊一直保持著雲淡風輕悠然自得的王永光表情都難以淡定了。

  這特麼是要搞事兒啊,馮紫英瞟了一眼在一旁臉色變幻不定的楊嗣昌。

  楊嗣昌身份比較特殊,和入青檀書院的馮紫英一樣。

  楊嗣昌是湖廣人,論理該屬於南方士人,但其父楊鶴長期在京為官,楊嗣昌雖然在湖廣家鄉就名聲很大,但是卻沒有去金陵的書院,而是北上來了崇正書院,這自然就讓南方士林有些不滿。

  繆昌期此時突然發難,明顯就是要挑事兒。

  但人家是南方士林領袖,維護南方學子的名聲,好像也沒錯,你楊嗣昌不可能不領情。

  而同為北方書院的崇正書院也因為作為楊嗣昌所在書院,也不可能不維護支持。

  可如果你要附和支持,那無疑又會招來自家書院以北方士子為主體的學員不滿,所以這也把作為崇正書院的王永光給推上了火爐。

  齊永泰和官應震雖然早就料到這場講學活動不可能如此風平浪靜的就過去,但是也沒想到繆昌期這個傢伙如此早就開始發難,而且手段也相當高明,居然是用馮紫英與楊嗣昌的辯論來作為由頭髮難。

  這一手一下子就把本同屬北方書院的崇正書院給直接擱置在了一邊,讓王永光不好幫腔不說,一旦引發激烈爭論,還可能引起崇正書院那邊對青檀書院的不滿。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馮紫英身上,就連齊永泰和官應震一時間都不好插嘴。

  大護國寺辯論一事也被京師城中好事者吵得沸沸揚,但毫無疑問很多人都覺得這是馮紫英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在以下犯上挑戰京師三大才子了。

  從挑戰權威的普通人心態來說,當然喜歡看到這一幕,但是從士林中講求規矩的這些大儒們看來,這是在顛覆規矩秩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0:13 AM

第四十九節 牛刀小試

  「西溪先生的話,學生不敢苟同。」

  無人好插話,那就自己上。

  馮紫英也意識到這一場打壓風波是遲早要來的,對方明顯就是要來尋釁挑事兒,只不過這廝倒是會找機會,想要挑起青檀書院和崇正書院這北地書院之間的內部之爭。

  繆昌期也沒想到此子真的是如此桀驁,換個別的人,也許就恭恭敬敬的接受自己批評,甚至請自己繼續批評了,再不濟也該老老實實的不言不語縮在一邊兒了,這個傢伙居然敢反駁?

  「俗話說得好,燈不撥不亮,理不辨不明,學生和文弱兄的確在大護國寺裡有一番辯論,但是我和文弱兄都覺得這是一些學術觀點之爭,甚至是一些針對當下士林中一些不思務實卻喜好賣弄的不良習氣的看法,應該說我和文弱兄最終取得了一致意見,所以也才有這一次我們青檀書院和崇正書院聯手舉辦這樣一場經義學術切磋探討活動。」

  馮紫英毫不客氣的就把楊嗣昌拉下水,想置身事外?哪有那麼容易。

  說好要就有些風氣上的問題來和南方士林來一次交流,這個時候看到人家替你說話,你就想偃旗息鼓或者暫時擱置了,這恐怕不該是一個有風骨的士人學子的品行吧?

  見馮紫英的目光望過來,裡邊似乎有一些說不清楚的味道來,楊嗣昌也是臉一熱。

  他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青年,還遠未混到像他老爹那樣在官場裡如魚得水的地步,基本的道德觀還是具備的,起碼在這種場合下,他還真做不到翻臉不認,也許十年二十年之後就說不清楚了。

  「哦?學術觀點之爭,不良習氣?」繆昌期何等人,立即就聽出了馮紫英話語中隱藏的意思,臉色一寒:「你小小年齡,進青檀書院多久,就敢妄談學術觀點之爭?不良習氣,你懂得什麼叫不良習氣?」

  「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長百歲。」既然這廝如此不客氣,馮紫英也就沒打算退讓了,此時退讓除了讓書院失色丟臉外,收穫不到任何東西,沒人會認為你是在尊重前輩,尤其是南北之爭如此分明的情形下。

  如果不是考慮到太過傷人,他差點兒就要說烏龜活一千年也是烏龜,和年齡大小無關了。

  「我想大周也沒有哪個律法規矩不允許大家進行學術探討,士林中也沒有說普通學生就只能閉口不言只能聽學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只能培養出一幫亦步亦趨聽毫無風骨的傀儡?難道說江南士林文風盡皆如此?」

  「昌黎先生也曾說過,學無先後,達者為師,不禁相互切磋探討,怎麼我和文弱兄的一番探討就要上升到妄談的高度了?那誰才能談,只有西溪先生一個人自說自唱麼?其他人都只能阿諛附和?」

  馮紫英撕破了臉就要開始發飆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哪怕是師長前輩,也不可能樣樣正確,朱子亦云,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泉活水來,這正是我們士林學術水平不斷攀升的根本,上古先賢亦有不明白之事,為何到了當下,反而不能爭辯,只能聽從了?」

  這個時候繆昌期才領略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厲害。

  根本不接自己的話題,而是帶著周圍眾人的注意力跟著他的話題轉,而且採取這種咄咄逼人的態勢一下子就把大家的興趣吸引了過來,而這是他們的主場,同仇敵愾,自然就能把氣勢一下子提了起來。

  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難受,繆昌期勃然大怒。

  這等情形下幾乎就是受辱了,哪怕他知道此次來青檀書院講學肯定會有一番舌劍唇槍的交鋒,也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但是這一上來就衝突,而且更關鍵的是和一個剛入書院的毛頭小子言語交鋒,這簡直是有辱斯文!

  「乘風兄,東鮮兄,這就是把你們青檀書院尊師重教的風紀?」朱國禎不得不出面了。

  再這樣下去,只怕既達不到此行來的目的,而且也只會招惹一身難堪。

  一個初出茅廬之輩,先前自己還在誇讚,你繆當時卻突兀的要借勢立威,這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都有點兒不給自己面子了,換個人都得要給你難堪了。

  但朱國禎知道這個老友就是這個脾性,考慮問題不周全,性情急躁,脾氣又臭又硬,做事兒就是這樣不管不顧。

  問題是這等情形下你就算是把對方駁得啞口無言又如何?

  能漲你繆昌期的顏面還是增添你的名聲?

  到最後到處流傳的話題都是你繆昌期欺負一個十三歲的青檀書院學生,甚至還不堪的就說是你和一個青檀書院學生口舌交鋒,如何如何……

  你繆昌期何許人?那馮紫英又算什麼?

  這能對等麼?

  怎麼看都是你吃虧丟臉,而且是吃大虧丟大臉!

  「紫英,還不趕緊向西溪先生賠禮道歉?」官應震厲聲道:「太放肆了,西溪先生乃江南名士,蜚聲文壇數十年,豈是你一介末流可以對話爭論的?不管什麼理由,都是狂悖無禮,簡直有辱我們青檀書院名聲,道歉之後立即與我下去!」

  聽聞官應震嚴厲批評之後,馮紫英毫不猶豫的立即躬身行禮道歉:「西溪先生請原諒學生,學生不懂禮數,妄言狂悖,還請西溪先生多多批評,學生必當謹記在心,……」

  見馮紫英把態度做得如此之足,繆昌期也只能勉強忍下一口惡氣,寒著臉擺擺手,不再言語。

  暴怒之後他也就意識到了問題。

  自己和這等末流爭論什麼?簡直是有辱身份!

  想到這裡,繆昌期越發覺得自己先前似乎是上了這個傢伙的惡當。

  對方似乎是有意無意的撩起話題,尤其是那些個不良習氣明顯就是指江南士林中崇尚清談的風氣,惹得自己勃然大怒,一怒之下失了分寸和對方爭執起來,這莫不是官應震的手段?

  齊永泰是個大氣恢弘的性子,繆昌期還是清楚的,應當不屑於此,但是官應震這廝卻不好說了。

  這廝雖然名義上是南方士人,但是卻是湖廣那邊的,素來和江南士人不和,而且手段辛辣刁鑽。

  這一場小小的風波就這麼被平息下去了。

  不過哪怕是青檀書院那些年輕學子們,也都意識到這一場講學論道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山長和掌院這一次邀請西溪先生和平涵先生來講學,似乎還隱藏著一些更深層次的意義和目的,只是他們這個年齡和閱歷還領悟體會不到。

  「文弱兄,你不厚道啊。」二人腳步放慢,馮紫英微笑著道:「官掌院為我緩頰解圍,我這一次可就成了罪人了。」

  「紫英,此事愚兄的確汗顏,只是當時愚兄也為難啊。」楊嗣昌苦笑著連連作揖表示歉意,「愚兄也沒想到西溪先生心胸竟然如此狹窄,不過,紫英你也應該覺察到西溪先生可不是單純衝著你來的啊,怕是也感覺到了一些什麼才對。」

  「嗯,他們自然清楚自家事,而且青檀書院也好,崇正書院也好,也不是守口如瓶的所在,這麼些天了,多少也有些風聲傳出去,西溪先生和平涵先生人脈厚實,在京師城一樣有人替他們打探消息,文弱兄,要看清形勢啊,小弟想,或許令尊已經有了一些覺悟了,……」

  眼前這個少年郎一雙英氣勃勃的眼中閃動著智珠在握的目光,看得楊嗣昌內心竟然一寒,這傢伙難道看穿了這一切?

  強自鎮定的平靜了一下心緒,楊嗣昌抽動了一下嘴角,故作不知地道:「紫英說笑了,家父這段時間忙於公務,可沒有多少心思來關注這些,……」

  「是麼?」馮紫英也不在意,笑了笑,「那你們王山長肯定是能明白的。」

  楊嗣昌覺得一絲汗意從脊背上滲出。

  面對這傢伙,他竟然有一種被看穿一切的感覺,格外不舒服。

  不過仔細回味,好像又覺得人家話語裡也沒有太多其他意思,難道說是自己想太多?

  「好了,文弱兄,西溪先生和平涵先生對我們北地書院有成見也好,想要借勢立威也好,那都該是山長他們去操心的事情了,我們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談經論道,小弟甘拜下風,但是我們青檀書院也有我們自己的特色,相信會讓西溪先生和平涵先生他們耳目一新的。」

  楊嗣昌目光一凝,鄭重其事的道:「紫英,聽說你們書院也準備在這次講學論道活動裡來一次辯論大賽?」

  馮紫英知道這種事情是保守不住秘密的,一來這些學生們口無遮攔,就算是打過招呼也難以保持,二來很多人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保密的,所以也只是提醒大家不要過於炫耀。

  那麼相隔幾里之地,而且本身就有很多是鄉人的兩所書院學子瞭解到這些情況就很正常了。

  」文弱兄既然知道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嗯,西溪先生和平涵先生他們的白馬和崇文書院不是也喜歡經義辯論麼?不是自詡憂國憂民麼?」馮紫英語氣裡充滿昂揚自信,「那就請他們看看我們青檀書院的學子表現如何了,和他們的學子究竟又有哪些不同!」

  楊嗣昌看著眼前這個朝氣蓬勃的少年,一時間有些神思恍惚,好像這一段時間所發生的的一切都在這個傢伙算計之中。

  那自己的一切呢?或者從大護國寺那時候開始就是如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0:19 AM

第五十節 要出大事兒

  第二日上午的論述經義對馮紫英來說索然無味。

  無論是朱國禎的論述《周易》,還是繆昌期關於《四書集注》的一些新解讀,又或者是官應震和王永光在《禮記》上的一些見解講述,對於馮紫英來說都顯得太過枯燥了。

  這個身軀裡的三觀早就定型,再要用《四書五經》來重新塑造,顯然已經為時晚矣。

  不過不得不說這幾位大儒們的論述很有意境,哪怕是馮紫英最不滿的繆昌期,人家能在江南士林中穩坐高位,那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所以當被抽起來詢問看法時,馮紫英也是畢恭畢敬,不吝諛美之詞。

  雖然不可能就讓繆昌期就此改變對他的看法,但是起碼表面上的顏色還是要好看許多了。

  面對講台第一排一直空著十來個位置,一直到正式開講之後,才陸續有人前來。

  看見是官應震親自去迎進來,馮紫英就知道身份不簡單,而且也是一個年齡不大,大概就在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器宇不凡,就更讓人驚訝了。

  他不認識,周圍的同學們也都不認識,但是場下肯定還是有一些人認識的。

  尤其是第二三排坐著很多來自京師城裡如太常寺、國子監、鴻臚寺等閒散部門的官員們,也還有些六部的閒散小官們,他們本來沒太多事務,尋找著機會溜號就來這裡聽一聽來自江南大賢們的論經述義。

  「是義忠親王世子!」楊嗣昌臉色有些難看。

  果真被這個傢伙說中了。

  之前父親就提醒過自己,這一次崇正書院和青檀書院把這樣一場活動規模和盛事造得這樣大這樣高,肯定會招來無數有心人的關注,書院處理不好的話,可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要自己小心行事。

  不出所料,這義忠親王世子就來了。

  坐在台上的王永光臉色同樣難看,義忠親王那邊給他的承諾就是不會來,但是沒想到義忠親王沒來,他卻把自己世子派來了,這特麼豈不是比他自己來更顯眼。

  朝中上下都知道義忠親王世子自小就是最受太上皇器重的,從三歲開始就被養在宮裡,在太上皇跟前讀書,幾乎就是為皇太孫的架勢培育的,而世子的母親更是仁孝皇后的嫡親侄女。

  齊永泰也是微微色變,但此等情況下,義忠親王世子已經來了,斷無拒之門外的道理,而且還得要畢恭畢敬的安排到第一排就坐。

  馮紫英沒太在意。

  事實上他清楚這樣一場盛會多少都會吸引到一些外部勢力的關注的。

  士林是什麼?是文官群體的根基,是民心的風向標所在。

  自唐以後,每一個王朝就是通過科考來掌握士林,實現士林群體中的優秀群體進入到朝廷,進而實現自身的統治。

  這樣一場士林盛會,朝廷豈能不關注?

  但義忠親王士子的到來的確還是有些讓馮紫英有些意外,這也更加深了馮家要從武勳群體中淡出的決心。

  太上皇看來還是在和義忠親王黏糊不清,而義忠親王可能也就有了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嗯,或者說也不能叫不切實際,如果太上皇真的出手全力支持義忠親王的話,翻盤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不過太上皇有這個決心和魄力麼?

  魄力或許以前壯年的時候有,這從他敢於廢太子就能看得出來,但現在呢?

  十多年都過去了,甚至新皇都登基了,他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逆勢而為麼?

  馮紫英認為哪怕是自己坐在他那個位置上,恐怕都不敢下這個決心了。

  可義忠親王未必會如此想啊,太上皇的這種態度,加上至今仍未放權,可能就會讓義忠親王生出某些希望來,尤其是武勳仍然站在他這一邊,而文官群體似乎又不太喜歡這個年輕時候就不喜經義詩賦的皇上。

  這一點上他已經通過各個渠道映證了。

  這很危險。

  義忠親王是嫡長子,而孝仁皇后又是太上皇的最愛,還有一個頗受太上皇看重的義忠親王世子,嗯,看這副皮囊,的確很讓人激賞,連許獬和對方站在一起,都要欠缺幾分豪邁和貴氣。

  只是既然如此看重欣賞甚至寵愛義忠親王,當初為何要廢太子?

  太上皇不是那種沒有定見的昏庸之人,御極四十年的皇帝,什麼風浪沒見識過,什麼波折沒有經歷過?

  怎麼會出此昏招下策?

  這一點也讓馮紫英百思不得其解,縱然是那《紅樓夢》書中也半句沒提過這方面的事兒。

  即便是自己父親也對此語焉不詳,或者說老爹也不清楚,只知道當時的太子不知道就怎地惡了太上皇的心意。

  先是打入冷宮,大家還以為是要給太子一個教訓,但後來就直接廢太子了。

  這在當時也引起了軒然大波,宮中來自都察院和六部甚至內閣的諫章堆滿了御案,但最終太上皇還是用了兩三年時間把這場風波壓了下來。

  為此兩位閣老致仕,六部尚書侍郎幾乎換了一個遍,都察院也是大換血,也讓大周內部元氣大傷。

  若是這般也就罷了,但不知道怎麼這幾年裡太上皇似乎因為年齡原因又有些念舊起來,義忠親王似乎的聲勢復振,只不過最終還是忠孝親王奪得大位。

  馮紫英也曾經試圖詢問喬應甲,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問起。

  一方面是不想讓喬應甲覺得自己都開始琢磨這等天家之事了,那本身就是狂悖,文官從來就不願意參與到這等事情中去,二來也的確意義不大,現在還輪不到自己乃至於馮家去操心這等事情,按照既定步驟穩步行進即可。

  現在看來這位義忠親王是真的要不甘寂寞有所行動了,想到這裡馮紫英也覺得頭疼。

  本身這大周內鬥都已經夠亂夠糟了,還得要添這樣一出事兒,而且關鍵還在於好像自己和馮家還難以置身之外,這特麼不是添堵麼?

  馮紫英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又看到許獬匆匆上台到官應震身後附耳低言,官應震臉色又是一變,看了齊永泰那邊一眼,似乎有些無奈,但最終還是起身跟隨著許獬去了。

  許獬負責接待,凡是非青檀書院的外來客人皆由他來負責接待,而重要客人他自然肯定是當不起的,要請官應震去接待。

  看來又是什麼重要人物來了。

  馮紫英也起身勾著身子離開.

  這等經義論述對他來說寡淡無比,還得要裝出一副聽得心馳神往的模樣,但身旁的同學們卻都是聽得唏噓感慨。

  去看看,究竟是何許人來了,讓很不情願的官掌院不得不再度出馬。

  老遠就看見許獬、范景文、陳奇瑜以及方有度在門口迎候。

  「掌院。」馮紫英趕緊見禮。

  「唔,紫英,為何不聽了?你經義根基還差得遠,正該好好補補才對。」官應震見馮紫英出來,點點頭。

  「可是又有朝中哪位官員還是哪位大賢要大駕光臨了?」馮紫英笑著打趣:「子遜師兄可以代表掌院嘛。」

  「嗯,禮部左侍郎顧秉謙顧大人。」官應震漠然道。

  「哦?顧大人?」馮紫英吃了一驚。

  禮部左侍郎顧秉謙,這一位可不簡單。

  在太上皇期間一路從翰林院編修幹起走,一直幹到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但據傳此人在擔任右副都御史期間庸碌不堪,對於御史們所抨擊的時政問題都是採取推諉拖沓的方式來應付,以至於在都察院呆不下去了,這才轉任工部右侍郎。

  在工部期間又貪墨招到御史彈劾,最終被免官,後又多方拉上首輔沈一貫的關係才重新起復擔任禮部右侍郎,新皇登基之前晉位禮部左侍郎。

  別看此人在朝為官頗遭攻訐,但是自辨乃是遭人搆陷,此人文采極佳,而且經義功底極其深厚,也是有名的詩詞大家,所以在士林中也是風評複雜。

  禮部左侍郎這樣的位置,哪怕官應震不太看得起此人,但是表面文章肯定還是要做足的。

  而且也得要承認此人本身經義詩賦功底擺在那裡,不是浪得虛名,加之此人極善左右逢源,無論是太上皇還是新皇都還是可以籠絡此人。

  沒準兒下一科春闈就是他擔任總裁,若是因為此等小事惡了對方,而遭致對方可以刁難報復青檀書院,那才是因小失大了。

  官應震也不是那種有道德潔癖的人,這等人情世故自然不會擺在臉面上。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青檀書院門口,一個看上去儒雅嶙峋的老者翩然下轎,緊接著後面還有一騎在幾名衛士衛護著也翻身下馬。

  「見過顧大人。」官應震明顯是認識這位禮部左侍郎的,不過態度也顯得很平淡,不卑不亢,也說不上熱情,但也不冷淡。

  這名士風範的確不凡,無論是官應震還是顧秉謙,兩人這一番寒暄見禮,都是風範十足。

  許獬和馮紫英自然也要一一見禮,然後顧秉謙這才把身後那個一直保持著沉默微笑的青年讓出來。

  許獬和馮紫英等人都是不識,倒是官應震略微吃了一驚,趕緊行禮:「拜見壽王殿下。」

  壽王?皇上的嫡長子?他也來了?

  許獬愕然,而范景文則是和馮紫英交換了一下吃驚的眼神,這可是要出大事兒的節奏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0:21 AM

第五十一節 陰陽謀

  義忠親王世子來了,現在禮部左侍郎來了,連皇上嫡長子的壽王也來了,這一場原本是士林中的經義切磋,似乎就開始有點兒變味了。

  不得不說,這天家一族都還是有幾分氣度風範的。

  先前那位義忠親王世子馮紫英沒過去打招呼,只是遠遠看著,端的是儒雅倜儻,翩翩美公子,很是吸睛。

  眼前這一位一樣不差,比先前那位雖然少了幾許書卷氣息,但是卻多了幾分英武昂揚之氣。

  一身紫紅色的窄袖暗花水紋綿綢袍,外罩一件鵝黃色的金絲滾邊披風,頭戴一頂雕樑白玉簪橫叉的紫金冠,錦帶從耳後系過,越發顯得英姿不凡。

  與先前那位未言先帶笑意的義忠親王世子相比,總歸是春蘭秋菊,不分軒輊。

  「這位少年郎君就是神武將軍馮公的公子?」這位英姿昂揚的青年一過來便首先把目光投向了馮紫英,應該是早就得到了某些方面的點撥。

  「馮鏗見過壽王殿下。」馮紫英不卑不亢。

  的確,士林文臣對天家之人,除了皇上、太子外,哪怕是其他親王也好,郡王也好,不需要太過於低眉垂眼,這是士林文臣的氣度,否則反而會被人輕看。

  當然這並不是說你就不講禮數了,天家自有尊貴,一切只需按照規矩來便可。

  這位壽王殿下雖然是皇上嫡長子,但是卻並不是太子,或者說當今皇上登基不久,並未立太子。

  他下邊還有三個兄弟,年齡都相差不大,而且有兩個都是嫡出的一母同胞,只有一個弟弟是庶出。

  「果然名不虛傳,前幾日裡與王叔說起令尊,王叔對令尊和令伯印象極其深刻,當年呼倫塞之戰,王叔與父皇一道出巡塞外,那一戰全賴令伯拚力死戰,方能贏得大軍增援趕到,說起當年情況,王叔都還唏噓感慨不已,……」

  包括官應震、許獬等人在內都沒想到這位壽王殿下一來居然是拉著馮紫英說起了十多年前的舊事了,而旁邊那位顧大人則是捋著鬍鬚,一臉笑意,似乎完全不介意被壽王搶走了風頭。

  馮紫英也有些懵,但是他立即反應過來。

  這壽王所提到的王叔,怕就是那和當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忠順親王了。

  馮紫英也聽父親提起過,當年呼倫塞之戰若非當時的忠孝王也就是當今皇上和忠順王巡邊被韃靼人騎兵所困,邊軍也不需要冒死出戰,最終導致大伯陣亡,只是作為邊將戰死疆場也是你的本分,現在要來論其他,也毫無意義了。

  雖然還不確定這位壽王殿下的意圖,但是人家專門提起了自己大伯當年呼倫塞一戰的功勛,他當然要謝恩。

  「馮家忝為朝廷武臣,自當為國效力,馬革裹屍,義無反顧。」這一番話一反馮紫英平素的謙謙溫雅,讓四周的官應震等人都是大感驚異,連那顧侍郎也是連連把目光投過來。

  「好。」壽王臉上也露出滿意笑容,似乎完全感覺不到馮紫英話語中隱藏的意思,「紫英能得喬公推崇到青檀書院,想必定能學有所成,日後文武兼資,定能為朝廷效力,為君分憂,……」

  「謝殿下的期許,紫英與書院同學皆是一腔拳拳報國之心,定不負殿下厚望。」

  馮紫英文縐縐的話都用得差不多了,然後退後一步,示意許獬他們趕緊上來接上,也順帶在官應震眼神示意下,替他們介紹。

  「殿下恐怕還不認識,這一位是我大周以詩劍風流聞名的江南才子許獬許子遜,殿下應該聽說過其名,……,這一位是咱們青檀書院北直隸頭號才子范景文范夢章,……,這一位是南直隸方有度,字方叔,其詩文名滿徽州,……」

  反正這位壽王殿下對這些情況也不瞭解,馮紫英自然要大吹特吹。

  士林文人固然對天家宗親不需要俯首低眉,但是若是能博得這些個天家宗親的好評美譽,那他們當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尤其是這意味壽王殿下乃是皇上嫡長子,日後沒準兒就是太子,一二十年後坐上大寶之位也並非不可能,現在能有這樣一份香火緣,那當然是極好不過的。

  沒聽見剛才壽王殿下說起十多年前的呼倫塞一戰,皇上和忠順親王都還能記得馮紫英的大伯和父親,有這層關係,那就不一樣。

  對於馮紫英鄭重其事的介紹,壽王顯然也是很高興的,分別與許獬、范景文、方有度一一見禮。

  許獬還要好一些,畢竟年齡和經歷都擺在那裡,但是對范景文和方有度來說,兩人都是既激動又興奮。

  這樣的機會,可以說是馮紫英拱手送給他們的,若非馮紫英把他們推薦進入這接待組,這會兒又一力替他們吹捧以求在壽王心目中留下印象,他們怕是再有十年都未必能趕上這樣的機緣。

  特別是方有度,他本來就是徽州一貧寒人家之子,可以說來青檀書院讀書之前,甚至連本縣都未曾出過,到書院之後他就感受到了差距,力圖通過努力來改變自己將來的命運。

  方有度本來氣量就不算多寬廣,之前也一度有些嫉妒馮紫英,但是馮紫英的表現委實無話可說,對他們這些同舍也是關照有加。

  連傅宗龍這個一直對馮紫英耿耿於懷的對手都不得不承認不如對方,今日馮紫英的這番作為更是讓方有度感激涕零。

  對馮紫英來說,這的確不算是什麼。

  山東之行讓其收穫了太多美譽,也帶來了很多資源,當然也有許多風險。

  不過以他的年齡,那些風險暫時都還不會直接變成現實,只是一種風險可能,所以還有時間來解決,他所要做的是把這些資源變成屬於自己的積澱。

  像到青檀書院來讀書其實就是一種資源變現。

  當官應震陪著顧秉謙和壽王張炎出現在台下時,整個會場還是引起了一番震動,不過好在這是士林講學,並非朝廷事務,所以繆昌期、朱國禎、王永光、湯賓尹等人也只是在台上起身略微一禮便繼續。

  馮紫英注意到義忠親王世子和壽王之間的見禮,那親熱勁兒,簡直讓人覺得比一母同胞還要親近,就差點兒要「舉案齊眉」了。

  越是這樣,往往就越是想要掩蓋什麼。

  「方才有孚兄用心解讀了《論語》,小弟也頗有感受,當下我們許多讀書人,甚至我們一些已經在朝廷中為官的士人,成日裡既無心公務,更不思讀書學習,卻怨天尤人,不是責怪上司沒能慧眼識珠,就是覺得朝廷虧待於他,這種心態極其不堪,所以剛才有孚兄的解讀,小弟觸動甚大,而之前也有幾位崇正書院和青檀書院的學子上來講述了自己的一些見解,都很有新意,……」

  湯賓尹微笑著起身走到講台中間,葛布麻衣,負手漫步,這等文壇大儒都是範兒十足,舉手投足的氣度最是讓下邊的學子們心折。

  「久聞義忠親王酷愛詩賦,世子亦是自幼跟隨太上皇在宮中讀書,我看世子先前若有所思,不知道是否對有孚兄先前講述的《論語》有所感悟啊?」

  全場靜默。

  在禮部左侍郎顧秉謙和壽王殿下在場的情況下,這位霍林先生卻如此清晰明確的點到了義忠親王世子頭上,而且還專門提到了世子自幼跟隨太上皇在宮中讀書,這是要做什麼?

  湯賓尹是南京翰林院學士,正五品,但是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閒官,否則他也不能這樣輕鬆愜意的遊走於南北士林,來往於南北兩京之間。

  崇正書院和青檀書院的學生們自然不明白其中奧妙,但是對繆昌期、朱國禎、齊永泰、官應震等人,對台下太常寺、鴻臚寺以及六部的這些官員們來說,這意義就非比尋常了。

  哪怕一些人一時間不明白,但是回去之後只需要細細品味,就能悟出許多東西來。

  王永光眼前一黑,差點癱倒在椅中,腦瓜子嗡嗡作響。

  他知道自己被湯賓尹陰了,但是這是在青檀書院主場,他齊永泰和官應震難道就能脫得了干係?

  湯賓尹這是要連青檀書院一併拉下水,還是他們真的認為要變天不成?

  「回霍林先生,弟子的確對射斗先生先前的精妙解讀有所感悟,而霍林先生方才所說亦對弟子有些觸動,……」

  王永光,字有孚,號射斗,這射斗先生自然就是說他了。

  義忠親王世子站起身來向四周拱手一禮,風度極佳,加上面如冠玉,溫潤儒雅的氣度,立即贏得了在場所有人的唏噓感慨,甚至已經有人開始說起了當初世子在宮中跟隨太上皇讀書的故事了。

  馮紫英冷冷的瞟了一眼那正在唾沫橫飛說著義忠親王世子跟隨太上皇讀書故事的傢伙,彷彿一切都是他親眼所見,國子監五經博士,馮紫英認識,混得很淒慘,但卻又喜好去戲樓聽曲兒,據說納了一個年輕戲子為妾。

  「哦,既然有感悟觸動,那正好啊,先前青檀書院和崇正書院學子都上來請益,不如世子就以方才有孚兄所解讀的《論語》中隨便一段,撰寫一篇經論,讓在座的諸位大家來點評一番,如何?世子可有這個信心?」

  湯賓尹環顧四周,淡然而笑,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王永光陰沉得嚇人,幾乎要擇人而噬的灼灼目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1:15 AM

第五十二節 精心策劃,完美碾壓

  「霍林先生吩咐,弟子敢不從命?」義忠親王世子長身而起,目光澄澈,臉上露出的笑容極為舒暢,根本就沒有看身旁的一干人。

  馮紫英注意到他身旁壽王僵硬的面部神色,此時再無復有先前那份揮灑自如的閒適。

  他似乎想要努力做出無所謂的神色,但此時此刻,當全場人目光都向這個方向匯聚,甚至很多人都帶著某種探究時,他還是有些扛不住了。

  還有那位有些惴惴不安的顧侍郎,目光迷離而複雜,似乎想要做點兒什麼或者做點兒什麼,但是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什麼也沒做。

  這等情形下,的確不好做什麼,就連馮紫英都知道這是湯賓尹在搞鬼,但是那又如何?

  人家做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陽謀,就是要為義忠親王世子張目,為其提升影響力,讓其在士林中聲譽鵲起,進而為義忠親王造勢,那又如何?

  這士林文壇上的事兒,大家都是坦蕩相對,你有什麼好文章也可以拿出來,只要能把握住機會而已。

  前面那一層意思,可能書院學子們還能領悟,但是後面那一層意思,他們又怎麼理解得到?

  但對其他人來說,那意義非同尋常。

  現在湯賓尹就刻意製造出了這樣一個機會,只不過不知道這王永光在其中起了一個什麼樣的作用。

  義忠親王世子一登台,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馮紫英可以肯定,這傢伙絕對是有備而來。

  這一上台,自然有人就把筆墨紙硯送上,世子不慌不忙的講台上的一邊坐定,悠閒自如的提筆揮毫,假模假樣的閉目沉吟一番,然後一揮而就。

  不到一炷香時間,一篇文章已經浮現在眾人面前。

  這是以《論語》中的「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為題的一篇標準規範的八股文。

  湯賓尹笑吟吟的接過卷子,隨手展開來,向台下數以百計的觀眾展示,標準的柳體書法,骨力遒勁,舒朗開闊,展開來之後,立即就獲得起了前面幾排觀眾的讚歎。

  湯賓尹這才不慌不忙的點了點頭,「世子的柳書讓人歎為觀止啊,不過內容如何,還要請諸位大家評判了。我就把世子的這篇文章閱讀一遍,然後再請有孚兄和文宇兄、當時兄解讀評價。」

  「論文於名位之情,欲其思為可就焉。夫患無位,患莫知,未為失也。因所患而責立與可知之實,君子正不以彼易此耳。……」

  「且人欲表見於天下,則必思天下責我之厚,與我副天下之難。……」

  「彼夫名位二者,君子之道待以行,待以傳者也。……」

  「……」

  「戒懼深而德業懋,正將以獲上信友之道,……」

  「用患者宜何居焉。」

  當湯賓尹將此文唸完之後,整個台上台下都是一片唏噓之聲。

  馮紫英可能還沒有多少感受,他的經義的確淺了一些,但是對於早經義格律上極有造詣的一些同學來說,這就是一篇相當典範的八股文了,而且相當精妙規整。

  破題,承題,起講,入題,提比之出股,對股,均相當的到位,堪稱一篇一等精品。

  難怪這位世子是跟著太上皇讀書的,拿出手的文章都是這般高水準,便是去參加春闈,也絕對可以說是上等上品了。

  馮紫英根本不相信這是那位世子就這麼短短一炷香時間就能寫出來,他從來不憚以惡意去猜測揣摩人,哪怕這些古人,估計一樣。

  湯賓尹無疑是和義忠親王這邊有了勾搭,只是不知道花費了多大代價才讓這廝甘於如此大膽的來為義忠親王世子做托兒,而王永光在裡邊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還未可知。

  馮紫英注意到王永光難看的臉色,但這「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的確是他先前主講《論語》中的一段,而現在人家義忠親王世子就著這段話來加以發揮拿出了一篇絕世好文出來了,你怎麼說?

  面對台上台下如此多人,王永光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承認這篇文章寫得極好,這瞞不了人,好就是好,沒說的。

  朱國禎和繆昌期也是高度評價了這篇文章的格律規範,也提到了這篇文章的立意高度,進而順帶又發揮了一番,鼓勵學子們應當以世子為榜樣,認真研習經義,此乃讀書的根本所在。

  這番話再度在學子們那裡贏得了熱烈的掌聲,只有馮紫英在鼓掌中忍不住輕嘆,難道江南那邊也已經加入了這一局,還是發現了這個契機,借力打力?

  義忠親王世子也很有風度的感謝了王永光和繆昌期的點評,然後又謝了湯賓尹,這才在台下學生們的掌聲中欣然下台。

  馮紫英都忍不住鼓掌,圓滿,完美,這個逼裝得漂亮。

  只是不知道義忠親王方面花費了多少心思和代價來做這樣一個堪稱經典的局。

  崇正和青檀書院一兩百學子,甚至還有一些悄然而來的其他書院學子,比如通惠和疊翠書院的,諸位南北士林大賢,再加上太常寺、國子監、鴻臚寺以及六部的一些大小官員,哪怕除了顧秉謙之外其他官員品軼都不算太高,但這不重要,相信這篇文章以及今日發生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遍京師城內外。

  相比之下壽王這邊顯然就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了。

  他們以為義忠親王這邊只是來露個臉顯示一下存在,只要自己這邊也「鎮之以靜」,從容應對就行了。

  沒想到人家這個臉可真的是露大了,大到了讓京師城內外,南北士林都要為之傳遍。

  上午的將經論道就以這樣一種所有人都沒有預想到的結果落幕了,義忠親王完勝皇上這一方,可以說以碾壓之勢勝得酣暢淋漓,毫無懸念。

  馮紫英不清楚齊永泰和官應震內心是如何著想的,青檀書院最終會在此事中受到何種影響也很難判斷。

  這事兒最終是瞞不了有心人的,皇上那邊只要稍微查一查,就能知曉這裡邊究竟是誰在搗鬼。

  但問題是影響已經早出去了,義忠親王世子,嗯,從小跟著太上皇讀書的那一位,在南北士林的將經論道盛會上一舉成名,征服了整個南北士林。

  你說這樣一樁事兒究竟有多大的影響,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還真的不好判斷,但絕對是給皇上這邊重重一擊。

  這從當時壽王殿下臉色難看的嚇人,甚至全身都有些發抖的情形就能看出這事兒對他影響有多大。

  馮紫英在觀察之餘也是喟然感慨,這個皇子也不好當啊,缺乏點兒臨場機變的能力,難以做出合理的應對,最終就要承擔後果。

  估計他回去之後,很難向皇上交差,甚至可能會影響到他在他父皇心目中的印象。

  ******

  齊永泰臉色平靜,官應震卻是平靜中隱藏著幾許憤怒。

  「湯賓尹走了,沒說半句話,義忠親王世子也走了。」毫不客氣的直呼其名,也顯示出官應震對那位深藏不露最後才來給你出了一記絕殺的霍林先生充滿了憤怒。

  「東鮮,這一著我們的確有些失算了,沒想到嘉賓居然在我們眼皮子下邊玩了這一出。」齊永泰倒是像放下了一些什麼心結似的,搖搖頭,「走就走了吧,留下來面對我們,我們面對他,都尷尬,簡與怕是很失望吧?」

  「唔,我看韓敬恐怕不知道他這位恩師的深謀遠慮吧。」官應震見齊永泰的心態已經平靜下來,也強自壓抑住怒氣,解釋了一句。

  「呵呵,以嘉賓的心思縝密,怎麼可能將這麼重大的事情隨意告人,我怕有孚也是被蒙在鼓裡,讓他給利用了一回,看到有孚兄氣急敗壞的模樣,我心裡也一下子舒暢了許多。」齊永泰自我解嘲的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我們和有孚都在琢磨這一場如何讓自己書院增光添彩,卻未曾想到為嘉賓做了嫁衣裳啊。」

  「乘風兄,你還笑得出來?」官應震有些疑惑,「現在該怎麼辦?」

  毫無疑問這是抽了皇上的耳光,塌了皇上的面子,估計那位氣量不大的皇上此時早已經暴跳如雷了。

  「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齊永泰微笑著站起身來,扶手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逐漸放晴的天空,越發坦然,「上午他們的確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但下午,就該我們表演了。」

  「哦?乘風兄……」官應震一時間還沒有領悟到其中的關節。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齊永泰臉上笑容更甚,「東鮮,我敢打賭,是紫英來了,這個小傢伙肯定也看明白了一些東西,呵呵,義忠親王和皇上之間這點兒糾葛,嗯,也許還有太上皇,那是他們天家私事,我們摻和不了,要想摻和的,那都是在飛蛾撲火,但是若是有人想要在經義和策論孰輕孰重的問題上做文章,我想恐怕就要問問我們青檀書院答應不答應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1:16 AM

第五十三節 蓄勢待發

  官應震終於明白過來了。

  齊永泰根本不在意皇上和義忠親王之間那點兒隔空交鋒,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天家私事,意氣之爭,還影響不到大局上來。

  齊永泰現在更關注的是未來士林或者說朝廷科考制度的一些風向,這才是齊永泰要捍衛的,也同樣是他官應震要捍衛的。

  這關係到青檀書院學子們未來的前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關係到齊永泰和官應震將來在朝廷中的地位和大計。

  但官應震還是覺得齊永泰有些小看這一次士林盛會的影響力了。

  不僅僅是青檀書院,崇正書院也來了近百學子,還有這麼多六部官員,而崇正書院學子們大多是官宦子弟,這樣一個情況和傳遞出來的信息勢必會被他們帶回去傳遞給他們的尊長親友,其影響力不可低估。

  同樣六部這些看似份量不足的官員們亦會如此,他們回去之後也會將這些消息加以加工提供給他們的同僚乃至上司們,這一樣會引起一輪發酵。

  否則王永光也不至於如此失態,差點兒就要和湯賓尹翻臉相向了。

  但有些東西也說不清楚,沒準兒就是湯賓尹和王永光就在自己面前聯手演一齣戲給大家看呢?

  今天的所見已經顛覆了官應震以前的一些固有觀感,像湯賓尹為何如此,真的讓他有些困惑不解。

  但每個人做出某種選擇都必然有其因由,所以官應震發現自己也不得不以一種更惡意的心態來揣摩和猜測周圍人了,有些甚至本來應該是朋友。

  「進來。」

  馮紫英推門而入。

  「紫英,準備好了麼?」齊永泰目光銳利,綻放著自信的光芒,「上午人家可是給咱們青檀書院上了一課,下午咱們可能再丟臉啊。」

  「呵呵,山長,掌院,和咱們關係不大吧?」馮紫英笑嘻嘻的道:「也該是王掌院心急如焚氣急敗壞才對,我看到王掌院都快要失態了,不過也許只是表面現象呢?大家在台下看,怎麼看都覺得是他和霍林先生是一唱一和呢。」

  齊永泰和官應震都忍俊不禁,這個小傢伙,可真是損人不留口啊。

  「紫英,這等話出此門便不能再言。」官應震笑畢收拾了神色,嚴肅道:「有孚兄也算是個樸實君子,想必不止於此,只是湯嘉賓這一手太不厚道了,讓有孚兄有口難言了。」

  「無關大局,崇正書院背後可是有方閣老,自然會分解一番的。」齊永泰淡淡的道:「倒是我們,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讓繆當時和朱文宇他們看看,我們青檀書院是不是浪得虛名!」

  「山長掌院放心,君豫兄和我已經和其他同學們安排準備多次了,各種意外也已經考慮到,便是有什麼差池,也問題不大。」馮紫英氣定神閒,「斷不會出現上午這種事情。」

  「唔,許獬已經去準備去了,你們東園可不要讓大家失望啊。」官應震也接上話,「許獬是江南名士,也經歷甚多,我不擔心,倒是你們東園幾個年輕人,有把握麼?」

  「掌院無須擔心,我們也有針對性的進行過幾次合練,我當裁判,也專門替他們挑錯,甚至也還專門突出奇兵的給你們來幾次殺招,訓練他們的臨場機變能力,西園那邊的師兄也是如此,我相信這場辯論定會異彩紛呈,讓西溪先生和平涵先生以及崇正書院的學生們大開眼界的。」

  馮紫英的自信看在齊永泰和官應震眼中也是格外讓人舒心,官應震連連點頭:「此番事情乃是我們青檀書院頭等大事,關乎我們書院未來前程,此事一畢,我也不怕書院同學說我偏心,特批你五日假期,讓你好好回家休息一下。」

  馮紫英大喜過望。

  在這書院啥都好,但是過慣了家裡的幸福生活,實在是覺得太清苦了。

  尤其是這裡的伙食,大家都一樣,讓無肉不歡的他簡直覺得是一場煎熬,這回去一趟,也算是打打牙祭了。

  「掌院您可要說話算話啊,我可是盼望您這個獎勵已久了。」馮紫英笑容溢於言表,絲毫不掩飾。

  這情形看得齊永泰和官應震也是相顧莞爾。

  畢竟還是一個孩子,一聽到能回家休息,簡直就是歡呼雀躍了,也不知這傢伙怎麼就在另外一些方面如此深沉老練?

  無法理解。

  *******

  青檀書院為朱國禎和繆昌期以及他們的幾位學生提供了幾間靠南的房間。

  這原本是用來堆放一些勞動器具的雜物房,但在要舉辦這一次交流盛會之後,被騰了出來,重新進行了打掃,佈置了少量器具,成為臨時接待客人的用房。

  朱國禎對於上午發生的事情雖然也有些震動,但是卻遠不像繆昌期那樣心急火燎。

  對於像他們這種在宦海沉浮了多年,然後又重新回到書院中執掌一方的老人來說,這等事情雖然也有些意外,但是也不是無跡可尋。

  無論義忠親王出於那種想法,為自己這個曾經被太上皇給予厚望的兒子造勢,這都可以理解。

  本身這位世子的確文采不俗,又有親王世子加成,博得士林中人的青眼也屬正常。

  只不過在這種盛會上顯得略微過了,尤其是在皇上的嫡長子——壽王也在場的情形下,這兩相對比,就有點兒過了。

  但這不關自己的事情,朱國禎更關心下午青檀書院要舉行的一次辯論競賽。

  他看得出來齊永泰和官應震對此事十分重視,但是具體問及情形,齊官二人都是以屆時便知推托,故作神秘狀,他也就懶得多問了。

  繆昌期倒是不以為然,一臉不屑,覺得無外乎就是經義觀點看法辯論,大不了還要把時政策論的一些東西加入進來,故弄玄虛而已。

  朱國禎覺得沒那麼簡單,否則王永光也不會那麼神神秘秘。

  此次北上,朱國禎很清楚自己肩負的重任。

  講學經義,這是一方面,彰顯江南士林文風水準,這是應有之意,北方士林一直對江南士林不滿,那麼江南士林就要拿出一些讓人信服的東西來。

  從上午的效果來看,原本是不錯的,但是卻被湯賓尹這根攪屎棍搞出來的事情搶走了風頭,這讓朱國禎和繆昌期都有點兒爵士一盤大餐正吃得舒爽,卻突然吃到一個蒼蠅般的膩味。

  但他們還不能翻臉相向,湯賓尹一樣是南方士林的代表,而且是南京翰林院學士,只不過這廝也是和江南士林主流有些格格不入,更看重仕途名利,只是他今日這一出卻又是意欲何為?

  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嚴重的得罪了當今皇上,幾乎要斷絕他日後重返京師的可能了麼?

  朱國禎當然不會相信湯賓尹看不到想不到這一點,這廝絕不會做這種愚蠢之事,必有所圖,只是現在還看不透。

  「文宇兄!」門外傳來繆昌期的聲音。

  「當時,怎麼了?」朱國禎移步到門口。

  「學生們在說,青檀書院在台上安置桌椅,看樣子是分成了三面,只有一面留給了下面觀眾,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繆昌期嘴上對青檀書院的動作不屑一顧,但是實際上還是十分重視的。

  他專門派了自己弟子去打探消息,但是都沒有得到多少有價值的內容,只是看到了在上午的講台上重新佈置,而且模樣也和自己猜想的大不一樣。

  「他們大概是準備把辯論放在台上吧,這也沒啥吧?」朱國禎反倒是覺得繆昌期有些疑神疑鬼了,至於麼?

  這是人家主場,佈置一下,樹立一下形象,也很正常啊。

  「學生說那三面的桌椅都足以容納好幾人,嗯,怎麼,他們是打算一個一個人上,或者是群辯,那怎麼辯論?」繆昌期也疑惑不解。

  這正常的辯論不是一對一的麼?看這樣子,青檀書院是要玩新花樣啊。

  朱國禎也有些不懂了,但是想到齊永泰和官應震那副嘴臉,就不願意再去多問。

  「當時,淡然相對,以不變應萬變,看他們能夠玩出多大的花樣來,難道說我們在經義在策論上還怕他們的表現不成?又不是乘風和東鮮他們倆上陣,一般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能有多高深的見識?不是最後還要等我們評點麼?咱們就好好聽聽,順帶敲打一下罷,你要覺得不解氣,那就不必給乘風和東鮮面子就是了。」

  繆昌期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恨恨的道:「哼,倒是要看看這幫小子能有什麼花樣,給他們顏面?那誰又給了我顏面?官東鮮現在是一門心思都放在這青檀書院上了,早就忘了他也是咱們南方的士人了。」

  朱國禎目光變得淡漠下來,「當時,這等話不必再說,日後怕是我們也有要和乘風、東鮮打交道的時候,乘風怕是在這書院呆不了多久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去吏部還是都察院了,也許再等幾年,東鮮亦要步乘風的後塵,不得不說這天子腳下委實要比咱們南京更有吸引力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1:17 AM

第五十四節 振聾發聵!

  未正兩刻,整個講台下已經人滿為患。

  相較於上午的講經論道,下午顯然更能讓人興奮。

  這是真正的辯論大賽,以前從未經歷過的新鮮事物,而且在辯論之前,沒有人知道辯論的話題是什麼,也不知道會是正方還是反方。

  正是這種充滿了不確定性的辯論才讓經歷了幾番預賽的選手們脫穎而出。

  應該說前期的預賽已經讓大家基本上熟悉了規則,但是這一次又不一樣。

  東西園對抗,而且話題更寬泛,激烈程度更是前所未有。

  前期大家都將這些話題進行過探討,但是因為覆蓋面太寬,不可能把每個問題都能一一點透說穿,所以都只能採取大範圍撒網,基本上都一一瞭解,然後各自按照自己的特長來進行分工。

  西園無疑實力強大,但是東園卻是在七十多個學子中經過幾番預賽搏出來的,也都非弱手。

  像方有度這一次就名列東園隊五名辯手之一,這一段時間幾乎是纏著馮紫英請教,一門心思要在此輪辯論大賽中出人頭地。

  馮紫英當然不會藏私,也有針對性的讓方有度在選擇對手破綻方面來作訓練,這也讓方有度受益匪淺。

  你不一定要說得多好,多有理,但是你要善於捕捉到對手的軟肋和破綻,進而協助隊友發起攻擊。

  伴隨著許獬領軍的西園隊與這邊范景文領銜的東園隊登台亮相,整個氣氛更是燃燒了起來。

  東西園隊分列東西兩側,居於中間的則是仲裁組,由齊永泰、王永光、韓敬、楊嗣昌、馮紫英五人充作仲裁組,其中馮紫英要兼做主持人。

  當然現在大家都還沒有明白這場辯論會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形式來進行,只有辯論賽的參賽者大概明曉,還要由馮紫英來做一個簡單介紹。

  這個仲裁組的人員組成也是讓青檀書院煞費苦心,最後還是接受了馮紫英的建議。

  既然要讓崇正書院參與進來,但崇正書院你要讓他們現在派出一組隊員來參賽肯定不現實,王永光只會覺得這是青檀書院故意要讓他們出醜,那麼就只能在仲裁人員上做文章。

  一名書院山長和一命學員做代表加入,彰顯這個活動名是兩家合辦,只不過由於具體原因崇正書院此次暫不派員參賽了。

  或許等到下一次,這樣的競賽就可能會在崇正書院和青檀書院之間產生了,甚至還可能讓通惠書院和疊翠書院都加入進來。

  看看下邊受邀來參加的通惠書院和疊翠書院教諭與學生代表滿臉興奮和好奇表情,就足以相信下一次這樣的對抗競賽會讓多少人為之風靡。

  這甚至可以肯定會成為整個順天府乃至北地書院學子的一場激動人心的盛會。

  「受齊山長委託,弟子先向蒞臨本次講學論道活動的嘉賓和同學們介紹一下本次辯論大賽的活動規則以及仲裁組成員,……」

  面對這樣的大場面,換了別人,可能還真會怯場,但是前世中馮紫英在這樣場合裡主持會議和講話時候太多了,所以對他來說也就是小菜一碟,信手拈來。

  「規則一,此次大賽由東西園各派五名同學組成,將分別由三名學員充當一辯二辯三辯,然後另外兩名學員充當補充辯手,……」

  既然是來到這個時代,當然不不可能一切都按照現代辯論規則來,多幾個辯手,也能多給同學們一些磨練機會,再說這也是第一次,大家都還在熟悉階段,所以你不可能要求太高。

  「……,此次競賽論題會從競賽規則組選定的十個論題中抽選而出,東西園任一祖選題,另外一組則抽取正反方,……」

  按照計畫,齊永泰、官應震和馮紫英根據山東之行結合當下一些朝廷邸報然後綜合性的設計了十道辯論題。

  當然這些論題都是日常雙方都或多或少的已經接觸過甚至就辯論過的,哪怕是在一些角度上略有區別,但是都不是很大,否則你真的要在這辯論大賽上茫然無措,那也太丟臉了。

  從十道題中抽三道進行辯論,三題辯論的結果都由裁判組來根據五個人的評判結果篩選而出得出勝者,而三局中只要兩局獲勝,就意味著一方獲得勝利。

  朱國禎和繆昌期都十分認真的傾聽著馮紫英介紹辯論競賽規則。

  他們和其他人一樣都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競賽規則,尤其是一個論題都會有正反兩方面。

  這種新奇的設置更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而還有更不可思議的是居然不確定是是誰來負責正面或者反面,要由他們自己抽中之後才知道。

  這也意味著你無法按照你自己內心可能認定的那個答案或者結果去辯論,而必須要按照比賽設定的規則來答辯。

  這種設置和規則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但正如馮紫英在介紹中所談到的那樣,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激發學子們的臨場機變能力,同時也要讓他們明白很多問題和事物的兩面性。

  當這些規則被公佈並解讀之後,立即就在場下引起了巨大的震動。

  青檀書院的學生們還要好一些,畢竟他們都已經見識過這種規則了,他們感興趣的只是要在十道辯論題中來抽取,而非以前那樣只設定一道題需要選擇正反而已,而這一次就意味著還有更多的變數和不確定性了。

  但對向來自崇正、通惠和疊翠這些書院的教諭和學子們來說,這就簡直顛覆了他們的思維,甚至無法想像居然還可以用這樣一種方式來進行辯論。

  可這還不是最震撼的。

  當馮紫英介紹完規則,再由齊永泰介紹完蒞臨的嘉賓只會,宣佈開始抽題,第一道題被抽出來之後,整個會場更是被震撼得全場無語。

  第一道題便是大周鹽制之開中法的利弊得失,或者說就是正反兩方面來闡釋開中法對大周九邊戰略乃至朝廷鹽政的影響。

  西園抽到了反方,東園抽到了正方。

  也就是說東園要力圖證明開中法的優勢和有利之處,失去開中法,大周的戰略將會受到哪些不利影響,甚至會波及整個大周朝廷的穩定。

  同樣西園要竭力把開中法不利的一面暴露出來,讓仲裁組了解開中法帶來的巨大危害和不利,以及可以用那些手段和方式來改良甚至取代。

  朱國禎和繆昌期臉色都變了。

  青檀書院膽大若斯?!

  齊永泰和官應震這是要做什麼?質疑朝廷政策的制定和執行?

  他們倆能想到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這是要公開挑釁朝廷和質疑朝廷法術了麼?

  但是當雙方迅疾就開中法的利弊得失展開激烈辯論時,朱國禎和繆昌期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小看了齊永泰和官應震的政治智慧。

  不偏不倚,運籌帷幄之中,作為仲裁組的組長,齊永泰不斷的用他的權威來調整這辯論的力度和深度,讓辯論雙方不至於將矛頭指向朝廷,而只是就事論事,討論開中法本身具體存在的問題。

  也就是說,這是在為朝廷尋找問題的根源,進而為朝廷出謀劃策,提出可茲利用的方略。

  繆昌期臉色陰晴不定,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樣的辯論大賽,或者說他的腦瓜子裡也像上午王永光被湯賓尹來那麼一出時給弄得嗡嗡的,甚至有點兒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這個齊永泰是要幹什麼?要翻天麼?這太不可思議了,朝廷難道就坐視不管?

  江南書院也有學業討論甚至辯論,但是絕對不是這樣的。

  江南書院士林裡對討論辯論基本上不會就朝廷的具體政策來進行討論辯論,而更多的是經義上的辯論,或者說即便是有時政討論,那也更多地是對某些風氣和現象的批評和攻訐,絕大多數都是侷限於某些個人的行為和風氣,而非具體政策。

  但今日繆昌期卻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難怪齊永泰在與自己爭論中屢屢抨擊江南士林崇尚清談不務實際,難怪官應震與自己的對話中認為江南書院只會讀死書,教出來的都是些只懂之乎者也的迂夫子,哪怕是考中舉人進士,也難以勝任入仕後的職務。

  這青檀書院都已經開始幹這種「大事兒」了,當然不把江南書院的那些「清談」放在眼裡了。

  朱國禎卻不像繆昌期想的那麼狹隘,可以說這一次辯論給他帶來的震動也相當大,但是之前他就已經有一些心理準備。

  他瞭解齊永泰這個人,這個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務實主義者,極其厭惡空談,而這種辯論照理說應該是齊永泰所反對的,但是現在卻成了他主動來推動,所以當時朱國禎就有些懷疑。

  但是朱國禎開始也只想到是不是齊永泰準備在方式上有所變化創新,未曾想到齊永泰居然敢如此破釜沉舟,行這般創舉,徹底顛覆了一般人所能想像得到的辯論。

  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方面的魄力不如對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1:20 AM

第五十五節 典範,帶動潮流

  朱國禎臉色的變化也看在繆昌期眼中。

  同樣自己的神色劇變也沒逃過對方的眼睛。

  衝擊太大了,甚至有點兒難以接受,而且他們都已經感覺到了這背後的某些東西,那就是從元熙三十二年之後科考制度和內容的一些變化帶來的衝擊。

  如果說元熙三十二年那一波開始的變化還只是循序漸進的,那麼從去年到今年的這一輪新皇登基之後的變化就能看得出這種變化還在加速。

  經義仍然很重要,仍然是基礎,但是朝廷卻在有意識的調整,要讓經義為本,但是內容上卻日益要和時政結合了,進而形成策論定乾坤的格局。

  下一科呢?

  朱國禎和繆昌期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心和憂慮,青檀書院這是在未雨綢繆了啊,而且這一步一走就如此果決而大膽。

  朱國禎和繆昌期能看到的,王永光更能夠看到。

  可以說這一次最直觀感受衝擊的就是他。

  齊永泰絲毫沒有避諱他,就當著他和韓敬、馮紫英交流這一輪辯論大賽設置的典章制度和一些內容要求想法,他甚至還能感受到對方有些時候還是專門在為自己作講解,同樣楊嗣昌也在一旁聽得眉飛色舞。

  王永光自然也能猜測出齊永泰的用意。

  大家心照不宣,都是瞄準了下一科的秋闈和春闈,如何取得更好的成績,而現在朝廷雖然有要變革的意思,但是一樣會遭到很多來自各方的反對。

  要變革哪有那麼容易的?讀書人幾十年如一日的苦熬,搏的就是這一遭,一科復一科,一年復一年,你現在卻說要改革了?那他們怎麼辦?

  元熙三十二年之後的改革也是漸進式的,一樣也遭到了很多攻訐和抵制,但是太上皇幾十年的權威之下終於還是推進了。

  但現在新皇御極,很多人就已經開始密謀要重新回到原來的格局了。

  朱國禎和繆昌期此次北上前來講學,不就是想要推動這種變革的倒退麼?上一科皇上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現在他們看來是不願意再委曲求全,或者說不肯輕易退讓了。

  哪怕是拖住一科兩科,延後三年六年,也能為他們江南那邊的學子贏得一些時間,王永光猜測,對方二人應該是就是打這個主意。

  只不過今天下午這一波,恐怕就是給了朱國禎和繆昌期二人迎頭一瓢冷水,澆得他們透心涼,比當下已經封凍了的天氣還涼。

  毫無疑問,齊永泰、官應震和他們代表的青檀書院是要打算站在江南書院的對立面了,甚至要堅定不移的推動科考內容的進一步向時政策論偏重了,這恰恰是朱國禎和繆昌期他們所不願意見到的。

  現在也就該是自己和崇正書院站隊的時候了,齊永泰和官應震把自己和崇正書院拉進來,大概也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吧。

  問題是自己有選擇麼?沒有。

  王永光輕輕笑了笑,上午所遭遇的「背刺」帶來的沮喪和憋屈心情,現在終於可以舒緩一些了,因為想到朱國禎和繆昌期內心此時的冰冷。

  「開中法不是惡法,而是善法,從前明戍守九邊開始,開中法就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大家可以想一想,一旦開中法中止,商人們再無積極性去屯墾九邊,單單依靠運輸帶來的糧食,且不談成本的提升,一旦遭遇其他意外,那麼就會給整個九邊駐軍的軍糧需求帶來無法想像的威脅,甚至影響到整個北地安全,……」

  東園這邊主打的一辯是范景文,他不但口才極佳,而且手勢動作豐富,所以說服力極強,東園學子在他闡述完畢時,也都紛紛鼓掌鼓勵。

  「……,范師弟所言不無道理,但是愚兄覺得可能你們忽略一個關鍵點。」

  西園自然更非庸者,大家都準備了一兩月,可以說各方面的問題都拿出來探討過無數次了,像開中法這個大課題,更是被作為經典辯題拿來研討,所以根本難不倒。

  發招的是許獬,這傢伙哪怕是大冬天的,也是摺扇輕搖,風度翩翩,比起范景文來更有一番居高臨下的氣勢。

  「你方強調開中法的關鍵在於商人們運輸成本的降低和屯墾帶來的糧食供應穩定性,那麼我要告訴各位師弟,你們這個觀點大錯特錯,或者說,現在已經不可行了,……」

  哪怕是朱國禎和繆昌期二人內心已經在考慮如何反制青檀書院以及他們背後的齊永泰、官應震可能帶來的威脅了,但聽到這個話題,心中還是忍不住為之一動。

  開中法肯定是不可或缺的,這是所有人固有觀點,但是問題卻很多,甚至在很多人看來都覺得弊大於利了。

  但廢止開中法之後九邊軍糧該怎麼來解決?

  如果找不到替代手段,那麼一切就是空談,再是惡法,你也得堅持下去。

  開中法最大優點就是軍糧保障的穩定性和運輸成本降低,可這幫傢伙居然說這已經不可行了?簡直是信口雌黃!

  這是朱國禎和繆昌期心裡同時浮起的念頭,為了吸引下邊人注意,居然敢用這種伎倆,太過無恥。

  「可能會有人覺得我所說的是在危言聳聽,在譁眾取寵,不,這等場合下,我們怎麼可能?」許獬似乎猜測到了某些人的心思念頭,笑吟吟的點穿。

  「那我來具體說一說,第一為什麼我說運輸成本降低不正確,那我們來分析一下之所以開中法之所以帶來的運輸成本降低?其主因是糧食商人帶來的專業性和食鹽特殊性質的暴利性決定的,但真正決定運輸成本的還是其專業性以及周轉層級少帶來的,與鹽務的開中法並無固定和特定的關係,那不過是人為的將其聯繫起來,……」

  「對於商人來說,他們在乎的是賺錢,而非通過什麼方式渠道賺錢,如果能夠提供一種方式讓他們從事他們專業的行道穩定的賺錢,實現成本下降是可以做到的,……」

  「再說另外一個問題,不容否認,糧食運輸受制於多方面因素,比如水旱災害,還有道路遭遇天氣影響,那麼沿邊屯墾就是最有效的保障手段了,這是大家的共識,也是朝廷一直堅持開中法的關鍵,沒有開中法,那麼商人們的屯墾就沒有了興趣,……」

  這一點也是眾所周知的,朱國禎和繆昌期甚至王永光、楊嗣昌都被勾起了興趣。

  可以說這一點恰恰是開中法的核心關鍵,運輸成本降低固然重要,但是有屯墾的底線保障,為沿邊提供各方面的後勤保障,這才是核心關鍵。

  「根據我們從工部和陝西、山西給朝廷的一些邸報中瞭解到的情況,事實上沿著邊塞一線近二十年來天時越發惡劣,很多屯墾之所以裁撤並非完全是因為開中法遭到破壞而導致,更多原因還是因為天時惡劣,在沿邊屯墾所獲收成已經越來越難以維繫自身需求,更不用說供給邊軍了,……」

  「這裡有我們通過朝廷邸報傳遞獲得的一些信息,可以證明其中七處廢棄的屯墾中有四處皆是因為天時原因,三處是因為商人們因開中法難以支撐而導致,……」

  朱國禎和繆昌期面面相覷,難道青檀書院學生的水準已經高到了這種程度?朝廷邸報除非有特別要求,很多其實是可以弄出來的,尤其是像青檀書院這種明顯是為朝廷輸送科舉人才的,自然不在話下,齊永泰和官應震都是在朝中為官多年的老人,如果要找點兒門道尋些這方面的情報並不難。

  問題是這樣有針對性的收集邸報來作為下一科時政策論的應考準備,那說明青檀書院已經在這方面下足了工夫了,想到這裡,朱國禎和繆昌期相互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憂慮和揪心。

  這個情況太糟糕了,對朱繆二人都是一大打擊,這意味著他們不但難以獲得北方士林在反對科考變革上的支持,甚至可能還會對立,而對方還要成為受益者。

  這種情形下,如果江南方面的書院不迅速拿出切實有效的對策來,恐怕就會成為最大的受害者。

  這種舌劍唇槍的激烈辯論,尤其是涉及到的是時政策論,很多都是下邊學子從未接觸過的時政朝務。

  想到未來自己一旦科考中舉中進士為官,未來都要接觸這些事務,怎麼能不讓這些學子們聽得如痴如醉難以自拔?

  一陣陣掌聲夾雜歡呼,讓整個場面都幾乎要失控,尤其是一些經典的辯論語句和火爆對決時段,都讓學子們熱血沸騰,恨不能自己能夠馬上上場和對手一決高下。

  這其中尤其是來自崇正、通惠和疊翠書院的學子更是難以壓抑情緒,已經開始在下邊商量起來如果自家書院也要搞這樣的時政策論對抗辯論,該如何運作。

  朱國禎和繆昌期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更加擔心,王永光也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

  這似乎是一個潮流,難以逆轉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1:21 AM

第五十六節 塵埃落定

  「經過我們對山西、陝西兩地都司、行都司與兵部和五軍都督府所獲取得一些材料證明,當下在九邊地區除遼東外,絕大部分邊地屯墾已經難以為繼,天時因素是主要的,屯墾農戶自家種養所出,連自家生計都難以維繫,何談支應邊軍?這是有相關的一些邸報作為佐證的,絕非我們妄言,……」

  許獬開始做總結性陳詞。

  」……,那麼我們再來說說如何應對開中法面臨的難題和困局,也就是說如何來解決這個九邊軍糧乃至後勤保障問題,我們有一些構想,但限於我們自身水平有限,獲得的內情不多,所以只能有一個大概方略,第一,收復河套,以主動戰略進攻來遏制韃靼人對我們北部邊牆的威脅,一旦我們佔據了河套地區,那麼我們便如同在韃靼人背上頂住了一柄尖刀,可以極大的減輕對太原、大同乃至宣府的壓力,……」

  這是馮紫英提出的一個主動進攻戰略,當然馮紫英也明確提出在大周的財政和糧食供應能力未有實質性提升的前提下,這個戰略難以真正推行。

  「第二,徹底改變開中法的輸糧制度,由朝廷支持一批民間商幫來專門負責運輸,按照定量定時定點和確定營利的模式來確立這種軍糧保障機制,我們認為只要有利可圖,商人便會願意做,而不在於採取何種方式,而如果摒棄了收儲這一複雜程序,只是單純的運輸,只要輔之以相應的規制,隨著模式運行成熟,是可以實現運輸成本大幅度削減的,……」

  「……,第三,……」

  看著許獬在台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朱國禎和繆昌期都是面色陰沉,一言不發,連他們身後二人帶來的一干學子,原本也都是興奮得躍躍欲試,看到兩位尊長心情不佳,都只有悄悄收斂起來。

  「……,北地糧食不足這是一個數百年痼疾,但是從工部和福建、山東和廣東一些地方瞭解到的消息,一些外番傳回來新的作物,雖然口味未必適合我們大周百姓,但是在餓死和吃飽肚子之間選擇,我們覺得這味道就不是問題了,再不濟總比樹皮草根觀音土強吧?如果可以在北地甚至九邊推廣,那麼這運輸成本還可以獲得很大下降,……」

  說實話,這些觀點構想都相當粗淺,或者說充滿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描述,很多都是停留在勾勒上,要付諸實施的話,要嘛不可行,要嘛就需要不斷的修改調整和磨合,但是你要知道這是一幫尚未真正接觸過朝務政務的青蔥學子啊。

  大的不過二十出頭,年幼的不過十四五歲,居然可以這般指點江山了,這不能不讓台下的各個群體都是百感交集,尤其是那些六部的閒散官吏們。

  伴隨著一輪接一輪的掌聲和歡呼聲,第一輪辯論終於結束了最後陳詞,進入裁判評點打分階段。

  但對於朱國禎和繆昌期來說,這簡直是如坐針氈。

  齊永泰和官應震都注意到了二人坐臥不安的表情,但是這恰恰是他們想要的。

  齊永泰和王永光都笑著給與了雙方極高的評價,最終的獲勝者是西園隊。

  他們別出蹊徑的從開中法目前存在困境的具體原因出發,尋找改良和替代手段來予以擊破正方的觀點,使得東園隊先前所做的各種準備都沒有能派上用場。

  震動不僅僅只有朱國禎和繆昌期,更有包括禮部左侍郎顧秉謙和其他六部來的一些官員們。

  他們看問題的角度又和學生們不一樣。

  學生們這種精彩激烈的方式而唏噓讚歎,而他們則要從這樣一種時政策論的闡釋論述方式來考慮問題。

  短兵相接,一針見血,然後又能把雙方各自觀點中的優劣全數展現出來,足以讓大家一窺全貌。

  雖然這些學生們的觀點意見都還顯得比較粗淺,甚至很多也不切實際,或者說並不瞭解朝廷內部政策和制度的一些運作和設定規則,但是這確實是一個最直觀最貼近的方式,也能夠培養學生們對時政的興趣和解讀處理能力。

  或許他們暫時還沒有想清楚,但是隨著時間推移,青檀書院的種種舉措會讓他們意識到某些變化似乎正在潛移默化的進行當中。

  當第二道題被抽出來之後,朱國禎和繆昌期終於坐不住了。

  第二道題是論收復河套戰略的優劣和可行性。

  這道題雖然和江南士林無關,但是毫無疑問針對性更強,而且這個問題也曾經在前十來年間引起過朝廷內部的無數爭論。

  河套地區的戰略意義毋庸多說,但是能不能收復,有沒有這個能力收復,收復之後能不能守得住,後勤保障供應如何來解決,與韃靼人之間的關係如何處理,這些問題也都是被內閣和兵部乃至五軍都督府、陝西都司那邊爭吵過無數次了。

  沒想到這道題會出現在這一次青檀書院所出的題庫裡,居然還被抽了出來。

  毫無疑問,這又會是一番空前激烈的龍爭虎鬥辯論。

  朱國禎和繆昌期都意識到不能再這樣傻坐下去了,這幾乎就是自己二人再替青檀書院背書,或者說起碼是助長了他們的聲勢,而這恰恰是他們所反對的。

  看見朱國禎和繆昌期起身,齊永泰沒有理睬,這邊自然有作陪的官應震處理。

  朱國禎和繆昌期能堅持到第一場辯論結束已經很讓齊永泰吃驚了,換了是他,估計不到半場就得要離場。

  這明顯是和江南書院那邊格格不入的路數,南轅北轍,道不同不相為謀,怎麼可能還留在這裡為對手助威?

  這無關大局,雖然也引起了一些學生和前排的官員們的關注,但是齊永泰很好的控制了節奏。

  他將一張碩大的河套地圖在講台上懸掛了起來,雖然十分粗略,但是基本上能夠讓大家一目瞭然。

  這年頭地圖是個新鮮玩意兒,別說一般的學子,就算是一般的官吏都少有接觸到,這張地圖雖然粗糙,但是粗線條下也能說明很多問題,尤其是幾字形的黃河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齊永泰又親自將河套目前情況以及前朝對此地區的一些戰略做了一個介紹,立即就把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朱國禎和繆昌期其實知道青檀書院把河套戰略這等爭執幾十年的軍國大事兒拿出來當辯論題純粹就是一個噱頭,就是要勾起學子們的興趣和注意力,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人家這一手很高明啊。

  看看學生們全神貫注的模樣,根本沒有幾個人注意到自己幾人的離開,就連自己的幾個弟子都頻頻回首想要聽一聽齊永泰的介紹和下輪的辯論。

  「東鮮,你們這是在捨本逐末,誤人子弟啊。」繆昌期走出會場,才氣急敗壞的向對方道。

  「哦,當時兄何出此言?」官應震好整以暇,微笑著應對:「這不過是一場辯論,怎麼就上升到這等高度了?江南書院難道不辯論麼?我看那邊的經義論戰也不少啊。」

  「東鮮,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們的來意,你們這樣做就是譁眾取寵,於國無益,對學生們來說更是有害無益,學生學習的根本還是在經義,這一點不容改變!」朱國禎表情要鄭重許多,直視官應震。

  官應震知道這是要攤牌的時候了,齊永泰也早就和他商量過了。

  這個原則不能讓,攤牌是必然的,但對方也未必就是鐵板一塊,像繆昌期和朱國禎未必就沒有各自的心思。

  「文宇兄,當時兄,愚弟知道你們的意思,但是你們要看到朝廷對科考改革的大勢,經義根基不會變,這一點我們其實都明白,但是要在形式和內容上有所改變,特別是內容上,時政策論份量更重是大勢所趨,如果要逆勢而動,恐怕受害的是我們自己,據愚弟所知通惠書院他們早就在時政策論上做文章了,他們和兵部、五軍都督府乃至龍禁尉那邊關係密切,所獲的消息更多,一樣在加大對時政策論方面的教學,只不過我們是用這樣一種方式來推進,讓你們一時間有些不太適應罷了。,……」

  朱國禎深吸了一口氣,他清楚對方所言不虛。

  通惠書院歷來是衛鎮子弟讀書的最好去處,而兵部和五軍都督府也是對通惠書院最為照拂,連南方衛鎮軍官的優秀子弟要讀書都要首選通惠書院,而且五軍都督府也會給與一定的支持,加上龍禁尉的扶持,所以他們在這方面走在前面也很正常。

  「豎子不足與謀!」繆昌期帶著幾個弟子拂袖而去。

  「東鮮,依你之見,這便是無法改變了?」朱國禎卻沒有那麼衝動,他冷著臉問道。

  「文宇兄,也就是這麼一兩科而已,而且愚弟知道崇文書院和白馬書院還有些不一樣,你應該比當時更通達,他這個人鑽牛角尖,還有兩年,還來得及,而且愚弟覺得皇上也未必就會在下一科變化太大,因為永隆元年和今年的秋春闈皇上已經表明了一個姿態了,他也需要慢慢撫平一些不滿的意見嘛。」

  官應震的話讓朱國禎微微意動。

  他們最擔心的就是下一科繼續大變,那江南這邊吃虧就太大了,如果下科基本上延續永隆元年秋闈和永隆二年也就是今年的春闈格局,那麼雖然也很難受,但是卻不是不可以接受,尤其是崇文書院已經在自己的安排下有所調整了。

  「東鮮,這樣一來你們就佔大便宜了。」朱國禎吐出一口濁氣,悶悶的道。

  「文宇兄,你們江南書院佔了幾十年便宜,我們都只能看著,現在就佔那麼幾科便宜,你們都覺得難受?」官應震搖頭,「何況以你們的底子,最多兩三科以後,你們又能攆上來。」

  官應震言不由衷,但朱國禎卻有這個自信,江南的文風底子不是北地能比擬的,讀書人太多,遠勝於北地,選出來的讀書種子自然就多。

  等到朱國禎告辭離去,官應震這才舒了一口氣。

  這場大事已定,只要朱國禎起了異心,江南書院內部便難以在齊心合力,那麼對下科科舉的抵制就不可能太強烈,朝廷的推動就不會有變,那麼下科青檀書院就可以大顯身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1:23 AM

第五十七節 核心

  盛宴已定。

  朱國禎和繆昌期揚長而去,但已經無關大局。

  尤其是官應震很隱晦的把朱國禎與繆昌期之間的態度差異透露給王永光之後,王永光更是堅定了決心,崇正書院也必須要跟隨潮流而動。

  便是沒有這場風波,崇正書院也不是覺察不到通惠書院的異動,與龍禁尉關係密切的通惠書院某種意義其實也傳遞了皇帝的一些意圖才對。

  興奮的學生們幾乎熱鬧了一個通宵,這個時候書院嚴謹的風紀似乎都起不到作用了,不過齊永泰和官應震都不是死板教條的人,只要同學們行為不太出格,他們都沒有干預。

  陳奇瑜和方有度無疑是舍中最得意的兩人,三場辯論戰中,西園以二比一獲勝,但是東園雖敗猶榮。

  沒有人再在意這一點,他們更關心自己的表現。

  陳奇瑜和方有度表現都可圈可點,尤其是方有度。

  對他來說,這樣一個機遇千載難逢,他實現了在諸位大賢和幾家書院的優秀學子面前展示自我的機會,或者說,他一躍成名,雖然這個名還顯得有些虛無。

  輝煌之後還是要回到現實中,這一場盛會不過是提升了青檀書院的名氣,為明年後年吸引更多的優秀學子前來打好了基礎,但最終還是要化為後年秋闈和下科春闈,那才是真正的試金石。

  馮紫英看到方有度滿面紅光的向自己走來時,默默地想道。

  方有度真的很感激馮紫英。

  他覺得他自己活了這十多年,也許有兩件事情也許會給自己命運帶來巨大改變,第一就是進了青檀書院,第二就是參加了這一輪辯論大賽。

  進青檀書院不用說,整個縣裡都為之震動,全家上下幾乎是用一種飽含深情厚望的目光目送他踏上北上的行程。

  十一兩銀子並八百零五文銅錢,這將是他三年直到秋闈的所有花費,也是老父親悍然賣掉了家中僅有兩畝水田之後所獲,全數交給了自己。

  這份寄託讓他倍感壓力。

  他必須要出頭,秋闈若是不能考中舉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面對家人。

  從歙縣到京師,他沒敢走陸路,而是從長江上坐船,沿運河進京。

  一路為船上的船伕們洗衣擦拭船艙,以便最大限度的節約花費。

  到京師,十一兩銀子仍在,八百零五文銅錢只剩下三百二十七文,整整一個半月時間,他手上平添了許多後繭。

  這三年,他沒打算過回鄉,既沒有時間和精力,也沒有足夠的銀錢,這一年下來,饒是他省吃儉用,他也已經花去了二兩銀子。

  青檀書院再是清貧節儉,但是必要的花銷不會少,像筆墨紙硯,一些必要的書籍經義,都少不了。

  這些付出方有度覺得都值得,只要後年的秋闈他能考過,哪怕春闈過不了,甚至再等十年八年年他也熬得起。

  因為只要中了舉人,那命運就已經改變,至於說想要中進士,那更多是自己渴望對自身命運的一種拚搏。

  但沒人可確定自己秋闈一定能過,如果過不了,方有度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能力留下來再讀三年,也許就只能黯然回鄉,靠著這個秀才身份在家鄉找個塾師西席位子,填補家用了。

  這種迫在眉睫的巨大壓力讓方有度一直處於一種心力交瘁的狀態下,所以當馮紫英出現在書院裡時,他是無比痛恨的。

  這等生活無憂的勳貴子弟為何還要來書院讀書?哪怕是後面馮紫英的格外努力和自律讓方有度觀感有所改觀,但是他內心深處還是有著濃烈的牴觸情緒。

  這一切一直到馮紫英拿出了這樣一個辯論大賽的構想,而且還力薦他參加預賽乃至最終進入了東園五人組。

  方有度覺得上蒼垂青了自己兩次。

  不僅僅是辯論大賽帶來的名聲,更重要的讓他覺察到了這是書院在有針對性的為下科秋闈的時政策論作準備了,這意味著秋闈中式書院有更大的優勢了。

  有了這樣一輪大賽經歷,哪怕是自己秋闈真的沒過,方有度覺得自己都有很大機率可以留下來參加下一科秋闈,甚至即便是留不了青檀書院,他也有把握到崇正或者通惠這樣的書院去學習三年。

  」方叔,怎麼了?」看見方有度目光裡的激動興奮以及一些隱藏的東西,馮紫英大略能感受到。

  前世今生他的經歷太過豐富,哪怕他現在已經逐漸適應了現在的身份角色,前世中的很多東西在漸漸淡忘,但很多東西卻已經成為下意識的直覺了。

  「呃,沒什麼,紫英,謝謝了。」方有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要說點兒什麼,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來表達。

  「方叔,我們是同學,說這些是不是有點兒見外?何況我並沒有作什麼啊。」馮紫英淺淺一笑,一隻手攬住對方的肩頭:「別想那麼多,再說了,真要想感謝山長和掌院,要感謝小弟,那等到方叔你秋闈中式之後再來,如何?」

  方有度不再多言,只是重重的抱住馮紫英肩頭,緊了緊,「如果有什麼需要愚兄幫忙的,儘管說。」

  「當然,我經義淺薄,眾所周知,還得要靠咱們同舍的同學這兩年裡相助呢,你和虎臣都跑不掉。」

  這宿舍裡幾位,經義功底最深的還的算是許其勳和方有度這兩個來自江南的同學,一個是自幼家傳,一個是年少苦讀,其他幾位都要略遜,馮紫英當然不會「放過」二人。

  陳奇瑜也正在和傅宗龍商討著什麼,轉過頭來,「紫英,這我可幫不上多大忙了,我自己都還得要加把勁兒,對了,仲倫在說,如果我們再要搞這類辯論,其實可以把雲貴邊地的山區治理也列入,只不過要想找這方面相關的邸報消息就麻煩了一些。」

  很顯然這一次的辯論大賽讓陳奇瑜心氣也高了許多,而傅宗龍也覺察到了自己未能參加的失策,開始想要彌補了。

  「山長和掌院肯定是能夠找到一些以前的相關邸報的,但未必就是我們需要的,肯定要經過大量篩選,但這可以是一個方向。」馮紫英笑了笑,「怎麼,仲倫還是對你家鄉的情況更感興趣?」

  「唔,我總覺得我們那邊遲早是要出問題的,我來讀書之前就曾經聽說在播州、水西、永寧宣慰司宛如獨立王國,與周邊地方衝突不斷,而且有越演越烈之勢,前些時日紫英也提到了這一點,我就一直在琢磨,朝廷不可能一直這樣姑息養奸縱容下去,遲早有一天要解決這等大患,咱們現在不也可以在這方面先做一些討論,也算一種嘗試嘛。」

  「仲倫,考慮深遠啊。」馮紫英當然不會打擊對方積極性,「可以向山長和掌院說說,把這方面列入進去,按照山長和掌院的意思,我們這一次經過了一個多月接近兩個月的準備,但是還是太粗糙了,很多問題都是淺嘗輒止,如果遇上行家,只會貽笑大方,所以明年還會有一次這樣的大比,那麼要求就不能這麼低了,所以從現在開始收集相關的資料,當成一道大題來做,完全可行。」

  僅有的一些記憶還能回憶起,好像雲貴川那邊這個時間線上是出過不少亂子的。

  只是不清楚大明變成大周,這種格局是變好還是變壞,或者就沒變?但馮紫英傾向於即便是有變恐怕也不大,或者可能都是向更壞的方面變化。

  得到馮紫英的支持和鼓勵,傅宗龍也是猛力的一揮手,彷彿得到了很大的肯定。

  這種變化就是在不知不覺中形成,陳奇瑜、傅宗龍這兩個原來是最不服氣的,都漸漸接受了這種結果,其他人自然休提。

  像范景文和賀逢聖也都逐漸將馮紫英納入為整個東園的領導層,很多問題都要徵求他的意見了,只是這種情形很多人還沒有真正意識到而已。

  馮紫英卻自家知道自家事,該歇歇了。

  此次盛會風頭太勁,後續肯定會有不少麻煩,而練國事也提醒過他,該沉下心來好好讀讀書了,其他事情交給別人去做更合適。

  自己得到的東西已經太多了。

  至於官掌院許諾的休假,還是忍著吧,日後有的是時間,還有一個月就是丙午年了,春假放在一起休息不好麼?

  ********

  「陛下,此事臣沒辦好,……」

  「張卿,不用說了,此事不怪卿。」陰冷的目光從眼瞳中一掠而過,永隆帝瞟了一眼自己那個已經入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雞一樣的兒子,強自壓抑住內心的怒氣。

  的確不怪張景秋,讓顧秉謙去是自己定的,只是沒想到這廝竟然如此不堪,而自家兒子遇上這種事情,沒有多少經驗,也實在難為他了,換一個人在那種場合下恐怕也一樣。

  「陛下也不必氣惱,微臣覺得此事倒未必是壞事,嗯,當然上午之事不算,下午的情形壽王殿下先前在宮外也和臣談了,臣覺得這也許是一個徵兆。」張景秋眼如古井,但是話語卻字字千鈞,「齊永泰和官應震那邊,還有崇正書院那邊,也許是時候了。」

  「哦?」永隆帝精神一振,「卿請說。」

  「其實陛下也看出來了,何必還要微臣說穿呢?」張景秋笑了起來,「壽王殿下做得很不錯,一直堅持到最後,湯賓尹麼,跳樑小丑,插標賣首而已,當然,如果這廝另有打算,那另當別論,如果是那樣,微臣都要佩服這廝的勇氣了。」

  永隆帝聽懂了一些,但是還是有些不明白,揮揮手,「壽王下去吧。」

  如蒙大赦,站在一旁的壽王感激的看了一眼張景秋,又行了一個禮,趕緊退了下去。

  「齊永泰靜極思動,怕是想要做些事情,微臣覺得是好事,且看陛下如何容他用他。」張景秋語氣越發犀利,「湯賓尹不足掛齒,此人雖然博學,但心性不定,難成大器,若能為陛下所用,自然是好事,若不能,也無關大局,大勢在陛下這邊,義忠親王這般做,或許能收一時之利,但從長久看,其勢若張,太上皇那邊會怎麼看?……」

  永隆帝擺擺手,「張卿,朕知道你的意思,但朕不會一直如此,想必很多人也不喜歡朕如此,會讓很多人失望的,既然朕在這個位置上,便不能如大哥那樣玩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戲,真要堂堂正正的做事。」

  張景秋眉峰一揚,「陛下決定了?」

  「朕早已經決定了,只不過朕一直不想拂逆父皇的意思,父皇一直認為朕性格過於剛硬,朕希望改變父皇的這一印象,但現在看來,好像反而成了某些人咄咄逼人的一種藉口了,……」

  永隆帝表情變得有些輕蔑。

  雖然對大哥的種種伎倆很是不屑,但是這不代表自己會輕視大意。

  從寧壽宮那邊傳來的消息,父皇似乎也對大哥的行徑不太滿意,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麼。

  如果放任這種情況下去,也許父皇就會另有心思,所以拿捏好這個度,既要適當反擊,但又不能讓父皇覺得自己過於猛烈,甚至可能有其他想法,這才是最難的。

  否則坐在這個位置上,連這點兒手段都應對不了,那自己才真的該挪位置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1:25 AM

第五十八節 情絲愁思

  眼見得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撲簌撲簌慢慢的講整個房簷遮住。

  窗外的樹梢頭早已經經受不住,顫顫巍巍,偶爾有枯枝嘎嘣一聲,那便是雪太厚重,壓得枝丫斷了,落在地上,悄無聲息,只剩下白涯涯一片。

  地龍早已經燒了起來,林黛玉裹著密織厚實的絲絨繡襖,外罩一件綿密的棉披風,一件石青鑲紅邊棗紅內瓤子的沙狐皮裘擱在一旁,卻沒有穿上,就這麼縮在炕腳上,清秀的臉頰卻是多了幾分愁思。

  小丫頭雪雁正在小心的燒著水壺,然後提過一個熏爐罩上佈簾,送了進去,「小姐,暖暖手。」

  「嗯,紫鵑還沒有回來?」靠在炕頭上的林黛玉慵懶的拍了一下白貓,那白貓有些不情願的緩緩起身,然後慢走幾步,最後縮在了炕腳兒邊上,那模樣還真的和主人有點兒相像。

  「小姐,紫娟姐姐才走半個時辰呢,您不說她怕是要一個時辰才能回來麼?平兒姐姐也不知道在不在,聽說璉二奶奶出門去了。」

  雪雁有些呆像,要論年齡也不算小,但做事總有些懵懵懂懂的,老太君這才把紫鵑派了來,好在雪雁老實,跟著紫鵑倒也乖覺。

  「你聽說說的璉二奶奶出門去了?」林黛玉沒想到平素看上呆萌的雪雁居然還能有這本事,連璉二嫂子出門的消息都能打聽到。

  「奴婢先前從冬暖閣遊廊那邊過來時碰見了司琪姐姐,司琪姐姐說大老爺那邊在招璉二奶奶呢,可璉二奶奶不在府裡,大老爺很生氣,連帶著剛趕上的二姑娘都吃了一頓排頭。」

  雪雁的回答讓林黛玉也蹙起了眉頭,「璉二哥也沒在府裡麼?」

  「這卻不知道了。」雪雁搖搖頭,她在這府裡算是外人,別人說她就聽著,卻不敢多問。

  這年邊兒上了,府裡邊有點兒亂,黛玉也不想替府裡添亂,加上不太願意經常見到那位寶二哥,就主動從老太太屋裡搬了出來,到了外房側面的一處小院裡。

  雖然窄了一點兒,倒也幽靜。

  「二姐姐怎麼也吃舅舅排頭了?」黛玉是知道二姐姐的,那是個老實性子,平素見人都帶笑,卻不多話,最是好性子,如果不是那司琪性子剛烈一些,只怕那後院裡的婆子們都能騎到她頭上去。

  這等性子怎麼就招舅舅發脾氣了?

  「不清楚,司琪姐姐只說大老爺這段時間火氣大,聽說莊子裡送回來的收成比去年又差了不少,說是什麼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也沒個人撐得起照應,大家都是在哪胡吃海喝的,總得要把這個家給敗了了事兒,……」

  這丫頭別看呆萌呆萌的,但是記憶力卻好,司琪這大嘴巴啥都敢說,卻都被這丫頭給記下來說給自己聽了。

  「雪雁,你少在那裡胡咧咧!」門外一陣腳步聲響,繡了一個福字的猩紅氈簾一掀,卻是紫鵑回來了。

  「姐姐回來了。」雪雁也不怕,起身把簾子拉著,讓紫鵑進來,笑嘻嘻的道:「小姐還念叨著呢,姐姐就回來了,可見是說不得的。」

  「紫鵑,怎麼樣?」黛玉見紫鵑回來,一下子坐起身來,再無復先前的慵懶模樣,來了勁兒。

  「我到那邊去了,平兒姐姐說這段時間沒見著馮大爺小廝來,倒是遇上寶二爺房裡的茗煙,他說這幾日裡寶二爺也在問馮大爺的事兒,還專門讓他去馮大爺家裡問過呢。」紫鵑抿著嘴道。

  「哦?寶二哥也在問馮大哥?」林黛玉訝然,這位寶二哥是很不待見馮大哥才對,那一日若非舅舅突然找寶二哥,那塊玉弄不好就要砸在屋子裡了,自己沒準兒還真的要背黑鍋了。

  「嗯,這段時間寶二爺一直都是懨懨的,我才聽說二老爺去稟了老祖宗,要請專門塾師來為寶二爺授課讀書,讀上兩年,就要送寶二爺去外邊兒讀書,老祖宗沒有說什麼,但太太說寶二爺年齡太小,結果被二老爺罵了一頓,……」

  林黛玉吃了一驚,舅舅和舅媽關係一直是相敬如賓的,舅舅本來就是一個謙謙君子,除了對寶二哥外,其他人都鮮有看到他生氣過,怎麼還對舅媽發火起來了,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你說舅舅向舅媽發火?」林黛玉還是有些震驚,看來這一回舅舅是真的有些著急了。

  「嗯,聽說那幾日裡太太都成天在房裡抹淚。」紫鵑壓低聲音,顯然這消息是有人悄悄傳出來的,若是被太太或者璉二奶奶聽聞,只怕就是一樁禍事。

  林黛玉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二舅舅現在就只有這麼一個嫡子,如果不讀書,這份家業沒準兒就要在寶二哥身上敗下去了。

  哪怕你真的讀不出書,起碼你也要去混個秀才吧?要不就到國子監去混兩年?

  但看看東邊的蓉哥兒,只怕舅舅也不敢放這個手,不是誰都有馮大哥那份自律的。

  不過寶二哥的事情林黛玉是沒有多少心情去多過問的,也就是感慨這麼一出罷了,也輪不到她去過問,倒是探丫頭怕又要替她二哥哥擔心了。

  「那茗煙說寶二哥讓他去馮大哥家裡找馮大哥幹啥?」林黛玉更關心的是馮大哥的事情。

  看見自家小姐滿臉關切,再聯想到那一日裡在大護國寺馮大爺霸氣十足的話,紫鵑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小姐心裡是怎麼想的,若是真的相中了馮大爺,那就該早點兒把這事兒告知給小姐的父親才對,這遠隔千里,馮大爺十三了,萬一哪天馮大爺家裡要替馮大爺說一門親事,卻又該如何是好?

  自家小姐的心眼兒小,而且也有點兒死心眼兒,自己有時候說她,她還不肯承認,嘴巴還挺硬。

  「聽說是想打聽一下青檀書院那邊的情況,也許是寶二爺覺得他怕是跑不掉這一出,遲早都得要去,所以先看看情況,早做準備吧。」紫鵑猜測道:「前段時間府裡邊不是一直在說青檀書院麼?既然那麼有名,寶二爺去了沒準兒還真的能讀出書來呢。」

  「那昭兒就說了這些,沒說馮大哥啥時候回來?這都馬上就是過年了,難道青檀書院就不放假不休沐?」林黛玉癟著嘴不悅的問道。

  「說問了,馮府替馮大爺送衣物的人回來說了,馮大爺要提前幾日回來,要說應該就是這兩日就該回來了。」

  紫鵑不敢瞞這事兒,雖然她並不想小姐和馮大爺接觸太頻繁,但她還是知道輕重,若是這事兒不告訴小姐,小姐一旦得知就真的要生氣了。

  「真的?」林黛玉差點兒一下子蹦起來,原本籠罩在眉宇間的愁緒瞬間消失無蹤,「那我要去找他。」

  「小姐,那怎麼行?」紫鵑嚇了一大跳,「那老爺知道了還不剝了我們的皮?」

  想到這一出也是,林黛玉神色又一下子就黯淡下來,「那怎麼辦?我不管,我就要見到他。」

  「小姐,您不是和馮大爺說好了春假的時候在找機會麼?」紫鵑真的快要瘋了,這孤男寡女的,是能隨便見面的麼?

  「可我等不及了,紫鵑,你幫我想想辦法,好不好?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對不對?」

  扭著紫鵑的胳膊,林黛玉眉目間晶亮的神色幾乎要透出那份期盼來。

  在這府裡真的要把她給憋死了,有時候她都在想,若是一輩子都是這般無趣的生活,那還真的不如死了的好,那日裡無意間說出來,差點兒沒把紫鵑給嚇死,不過這倒是成了一個讓紫鵑「屈服」的好由頭。

  *******

  就在小丫頭念叨著她馮大哥的時候,馮紫英的確也已經從書院出發回家了。

  整個書院除了幾個本身就是順天府和北直隸這邊的學生要借這個春假回家一趟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沒有回家的計畫。

  馮紫英在大賽之後雖然有官應震的特批假,但是他並沒有回家。

  那一趟造出去的聲勢實在太大了,雖然馮紫英已經刻意隱藏自己的存在感了,但是有些東西卻是瞞不過的,像楊嗣昌就認定了這一套都脫不開他的手。

  所以這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裡,馮紫英都是老老實實的呆在書院裡跟隨者周朝宗苦讀經義。

  賈雨村託人送來的一些墨卷也送來了,其中也包括一些他自己親筆寫的讀書心得體會,這倒是很符合馮紫英的需求。

  算算日子這傢伙也應該已經獲得了王子騰和賈家的推薦,很快就要離開京城南下赴任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應天府知府,如果真的是,那說明這王子騰的能耐還真的不小,居然能把手伸入到吏部和地方官員的任命中去。

  馮紫英打算趁著這時間要去拜會一下賈雨村,燒冷灶也好,雪中送炭也好,總歸要比人家發達了之後再去聯繫要強得多。

  進士出身這就是優勢,只要找對門路,起復真的不是一件難事,特別是下地方就更不用說了,王子騰的潛勢力還是給了馮紫英很深的印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7 11:25 AM

第五十九節 不講政治

  馮紫英提前了三日離校,算是把官應震給的特別假用上了。

  一干同學們都已經和他約好,春假裡要進京師城,好好逛一逛京師城裡春假裡能去的地方。

  對這些家庭條件都不算太好的同學們來說,其實有一個家境好而且又出手大方,也很受人尊重的同學在京師城裡,的確是一件很令人高興的事情。

  「爹打算開了年之後就去山東?」室內熱意熏人,地龍燒得很足,才回到家中的馮紫英甚至還有些不太適應。

  除了父母和姨娘之外,很難得的蘇姨娘和謝姨娘都在。

  回到京師城中一直到去青檀書院讀書,馮紫英還真沒有幾時遇見這兩位姨娘,更多的時候也就是府裡邊碰個面,打個招呼。

  這年頭其實內宅女人的生活還真的有些枯燥,頂多也就是在府裡邊找兩個說得來的人,抹抹牌,說說話,偶爾老家來的親戚來走動走動,說道說道,然後就是一月能去那麼一趟廟觀敬香祈福。

  自家母親算是在這方面比較大氣的了,甚至把部分產業都交給了幾位姨娘來管理,當然這也和她有自己這個嫡子傍身有很大關係。

  其他幾位姨娘都沒有兒子,根本無法構成挑戰,再是年輕漂亮,那都等於沒有,真的是嫡妻嫡子,還是獨子,誰與爭鋒?

  蘇姨娘是杭州人,看樣子和自家姨娘年齡差不多,可能還要略小一點兒,女兒才五歲,一看就屬於那種江南女子,文文弱弱,話不多。

  而謝姨娘是大同人,最年輕,看上去不過是三十歲不到,好像老爹納入進來也只有十來年,應該都是自己出生之後才納的,估計那個時候老娘生了自己,已經膨脹了,不懼任何挑戰了。

  只可惜這位謝姨娘納進門之後也一直無所出,馮紫英估摸著多半是自家老爹的緣故了,老娘也就罷了,可姨娘、蘇謝二位姨娘年齡都不大,但這麼多年了,都一直沒有了音信,估計老爹也沒了信心了。

  兩人都是良家女子,以馮家的家門和威勢,自然有的是良家女兒願意進門為妾,馮家也不可能去做什麼欺男霸女的事兒。

  「嗯,你都替你爹安排好了,我還能有什麼選擇?」沒好氣的懟了馮紫英一句,馮唐發現自打兒子從山東回來之後,自己在家中地位和話語權都在直線下降。

  以前還擔心兒子老是長不大,但現在他倒是擔心兒子太過於出風頭,以至於讓自己現在走在外邊都要靠兒子名聲傍身不說,在家里許多事情都得要徵詢兒子的意見了。

  「爹,您這麼說可是冤枉兒子了,兒子也是替馮家著想,馮家光大了,那不也是爹您臉上有光?」

  馮紫英這個時候自然不吝給自己老爹戴高帽子。

  「上個月壽王殿下來書院時,還專門拉著兒子的手說皇上和忠順王爺經常提起咱家一門忠勇,大伯和您在呼倫塞一戰中的表現呢,……」

  一聽到兒子說起這事兒,馮唐臉色卻慢慢沉了下來,似乎是在斟酌著什麼。

  上月的士林盛會無疑是一個月來京師城裡談論得最多的話題,上至皇宮內閣,下至販夫走卒,成為茶餘飯後最多的閒談話料。

  而義忠親王世子在盛會上一鳴驚人,所作的那篇文章不但獲得了王永光、朱國禎和繆昌期等幾位當世大儒的好評,更是在京師城中競相傳頌,一時間義忠親王世子風頭無二。

  說實話馮紫英對此情形是樂見其成的。

  只有內部的人才知道自己在這場講經論道活動裡發揮的作用,現在義忠親王世子大出風頭對自己來說卻是好事,如山長和掌院所言,從現在到明年秋闈,自己的心思都該在讀書上了,不該再考慮其他了。

  自己心思太雜,名聲太大,若是連秋闈都未能過,那就真的要成為青檀書院乃至北地書院的笑話了。

  在齊永泰和官應震看來,現在他考過秋闈已經是最基本的要求了,這在馮紫英來青檀書院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關乎書院的名譽,一切資源都要向自己傾斜。

  下一步不但周教諭要成為自己的專職教諭,而且齊永泰和官應震也會抽時間來專門對自己一對一輔導,這是自書院建立一來從未有過人享受的殊遇,這讓馮紫英都受寵若驚。

  馮唐臉色不好看,倒是幾個女人管不了那麼多。

  「紫英,壽王殿下既然這般說,那你怎麼沒提提大伯的封爵襲爵之事?當年大伯身故之後,家裡人丁凋落,你父親也曾經向朝廷提起過,卻沒有了下文,難道馮家長房好不容易用名掙來的封爵就這般因為絕嗣而沒了?」

  段氏迫不及待的問話讓馮紫英也啞然失笑,「娘,壽王殿下怎麼可能管這種事情,而且那時當今太上皇時候的事情了,當今皇上也不可能翻這種太上皇時候的成年舊賬,那不是找不自在?」

  「那我們馮家這個虧豈不是白白吃了,還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段氏大為不忿,「朝廷如此薄待功臣,日後誰還願意替朝廷賣命,要以我說,你爹就不該再去謀劃起復,反正紫英現在也出息了,老爺你何必再去拚死拚活,不如在家圖個安閒自在。」

  段氏的話立即贏得了其他幾個女人的贊同。

  這一大家子就靠著個男人,紫英雖然現在看起來出息了,但是畢竟年齡還小,若是老爺出邊,有個三長兩短,這一大家子真的要沒了主心骨,會變成什麼樣,還真不好說。

  「婦道人家,懂什麼?」馮唐不耐煩的訓斥道:「若是沒有男人在外邊撐起,你以為在家就能安閒自在了?」

  馮紫英立即聽出了老爹話裡有話,欲待再言,卻被老爹用眼神制止,顯然老爹是不想在老娘和幾個姨娘面前說這方面的事情,也就忍嘴不言。

  見馮唐發火,段氏雖然不忿,但是也不敢再言,這等外邊事宜本身就輪不到她們婦人插話。

  見氣氛有些僵滯,馮紫英可不願意自己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弄得家裡氣氛不和諧了,尤其是老娘那裡,她要心情不爽,弄不好就得要給自己出么蛾子。

  「爹,娘說的話也有一定道理,當然,兒子不是說謀起復不妥,但是咱們也好有所選擇,太過艱辛或者危險活兒,爹你就要悠著點兒了,您看著都要奔五十的人去了,比不得十年二十年前年輕的時候了,您不替自己考慮,也要替咱們一家人考慮考慮不是,娘和一大家子都指望著您能抱孫子呢。」

  馮唐也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態度有些粗暴了,夫人也是在替自己考慮,再說了,這還有其他幾位姨娘在跟前,這麼說就有點兒過了。

  「嗯,夫人的話也不無道理,不過有時候我們是……」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形容,馮紫英立馬接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馮唐一愣,細細一品,倒是也有點兒那個意境,但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日後紫英若是踏入此行,一樣逃不脫,身處其中,便由不得自己了。」

  段氏見兒子幫腔,丈夫也鬆了口,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望向自己兒子的目光也是更見慈祥。

  覺得自家兒子去了書院兩三個月,果然是大有長進,也知道替老娘說話了,想到這裡,段氏忍不住瞟了一眼下手包括自己妹妹在內的幾個姨娘,臉上那得意勁兒立即就能刮下來好幾層,連馮紫英都看不過去了。

  「哼,老爺知道妾身是為老爺你和家裡好就行了,算了,我們下去吧,等他們爺兒倆說說話。」段氏起身,然後又叮囑了馮紫英一句,「和你爹說完話,來娘房裡坐一坐,讓娘好好看看你瘦了沒有,娘也有話要和你說。」

  馮紫英見老爹又在皺眉,估計又得要有啥事兒,但此時也只能點頭應允。

  待到幾個婦人出去,只剩下馮唐和馮紫英二人,馮唐這才開口道:「你可知道義忠親王世子這一次在你們書院這場盛會上的表現引起了多大的風波?」

  「呵呵,不過是一篇文章而已,再如何,又能怎樣?能安邦,能定國?」馮紫英笑了起來,但其實他知道自己父親隱藏的意思。

  「哼,豈有如此簡單?」馮唐臉色陰沉,「事後第二日,太上皇專門召見了義忠親王和義忠親王世子,還留了晚膳,按照外界說法,太上皇自打退位之後,從未留任何人在寧壽宮用膳了,而且據說還賞賜了世子一方寶硯和他年輕時候的一方印,嗯,是當年太上皇尚未登基時候的私印。」

  馮紫英微微一驚,留膳倒也罷了,祖父喜歡孫子的文才表現,怎麼說都說得過去,但賜硯,尤其是賜私印,還是太上皇未登基之前的私印,這就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了。

  這種留在身邊的私印多半都有寄託著一些什麼的含義,這個時候卻賜給了義忠親王的世子,就太誇張了,或者說太不講政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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